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嫣然一晓 作者:蔷薇色的海 文案 杜青晓后来才知道,原来段先生给的“聘礼”原先是一对。 另外一串菩提子被段先生挂在脖子上养了两年。 杜青晓闲来无事,扯着脖子里的珠串问起:“你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分手了还要送点东西?” 段先生彼时正枕着她的腿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睁开眼,小眼神还有几分委屈。 “让你睹物思人,你敢忘了我,佛祖先不饶你。” 杜青晓:……………… 原名《忽然青醒》 这个故事里,有一个人完整的大学四年,期间杜姑娘从容易紧张怯场到面对一切都自信从容。 这个故事里,有一段完整的相恋,初遇失散重逢分离,直到破镜重圆,岁月静好。 我用这个故事,给自己在C城生活的四年,别上一个勋章。 男二改了名字 全文重新修改过一遍 后期看心情增加番外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青晓,段然 ┃ 配角:萧暨,卢勤,赵霖霖 ┃ 其它: ==================   ☆、第一章   杜青晓没有想到还会再遇见段然。   她回首望他的时候,不期然跌进他带笑的眼睛里,他的面容仿佛隐藏在初秋的薄雾中,似远似近,眼里的笑意却毫无掩饰。   初秋的微风,还夹杂着几分夏末的燥意,他穿一身月白色的衬衫,旧色牛仔裤,看着让人无端觉得清爽,人立在纷杂俗世,却彷佛与周遭的一切都不相干。   茕茕独立。   那样子,与她脑海中他最初的模样完美地吻合,一丝一缕,分毫未差。   “杜青晓。”他依然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揉揉眼睛,忽略心底那一丝微妙的抗拒,认命地带着笑意上前。   “师兄,好巧。”   段然不动声色地笑,温和无害,淡淡地凝视着她,当做是应答。   杜青晓摸了摸鼻子。把额前的碎发拨开,抬起头笑了。   “师兄,你读信科的?”   “不是,工业设计。”段然指了指院楼门口的另一块牌子。   噢,是她傻了,以他的天赋,自然是上了H大的王牌专业。   只因为信科院和设计院共用同一栋院楼,才能在此处重逢。   杜青晓点点头,思绪却不可控制地回到那段已经可以被称为久远的时光。   记忆里最后一个着了色的盛夏,在猴子组织的送别宴会上,昏黄的灯光和大家不住举起的酒杯,画面如同一帧一帧的电影,她如同往常一样坐在他对面,努力地对着所有人笑。   借着离别和醉意,仍没有勇气问他究竟录了哪里。   原来他来了H大,不是大家心心念念的F大。   “好像长了点个子?”段然打量着她,抬起手像是极其熟稔地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子。   鼻尖一阵酥麻。   然而他很快松开,动作看起来那么轻描淡写。   杜青晓笑了,浅浅的笑意,露出两个酒窝。   “吃饭了么?”   “刚下课。”她微微抬起头。   “一起吧,对面有一家不错的。”   他走在前面领路,时不时转过头确认她跟紧着,像个邻家哥哥一般。   走进街边的一个僻静巷子,来到一家门面不大的饭馆,名曰青年餐厅。   装修的精致大胆,墙面上留满了客人的涂鸦,求爱告白,吐槽埋怨,感慨抒怀,连起来大概就是H大的一部野史。   杜青晓始终淡淡笑着,心想他会来的,总是好地方。   循着满是涂鸦的斑驳墙壁,杜青晓被段然领到了二楼正厅。巨大的投影仪幕布占据了整面墙壁。   看这形容,原来这就是一直流传在H大人口中的情调餐厅。   据说这里每晚都放不错的电影,吸引为了给约会制造浪漫氛围的情侣。   她正可惜,中午看不到电影,老板就朝他们走过来。   “带朋友来吃饭啊?”老板是个婀娜的年轻女人,和段然说话的语气似是熟稔。   “嗯,”段然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杜青晓,转过头问老板:“中午有没有电影?”   “想看什么?”老板倒是爽快。   “随便吧。”段然随手翻开菜单开始点菜。   等老板走人,杜青晓才回过神,若有所思看着对面的人。   那人姿态闲适,低着头似是认真地在研究菜单。   “师兄经常来?”她一边倒茶,眼眉低垂,漫不经心地提起。   “不算经常。”   杜青晓眉梢微挑,淡淡笑了。   老板很快拿来电脑连上投影仪,选了《一球成名》开始放。   电影有些冗长,杜青晓看得兴致缺缺,不一会儿菜来了就忙着吃东西,再没有抬头看了。倒是段然,一直背对着投影仪,一眼没看过。   “怎么样,军训苦么?”他为她布菜。   “还好,忍忍就过来了。”她笑笑,没有准备诉苦的样子。   “猴子跟我说你来了H大,我却不知道你在信科。”   “嗯,我的专业和绘画没关系。”   “嗯。”段然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又岔开话问了别的。   她们聊到社团招新,她笑得粲然,仿佛真的跃跃欲试,其实只是不想让场面冷下。   “学生会可以锻炼一下,但不需要久待,社团什么的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参加,不能占用太多时间。”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捞起一片培根,没心没肺地点头。   段然抬头看了看杜青晓,似乎在斟酌字句。   “直接隶属于学校的组织,锻炼机会也许多些。”   “你说校报新青年?我的语言功底一般的。”她抿了抿嘴。   “应该有和你们专业比较契合的吧。”   “噢,那我改天找找看。”   杜青晓不喜欢否定别人的提议,有时顺势答应,过后也就忘记了,大概心里早就有了决断,难有人让她打破。如同往常一样,校报的事情,她听过随即就忘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们专业的课程很紧,除了大一必修的通识课,还开了两门专业基础课。大一刚开始,大学生活对于杜青晓来说还很新鲜,同寝室的四人,赵霖霖和她一样都来自S市,卢勤和林未然来自本市,四人晚上经常开“卧谈会”,笑语不断。   有一天晚上,赵霖霖突然说想进新青年。   “在我们这届之前校报可是H大里面办的最红火的组织,大小讲座都交给他们宣传的,我听说去年那个XXX作家来都是校报做的主办方,毕竟是直接对学校负责的。”赵霖霖说的很仔细,想来是已经打听过了。   听她这么一说,几个人都有些跃跃欲试,正逢校报这两天在篮球场附近摆出了迎新的摊子,她们说好明天下课就去看看。   “你呢?青晓?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啊?”   杜青晓本来一直在安静地听她们说话,突然被问到,一时竟没有反应。   “那我陪你们一起吧。”   她想好了,只是作陪,并不一定也要参与。   段然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对社团并不推崇的他,却独独提到了新青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竟隐隐掺杂着期待。   她翻了个身,没有参与接下来的话题。   第二天下了课白岑打电话来说第二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打过来了,让杜青晓自己去银行确认一下。赵霖霖和其他两个人就说先去篮球场,在校报招新的摊子那里等她,她点点头说可以。   银行取款排队的人很多,杜青晓只好慢慢等。终于轮到杜青晓,她查询余额,数额却和想象的不一致。她记得学费早就扣掉了,这张卡是学校一起办的,很多学生都用这卡当生活费的账户。她于是查收支记录。   白岑确实只给她打了两千,只不过前两天有人给她汇了一个比较大的数字。   杜青晓站在自助银行门口,看了看来往的车辆,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过两天就办个信息通知的业务。   于是打电话给杜世德。   “是我。”   “丫头!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怎么样,大学生活好不好玩?”对面的人听起来颇为意外的样子。   杜青晓抿起嘴,沉默了一阵。   “你是不是打钱给我了?”   “哦……我怕你在那边吃苦,打了一点,不够的话我明天让秘书再给你打。”她听到他电话里有人在报告着什么,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忙。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账号的?”杜青晓也不想浪费时间。   “……你妈妈告诉我的呀!”   胡扯。   “以后别打了,放假回家我会还给你的。”她说完话预备挂电话,不料对面杜世徳又开始老调重弹。   “你跟我还分我的你的,是不是你妈妈教你的,她教你这些你就当耳旁风,你跟我分这么清楚……”   杜青晓面色不豫地快速挂断。   杜青晓赶到篮球场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赵霖霖见她站在篮球场边发呆,小跑着过来拉她。   “怎么那么久啊!”赵霖霖看了一眼明显有点沉默的杜青晓,“刚刚我说我们寝室还有一个也想加入,学长多给了我们一张报名表,还特意为了你到现在都没收摊,你快点吧!”   杜青晓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却微微有些诧异,大概昨天她没有明确表态,她们自然而然地也把自己算进了名单。   远远看见场边临时搭的简易小棚里,寝室其他两个正和两个不认识的学长有说有笑。   “呐,就是她!”赵霖霖把她往前一推。   杜青晓向两人点了点头,姿态都透着淡然,不自觉露出些许倦意。   一个学长热情地朝她笑了笑,把准备好的报名表递给她,还向她讲解了一些部门的主要职责。杜青晓听了个大概,始终淡笑着,没有更多回应。   另外一人坐在桌后,一双深邃的眼睛透着两片薄薄的镜片,闪着寒光,像是要把人看透。   那眼神太过犀利,杜青晓只瞥了一眼就闪开了目光。   “呐,这是萧暨,新闻部的负责人。”林未然向她介绍,杜青晓又多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人,只是他早已不在看她。   “你们要是方便的话现在填好报名表就可以给我,我们过两天就开始汇总筛选了,到时候会通知你们面试的时间地点。”   赵霖霖和寝室的其他两个很快就把报名表填好了,只有杜青晓慢慢吞吞,一副要把报名表盯出个窟窿的样子。临了要走了,赵霖霖和林未然开始催她,说还要赶着去吃饭,卢勤倒是不着急走,一直在和那个戴眼镜的学长聊天。   杜青晓一边答应,一边继续磨蹭。   “没决定好的话回去再想想,我们要收摊了。”萧暨本来在和卢勤说话,余光看见杜青晓为难的神色,镜光一闪。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杜青晓抬起头,见是刚刚那不苟言笑的学长。虽然说法有点不客气,不过她实在求之不得。获救般地放下笔,朝他笑了笑:“谢谢学长。”   那人似乎是没料到她这么诚恳,看着她一愣。   晚上寝室四人一起去了宿舍旁边的一家麻辣烫。快吃完的时候,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卢勤问杜青晓是不是已经加入了什么社团。   杜青晓摇摇头,说自己到现在还一个都没有报名。   “那你今天这么犹豫,还以为你是嫌社团多了浪费时间呢!”赵霖霖心直口快的。   三个人明显都对杜青晓今天的态度感到奇怪。   “我……我语言功底不太好,进校报会不会没什么发展前途啊?”杜青晓咽了咽口水,硬生生搬出了之前的烂理由。   “你……”卢勤犹豫着开口。   “你跟我一起进宣传部么!宣传部都是做海报搞技术的,你就不怕没有发展前途了呀!”赵霖霖拽着杜青晓的手。   杜青晓点了点头。   “你知道宣传部都有什么人么?”   “今天问萧暨学长,好像说宣传部部长和他是好朋友,好像跟我们一个院?”赵霖霖看着杜青晓,有点奇怪她关心的问题。   “信科的?”杜青晓破口而出。   “嗯,貌似是。”   杜青晓觉得自己好像松了口气。   晚上白岑打电话来询问钱有没有到账,她老老实实交代,没敢提杜世德的汇款。对话几个来回,匆匆忙忙,然后彼此默契地结束了通话。   好几年,杜青晓和母亲的交流都是如此。渐渐习惯这种例行公事般的通话,连寒暄铺垫都不必。   晚上早早地关了电脑上床,半躺在床上发呆,不知不觉,故人入梦。   两年前的送别宴。   猴子、英台、圆子、香蕉……还有段然和她,围了一圈,坐在英台家的大排档,英台他妈好手艺,大圆桌上摆满各色的菜肴。有人买了两箱酒,猴子带头开了几瓶,最后一帮人除了她一个全都喝得晕头转向。那天是他们老一班人走的日子,新的绘画班里来了很多杜青晓不认识的人,她不熟悉,也并不预备熟悉。   夏末的夜晚来得那样迟,很久之后天空才渐渐变作漆黑。大排档里亮着橙黄色的灯光,有些昏暗。觥筹交错之中,身边嬉笑怒骂的声音那么热闹,杜青晓觉得自己虽然喝的不多,却依旧醉在这声影之中。   后来,猴子渐渐有些醉了,开始话多起来。他讲自己第一次进画室、讲他第一次画裸模、讲他和他女朋友分手……讲着讲着就冒出了黄段子,到后面还是段然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还有未成年人。   大家就把目光都看向了杜青晓,她觉得挺无辜的,她又没有让他们停下。   然后猴子就开始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地吩咐她:   乖孩子以后一定不要谈恋爱,等你猴子哥回来娶你。   众人囧。   猴子你少来了,青晓这么好的孩子还轮的上你?   猴子怒!我怎么了我?我好歹也是看着我们丫头长大的啊!   青晓囧!猴子你够了,你就比我大两岁!   后来那个说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离开了。那个说青晓这么好的孩子的人离开了,那个说你们适可而止还有未成年人的人也离开了。   她在画室独自又守了一年。徐老师说:丫头你走吧,好好地参加高考,我们这个画室马上就不办了。   她才离开。   人走了,却总觉得,仿佛把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绚烂,全数忘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距离上次写文已经是很久的事情 最擅长的还是偏校园的故事 不过这次还算是有比较多毕业之后男女主的部分   ☆、第二章   杜青晓掏出纸巾替睡着了的赵霖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将书本竖起,堪堪挡住讲台上教授犀利的目光。   杜青晓是很认真好学的孩子,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师的课,实在是,太无聊了……   纵观整个教室,趴下的真不少。   杜青晓也不可遏制地开始走神。   想起昨天在院楼门口看见段然,她悄悄躲到一边的厕所才堪堪避开。他被一帮同学簇拥着,步伐匆匆,也就没有看到杜青晓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好像总是能把衣服搭配得那么自然好看,如今戴着一副眼镜,更是穿什么都有一股斯文的书生气息。   然而从前,她记得他是不近视的。   与熟人重逢,人们总是不自觉开始把现在的这个人与记忆里的那个暗暗比较,大概人只有循着那仅剩的一些不变细节,才能找到久违的熟悉感。   然而,人一定是会变的。即使是那样仿佛茕茕独立在人事之外的段然,也逃不过时间的磨砺。   两年未见,他戴起了眼镜,皮肤黑了一些,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   下课铃响的时候赵霖霖终于醒了。她们从人山人海的西楼挤出来,卢勤说约了人先走了,林未然这两天一直怪怪的,一下课就跑的没影。于是寝室四个又只剩下赵霖霖和她了。   赵霖霖旧事重提问她有没有交校报的报名表。   她笑笑说交了交了,不敢不交。对赵霖霖举手投降了。   赵霖霖这才满意,说要带她去吃H大有名的馆子。   一路兜兜转转,竟然还是来到了青年餐厅。   点完东西赵霖霖拉着她往二楼走,还是坐在上次他们坐过的正厅。赵霖霖兴奋地带着杜青晓看墙上的各种涂鸦,每看到一个表白的都要把人家嘲笑一番。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了,竟然是老板亲自送菜,看到杜青晓,居然还记得她,自然地朝她笑了笑,点了头。   老板一走,赵霖霖就来了劲。   “你早就来过了啊!老板娘你都认识,快说!和谁一起来的?”   杜青晓实在是委屈。   “上次遇见一个相熟的同乡,请我来这里吃了一顿,仅此而已。”   杜青晓在赵霖霖狐疑的眼光中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赵霖霖,不吃菜我走人了!”   “吃吃吃吃吃!来来来,给我讲讲你同乡的故事!”   赵霖霖不仅八卦、人来疯,同时也是班上公认的表情帝,看她那种“从实招来吧!你就是有□□”的表情,杜青晓就觉得好笑。   杜青晓掐头去尾地给她讲段然,说是一个在画室认识的同乡,以前很照顾自己之类的。   赵霖霖倒是没怎么插话。   过了一会儿,赵霖霖手捧着脑袋,很不“赵霖霖”地拿腔拿调说:   “青晓,我一直有种直觉,你会是我们寝室第一个找到男朋友的。”   杜青晓夹起锅里的一片肉,淡笑着顺着赵霖霖的话往下说:“行,我要是找了,请你吃饭谢您吉言。”   事实上,她却从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谈恋爱于她,好像是十分遥远的事情。她不爱追星,对男生的外表也缺乏审美,总是听别人说这人那人长得帅,她将人打量个十几回,也品不出个帅字。于她而言,光凭一张脸或是一些新潮的打扮,就确定对一个人的心意这样的事,实在是可笑的。现实中人心与外表不符的,十有八九,然而人们却要凭那一眼的怦然心动,开始一段不计付出的恋爱,在当时的她看来,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讲,错付的几率实在是太高了,所谓不值。   人心太小,琐事又太多,她自觉很难对什么人产生异于旁人的感情。加上她不爱打扮,抗拒被人注视,总是努力削弱自己的气场,这样一来,即使有姿色也都被人过滤掉了。   说起姿色,杜青晓脑子里冒出来的是同寝室的卢勤,卢勤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眼球的光芒,加上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说是院花也不为过。   当天晚上,寝室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收到的面试通知,卢勤出乎大家意料地报的是新闻部,林未然活动部,赵霖霖和她是宣传部。   “勤勤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起报活动部诶!”林未然看了看卢勤。   赵霖霖与杜青晓对视一眼,俱都显得有些意外。   细想一想,杜青晓又是理解的。卢勤相貌突出,头脑清楚,做事情的目的性很强。新闻部算是校报的核心部门,占着校报最多的资源,招的都是人中龙凤,人才济济,比起相当于后勤处的活动部,的确是更佳的选择。   后来林未然放弃了这个话题,他们四个开玩笑,说这个寝室俨然成了校报的活动小支部。   第二天下午的面试。   寝室四个都有午睡的习惯,杜青晓睡得模模糊糊的就听见好像有人先起来了,等设定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她们才发现原来卢勤早就走了。   “她好像是起来化妆的。”林未然看了看卢勤的桌子,朝另外两个吐了吐舌头。她们中任何一个,别说是化妆了,连一管BB霜都没有。   她们到达的时候,看见卢勤已经从新闻部的面试教室里走了出来,脸庞比平常精致几分,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眼睛里带着笑意显得明亮夺目,看上去心情不错。   赵霖霖趁她没看见冲杜青晓做了个鬼脸,杜青晓淡淡笑了笑。   “你们怎么才来,第一轮面试都差不多了,赶紧进去吧!”卢勤提醒她们。   于是她们兵分两路,迅速进了面试的教室。   面试的教室分两间,一间等候室,一间面试间,人到了先去等候室签到,等叫到你的名字才可以进去面试间面试。   小小一个校报招新,却能搞出这么大阵仗,杜青晓不禁生出些反感。   小题大做。   叫到赵霖霖的名字,赵霖霖哭丧着脸站起来,一副赶赴战场的悲壮样子,杜青晓朝她安慰地笑了笑。   轮到杜青晓,她倒是轻松,只要那人不在,便没有什么顾虑。   她低着头走进房间,上了讲台,淡笑着抬起头,本来淡定自信的面孔却似凝固住。   那一瞬间,眼前这么多的人,却只有一人的面孔上了她心头。   过往的许多瞬间掠过脑海,她的手心冒出冷汗,笑容维持得辛苦。   想要避着谁,却又偏偏避不开。   段然就穿着一件条纹线衫,眼镜拿在手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清明,而此刻里面又多了她不太熟悉的笑意。   一个坐在下面的学姐问她的专业。   她的声音微颤,比平时低了八度,眼神慌乱。   问题一个接一个,她答得没什么逻辑,甚至可以说是糟糕,心想这煎熬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那个人说话了。   “能不能请你坐在后面快速画一幅海报出来?”   竟然是段然。   她的笑变得有些僵硬,看了段然一眼,低声说好。   马上有人拿出纸笔来给她,她走到一排面试官后面,正准备往后走走,找个离他们远点的位置坐下的时候,就听见段然指了指身后的那个位置:   “就坐这儿。”他看着她,一瞬不瞬。   他指着自己身后的那个位置,然后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很快转过身。   背对着他,她的笑终于褪去,面色凝重地坐过去,低着头抿起了嘴。   自然是看不到某人嘴角那一轮弯月。   “叫下一个吧”她听见段然的声音从前方很近很近的前方传来,共鸣良好。   她默念:focus、focus、focus……   杜青晓其实画的很快,中学几年的绘画功底还在,只要忽略前方不时传来的声音,她觉得自己简直下笔如有神。   渐渐地过去了两三个人。她也听出了一些门道。   段然果然是最难打发的那个,很少有人能很完整地回答他的问题。而他坐在所有人的左手边,从气势上就高出右边人总和的一大截,寥寥数语,却已经足够让人倍感压力,有时明明没有开口,已经显得不近人情。   右边的人偶尔向他小声地询问什么,他的回答一律简短扼要。   杜青晓忽然就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起码只是考自己画画。   这么一想,杜青晓觉得岂止是幸运,段然分明是在给她放水。   “画好了么?”   杜青晓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正前上方一个清晰浑厚的声音。   抬起头,视线中先出现的是他的锁骨,从V领的线衫下露出来,然后是白皙的脖颈和下颔,最后是柔软的头发,服帖又有点慵懒的样子。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甚至能看到他眼球里面自己的影子。   她半趴在桌子上,两手攥在身前,眼睛里面像是弥漫着青烟。表情可怜得像某种小动物。   “好……好了。”   “恩,好了出去吧。”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说话的声音,比起对刚刚那些人,已温柔了许多。   杜青晓失了魂般从面试教室里出来,等在外面的赵霖霖焦急地走过来。   “你怎么那么久?”   杜青晓摇摇头,摆脱着刚才的情绪。赵霖霖看杜青晓表情有点不对,以为她面试得不是很好,也就没有多问。   “霖霖,你不是说宣传部部长是我们院的么?”   赵霖霖挠了挠脑袋:“嘿嘿,我突然想起来,他说的是和我们一个院楼。”   杜青晓气绝!   然而已经无法挽回。   两人正准备撤的时候,一个男生急匆匆地从另外一间教室走出来,一不小心撞到了待在旁边的杜青晓。   “对不起…………是你?”萧暨有些意外地细看眼前的人。   杜青晓抬起头就看见了那天那个冷冰冰的学长。她还没说话,赵霖霖已经反应过来了。   “萧暨学长!你也在这儿?”赵霖霖向萧暨走近了两步,显得十分熟络的样子。   “嗯,是啊,你们来面试?”他看向杜青晓,似乎是在问她。   “是啊是啊,我和青晓来面宣传部。”   萧暨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杜青晓,又匆匆地进了宣传部的面试教室。   杜青晓一回寝室就趴在床上不想动了。   因为听信了赵霖霖这个猪队友的话,她得好好想想,之后要怎么面对段然。   或许她画得真的不算好,也许也不会被录用呢?再说宣传部又不是只有段然一个人,不一定他就能说了算吧?   晚饭的时候赵霖霖喊她吃饭都不见动静。等赵霖霖走了,杜青晓才慢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她打开电脑,登录小企鹅,然后看见很久没跟她说话的圆子发过来的消息。   “听说你去了H大,你知不知道段然也在H大!!!”   杜青晓扶额,圆子的反射弧还是和从前一样长。   看到她句子后面的三个感叹号,她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出圆子说这话的时候那种眉飞色舞的激昂神情。她的思绪轻易就飘得老远。   圆子可能是这么多年,唯一懂她心思的了。鉴于她们俩是那一帮人里唯二的两个女生,她和圆子的关系不可避免地就变得很亲密,虽然起初她和他们都不熟的时候,都是跟着大家叫圆子:圆子姐。   然后约莫过了几个月之后,圆子就开始勾着她的肩膀,叫她晓晓或者丫头了。   有一天,圆子难得被徐老师赶来帮她改画。圆子看着她的素描,神情变得那么温柔那么温柔。   “丫头,你不会是喜欢段木头吧?”   她隐约记得圆子笑得一脸贱样,然后抱了抱她。   她说:丫头,以后还是我来帮你改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杜青晓之前的状态也只是迷恋而已。。。   ☆、第三章   杜青晓是在父母离异的那一年来到画室的。白岑希望把她打发出去,能够少看到她与杜世德之间的战争。加上白岑每日都要出诊,也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她。   杜青晓没有任何反抗,白岑问她想学什么,她说那就学画画吧。   那一年的杜青晓,扎着高高的马尾,开始逐渐变得沉默。在别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穿小洋装的时候,她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会站在人群边缘对所有人浅浅地笑。现在想来也许是早熟吧,早早地就收起了天真,在心里绘好一张足以应对所有人的面具,悄悄给自己戴上,殊不知面具戴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那时候,画室就成了她唯一能把面具卸下来的地方。   画室里面一共两位老师,陈老师和徐老师,陈常常外出,画室里难见人影,带他们的通常是徐老师。画室分两层,上面一层是艺术生每天画画的地方,因为要准备艺考,他们在画室的频率很高,老师通常也是在楼上陪他们一起画,顺便起督促作用。下面一层给一些像杜青晓这样的毫无基础的初学者用,属于兴趣班。   杜青晓没想到真的要从画直线开始练习。第一天,杜青晓安静地在画室里坐了一整个下午。天黑的时候,画室里面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不想回家,在一张已经被铅笔涂黑了的纸上继续排线。   画着画着就开始发呆,画室紧靠着护城河,从杜青晓的位置望出去,河对岸的灯光照在河面上,五彩缤纷的。   杜青晓是被开门声吓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的。   她睁大着眼睛,侧过头紧紧盯着快步走进教室的人,显的一身防备。   谁教她从小她就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段然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旧旧的牛仔裤,步子匆忙,表情却十分闲适。   杜青晓看着这人的打扮,心里认真地分析了一下他是小偷的可能性。   见他对画室十分熟悉的样子,她才真的放下心来重新坐回去继续排线。   段然从角落里找到自己以前的一个颜料盒,准备回楼上。已经走到门边的时候余光里瞥见了女生面前乌黑的纸。   毫无意外地段然皱起了眉头。   然后杜青晓就听到已经走到门边的脚步声骤然停下,重新走回来,貌似是用钥匙开了老师的仓库,又在找着什么东西。   可能是落了什么,杜青晓这么想。   很快那男生从仓库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张八开大小的素描纸。就在杜青晓以为他终于要走了的时候,面前被涂得乌黑的纸被人取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雪白崭新的。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生。   她觉得他嘴角似乎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弧度。他是在对她笑么?   还是……笑她?笑她画了一张纸的直线么?囧……   杜青晓习惯性地低下头去,他的运动鞋落入眼中。   一尘不染的鞋,侧面有着暗红色的商标标志。   “用新的。”杜青晓听见面前这人的声音,是男生已经变声后的声音,带着难得的磁性。   杜青晓还没来得及说谢谢,那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杜青晓很快和画室里其他几个小伙伴混熟,也终于脱离了画直线的日子,每天徐老师给他们布置一项作业,帮他们把要画的静物摆好就去楼上看人,然后等到了临近下课前的一段时间再下来帮他们改画。   这样放养的培养方法倒是让杜青晓很受用,起码让她觉得比在家中自在很多。   那天他们已经画完了很久都不见老师下楼来,于是一帮人在画室里聊天。   门口来了一个他们不认识的男生,说徐老师让他们上去改画。   他们几个只好搬起画板上了楼上的画室。   杜青晓还是第一次上二楼,颇有些好奇。楼上的画室比楼下的要干净一些,布置得更温馨一些,静物很少倒是有蛮多人物雕像。墙面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学生习作。一排学生整齐地站在窗口的画架前,专注地练习上色。   老师一个一个地帮他们改画,杜青晓排在后面,无事可做,于是无声地打量着画室里的一切。   徐老师很幽默,一直在跟年长的这些学生开玩笑聊天。一会儿刚刚下去叫他们的那个男生收了一叠画送到老师跟前。徐老师放下铅笔暂停改画开始给他们一一点评。   “圆子你是不是缺画笔?毛都掉到画上面了!”徐老师用的吼得,似乎是有点生气,但大家都知道是开玩笑。这时候一个短发的女生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拎了拎肩膀上背带裤的带子。   “老师我好的笔这两天洗了还没干,嘿嘿。”   徐老师表情夸张地用手上的铅笔敲了敲这女生的头,然后又笑了。   “理由多着呢你!”徐老师看着手上的画,然后递给了女生,“颜色表达的还可以,透视要注意啊!”   “诶!”那女生接过画满脸堆笑地回到了位置上。   “猴子!”徐老师又是一声吼!   “到!”那个刚刚收画的男生假模假式地敬了个礼。   他们几个小的听到这个名字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过来!”徐老师声音一沉。猴子就跟吃了泻药是的浑身的劲都没了,软趴趴地走过来。徐老师什么都没点评,就是狠狠瞪了眼猴子。后来的后来,熟悉了徐老师的作风之后,杜青晓才知道一旦徐老师不予点评,就说明你今天的画刚到他心里的及格线。   “英台今天的颜色很不错啊!你们大家等会都借过去看看啊!英台过来拿画。”   一个剪着平头的高个子男生提着小碎步,有些忸怩地把画接了过去。   一个男生居然被叫英台。杜青晓要很用力地克制自己才没有笑出声。   徐老师一个一个地点评着,有好有坏,不过杜青晓倒是借此机会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都认识了一遍。   叫到最后一个。徐老师居然一句也没有点评,只是朝着来拿画的男生点了点头,很放心的样子。   杜青晓仔细一看,竟然是那天那个下来拿颜料盒的男生。   穿着米色棉麻衬衣,同样旧色的牛仔裤,个子很高,脸上没什么表情。   原来他叫段然。杜青晓在心里暗暗地记住。   也是到了后来,杜青晓才知道,徐老师有两种人不点评,一个是当天刚碰到他及格线混日子的人,一个就是段然。徐老师从来不点评段然的画。   但是分数每次都给的很高。   徐老师继续改画,窗口边的一排艺术生又开始画下一幅色彩。   大家都知道徐老师对老生严格,对新生和蔼,所以杜青晓其实并不害怕。   但她也真的没有想到徐老师会表扬自己。   当时猴子正站在徐老师面前两步的地方挨训,老师接过杜青晓的画板架在自己两腿上,一手拿着铅笔扶着画板看着杜青晓的画,好久都没有说话。   猴子还以为徐老师是在生自己的气,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谁知过了一会儿徐老师突然站起来,将杜青晓的画从画板上取下。   “呐,你们都看看啊!人家小姑娘才学了几天就能画静物画的这么好!”本来专注在自己画架上的老生都转头过来看着徐老师手上的画,然后又转过头来看她。杜青晓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有火在烧着,连一贯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杜青晓一抬头,唯一捕捉到的却只有段然一人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以前她在奶奶家看到的星空。   她这次真切地看到了他在笑,那种无声的、淡淡的,却看了让人无端愉悦的笑。   她转过头,看见猴子正扶着徐老师的手跃跃欲试地扒着她的画在说:“我看看,我看看!”   噗,杜青晓终于还是破功了。   连徐老师都被猴子这样的举动逗的没了刚才的怒气。只玩笑地冲他喊了一声。   “去!”   从那天开始,杜青晓爱上了来画室,也爱上了画画。不是觉得自己有天赋,而是她从来没有在一件事上得到过这么多的快乐。   她记得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象棋,跟杜世德学游泳,跟奶奶学织毛衣,她天资高,什么都一学就会,却总是三分钟热度,难以维持,她学归学,却从来也不知道学的这玩意儿有什么趣味,学习的目的,有时是为了哄老人开心,有时是为了让爸妈放心。   那时候她想,学一样东西,想来就是无聊的,没什么乐趣可言。   她从静物画到人像,再从人像画到模特,竟从没有想过为什么。   后来,兴趣班的人渐渐少了,和杜青晓处得来的几个女生都因为学业的关系放弃了画画。杜青晓不常上楼上的画室,但是老班的几个艺术生多多少少都对她有印象。徐老师经常给她额外布置作业,于是她通常都比别人留得要晚一些。也有好几次遇到猴子或者是段然下来锁门,她每次都不好意思地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那天她又是因为额外的作业一直留到很晚,直到段然来锁门,她还没画完。她画的专注,以至于段然走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发觉。   等她画完一个细节,停笔下来审视的时候,段然才打断了她。   “上来吧,下面要锁门了。”他有一把清冷的好嗓音,每次都听得她心跳变乱。   她仍旧坐在画板前,微微抬起头看他。她的脸偏苍白,下巴有点尖,喜欢扎着一头马尾。   “……可以么?”   段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门口关了画室的几盏灯,然后把大大小小的窗子都关紧。做完这一切走到门边,才看着杜青晓。   “走吧。”   他转身很快,她盯着他的后脑勺微微说了声:“好。”   月光和夜晚弱化了杜青晓很多器官的感觉,她只知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前面那个背影。   他的头发偏长,但是不是那种让人觉得不舒服的长。似乎这样的发型刚好适合他。他偏瘦,但是肩膀不窄。腿很长,但却穿不怎么修饰腿型的宽松牛仔裤。   关于他的细节此刻像一张清单列表一样地在杜青晓脑海里罗列开来。   杜青晓觉得自己太不正常了。   到了画室杜青晓才发现,楼上今天貌似在搞什么测试。猴子和圆子都表情认真地在排队等徐老师改画。   杜青晓尽量减弱自己的气息,在一个角落里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她屁股还没坐热,徐老师就跟长了八只眼一样地从角落里把她叫了过去。杜青晓觉得自己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表情一定相当精彩。   “丫头过来,坐我旁边!”徐老师亲切地叫她。   杜青晓只好搬着凳子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呐,我今天让你给分!看看你师兄师姐的画到底得多少分!”   此话一出,杜青晓简直不用抬头都能感觉一排人的目光已经齐刷刷地朝自己扫了过来。   她抬起头,只见猴子和圆子像是约好了似的朝她挤了挤眼睛。   她靠近徐老师坐过去了一点,转过脸,昧着良心地假装没看到。   徐老师你不能这么玩我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章都是过去的事情 画室老师是有原型的 只不过被我放大了很多 也是我自己一段很珍视的回忆 本文男猪也有原型 多方结合 哈哈   ☆、第四章   首当其冲的是英台兄,英台兄一惯走的是傲娇风,所以他看也没看徐老师这里,只是抱臂站着,玩着自己的指甲。   徐老师和杜青晓一起看画,杜青晓一边看一边用余光扫着徐老师的表情,好以此揣度圣意。   她看见徐老师嘴角微扬,满脸慈祥。   恩,这张应该85少不了。   于是杜青晓用徐老师递过来的笔大大方方地给了88。   然后她看见徐老师满意地笑了。   香蕉兄是第二个,跟猴子一样脸上挂着玩笑的谄媚。大家之所以叫他香蕉是因为他老喜欢穿着香蕉黄的帽衫,一个秋天都可以不换的。   徐老师的表情平淡。懂了,一般。   75   其实杜青晓多多少少也看出一些症结所在,香蕉的画颜色不是很协调,透视也画的马马虎虎,于是75分实在是不冤枉他。   轮到猴子的时候,杜青晓明显感觉到徐老师的脸一沉。   忽视着猴子不时传来的哀求的眼光,杜青晓实在有些踌躇。   按徐老师的脸色,要是他给分的话不及格都是有可能的。可是……   就在杜青晓还在斟酌给多少分的时候,徐老师一下子站起来。   “侯书铭你给我滚出去!”   徐老师真的动了怒,把眼前的画以迅雷之势扔到了猴子脸上。   杜青晓傻了,大伙都傻了。杜青晓第一次听徐老师叫猴子本名,也是第一次看徐老发这么大的脾气。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猴子默默地捡起自己的画,动作变得很慢很慢,脸上一丝平时的玩笑样子都找不到了。杜青晓看着猴子一声不响地走到门口站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有点想哭。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她已经对这间画室里的人投入了感情。   后面的过程快了很多,圆子他们都收起了玩笑的样子,老老实实地接受杜青晓的分数,然后徐老师会在杜青晓给分之后点评几点,就像平时一样。   不过徐老师对杜青晓给的分数好像还是挺满意的。   “连小师妹都看的出你们画里面的优缺点,自己也上点心啊!”徐老师的语气有点无奈,杜青晓看见徐老师瞥了一眼站在门口可怜兮兮的猴子,然后就什么都没有说。   谁都知道徐老是为猴子好的。他和画室里的这些学生朝夕相处,替他们改画,操心他们的艺考,遇到像猴子这样不省心的还得关心关心他们的个人生活。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其实一点也没错。   猴子自然也是明白的。   过了一会儿徐老师小声地叫了圆子过来,也没看门口,就指了指那个方向。   “你把他给我叫过来。”   猴子来的时候低着头,站到徐老师身边,和以往受训时候的样子不太一样。   “明天补一张过来。”徐老师也没有多说。猴子点了点头回去了自己的位置。   后来提起这次小测试,猴子总是开玩笑说徐老师真坏,故意让他在丫头面前丢面子,但是好像也是自那次之后,猴子收敛了一些脾气性格。   后面给分给的很顺利的时候,杜青晓遇到了段然。   徐老的神情高深莫测。   杜青晓看着段然的画,周身被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包围。   他的透视和颜色都很完美,画面布局也很舒服,但是……   徐老师突然笑了笑,拍着杜青晓的肩膀。   “丫头看不懂就算了。”然后没有让杜青晓给分,自己在画上给了分数。   杜青晓看到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   99,徐老师给了99。   段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从徐老师手中接过画。   那天后来,徐老师说让她以后下面没人了就到上面来画,她笑着答应了。从那之后,她和老生们熟悉起来,仿佛成了兴趣班里的一个例外。杜青晓也不知不觉变得勤奋,在学校也会和其他同学一样抓紧时间做作业了,老师和同学都是颇为意外的。以前,杜青晓的态度一贯有些懒散,喜欢看些奇奇怪怪的闲书,对比那些因为升学压力而埋头苦读的同学,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她的勤奋,却不是为了升学,而是想要有更多的时间留在画室里。猴子有时笑得痞痞地逗她。说她是这画室的看门丫头,她也并不反驳。   没过多久,杜世德和白岑就正式离婚,法院把杜青晓判给了白岑,杜世德把家里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房子留给了白岑。   杜青晓再回到家时,家里的书房一下子空了一半,主卧里一边的床头柜上,已是空空的一片。   她想,那空下来的一半,很快就会被灰尘覆盖填满,只是需要多点时间。   很久很久,杜青晓都没有再见过杜世德,连同“爸爸”这两个字,一并收进记忆里,等待蒙尘。   白岑又开始正常的出诊,大段大段的时间不在家中,在家的时候通常也是补眠,所幸杜青晓已经学会怎样照顾自己和无视这家中的各种情状,也习惯了与母亲渐渐减少的交流。   家里冷清,于是她便常常泡在画室里。   杜青晓和画室的“常驻生”们一一熟悉,他们也都学着徐老师叫她丫头。   冬天的时候天黑得很早,他们一帮人从画室走出来时,街上几乎不见了人影。猴子看了看杜青晓二六的脚踏车,很是质疑这玩意的速度。   “你家住哪儿”   杜青晓报了一个地名。   “那够远的呀。”这话是在猴子旁边的圆子说的。圆子拍着猴子的肩膀说:“猴子把丫头送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杜青晓看见段然就跟在英台旁边,站在他们后面。在昏黄的灯光下,站姿挺拔却面容难辨。   “不用你说我也是要送的好么?”猴子瞪了一眼圆子。两人见面开掐,他们都看习惯了。   然后就变成了猴子每天都会送她回家。有的时候圆子会一起,他们三个一路上都很热闹。猴子和圆子负责掐架,青晓负责笑,笑够了猴子和圆子就跟约好了似的开始调戏青晓。有了他们两个,好像回家的路都不长了。   那天大概是开春,猴子和圆子两个人神秘兮兮地说要结伴回家,青晓知道他们是去准备给徐老师的生日礼物,徐老师二月份生日,他们两个调皮的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其实对徐老师还是很上心的。   一个人回家的杜青晓站在路口张望了一会儿。夜色弥漫,路灯昏暗,深冬的冷意伴着夜色,整条街道都显得凝重起来。   她并不害怕,只是这忽然的冷清有时会让人无措罢了。   抬起头,眼睛却像突然被刺痛。   夜色中,那个人难得地披着黑色风衣,如同小说里武林高手穿着夜行衣。他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时候,杜青晓愣了两秒,也可能是十秒。   “走吧,猴子让我送你。”他的眼睛像从水里捞出来的玻璃球。一把清冷的嗓音是她熟悉的腔调。   她只觉得胸腔里面的东西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段然为了配合她的速度骑得比平时慢,他的车子是月白色,轮子很大,她看不懂是什么牌子。他们并排骑在非机动车道的最右边,偶尔有障碍物段然会先减速示意她先过。   一开始杜青晓什么话也不敢说。后来也可能是因为骑车骑得身子热了,胆子也变大起来。   “过两天就是徐老师生日了,你准备礼物了么?”   段然目视前方,眼神飘得很远,然后摇头。   “噢,我也觉得你不会准备的”杜青晓自说自话。她觉得段然应该是不准备对自己开口了。   过了一会儿他却突然问: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会准备礼物?”他似乎是在认真地凝视她。   “哦,额……”就在她还在踌躇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段然突然伸出手到她的车头那里,止住了她向前。   杜青晓赶紧拉刹车,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她询问性地抬起头望着他,一脸不解。然后她看见段然朝前方看了看,好像是在向她示意。   红灯。青晓囧……   可是刚刚自己在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见他往前看,他头顶上长着眼睛的么?杜青晓的嘴角瘪着,有些丢脸地想。   过了一会儿,绿灯亮起,他们重新启程。段然目视着前方,神情难辨。   “不要这样揣测任何人,你不是我。”   她下意识地去看他,难得地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试图寻找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然而没有,他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   她却知道,他有些不高兴。   她低头,抿起嘴。   他说的不错,这样随意揣测别人,的确不是她平日应该做或会做的事。   但是无端的,她竟然开始揣测他。   他的笑,一共见过两次,一次是初见,一次是她的画被徐老师表扬,她的脸烧的通红,而他笑得霁月清风,事不关己。   其实除了那两次,杜青晓再没有见段然笑过,他的情绪被淡化在那张终日淡漠的脸背后,表情连同话语一同欠奉,让人无法近身。   她又能凭借什么来揣测他?   那天回去,杜青晓最终也没有再找什么话题说起。段然把他送到家门口,说了句明天见就回去了。   她看着他离开时候的背影。   像一缕浓郁的墨色滴入水中,月色中几乎无法辨清轮廓,却在她的心上点了一笔朱砂,然后悄无声息地融进夜色里。她看得那么仔细深入,以至于很多年后再回忆起那个晚上,那个背影依旧能够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如同画卷般展开,仿佛时间从未流逝过。   她觉得她对他,比对别人,要更在意一点。   入了春之后,徐老师开始变得特别忙。楼下兴趣班的人渐渐都走了,剩下杜青晓和另外两个女生,三个人不成气候地撑着。   有一天,其他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了,同时缺席,徐老师单独给她布置了任务,然后就上了楼,一直到天色昏暗都没有下来。下面的画室里多了一些新来的艺术生,她不大认得,也从不上前打招呼,她画好了之后看到画室里还有许多人,也就没有上去,一直待在下面无所事事。   段然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画室门口,步履匆匆地朝她走过来。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嘴角似有若无地挂着。杜青晓暗暗地想。   他径直朝着杜青晓走过去,然后在她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   “徐老师让我来帮你改画。”   杜青晓做了一个哦的表情。他是不是因为被老师赶下来给自己改画才不开心的?杜青晓无意识地看着段然的脸,心里有点闷。   “有笔么?”段然转过头问她。   “有的。”她打开自己的铅笔盒放到他旁边。他审视了一下她的画,然后他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糟了……杜青晓郁闷地想,他是不是觉得她画的很差……   她不知道,这其实是段然进入工作状态的标准表情,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的。   她看着他低头在她铅笔盒里找笔,挑拣了一只6B的,然后拾起橡皮开始给她改画。   第一笔下去,笔尖断了……   青晓捂脸……神啊,要不要这样让状况都集中到一天发生啊?!   削铅笔是一个学美术的基本功……杜青晓觉得经过这次,面子什么的,在段然面前基本可以不要了。   段然倒是没觉得什么,只不过好看的眉头又蹙了起来,然后低着头开始在青晓的铅笔盒里找另外一只6B。   悲催的是……杜青晓6B只削了一只……   她习惯用浅一点的笔画人像,6B基本是她的极限了,每次都不大用到,所以只削了一只。   杜青晓马上拿出新的6B铅笔和刀片,准备快速地削一只出来。   “拿过来,给我吧。”听见他这么说,虽然声音里没有丝毫不悦,杜青晓还是觉得失落,一种被嫌弃了的感觉占据了情绪。   段然拿走刀片和笔,动作熟练地开始削笔,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留指甲,他很白,手更白,而他削铅笔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会弄脏手。削到笔尖的时候他随手拿了一块画板垫在自己腿上。   “有没有纸?”   “什么纸?”   “草稿纸。”   杜青晓快速地从书包里掏出纸给他。   他把纸垫在画板上,让铅笔四十五度角倾斜抵在纸上,然后一点点从上往下削,一边削一变转动笔杆,笔尖的铅被他削的又均匀又漂亮,跟削笔器削的差不多。   他的头发因为低头服帖地垂下来,额前有一点点,耳边有一点点,软软的,看着让人就想摸一摸。   此刻青晓的眼睛就像一台高倍数放大镜一样将段然扫了个遍,她甚至看到他指甲上那一小片月牙,白白的,很可爱的样子。   她觉得,应该没有人削笔的样子,能比他更好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晓妹子不是花痴 她只是没见过美男……   ☆、第五章   杜青晓没有想到,第二天下来给她改画的,还是段然。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铅笔盒。想起了那只断了的6B。   她还以为今天徐老师就会有空帮她改画了呢。【徐老师:孩子,我很忙的。】   当她看见段然手上拿着的一把铅笔的时候,那种被人嫌弃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攥着衣角,默默地扭过了头。   他改的很认真,基本上不会跟她有什么交流,她坐在旁边看,顺便研究他的穿着。   他今天穿的白T恤加深色牛仔裤。   虽然简单,还是挺好看的。最重要的是,挺符合她自己的审美。   段然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脸呆愣的杜青晓。杜青晓不常走神,但是一旦走神,就不怎么容易回神,比如现在。   段然难得的有了捉弄人的心思。   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眼前晃了晃,然后猛然一拳打向了她的左眼。   杜青晓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拳头就停在她眼前一厘米的地方。   噗……   杜青晓回神过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笑。   然后他看见段然捏着拳头抵在嘴边,假装咳了咳。   好像是在害羞。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大概过了一个月,都一直是段然在帮她改画。以至于后来圆子看出她喜欢段然,也是因为她的笔触像极了段然。   她觉得挺冤枉的,他常给她改画,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的笔触就变了╮(︶︿︶)╭   虽然那臆测出的也是事实。   不知不觉就到了高考的时候。楼上的画室送走了最老的一批艺术生。   那天他们也是开欢送会,场面比较大,晚上的时候看青晓还在画室,徐老师就做主把她带上了。她跟圆子猴子他们坐一桌,徐老师被几个毕业的老生拖在主桌。那天猴子和圆子分别坐在她左右两边,两个人还是一见面就掐架,结果吵到一半的时候,猴子突然叫了起来。   “丫头你手怎么搞的?”说这话的时候猴子已经把她的手举了起来。   杜青晓的手前两天削笔的时候被刀片划破,刀很快,在皮肤上拉开一条口子,跟拉拉链似的。   “那个,我削笔削的,没什么大事。”她其实有些难为情。   说完这话她用余光打量,坐在她对面的段然好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没好意思确认。   然后猴子就开始大惊小怪,说什么你早说嘛,帮我丫头削两支笔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削笔是基本功。”她听见他在对面似有若无地说了一句。   杜青晓囧……师兄你不要每次都这么犀利好不好。   后来圆子好像说了什么,杜青晓没有听清,大体就是帮她解围的。   这一顿饭,杜青晓反正是食不知味了,酒席上坐上半晌,只品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又、双、叒、叕、被、嫌、弃、了!   第二天,她因为放学晚了一些所以没有按时到画室。   匆忙赶来,四处张望都没找到徐老师。   她走到自己常坐的凳子旁边,把画板架到画架上,然后就看见原来的画板旁边放了一只小巧透明的礼品盒。   里面是一个小粉猪样子的迷你削笔器,杜青晓一下子就被这猪的表情逗笑了。   她想起当时在饭桌上,余光中她看见段然抬起头时候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艺术生才来告诉她今天画什么。她画得很仔细、很安静,因为想到一会儿他应该就会下来给她改画。   可是自那天开始,段然就没再出现在楼下的画室。   出现的是猴子。   猴子下来的很早,她还没有画完。他嘻嘻哈哈地搬了张凳子坐到杜青晓旁边。   “丫头心情不好?”   杜青晓囧……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把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脸上的呢?   她笑了笑,也没有否认。   “喂,也不要这么嫌弃我吧,我跟段木头的距离也没有这么大吧!”   猴子委屈地扁了扁嘴。   杜青晓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了一块德芙巧克力递给猴子。   “喏!”   猴子很是开心地接过,然后就没有再烦她。杜青晓觉得这个世界终于得以清静一会儿了。   人和人之间还真是差距很大啊…………   杜青晓不厚道地想。   后来下来给她改画的差不多都是猴子,有时候圆子也会自告奋勇地下来。   就这样,杜青晓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段然。   有一天,圆子就大咧咧地问出了那个惊悚的问题。   丫头,你不会是喜欢上段木头了吧?   呵呵呵呵,师姐吃糖!   去,这招对我不管用,去哄猴子吧!   于是杜青晓不说话了,低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然后就说了一句让圆子记了一辈子的话。   师姐,我不是喜欢他,我是非常喜欢他。   自此,圆子再也不会在青晓面前主动提及这个话题了,对于杜青晓对段然的态度,圆子很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这个态度真是讳莫如深。当然,她文化课不大好,所以大抵只是觉得讳莫如深是个极高大上的成语,而只有这样的成语才足以形容她这么跳脱的人对于这件事反常的严肃态度。   堵住不同人的嘴的方式,果然要不一样,杜青晓还是很不厚道地想着。   当年的非常喜欢有多喜欢?杜青晓其实不大清楚,对于这个答案,她其实给得有些不负责任。   通过圆子,杜青晓才知道段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画室了。没有人追究原因,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而段然显然是个方向明确的人。   直到暑假,段然才再次出现。   暑假是画室的旺季,这里会比平常多出一倍的人,而且水平参差不齐。为了有效地控制每个人上课的效率,他们这一批人改成了一个星期只上三次课。艺术生们有时候也被赶到下面的画室。这个决定直接导致杜青晓脱离了“兴趣班”,被猴子和圆子拖到了他们一帮人中间,彻彻底底成为了“老生”。   由于画室工作繁忙,就连一直出差的陈老师出现在画室的频率都直线上升。相比徐老师,陈老师的作风比较欧派,管学生管地不是很严格,比较崇尚自由发挥,就算是猴子一连偏题好几次,交些连青晓都看不下去的东西上去,陈老师都是照单全收。   每次看猴子一脸得意,杜青晓都觉得自己有化身圆子跟他掐一架的冲动。   也因此,她的暑假过得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暑假都鸡飞狗跳。   她正默默地享受着这份鸡飞狗跳的时候,画室里多出了一个人。   林葵   杜青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林葵的时候,她穿着一条小碎花百褶连衣裙,小鸟依人般的偎在段然身边,那也是杜青晓第一次从段然的脸上看到所谓温柔的表情。   是的,画室里的人都知道,林葵是段然的女朋友。   那天陈老师给大家发纸,不意看到段然身边多出的一个人。   “哟,还拖家带口啊!动作很快的嘛!”陈老师是上海人,讲这话的时候就不自觉地带了上海腔。除了杜青晓,大家都笑了。   林葵一脸羞红地扬着头:“老师,我也是来学画画的。”   陈老师一脸“不要解释,我懂的我懂的”的表情。   “晓得的晓得的。”   段然和林葵的画架靠的很近,杜青晓觉得都快要叠到一块去了。林葵特别粘人,一会就看见她拉着段然的袖子,扁着嘴,一脸撒娇的样子看向段然。   一整个暑假,只要有段然的地方就有林葵。   段然对一切的默许,成就了他俩的一段佳话。   杜青晓把一腔妒火都贡献给了画纸,陈老师特别喜欢她。   “喏!你们自己看看啊!小姑娘画得不要太好的呀,你们这些师兄师姐好不好意思的?”   陈老师的上海腔,依旧是贱贱惹人爱。   久而久之,连林葵都认得杜青晓了。   事实上,青晓和林葵只说过一次话,林葵主动的。   “青晓,为什么大家都叫你丫头啊?”   林葵问这话的时候杜青晓在削笔,低着头,唇角微扬地带着一贯的淡笑,一脸温柔的样子。林葵本是抱着打入段然的朋友圈的主意来的,奈何她对画画一窍不通,大家又都心知肚明她与段然的关系,不免总是礼让着,难以亲近。几天下来,别的收获没有,却注意到了面前这个娇小的女生,陈老师对她赞不绝口,猴子圆子香蕉,对她也是百般照顾,就连一向不在意别人的段然,碰上她的画也总会多看几眼。   她甚至都有点嫉妒她了。   “哦,徐老师带头叫的,大家就跟着了。”杜青晓抬头朝她笑了笑,依旧是那样浅浅的,淡的竟不如天边一缕云彩的笑。   “哦……”   然后就再也没有后文了。   杜青晓其实挺想告诉她,不是所有人都叫她丫头,比如段然,从来都连名带姓地叫,她还很想知道为什么呢……可惜不敢问。   暑假的最后半个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那是特别热的一天,杜青晓站在画室的阳台上乘凉发呆,远处的太阳将云朵的边框一一勾勒,美得不太真实。   猴子慢步走过来,抓了抓脑袋,因为害羞也不去看身边的杜青晓。   “你考虑下做我女朋友塞!”   杜青晓转过头看他,脑筋还没有转过来,却看见徐老师站在猴子身后的窗边,显然有话要说。   再看向猴子时,不免满脸同情。   “猴子,徐老师在你后面。”   “我才不管……”猴子的两只手配合地舞了起来。   “侯、书、铭!到我办公室来!”徐老师在猴子身后中气十足地吼,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就把猴子提溜走了。   一个下午,猴子都没从办公室里出来。按理说,教绘画的老师是决计不会管早恋这件事情的,但是徐老师对猴子一向关照,杜青晓就有点看不透。   对于猴子的表白,杜青晓无奈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感觉。   虽然猴子很有可能在挨训,杜青晓却发现自己那天下午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暑假这么久终于摆脱这个话痨,杜青晓觉得无比轻松。   猴子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不出意外地耷拉着脑袋。杜青晓心情很好地上前安慰。   “猴子,我有巧克力你要吃么?”对付猴子最有效的还是吃啊。   “我不吃,你给别人吧。”   咦?转性了?   猴子缓慢地抬起头盯着杜青晓,一直盯着。   杜青晓被盯得不好意思了:“猴子,徐老师怎么你了?”   猴子这才低下头:“没怎么我,就跟我说你不适合我……”   噗,徐老您太强大了,杜青晓在心里默默地喝彩。   “恩,我也是这么觉得。”杜青晓想了想,干脆直言不讳。   侯书铭猛地抬起头,眼眶有点红。   “猴子,我认你做哥哥吧!”杜青晓笑得眼睛亮亮的。   “…………不要”猴子很傲娇地瞥了一眼杜青晓,嘟着嘴明显情绪不高。   “那你认我做妹妹吧!”   “…………”猴子瞪了杜青晓一眼,“认你妹妹个球!”   杜青晓没心没肺地笑看着猴子,她一向冷静自持,对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洞若观火,有些事情,大概也只有像猴子这样无知无觉的家伙,才会事到如今还毫无察觉。   后来,猴子在徐老师和杜青晓的两面夹击下还是认了她做妹妹。猴子的那点心思就这么被淹没在那年夏天没完没了的高温热浪中,没再能漾起一丝涟漪。杜青晓看他心思渐渐淡了,该开玩笑照开,该无赖绝不含糊,才放下心来。   那几天不上课的时候,杜青晓在家无聊,想起猴子说要带她去H市看画展的事情,就打了个电话给他。   电话里,猴子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比平常都严肃。   “猴子。”   “怎么了?”   “你在哪儿呢?”   “……我在圆子爷爷的葬礼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削笔器是谁送的 你们猜你们猜? 假装跟自己的读者互动好好玩哦~~~~~   ☆、第六章   圆子的父母离异,双方都选择再婚,圆子很小的时候就跟了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把圆子当孙子养,圆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假小子。   杜青晓因为明显未成年,进酒吧的时候未被放行,只能哆嗦着在酒吧门口等猴子。   出门时白岑询问,杜青晓撒谎说画室要外出写生,两天不回家,这才从家里溜出来。   她和猴子,在偌大的S市找了圆子一天一夜,直到猴子他爸动用了关系,才打听到圆子的下落。   圆子被猴子抱出酒吧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杜青晓快速地拦了一辆车,让猴子把圆子抱到后座来。   “去我家吧,这个时候要是让圆子奶奶看见不太好。”猴子皱着眉,脸色不太好。   杜青晓点点头。   出租车很快起步,她把车窗打开,夏日的晚风立刻吹进来,吹得人头脑清醒。出租车从空无一人的公路上飞驰而过,街灯还都明明灭灭地亮着,仿佛这个城市忽然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从前三个人,如今也是三个人,只是这一次,竟然一路无言。   猴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只手撑在车窗边,脸色稍霁,却仍皱着眉头。   杜青晓把圆子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握着圆子的手,突然有点想哭。   不想“物是人非”四个字,有时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罢了。   到猴子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猴子把圆子抱到卧室的床上,然后拿了床被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你陪着她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的叫我。”   杜青晓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那是第一次,杜青晓觉得猴子真的像个哥哥。   她给圆子擦了擦脸,脱去她的外衣,圆子一哼唧,她立刻停下来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哪里不舒服,就这样折腾了半宿,自己也不知不觉在床边和衣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圆子终于酒醒,她摇了摇青晓,嗓子沙哑地问她们在哪里。   “猴子家,放心吧,猴子一个人住。”杜青晓揉着眼睛。   “噢。”圆子的眼睛通红。   圆子坐起来,背靠在墙上,一双眼睛,像是能把天花板望出个窟窿。   青晓看她这样,也没了睡意,就坐起来陪她。   “丫头,猴子对你表白了没有?”圆子的语气淡淡。   “……嗯。”   圆子转过头来看她,眼神微凉。   然后转过身,整个人抱成一团,头埋在臂弯里,呜咽声传来。   杜青晓靠过去,一只手一下下慢慢地抚过她的背。   “丫头,我爷爷没了……这世界上……再没人疼我,没人要我了。”圆子忽地抬起头,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我该怎么办?”   杜青晓无言以对。   又过了一会儿,圆子似乎停止了哭泣。杜青晓听见她用极小的声音呢喃着。   “我喜欢猴子,猴子也不要我。”   她默然。   这世界上,让人无能为力的事情,原来有这么多。我们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爱人,被人爱,感到幸福,又被剥夺幸福,我们爱的人,爱我们的人,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会先失去哪一个,直到我们重新孑然一身,再也无所谓失去什么。   圆子用她的方式,几乎是卑微地,守护着这段关系,卑微地,寻求自己在那人眼中一点点的与众不同。只是这样的卑微,终究敌不过猴子的无知无觉,敌不过他以为的兄弟情义,也终将,败给时间。   那一晚,圆子与她相拥着互相取暖,为彼此落泪,向命运投降。   暑假过去,圆子才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猴子渐渐不再提起那次对杜青晓的表白。   从前最闹腾的两个人俱都渐渐沉默,整个画室充斥着肃穆的气氛。   杜青晓升了高一,其实初三时就已经有了报送的名额,参加中考也只是形式,她倒是乐的在画室挥霍更多的时间。   杜世德在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出现在小区楼下,硬是塞给了她一万块钱。   杜青晓把钱交给白岑的时候,白岑给了她两个耳光。   她说,这是家训,以后那个叫杜世德给的钱,决不能要。   杜青晓谨记谨记。   画室成了杜青晓唯一的避难所。她虽没有艺考的压力,却和圆子猴子一般努力地画画,有时忘乎所以,连她自己都惊奇。   有一天圆子拿着一只蓝色的小猪削笔器在用,样子几乎和杜青晓的那只一模一样,杜青晓看着她。   “问猴子借的,你要用么?”圆子拍掉裤子上的木屑。   杜青晓摇头笑了笑,握在手上的小粉猪呼啸着很快削好了要用的铅笔。   大概是秋天的时候,徐老师带学生去S市近郊的一座山上写生,晚上会在山上露营。杜青晓也同去。   当她坐在热闹的大巴车上往外眺望的时候,她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林葵。   段然牵着她,偶尔低头询问什么,眉目之间都是温柔。   圆子嚼着零食问她在看什么,她说没什么,发呆而已。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香蕉陪徐老师走在最后,杜青晓和圆子猴子一起走在最前面开路,大部队在中间吵吵闹闹的,剩下英台一个人走在旁边,段然和林葵两人世界,走在另一边。   圆子一边嘎嘣嘎嘣地吃着妙脆角,一边白了身后那两个牵着手的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青晓的表情,白眼一翻说:这哪儿是爬山啊,简直是山爬他俩。   猴子听见这话也朝后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也很是看不上两人亲密的样子:段木头眼光怎么那么差,要找也要找我们丫头这样的塞。   圆子瞪了猴子一眼,猴子很识趣地闭嘴。   圆子凑过来在青晓耳朵里小声说:丫头,等到了山上我帮你弄死内女的,咱不眼红啊,乖!   杜青晓笑,好的呀师姐,你干脆把他们两个一起弄死吧,我看着都烦。   圆子扁了扁嘴,摸了摸青晓的头,丫头还是这么想不开啊……   等他们到了山上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帐篷搭好,一堆人升起了火,齐齐围在篝火旁边吃吃喝喝。   杜青晓坐在段然对面,她打开一瓶矿泉水,火光中隐隐约约看见段然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脱给了林葵。   她一仰头,把一瓶水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突然很想问一问圆子,什么时候能弄死这两个人。   大家吃完后就四散开来,一帮人围着篝火讲鬼故事,还有一帮在玩扑克,杜青晓都不是很感兴趣,听说山上有座寺庙,就拖着圆子和自己一起去,圆子心想,她今天一整天看着那对狗男女,心情肯定不太好,于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出乎意料的,寺庙还挺大,他们在寺庙里闲逛,一路用手电筒照路。   后来两个人都走累了,就坐在庙前的台阶上休息。   月光皎洁,静谧无声。杜青晓心情放得很静,一句话都不想说。   圆子也很配合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一起赏月。   ……   “那个……我想吃零食,我去拿包零食过来再陪你一起伤春悲秋啊,等我!”   杜青晓囧……圆子你,成语水平有所提高啊……   圆子走了,杜青晓好像也没了赏月的兴致,于是就一直在寺庙里闲逛,绕着寺庙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时候她想,要是那天跟着他们一起听听鬼故事,或是打打斗地主就好了。   然而很多事情看似偶然,重演一遍,还是必然会发生,杜青晓是一个那么必然的人,她的初恋,就要那么必然地结束。   绕着寺庙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看见寺庙侧门边的草丛里,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身影。其中一人的衣袂淡淡,杜青晓那么熟悉。   那天的月光那么好,好像歌里面唱的:月色浪漫。   把眼前的两人照得那么好看。   朦胧的月光中,段然的轮廓明晰,她能看见他挺拔的鼻梁,凹陷的眼窝。   他的身影和林葵的纠缠在一起,两道影子,在草丛里随着微风摇曳。   那是杜青晓第一次看见人接吻,也是她第一次发现,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淡定,因为她脸上一直以来用来掩饰自己的淡笑,在那一刻消失褪尽。   不得不承认,段然是很好的启蒙,因为在那之后两年多的时光里,尽管杜青晓已经对此见多不怪,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姿态能像段然那般性感。   杜青晓不禁摸了摸嘴唇,幻想那个吻的温度。   然后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泪就滚烫地落下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圆子看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忙带着她坐到帐篷里,拉上外面的拉链,小声地问她怎么了。   那天晚上,青晓在圆子的怀里慢慢睡过去。那种痛的感觉那么深刻,让人本能地铭记住,好像某种非条件反射,以至于后来当她再次遇见段然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会是躲避。   春节之后,画室的老生们都开始拼了命地准备艺考,楼上的画室专门给艺术生用,徐老师还特意在画室里放了个倒计时牌。对于猴子他们来说,那是自己的大战倒计时,而对于青晓来说,那却是猴子他们离开自己的倒计时。   杜青晓每天数着日子,开始觉得有点难过。   最后的日子,几乎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猴子的父母怕猴子不能通过艺考,在北京一个名师那里给他报了一个长达一个月的集训班,猴子就这样被送去了北京。   圆子因为要照顾奶奶,每天起早贪黑地打工挣钱,人也愈发消瘦。   英台得了考前忧郁症,有的时候会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   ……   唯一正常的,好像只剩下段然。有时候他一个人站在画架前上色,姿态竟还透着闲适,晚风吹着,有人累得坐在地上打盹儿,有人躺倒在阳台边,他不紧不慢地给画上色,似乎永远不会疲倦。   有时候杜青晓会觉得,这世界于他而言好像也都可有可无,疏远得就像他画里模糊的一抹背景色,转念想到林葵,又笑是自己狭隘了。   想来,不过是他们这些人,于他可有可无罢了,总还有人是不一样的。   最后的时间里,徐老师的玩笑越来越少,画室里不再有欢声笑语,生活仿佛突然变成了一部无声电影。   猴子回来的时候,青晓明显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那种全身都紧绷着的日子,随着猴子的归来而松弛了一些。   这厮一回来就抱怨说这种集训简直惨绝人寰,不让用手机,不让带电脑,连每天吃什么都是安排好的,猴子都快不是猴子,变成猴子化石标本了。   不过猴子交了个北京的女朋友。   当时猴子正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的初恋史,青晓下意识地去看圆子的表情,圆子咧嘴笑着,只有微微颤抖的唇瓣泄露了情绪。   猴子集训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徐老师到了后来也不再指责猴子不够上心,只是每天让他比别人多画两幅交过来。   到了最后的时刻,人人都在咬着牙坚持。   有一段时间,他们训练的强度太大,圆子甚至就在画室打起了地铺。   杜青晓瞒着白岑把她买给自己的进口牛奶带给圆子喝,一天一瓶,准时送到。就连猴子这么爱吃的人,看见圆子消瘦的样子,都舍得把自己的零食贡献出来。每天徐老师都要找英台谈心,给他缓解压力。香蕉和猴子开始比每天谁睡得时间更少……   他们这一帮人,好像除了相互扶持着坚持下去,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艺考结束的那天,杜青晓去圆子家找她,傍晚的巷子里面,明黄色的街灯照出空气里的浮尘,照得巷子有了一股古老的味道。   街灯下,圆子和猴子紧紧抱在一起,像是两个初生的婴儿,渴求着对方的体温。猴子驼着背,把头埋在圆子的肩窝里闭着眼,圆子的嘴角是一抹明媚的笑,带着青晓从未见过的释然。   杜青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那是她多么多么期盼的场景啊。   他们是两个多别扭的人,那么漫长的时光里,都没能走到一起,他们又是那么相似的两个人,仿佛同根而生的树木般分享着彼此的苦痛。   圆子难过的时候,猴子那么沉痛,猴子低沉的时候,圆子那么焦心。   谁说哥们儿不能变成情人的?杜青晓破涕为笑。   最后的离别宴,他们就选在英台家的大排档。人来的很全。英台的妈妈有心弄了一张极大的圆桌,所有人都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猴子自诩吃货,叫了一桌子的菜,徐老师痛快地买了两箱青岛啤酒带来。猴子豪气地开了一瓶,然后率先一个人站起来举着酒瓶。   “哥们儿我宣布个消息……我要出国了!”   杜青晓难以置信地看着猴子,然后转瞬又将目光投向圆子。   圆子很淡地笑着,眼里有隐隐的泪光。   猴子的父母在和徐老师沟通过后及早地做了安排,圆子想来一早就知道。   一帮人站起来和猴子碰杯、对瓶吹。菜还没上,一箱酒差不多就被分光了。   杜青晓清醒地看着桌子上的每一个人,想到这就是最后的宴席,竟然也要了一杯啤酒喝。   猴子是个话痨,从开席到最后一直是他在讲话,他讲第一次进画室,第一次画裸模,第一次交女朋友,第一次和女朋友分手……讲到最后只剩下呜咽,然后说他不想出国,他只想守着我们这些人、守着这个画室、守着这个城市……   圆子猛地站起来就吻了猴子。   她把猴子的头摆正在自己面前,眼神中闪着那时的杜青晓还看不懂的情绪,在一片惊讶声中,像个孤独的勇士。   杜青晓低下头,或许是眼前的灯光太耀眼,她觉得眼睛仿佛被刺痛。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段然。   他们画画的人有个毛病,看到什么东西总是会在心里盘算,用什么颜色,怎么调配,能将眼前的事物画下来呢?   此刻的她,在心里一笔笔描摹,虔诚无比。他淡如出世的笑容,在月色中铺成开一幅画卷,成为那之后她心里束之高阁的禁忌。   她难过地想,这最后的一点念想,就在这里结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脑子里就想着什么我们的青春啊 一去不复返啊…… 就想把过去写成那种荒唐的青春的感觉。 然后有没有人发现猴子其实是高富帅来着?他是个高中生但他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一居室还不够,他的床大得能躺下圆子和小姑娘两个人,然后爸妈最后还送出了国…………   ☆、第七章   杜青晓是寝室里第一个收到被录用的短信的。她还被短信开头的“录取通知”四个字深深地囧了一下。   晚上四个人在寝室各干各的事情,然后卢勤似乎轻笑了一声,赵霖霖好奇地凑过去看她的手机屏幕。   “卢勤你被校报录取了啊?”赵霖霖嚎了一声。   卢勤的表情有点难以掩饰的得意,杜青晓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研究着高数作业。   “诶……我觉得新青年可能是不要我了”赵霖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卢勤看着手机屏幕什么也没说。   “也不一定,说不定过一会儿信息就来了。”杜青晓安慰道。   卢勤抬起头扫了一眼杜青晓:“青晓你收到录取通知了么?”   青晓看着卢勤带着探究的眼神,点了点头。   她只是不想太张扬所以才没有说出来和大家分享,如果她们都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而自己高调地在她们面前说自己收到了……岂不是成了炫耀。   然而杜青晓还是看见卢勤的眼里一闪而过的不高兴。   第二天要交编程的作业,杜青晓的编程基础很差,赵霖霖和卢勤都是从高中开始就接触的编程,杜青晓为了迎头赶上她们,每天晚上会多花两个小时练习编程。第二天的作业赵霖霖和卢勤好像是上星期就已经做好了。杜青晓一开始不明白原理,一个星期的时间都用来看书。终于差不多明白了之后,编的程序还老是出错,她觉得自己的思路大概是对了,只不过程序还有一些小错误,于是决定不求助她们俩自己Debug。   晚上的时候她正在调试程序,一个同班同学突然从QQ上抖了她一下。   “我今天看见你们寝室的林未然和一个学长牵着手走在拇指公园里!!!”   杜青晓终于停止了编程,看了看正在电脑前聊天,一脸笑容的林未然。   杜青晓咽了咽口水。   这动作也太快了。开学刚一个多月而已啊……联想到前两天林未然反常的表现,杜青晓顿时觉得这情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这个时候赵霖霖飞扑过来:“青晓果然被你说中了!我收到新青年的短信了啊啊啊啊啊!”   她赶快把扣扣窗口隐藏起来。笑着转过身:“祝贺你”   赵霖霖十分受用地点点头,瞧了眼杜青晓的电脑屏幕:“咦?你程序还没搞定啊?要不要我帮你?”   杜青晓摇摇头:“我很快就弄好了,没事。”   青晓不是个八卦的人,小心地把那位八卦的同学敷衍过去,然后就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第二天C语言程序课,讲课讲到一半开始点评昨天交的作业。   杜青晓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   老师举了几个典型错误的例子,然后带着同学一起编了一段比较重要的程序。杜青晓盘算着自己哪个地方和老师做的不一样,哪个地方是错的,眼睛瞪得老大。   编完比较重要的程序,老师停顿了一下,然后叫了杜青晓的名字。   “谁是杜青晓?”   青晓咽口水。然后慢慢悠悠地举起手。   “你上来,讲解一下你的程序。”   杜青晓大学的第一次即兴presentation就这样贡献给了C语言。她大体讲了一下算法思路,然后讲了比较重要的几个地方自己用的方法。因为紧张,声音有点颤,C语言因为是学科基础,所以是几个班一起上的大课,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杜青晓觉得自己的底气很不足。   “同学们有没有看出来,她犯了一个很有趣的小错误。”老师在讲台边上看着投影上面她的程序,笑眯眯地说。   青晓囧……她就知道她是被抓出来的错误典型。   然后老师就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和几个同学中的编程大神讨论了她犯的这个错误,其讨论过程之热烈,让杜青晓感觉自己像被五花大绑架在柴火上。然后教授笑眯眯地得出一个结论,杜青晓的思路很特别,这个错误非典型,是不容易察觉的错误,同学们以后要避免再犯。   青晓泪……这种presentation跟游街有神马区别啊?!   一直临近下课,杜青晓的嘴角都是瘪着的,下课之前为了方便收作业,教授决定每个班选个课代表。   一班二班都直接有Volunteer,她们班因为女生比较多,没有人举手。   “呐,就刚刚的那个女生吧,程序编的不错的。”教授推了推眼镜,一脸笑意。   于是杜青晓就成了C语言程序的课代表,虽然这是目前为止她最薄弱的一门课。   下午是校报宣传部新成员第一次的见面会,为了不迟到,青晓中午就在校区食堂吃了点馒头,然后赶到约好的教室里面做高数作业。中午的时候实在是太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青晓是被身边的动静吵醒的,她从来都比较浅眠,听到教室门打开的声音其实就已经醒了。   抬起头的时候眼睛还没有适应光线,左手边的那个人影有着熟悉的轮廓,他正拿着一本杂志在看。她揉了揉眼睛,眼前那个人忽然停下来翻书的手,转过头看她。   她看见段然在朝她笑。   他伸手揉她的头发,对她温柔地笑,这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新鲜。   “睡在教室里容易着凉。”   “……中午比较困,没注意就睡着了。”   “一会儿人就要来了,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杜青晓点点头,然后走出教室,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站在门口盯着门把手看了两秒,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才像没事一样地走开了。   杜青晓站在门前时,脑海里是刚刚段然的笑脸。两年,他竟变得比从前爱笑了。   过了一会儿宣传部的人果然都到齐,杜青晓看见上次给自己面试的几个学姐都在,就在段然站在教室讲台上准备开会的时候,赵霖霖从门外跑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段然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进来。   她朝杜青晓夸张地挤了个眼睛,然后坐到她旁边。   “以后部门开会最好不要迟到。”段然在上面扶了扶眼镜,声音没什么波澜。   段然果然就是宣传部的部长,以前,即使是他每日帮她改画,她也很少听他讲话,今天一下子听到这么多,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他讲宣传部的主要职责,讲新人主要要学会的事情,讲以后开会的惯例。说的话比过去几年她听他说的总和还要多。他的声线清冷,很有磁性,因为是开会所以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没什么感情色彩。   “青晓,你觉不觉得我们部长就是一真人版手冢国光?”   “额,手冢国光是谁?”   “手冢国光你都不知道!他是……”   赵霖霖后面的话,杜青晓没有听清,她看着他好看的喉结、下巴,还有那双仿佛永远清澈的眼睛,对她来说,他不是什么真人版动画人物,他就是段然,是她的初恋。   如果暗恋,也能算作是恋的话。   后来部门的人开始相互留电话,他们新人都把电话号码、QQ写在一张白纸上。老成员的联系方式制作成了一张联系卡,新成员人手一张,她就这样悄无声息又顺理成章地拿到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看见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就没有再上前凑热闹。直到大家准备散伙了,她本想打个招呼,维持起码的礼节,可惜他四周无隙可乘,只能作罢。   赵霖霖说还有社团活动,于是先走。她们今天下午没有课,大家好像都各自有安排。   教学楼前是一条十分静谧的林荫道,她慢慢悠悠地走在上面,回想今天开会的时候,一切关于他的细节。   “青晓!”   段然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在为这两个字走神,他的声线是那么容易辨认,然而以前都是三个字,今天就神奇地变成了两个字。   “怎么走的那么快?!”段然停下自行车,一只脚撑在地上,“我还有话跟你说。”   杜青晓的脸被风一吹,阳光下透着白玉般的光泽,她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脚尖点地,这是她紧张时候标准的动作。   “噢,你说呀。”   “猴子从国外联系我,想要你的QQ和电话,我给他好么?”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比刚刚开会的声音要温柔一些,是征询的语气。   “好的。”杜青晓低下头,就为这个事情呀。   “你下午有课么?”   “没有。”杜青晓低头看着路面。   “回宿舍?”   “对的。”   “那我载你回去,这里离宿舍还有一段距离。”陈述句、肯定句。   “好的。”   杜青晓习惯性地答应。   然后猛地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辆自行车和好整以暇的他。他……他真地要载自己回去啊?   “愣着干什么,上车。”段然的嘴角弯着。   杜青晓怔忪片刻。   心里的声音在说: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自诩有多好的自制力呢?   然而太难了,要拒绝他,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   “走了。”段然催促她。   她侧着坐到后座上,然后两手随便找了点东西来抓着。他今天穿着好看的格子衬衫,靠近了有一股洗衣粉的香味,大概是薰衣草味的,反正她觉得很好闻。   段然在车前面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可惜杜青晓没有听到。   “你说什么?”她一字一句大声地询问。风吹得她听不清前面的声音。   “没什么。”段然配合地大声回她。   就因为这样,她的嘴角就不可遏制地翘起来,脸颊两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已经是她笑这个动作的最大幅度了。   H大在C市的山区,虽然地处繁华的风景名胜区,路免不了还是有些坡度。杜青晓有时候被车颠的在后座上晃荡,只好抓紧车座前的把手。   他们要穿过校区,从一个闹市区经过才能到宿舍区。那可是不短的一段路。想到这些,杜青晓却是笑着的。   子欲避之,反愈促之。有些事情,已经脱离她的控制,朝着她无法看清的方向发展。   “抓紧我,下坡了。”段然这次说的很大声。   杜青晓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似乎是吸了一口气,准备按段然的话照办。   她将身子侧过一点,然后两只手抓住了段然身侧的衣角,只用很小的力气,却因为这个动作,整个脸红透。下坡的路很长很长,一直延续到下个红绿灯,一路的一花一木都变得很模糊,路线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他衬衫的手感柔软细腻,薰衣草的味道从前方不断传来,隐隐有体温从两只手那里传到心脏,很温柔的力量。   段然一直把杜青晓送到宿舍楼下。   “你住这栋?”   “嗯嗯。”   “和我住的挺近。”   “是么?”杜青晓下意识地去看周围的那栋男生宿舍。   “不是那里,不过也很近。”段然似乎笑了笑。   杜青晓只是点头,看着段然嘴角的弧度。   “以后可以搭我的顺风车是不是很高兴?”段然一只手扶着车子,一只手还是像之前那样,点了点青晓的鼻尖,然后很快松开。   杜青晓觉得他的手指就像一根电线,一接触到自己,一股电流就从他的身体里一直窜到她心里,麻得她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你那么忙,会有顺风车搭?”   “说不定。”段然轻松地耸肩。   她笑的灿烂,却悄无声息。   然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才从宿舍上去。   他比以前要开朗一点,她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看你以前坐猴子的车坐得很开心的嘛?坐我的车这么忸怩,我还不如猴子咩?——段哥哥内心独白   ☆、第八章   杜青晓坐在书桌前数了数,发现这周一共要看见段然三次,然后就很欢快地编程去了。   她没有意识到,不过是一个星期前,她还想着,最好和此人再不相见。   几乎是过了十点钟,寝室里面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因为林未然还没有回来。   卢勤和赵霖霖两个人正在打电话给林未然的时候,杜青晓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个念头。   事实上,事情并不是没有苗头,这两天社团招新,林未然一直非常热衷,不仅自己进了两个社团,还在帮其中一个社团招新,这两天本身就回来得有些晚。杜青晓碰巧看到过一次林未然,那时候她正和一个社团的学长在发传单到处吆喝。杜青晓现在想想,觉得那个学长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林未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卢勤和赵霖霖都愣在那里,三个人都坐不住了,站在书桌前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卢勤表情很谨慎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最近有没有看见未然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杜青晓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她,卢勤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赵霖霖摇头,说自己没有看见。倒是杜青晓,一直沉默地看着卢勤。   卢勤和赵霖霖都开始盯着沉默的杜青晓看,卢勤一看杜青晓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看见过。   “你也看见过是不是?”卢勤用了肯定的语气。   杜青晓无奈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卢勤像是松了口气。   三个人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林未然的事情。卢勤说未然现在还不回来,肯定是和那个男生在一起。杜青晓虽然没有附和,但是心里也觉得八九不离十。寝室里面虽然从来没有人提过要在几点钟之前回来这样的话,楼下的阿姨也几乎不锁门,但是她们寝室的几个一直还都很守规矩,九点钟之前基本都会回来。   林未然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屋里面的三个人已经都上床准备睡觉了。听到林未然回来,谁都没有打招呼,杜青晓本想说句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   等到林未然收拾好也准备上床的时候,还是卢勤先打破了局面。   “未然,以后这么晚回来给我们回个信息,打你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林未然一听马上答应,然后说自己今天是社团有事才回来这么晚的。   杜青晓听着,也没有作声。   “你回来有人送你么,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回来?”卢勤的语气有些急。   “额……不是的不是的,有个学长送我回来的。”   ……   “未然,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最终还是赵霖霖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问完这句,三个人都躺不住了,齐齐的起身朝林未然那个地方望过去。   林未然笑得很甜蜜、一副小女人的样子。   “嘿嘿,你们都知道了?”   卢勤和赵霖霖都点头。   林未然挠挠头:“额……好吧。”   然后她两手叉着腰,挺有气势地喊了一句。   “好吧,我承认,老娘恋爱了!”   这句话过后大概三秒钟大家都没有反应。   三秒钟之后就像约好了一样的开始大笑。后来卢勤逼迫林未然讲具体经过,林未然迫于压力,桩桩件件地交代了她和她新晋男朋友的恋爱史,四个人一直开卧谈会到第二天凌晨。   第二天是校报集体见面会,一百多号人,占了一个大的阶梯教室。赵霖霖和青晓去的还算早,被萧暨引到宣传部的位置坐着。见面会还未开场,很多重大人物还没到,有人在讲台上调试电脑和投影仪,有的人在试话筒,黑板上写着见面会的标题,教室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杜青晓一进来就看见了段然的位置,不是杜青晓有神仙眼,而是每个“大人物”都有安排好的座位,一块块牌子放在桌子前方,写得很清楚:宣传部部长段然。   她的眼神控制不住地时不时往那个位置上瞥,可惜座位一直是空的。   段然是和校报总编胡一飞一起走进教室的,总编人高马大,很霸气地像兄弟一样揽住了段然的肩膀,很热情很器重他的样子。反观段然的神情……他基本就没有表情,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好像在听着总编的话,又好像没有在听。   只有杜青晓知道,他那样貌似专注的样子,其实根本是在神游天外。   杜青晓捂着嘴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杜青晓笑得声音太大,虽然连身边的赵霖霖都没有察觉,她却看到段然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瞬间转过头遥遥地看了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的她一眼。   杜青晓不笑了。   总编胡一飞和段然坐在一起,萧暨坐在胡一飞的另外一边,三个人在讨论什么,确切地说,是萧暨和胡一飞在讨论,段然在发呆。   见面会一开始,先是总编致辞。   胡一飞穿得很休闲,却能看出一股文士的贵气,要是杜青晓没有看错的话,那线衫下面隐隐若现的字母好像是某个知名奢侈品牌。说实话,杜青晓之前都没有见过他,要不是赵霖霖指给她看,她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胡一飞说话措辞讲究,肢体语言十分丰富,加上人高马大,面容算得上英气,充满了个人魅力。   这时候讲台一侧的大门口窜进来一个人,杜青晓定睛一看,是迟来的卢勤。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披肩,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她居然穿着一条米白色连衣裙,直到膝上两寸,露出两条笔直雪白的小腿,踩着细跟凉鞋,害羞般的低着头,从门口走进来的时候摇曳生姿,杜青晓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间教室里有一半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她身上。   萧暨很快朝她招手,卢勤顺势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青晓的眼光很容易转移到另一边的段然,看见他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并没有在看卢勤。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小小的骄傲。   她的师兄,毕竟是和大家不一样的存在。   总编的讲话结束是各个部门的部长。段然是第三个。   其他几个部长都有准备ppt,讲得东西多少有些偏说教或空谈,青晓听得意兴阑珊。   段然走上去的时候,杜青晓趴在桌子上,两手交叠,垫着下巴,一副慵懒的样子。   “因为时间匆忙,很抱歉我没有准备ppt。”他低下头将话筒往上提了提,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令在场所有的女生倒吸冷气。   自从在大学里重逢,她见到他许多样子,有时候不怒自威,有时淡然审视,也有像现在这样,只要一开口,就能让全场安静下来的样子。   杜青晓承认自己词穷。   “我这里有几幅我们部门的人画的人物肖像,分别是我们几个部门的部长,我向大家介绍一下。”   投影仪开始播放几幅卡通的肖像画,段然侧过身,声音仍旧是清冷。   介绍每个部门的部长,也顺便讲一些发生在新青年的趣事,最后一幅画一出来,杜青晓的心跳一滞。   段然站在讲台上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习惯性地手捏成拳头放在唇边,假咳两声。   “嗯对,这个是我。我是宣传部部长段然。”   “其他也没有什么想多说,给在座的学弟学妹一个建议。”   “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好好学习,成绩很重要,把时间用在刀刃上。”段然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几乎是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后排一直趴在桌子上的小脑袋。鬼使神差地,他的嘴角就扬了起来:“对了,一会儿我请宣传部聚餐,”段然顿了顿,似乎思考了一秒钟,“全员到齐。”   杜青晓眯着眼睛,揉了揉被枕酸的手臂,迷迷糊糊地看见讲台上的段然朝着自己笑了一下,她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Yes,sir”扁起嘴,小声又配合地说。却不知除了自己还说给谁听。   见面会没有持续多久,到最后基本都是同一个部门的人聚在一起一起商量下一个阶段的工作。   段然是在见面会开到一半的时候坐到宣传部的位置来的。   青晓远远地看着他从座位上慢悠悠地站起来,有条不紊地跨着两条长腿越过一个个“障碍物”朝他们走过来,脸上还挂着好整以暇的笑。   他和几个部门的元老点头打了下招呼,然后就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的笑容好像比刚刚要生动那么一丁丁点。   段然很自然地在杜青晓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杜青晓从桌子上爬起来,坐直了一些,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两耳不闻身边事。   {{{(>_<)}}}其实她是紧张来着。   反观段然,倒是很自然地一手插在口袋里,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讲台上人说的话。   赵霖霖很小心地扯了扯杜青晓的袖子。   “部长怎么坐这儿了?”赵霖霖的五官都扭在一起了。   青晓抿着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杜青晓余光里看见段然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食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桌面。因为消瘦,手腕尺骨凸起得特别好看,手背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从前在画室,就是这一双手,竟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她都看痴了。   她感觉自己身体绷着,要是有谁现在推她一下,她可能会直挺挺地从座位上摔下去。   过了一会儿段然的手机响起来,杜青晓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   段然接电话很快,听口气好像是熟人。   青晓这才放松下来,身体倾斜到桌边,又半趴下来。   然后耳朵突然被一个温热的事物覆盖住。微微转过身,看见是段然将自己的手机送到了她耳边。   她正在疑惑,就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居然是猴子。   “丫头是我!”   听到这声音,杜青晓的紧张悄然释放。   “你打国际长途?”   “不是的,这个是网络语音通话啊!我可打不起国际长途塞。”   杜青晓笑;“漂洋过海的日子怎么样?”   “先不说这个,丫头,你有没有圆子的联系方式?”   青晓思考了两秒钟。   圆子交代过,不要给任何人她新的联络方式。   然而杜青晓还是报了一串号码。   杜青晓觉得圆子说的“任何人”,大概不包括猴子。   杜青晓看了身边的段然一眼,发现对方也在静静地看着自己之后,赶紧收回目光。   “谢了!回来请你吃饭!”   青晓哼了一声:“这种遥遥无期的饭,我还是不要期待了。”   她把手机还给段然。段然挂了电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最怕他这副样子了。   “你这么看我干嘛?”   “你和猴子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紧张。”段然不带任何停顿和思考,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说话间他的身子已经倾过来,有些探寻的意味。   “但是在我面前,却紧张?”   杜青晓愕然。   他的判断快速准确,她自己也早有意识,然而这紧张却来的没有理由,起码在他眼中,没有理由。   而她自己,竟毫无意识地将紧张暴露在他面前,丝毫没有想到过遮掩。   多愚蠢粗心。   青晓看着段然的眼睛,里面仿佛盛着一汪清泉。她咽了口口水,努力地开始编瞎话   “恩,是啊,之前你给我改画都很严厉,我……我有点怕你。”   段然倾身揉乱了她柔软的发,鼻间一股清香,然后坐直身子终于笑了。   吃饭的时候,杜青晓习惯性地坐到了段然的对面,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一整个宣传部加起来也就十几号人,倒是没有活动部那种大规模。   他们去的是一家家常菜馆,听说是H大人聚餐常去的地方。菜的味道不错,一桌人吃得也很热闹。除了段然不怎么说话,大家的话都挺多。   有人提议说为了让大家更快熟悉,玩点破冰游戏作为助兴。   一桌人开始玩猜数字。每个人拿出手机,由一个人先在手机上设定一个数字,一桌人轮流猜测,最终猜中数字的人就要接受惩罚。由设定数字的人问问题,选择大冒险或者真心话。   段然先开始,大家很活跃,猜得很快,最后猜中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娇小的女生,段然温和地问她几岁,一个男生马上跳出来说部长这是放水,这么玩肯定很无趣,段然求饶,说下面随他们问什么,他这次算是试水。   众人获允,游戏的问题开始逐渐朝变态或是限///制///级发展,杜青晓第一次见识大学里面这种以“搅//基”和“联谊”为最终目的的聚餐,简直大开眼界。   然后终于轮到刚刚那个有意见的男生,大家轮了一圈,数字的大小范围越来越小,到段然的时候只剩下两个数字的选择。   很不幸地段然中枪了。   大家似乎都有那么点摩拳擦掌的意思,那个男生一看是部长中招,立马来了兴致,开始琢磨着问什么问题。   “在座的女生里,挑一个你觉得最愿意和她交往的女生!”随着男生的声音扬起,一桌子却都沉默下来。宣传部女生偏多,十几个人里面占了五分之三,想来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   段然听到了倒是没有笑:“说说大冒险吧。”   那男生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让段然回答问题,将桌子上唯一剩下来的那瓶啤酒开掉,往桌子中间一放:“十秒,对瓶吹!”   段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杜青晓看了段然一眼,她记得他从前也是能喝点啤酒的。   男生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耸耸肩膀,意思是说:那就只剩回答问题了!   段然低头思考。   一桌的女生似乎都有些害羞地低着头各干各的事情。杜青晓看着坐在对面的段然,突然很不希望他回答这个问题。   脑海中一闪而过两年前在山上的寺庙里,那个晚上,他和林葵的身影。   她知道,这只是个游戏,她不该当真,也没有人会当真。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段然的睫毛、鼻梁和嘴唇。   他想了想,然后嘴角朝一边扬起,有种魅惑人心的美。   几乎是段然抬起头的瞬间,杜青晓低下头去。   抿着嘴,那是不开心时候的动作。   “她。”段然的声音平静,惯常的清冷。   身边的赵霖霖在推自己。杜青晓一直摇头,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她”是谁。   “你什么时候跟部长有一腿的?”赵霖霖的眼神闪闪发光,充满了对八卦的热情。   杜青晓皱起眉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然后抬起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对面的段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闲适地指向自己。   他的表情还是那样的笑,就好像这桌子上只有他们两个,而他手指着的方向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含义,仿佛只是像从前一样,点在了她的鼻尖上。   杜青晓发现,这一次,虽然他的指尖没有点在自己的鼻尖,却仍然有一股电流,传到了,胸腔左边的地方。   心里有个声音说:杜青晓,你终于,还是自己走进了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学里面的聚餐就是各种掉节操 这个游戏也是本人亲身经历的 结果玩过之后所有人都误会这男生对我有意思 真是够了   ☆、第九章   自从上次宣传部聚餐之后,赵霖霖把满腹的热情扑向了挖掘杜青晓和段然的八卦上。   奈何杜青晓每每被问及,也不作任何解释,只笑笑不说话。   她多少还是了解段然的:他怕麻烦。像女生这样想象力丰富又杀伤力无穷的生物,大概是他最怕的麻烦之一。两年前他身边又何尝没有其他女生围绕呢?只不过他只给了一人机会罢了。   选杜青晓,对段然来说,是能把这种麻烦减少到最小范围的唯一选择。他们早就相识,杜青晓一直叫他师兄,他们的关系明确到不需要被谁刻意定义。因此,她是当晚那么多女生中,最安全的选择。   大概还要感谢一直以来她的克制和聪慧,让他觉得甚至没有必要解释这样的选择,她必然能够领会。   杜青晓走神想着。   她加了他的QQ,人人和小站,把每一个他关注的小站都重新关注一遍,然后又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关注了许多不相关的其他小站。   做完这一切,却又像没事人一样,打开了程序,准备编程。敲到一半,发现电脑右下角QQ闪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头像。   点开,居然是段然的消息。   有空么,宣传部做个海报,要求新人做。   她看时间,是五分钟之前发的,她赶快回复。   有空。   对面回复得很快。   我把素材发给你,晚上尽量在十二点之前把psd给我,有什么问题就问我,我一直在线。   她看了看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不到。   马上打开ps,把发过来的素材看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构思。   十点多的时候把做好的psd发了过去。等了几分钟发现对面没反应,以为他已经休息了,于是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澡。   十一点,她重新坐回电脑前,发现段然居然回了她的消息。   点开,是他回复的一长串修改意见。   先是夸她第一次做成这样很不错,又说有几个细节的地方需要修改,然后一一给了修改意见,还传了一个他建议使用的字体文件给她。   他的QQ用的是微软雅黑、黑色、加粗、中等大小、就像他的人一样,认真、方正、没有破绽。她幻想他是如何在深夜里,看完她的海报,然后微微皱着眉头审视、思考,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窗口中敲下自己的建议。他的手指会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尺骨好看地凸起,有时候会停下来斟酌字句,推一推眼镜。   她完全没有了睡意,仔细看过他给的建议之后决定今天晚上就把海报改完。   十一点半,她把改好的psd重新发给他。   然后准备关电脑睡觉。   没想到他马上回复。   还在么?   她咽了咽口水:在。   还是有些问题,你打开ps,然后接我的语音。   她动作飞快,按他说的照做。他果然一会儿就发起了语音,为了不打扰室友睡觉,她插上耳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缘故,她变得敏感起来。   感觉到他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些别的杂音,比平时厚重、深沉,更有磁性,只要一想到他此刻也坐在电脑前面,正在跟自己看同样的东西,她就觉得心跳得不能自已。   有时候会问一些傻了吧唧的问题,主要是太晚了脑子很容易走神,有时候他说的工具明明就在她眼前,她也找不到在哪里。   对,你选载入文件,然后选择刚刚我传给你的那个字体文件。   看见左边工具栏里面那个最下面的长方形了吧,点下去。   你右击,选图层栅格化。   缩小到和右边的字差不多对齐。   差不多了,保存一下把psd传给我吧。   她还是照做。   开口准备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嘴。   对了。   他忽然在语音里面说话。   明天一起吃饭吧?   她愣了两秒。   有事?   她听见他笑了两声。   ……   那个,没事的,那天的事情我没有放在心上。   还好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她现在笑得有多尴尬。   ……喜欢吃日料么?   ……还好。   明天下课我在钟楼门口等你。   噢。   所以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第二天杜青晓说不跟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赵霖霖眼睛里八卦的光芒重新燃烧起来。青晓甚至能感觉到她脑袋里跳动着的兴奋神经。   杜青晓假笑着掐了赵霖霖一把。   “安静一点……是我一个同乡。”   杜青晓昧着良心撒了谎。   段然……应该也算是自己的同乡吧,自己也不算真的撒谎吧?   她朝钟楼走过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他。   纯色的衬衫和休闲裤,闲适地靠在自行车边看手机。他只是淡然地站在人群中,就轻易地吸引了一票人的目光。   她放慢脚步走过去,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他抬起头:“来了?”   “上车吧,我载你过去。”   第二次坐他的车,她比之前镇静许多。   他的衬衫依然是淡淡薰衣草味,她想或许可以问问他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他带她去的是一家叫花道的日料小店,店面很小却五脏俱全,有正宗清酒和现磨Wasabi,小小店面,布置得却极为雅致,还放着不知名的日本民歌。   她觉得他好像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令人心水的食物。   店里开着空调,段然穿的一贯单薄,杜青晓反倒裹了好几层,不得不把身上的外套脱掉。   他走到她后面,拿住她脱掉的外套衣领,朝她好看地一笑,然后绅士地把衣服挂到了旁边的衣架上。   两个人俱都坐下之后,段然把菜单交到青晓手里,示意她先点,她只挑了看上去可口的寿司,便又把菜单交还到他手上。   他点菜的时候偶尔眉头微蹙,是他一贯的习惯,从前她不熟悉他这小小的习惯,总以为那是他心情不好的表现,懂得之后,再看他皱起的眉头,和因为皱眉略微显得严肃的表情,她反觉得该死的好看。   “吃这个。”一片生鱼片被夹到自己碗里。   段然的话很少,杜青晓的话……显然也不多。   一顿饭,到了他们两人这里,吃得两相沉默竟变成了理所当然。   段然看见她基本不吃刺身,只吃寿司和土豆沙拉。   “不合口味?”   杜青晓盯着眼前盘子里橘黄色的鱼肉,咽了咽口水。她想摇头,但是碍于诚实的个性,做不来。   段然对一切洞若观火,眼里从来都清明一片。   “青晓,”他看见眼前的人好不容易抬起头,眼里闪着懵懂:“我很可怕么?你在我面前连头都不敢抬?”   杜青晓呆愣两秒,看进他清明的眼睛里,心想,是啊,哥哥,我从小被你吓唬大的。   两人对望了一两秒,气氛不可谓不尴尬。   “如果猴子是‘哥们儿’,我好歹也是‘师兄’吧?”过了一会儿,似乎也知道上一个问题让她无法接话,段然像是放弃了似的揉了揉青晓的头发,手上的力道透着宠溺。   杜青晓的笑依旧浅浅,嘴角那一抹好似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弧度。   心里品尝着“师兄”二字,脑海里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代替猴子,送自己回家。   她叫他师兄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猴子确实是“哥们儿”,可她却从没当他是师兄。   杜青晓放下筷子:   “其实……亲厚不亲厚也不能只看表面,我和猴子圆子走得近是因为脾气相投,但是亲厚的人也不全是脾气相投的,在你面前,我或许做不到谈笑风生,但是……起码我也很坦诚。”杜青晓再次咽了咽口水,“师兄,在吃食上呢,其实我比较喜欢火锅和面食,但是你放心,我的挑食程度很有限,所以吃什么其实没多大影响。”   她说得认真,慢条斯理像在分析一道数学题,不善于撒谎,就拣无碍的真话,将自己剖析了摊开给他看。   她的紧张,事出有因,却不是能向他坦白的因,于是她有意把重点引向吃食,既然他误会自己与他不亲近,那便让他误会吧,总比被他识破,要好得多。   段然的目光带着探寻和惊异,一时也没有说话。   她并非传统的那一类聪明女生,相反的,她在应该高调显眼的时候退避三舍,却在该乖巧懂事的时候偏僻乖张。   “我再帮你叫一份土豆沙拉吧,你这样吃不饱的。”他果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两个人。   这地方那么小,门口一旦有人进来,里面的人一览无遗。   杜青晓心里有一秒钟的震惊,但是很快平静。   卢勤穿着粉色大衣和面色严肃的萧暨一起从外面走进来。萧暨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段然,于是上前打招呼。   段然站起身回应,他个子太高,萧暨本来也不矮,但是一站在段然旁边就显不出高了。   杜青晓见到卢勤,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她一尴尬,身体就会有点不协调。筷子正夹着的一块寿司都掉到了碗里。   萧暨看到一边的杜青晓,眉头一扬,转向卢勤:“你们俩是室友吧?”   卢勤点头,笑得自然:“青晓没跟我说今天是出来吃日料的,不然就约她一起了。”   一句话,竟已经将她撇到了隐瞒实情的过错方。   杜青晓看着卢勤,不知道这句话真诚的成分有几分。   “是我让她不要说的,她先应了我的邀请。”段然笑了笑,转过头看了看杜青晓。   卢勤转过头看向萧暨:“不介绍一下么?”   萧暨恍然大悟似的立刻开口:“这是宣传部的部长段然,你上次看到校报的LOGO就是他设计的。工业设计的高材生,范老破格收的高徒,对了”萧暨转过头,“你上个月获的那个叫什么奖来着?”   段然似有若无地笑着:“那个不用介绍也罢。”   萧暨点点头,明白他不想太高调:“总之是设计方面的人才,你有设计方面的问题都可以请教他。”   杜青晓听着,脑袋里却在想:卢勤一个学计算机的,能有什么设计方面的问题?   段然眼神落到若有所思的杜青晓身上,又看了看她目光所在之处。   恰好卢勤向段然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杜青晓的室友,我叫卢勤,现在在新闻部。”   此刻卢勤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伸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因为段然根本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杜青晓之前总觉得萧暨很犀利,卢勤更是气场强大,然而此时这两人站在段然面前,竟瞬间让她觉得黯淡了。   是的,相较于段然,他们身上的光芒就显得微弱了。   “你好,抱歉我个人有点小洁癖,不太习惯这种礼仪。”明明厌恶得那么明显,话倒还说得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不知怎的,杜青晓却有点喜欢这样的他。   卢勤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看。好不容萧暨打了个圆场,才将气氛缓和下来。   本以为他们打过招呼就会走了,萧暨却出乎意料地提出凑成一桌的建议,段然自然同意,萧暨于是坐了下来。   一开始段然和萧暨在讨论一些校报的事情,卢勤有时候也凑着说一句,而杜青晓则完全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了新点的土豆沙拉,段然正跟萧暨聊着新闻部最近调查的一个专题,看见服务员把土豆沙拉放在了自己这边,极其顺手地就把青晓面前的那盘三文鱼和土豆沙拉掉了个个。   然后忽然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她,小声地说:   吃这个。   杜青晓愣了愣,点点头。   卢勤很快速地点了一桌菜,萧暨和段然也停止了交谈。   一时之间饭桌上就没有人再说话。   “青晓,说说你和学长是怎么认识的嘛!”卢勤过了半晌突然问道。   “……”杜青晓不知道要怎么说,心里有点抵触在这种场合讲画室的事情。   “我们是同乡。”段然很言简意赅,夹起一块寿司放到杜青晓的盘子里对她笑了笑。   “那学长你也是S市人啊!”卢勤的反应很快。   段然只是点点头,显然没有什么继续谈下去的欲望。   萧暨倒是来了劲:“杜青晓你和段然是同乡?那你肯定知道段然以前的辉煌情史?”   杜青晓有点困惑,萧暨看起来也不像是八卦的人。   “……我不太知道。”杜青晓脸上的笑容淡掉,不知怎么,味同嚼蜡。   “不太知道就是知道一些了?”萧暨不愧是新闻部的,咬文嚼字的能力很强。   “……见过一个”说这话的时候青晓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段然的表情。后者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生鱼片,仿佛此时饭桌上聊得话题跟自己无关。   “那你跟段然可能不太熟?他可是H大的校草,他身边,光我见过的就不止两三个。”萧暨饶有兴致地看着杜青晓。   杜青晓抬起头瞥了眼萧暨,顺便舀了一勺土豆沙拉在碗里,认真地和沙拉酱较起劲来。   她不知道萧暨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她和萧暨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交流都很有限,算不上熟悉。她对他的印象不算糟糕,除了觉得他的人冷漠了一点,看人的眼神精明了一点,其他方面还是不错。   然而今天这饭桌上的话题,竟让她有些厌恶。   “杜青晓?”萧暨倒了一点清酒到自己的杯子里,然后抬起头,用同之前一样犀利的眼神看她,“我记得你。”   青晓的眼皮跳了跳,觉得他指的可能是拿报名表的那一次,说实话那一次她也对他印象深刻——因为他的脸够臭。   “对了,你跟你们部门的人说了么?”萧暨转向段然。   段然不紧不慢地消灭了碗里的刺身,然后摇头。   “下个月开始,宣传部内部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由我带着管理新媒体方面的宣传,一部分还是由段然带,继续宣传部的日常工作。你有兴趣来新媒体么?”萧暨看着杜青晓,好像还真的很期待她加入的样子。   “她我要留着,你自己再招新人。”   一直没说话的段然突然开口。   “吃完了么?完了我们走吧。”这句话是对杜青晓说的。   杜青晓觉得段然可能是有点不高兴,但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她又说不上来。但是她还是马上收拾着站起身,接过段然递来的外套。   “把外套穿着,外面冷。”段然嘱咐道。   她穿完衣服,准备打个招呼就走。   “晚上不要回来太晚,明天有C语言,你要收作业的。”   卢勤看了眼站在她身旁的段然,笑着嘱咐道。   青晓本想答应一句,却被段然拉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手掌很大,也很温暖,她刚刚那些迷思此刻早就自己长翅膀飞走了。   到了店外面,他很快放开,然后眉头皱起来。   “你和萧暨什么时候认识的?”   “校报招新的时候。”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手心里残存的温暖里,回答他问题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你们不是很熟么?”   段然看向前方,眼神变得有点冷。   “不算特别熟。”   不算特别熟,还有点讨厌是吧?杜青晓看着段然的脸,心里无端就有了这种猜测。   “那个卢勤我也不是很喜欢。”段然的眉头皱的更深。   杜青晓愕然,这是段然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达对别人的看法和态度,那么直接强硬。   然而和她猜想的一点都没错,他就该是这样对喜恶有明确界限的人,喜欢的就会很喜欢,讨厌的话就彻底不想理睬。   段然的步子很大,杜青晓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在了前面。   杜青晓看着刚刚还被握着的左手,心里不禁有一个疑问。   那么我呢?你究竟是把我摆在哪一边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改动比较多 主要想要把女主塑造地更立体一点 跟我原来的设定更符合 男女主走的都是逻辑挂 一个比一个耳聪目明   ☆、第十章   “杜青晓,信不信我跟你绝交!”   一大清早,杜青晓收到企鹅上圆子传来的消息,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原来圆子的“任何人”,指的不过是猴子这“一个人”。   想必是猴子联系了她。   圆子……果然还是无法释怀吧。   两年前猴子出国,段然和英台他们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去处,圆子为了照顾奶奶,选择在S市一所学校读书。圆子当年的成绩,完全可以去XX美院,人人都以为圆子会选择去那所学校,毕竟那是多少学子的梦想,但圆子却选择留下来。   杜青晓也是从那一刻起开始佩服圆子。   看圆子一直不回自己的消息,于是直接打给了她。   圆子倒是没有真的跟杜青晓绝交,杜青晓过了很久都还是记得那天的那通电话里,圆子的一把声音如同月光一样的遥不可及。   她说,丫头你知不知道,两年里我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忘掉那个王八蛋。   从此圆子和猴子之间的事情,杜青晓再不插手。   她犹记得白岑甩在自己脸上的两个耳光,那种干净利落直戳人心的疼痛。   杜青晓从那时候就知道,很多事情只独立于两个人的世界里,外人自以为是做的任何事都是错。   C语言老师偶尔会布置一些书面作业,然后由课代表收齐之后送到院楼。杜青晓把作业本送进院楼的教员休息室,然后准备坐电梯下楼。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杜青晓只是那么随意地抬头一瞄。   立马掉头准备走一边的楼梯。   “杜青晓!”   身后一把清冷的声音似乎是带了些许急切。   杜青晓扁了扁嘴,调整好表情才转过身去打招呼。   “师兄。”   “过来坐电梯,我有事找你。”段然目不转睛地直视她,就像刚刚并没有看见某个人假装下楼的样子。   杜青晓只好硬着头皮进了电梯。   杜青晓今天穿了一身运动装,加上梳着马尾辫,年纪显得格外的小。   段然身边有几个同学,正在眉飞色舞地用脸部表情向段然表示:看不出来啊?你还好这口。   勾搭小学妹,还如此地光明正大。   段然皱了皱眉头,轻描淡写地用眼神示意:想太多了。   过了一会儿段然的同学都走远了,段然站在院楼门口一动不动,眼神看着院楼对面的远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跟在他后面的杜青晓不敢催促,只能站在他身后发呆。   自从上次他无故请她吃饭以后,路上遇见他,她躲了两回。   “你躲我。”段然也没有回过头看杜青晓,仍是面对着远山,语气比平时冷了许多。   杜青晓走到他身边,咬着嘴唇,不敢直视身边的人。   为了掩饰一个秘密,杜青晓觉得她快要把这辈子的假话都说完了。   “师兄,我已经欠你两顿饭了,我怕碰到你你让我回请啊……我现在是实实在在月光族一枚,您手下留情吧”说完装作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瞟了瞟段然。   段然轻笑起来。两只手交叉在胸前。   他思考的时候除了习惯皱眉,还习惯敲手指。   此刻段然的手指就一下下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臂。   “星期一是宣传部第一次对外的PS基础课,宣传部的成员都要到场。”   “噢。”杜青晓点点头,开始回忆自己星期一的课表。   “不要迟到。”像是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似的,段然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不给她任何的机会寻找借口了。   杜青晓的嘴角瘪着。这下终于是躲不掉了。   杜青晓晚上回去的时候在自己桌上看到一张申请表。   卢勤说:萧暨给的。   如果杜青晓想换到新媒体做事,填下申请表交上去就可以。   杜青晓面子上笑着收了,心里却着实诧异。   她自觉到校报之后也没做什么有才的事情,值得萧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橄榄枝给自己么?   星期一的公开课,杜青晓还是没有去。   因为她是真的有课o(>﹏<)o   那天杜青晓上课一直走神,老在看手表,一堂课听了两句话然后一直发呆到下课。连赵霖霖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下课的时候她看了看时间,那会儿差不多宣传部的课也应该结束了。   杜青晓叹了口气,心有点沉沉的。   宣传部开ps公开课,能做主讲的,应该也只有段然了。   他会站在讲台上,用一贯清冷的声音,自信又从容……那样的画面,即使只是想象的,她都觉得心跳不已。   躲过了这一劫,本该庆幸,无端的,她却有点失落。   本想打个电话解释,手机拿在手里却又犹豫,搞不好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倒显得她自作多情。   11月初的时候终于轮到学生会招新。寝室里面的热情高涨,卢勤看似是要参加校学生会,林未然被男朋友怂恿着申请了院学生会的活动部,赵霖霖也想去校学生会碰运气,杜青晓觉得校学生会名头太大,想了想就申请了院学生会多媒体创意中心。   面试的那天四个人或早或晚地出了寝室,个个打扮得精神抖擞的,青晓也不敢怠慢,挑了一件刺绣白衬衫和灰色西装背心穿上。   所幸面试多媒体创意中心的人并不多,杜青晓数了数坐在等待区的人,也就七八个。   杜青晓倒是没有想到,卢勤会来。   卢勤到的匆忙,看样子之前还有场面试,穿着黑色修身外套,霸气十足的样子。   两人看见彼此,相视笑了笑,卢勤随即走到前面的位置坐下。过了一会儿面试官全部到齐的时候,杜青晓的左眼狠狠跳了一下,终于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卢勤会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因为萧暨也在。   杜青晓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萧暨不仅在,而且是现任部长,可以拍板的那种。   所有人的面试过程都是透明的,先过技术的一关,由两个学长学姐提一些有关美术方面的问题,比如分析两幅图的构图、颜色……然后到集体面试,就是由所有多媒体技术中心的人进行提问。   卢勤先被叫到名字,于是打了头炮。不出意外地十分顺利,到了集体面试那一关的时候杜青晓隐隐约约听到有关于ps、视频制作方面的问题,卢勤全程看上去都非常自信,最后面试完的时候甚至远远地朝萧暨眨了下眼睛。   杜青晓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的时候不由的多了几分紧张。   她在学长学姐那里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搜肠刮肚地寻找形容词,一紧张脑子里面的东西都长翅膀飞走了。   门口有人敲门,声音熟悉到她只要听到就能想起这人的模样。   “介意旁听么?”   萧暨很快迎上去,笑着打招呼道:“难得你肯来。”   段然点点头,看了背对着自己的杜青晓一眼,然后就跟着萧暨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好巧不巧地萧暨看到杜青晓在美术那边卡着,杜青晓明显有些紧张,两手交握着,额角都出了汗。   “不用考了,我看过她的画。”萧暨笑着跟面试的人说了一句。   杜青晓心里咯噔一下。   “过来面试吧。”萧暨对杜青晓点点头。   杜青晓觉得今天简直是自己的受难日,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看看黄历上是不是写着:今日不宜面试。   萧暨和段然坐在一起,俱都把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萧暨是惯常的臭脸,段然却也一反常态地没有笑。   “你简历上写的你以前做过视频,用什么软件做的?”一个坐在外侧的学姐先发了话。   “那时候比较早,我是用windows自带的Moviemaker做的,比较简单的视频。”杜青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除了Moviemaker你还用过别的视频制作软件么?”   杜青晓老实地摇头。   “你学过画画是么?”   点头。   “学过三年。”   “你知道我们部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么?”   杜青晓抿了抿嘴。这是她的短板,她对多媒体创意中心的了解范范,她甚至不知道多媒体的部长就是萧暨。   “对不起,我对你们部门的任务真的不是很了解,不过就面试的这些关卡设置和问题来看,我猜测多媒体技术中心应该会涉及到比较多和美术、平面设计、视频制作等相关的任务。”   这已经是杜青晓能够回答的极限了。   她看见回答完之后段然的眉头很小幅度地皱了起来。   然而那个时候杜青晓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他为什么会皱眉头了。   萧暨很快接过话题描述他们部门的主要任务,和她猜得基本差不多。   “新青年的事情考虑过么?要不要到新媒体来做事?”   杜青晓囧……   您话题也转得太快了些。而且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这里讨论校报的事情真的好么?   出乎意料的,大家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甚至笑出了声。有好几个学姐看杜青晓的眼神瞬间变得又同情又友好。   当然是因为萧暨一贯难对付的风格。   段然的眉头已经深深地皱了起来。杜青晓用余光看见他的两只手抱在胸前,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手臂。   萧暨也将目光从面前的表格上抽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杜青晓觉得下面这个答案,简直是万众瞩目。   “我……我想留在宣传部本部做事。”   目前、现在、当下,如果遵从自己的心的话。   萧暨的脸变得比刚刚更臭。   然而段然的手指却奇妙地安静下来,唇角甚至悄然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教室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不少人向杜青晓投来同情的眼神,而当事人只是默默地盯着眼中那人安静下来的手指。   如果她此刻抬头,便能看到段然眼中比任何一刻都要闪耀的喜悦。   杜青晓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这衷心,表的着实代价大了一些。   走出面试教室的时候,她觉得一身的骨头散成一片,走路都提不起力气。   不是因为面试太紧张,发挥太失常。而是……这被逼迫说出的选择,让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   直到她的胳膊被人从后面拉住,一股力量逼迫着她转过身。   “星期一的事,解释一下。”   段然的笑容似有若无。   杜青晓把胳膊上的手拨开:“我有课。”   段然的眉头好看地挑起来。   “我真的有课。”杜青晓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   “忘了告诉你,那天宣传部有考勤。”   他绝对是故意的!杜青晓抬起头,有些愤懑地盯着一脸好整以暇的段然。宣传部难道还不是他说了算么?   “师兄,算我倒霉行么,我可以走了么?”   “可以,如果你想错过第二次考勤的话。”   他抱着手臂,表情淡淡,像是早就预备好了回答。   “什么第二次考勤?”   “今天是第二堂ps课,还有一刻钟开始。”段然看了看腕表。   为什么她都没有接到通知啊?   “第二次上课的时间地点都是第一课结束的时候通知的。赵霖霖也是我今天亲自通知的。”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段然的解释那么恰到好处。   她只好埋着头跟着他走。   走进教室的时候,赵霖霖朝她招手,她坐到赵霖霖旁边,有些垂头丧气。   段然很快开始上课,大体介绍了上一节课的内容,然后拿出一张海报作为例子来讲。   杜青晓轻声问赵霖霖:   “你也是刚刚部长通知的么?”   赵霖霖摇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我上午收到短信了啊,你没收到么?”   杜青晓摇头,抬首看向讲台上的那人,明明可以短信通知她,他却为什么要亲自到面试的现场?   还是,真的需要她像刚刚那样,在所有人面前向他表忠心么?   “诶,你说我们部长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我刚刚已经看到好几个不是我们宣传部的女生偷偷拍他诶!”过了一会儿赵霖霖很八卦地凑过来。   杜青晓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   赵霖霖很是狐疑地看着她:“还是说你们已经暗度陈仓?”   杜青晓咬牙道:“赵霖霖你成语学得不错啊。”   赵霖霖很自觉地闭嘴了。   其实青晓也很想发问,后来,他和林葵怎么样了?   她抬起头看着讲台上从容自如的段然,他说的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自从重逢,他每一次出现,都刷新着她对他的认知。她以前从不知道,他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从容地讲演,对任何问题都显得耐心,她也不知道,原来他那么有领导才能,有时不怒自威,有时又平和亲切。   记忆中的他,从来就是无声地拿着画笔,沉默,专注,仿佛笔下的那个,才是他在的世界。   她眯起眼,讲台上的他,脑海里的他,竟然是无法重合的。   “诶,我也来拍一张好了,一会儿po在校内上就说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在讲课,他们肯定很羡慕:我们老师这么年轻!”赵霖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说话间已经拿出了手机,很是无所避讳明目张胆地对着讲台上的身影“咔嚓”一声。   手机的快门声音非常响亮。教室里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向她们这里投来目光,就连段然都向这里看过来。   赵霖霖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杜青晓看见段然的眼神从赵霖霖身上转到自己身上。   她鬼使神差地就坐直了身体,两手交叉着端正坐好。   然后她看见段然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赵霖霖准备把照片发到校内上,杜青晓也克制不住地凑过去看,照片里的段然手指着投影幕,一张侧脸清秀隽永,柔软的头发遮住大半边额头,清澈的眼睛被遮在闪光的镜片后面,整个人有一种掩盖不住的书卷气。   那张照片,许久以后还是被杜青晓要了过来。   段然的课讲得仔细,大家一开始还会走神,后面不知不觉都认真起来,杜青晓变成了唯一在走神的那个。   圆子发信息过来的时候,杜青晓正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今天是你生日,我就善良一点既往不咎了,生日快乐!我换了手机号,这是新的号码,如果猴子再问起,你就告诉他,当我已经死了。圆子”   杜青晓看了看日期,还真是自己生日。   她看看讲台上一丝不苟的段然,他的声音那么好听。   杜青晓不常常过生日,白岑工作繁忙,杜世德不在家中,她的生日渐渐也变成一个平常的日子。   却在今天,突然好想听他亲口说一声:生日快乐。   好像那样,所有的不开心就都会轻易烟消云散了。   杜青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好想吃青年餐厅的香锅,也许心里面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应该尽量去满足自己的胃?   “赵霖霖,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请你吃香锅。”(∩_∩)   下课的时候,很多女生涌上去问段然要海报素材,其中也不乏有问联系方式的。杜青晓看见段然面无表情地应付着各种无理的请求,竟还是那么游刃有余。   似乎没有可能得到一声:生日快乐了。虽然,那么遗憾。   倒是赵霖霖,看着那帮明明不是宣传部却来蹭课的女生,显得嗤之以鼻。   她戳戳杜青晓的手臂:“你不跟你奸夫打个招呼再走啊?”   “嘶!”杜青晓作势就要去掐赵霖霖。   赵霖霖尖叫着躲开,然后正经地问了一句:“真的不打招呼?”   杜青晓摇了摇头。   “瞧你那没用的样儿。”赵霖霖转过头,转瞬高了两个八度喊了一句:“部长我们要走了噢!”   段然从一堆人里面抬起头,眼睛顿时变得很明亮。然后跟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就拨开人群朝她们走过来。   杜青晓掐了一把赵霖霖,真是给她没事找事。   “要走了?”这句是对着她。   “是啊是啊,我们青晓今天过生日,要请客吃好吃的!”赵霖霖夸张地舞着手臂,好事地替她回答了。   赵霖霖!杜青晓在心里面呐喊,你嘴巴小一点会死么?   杜青晓只好朝段然笑了笑。她看见段然似乎也很惊讶。   “今天是你生日?”   点头。   从前在画室的时候她就不过生日,即使是猴子可能也并不清楚知道她生日的日期,逞论段然。   “生日快乐。”   杜青晓抬起头,看着段然嘴角的一轮弯月。第一次觉得生日快乐也可以这么动听。她的眼睛酸酸的,片刻之后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嗯,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赵霖霖顿时赞赏地看了杜青晓一眼,杜青晓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能说出邀请的话。她想如果此刻抬头,自己眼里的期待会不会太明显?   段然的眉头浅蹙。   “对不起,今晚确实没有空,改天我请你好么?”   他的声音带着安慰,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她。   杜青晓乖巧地点头,心里面遗憾的味道,不知怎么却更浓了一点。   “部长,就请她不请我啊?”赵霖霖瞥了一眼明显不对劲的两个人,体内的八卦因子又开始作祟。   “当然,你也一起。”段然终于笑了。   那天晚上杜青晓本想把寝室三个都叫来,可惜卢勤说已经有约,只有林未然和赵霖霖陪着自己。香锅还是原来的味道,吃得杜青晓从舌头一直麻到心里。林未然觉得这么高兴的时候应该叫点啤酒,于是从来不喝酒的杜青晓喝醉了。   三个人都是半醉半醒。   林未然提议说也在这饭店的墙上留点什么,赵霖霖马上附和。   于是问老板要了笔在墙上写起了字。   杜青晓觉得头很晕,脑子里面老是浮现一个人的影子。   她蹲着身子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地方,想了想,开始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字。如果不留点什么,真的好可惜好可惜。   不想让心里的遗憾更多一点。   杜青晓写完站起来,靠在墙上,脑海里有一个声音。   那一声生日快乐,带着他独有的嗓音和磁性,如同历久弥新的醇酒,仿佛可以在她心里流淌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杜青晓写的啥? 还有 是的 我那个年代 朋友之间闹别扭还喜欢用“绝交”来恐吓对方o(╯□╰)o   ☆、第十一章   杜青晓觉得这就叫乐极生悲。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不仅头疼地要死,还痛苦地发现自己写了些该死的东西。   好像没有可能从人家的墙上把东西涂掉吧?   那只能期盼他永远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青晓没有想到杜世德会来看自己。毕竟S市到C市的距离实在是不短。杜世德也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路虎,直接开到她们公寓门口就打电话给了她。   杜世德穿着西装三件套,头发湿湿的,一副dashing man的样子。几乎是不经过思考的,杜青晓脑子里就冒出他和白岑站在一起的样子。   会是多么的耀眼啊?   负责任地讲,杜世德的确算是他这个年纪中的佼佼者:事业有成,保养得也好,加上先天条件好,个子高,长得帅,若是和白岑没有离婚……   “怎么样,老爸帅不帅?”   杜青晓笑:帅,帅得惨绝人寰。   杜世德问她知不知道这里最好的餐厅在哪里,杜青晓自然是摇头。杜世德打了个电话问了朋友,然后车子就径直开到了云顶旋转自助,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云顶旋转自助餐厅,杜青晓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都是旁人开玩笑说要狂宰某人一顿时候说的玩笑话。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运动外套和牛仔裤,很怀疑会不会被放行。   迎客的小哥对着杜世德谄媚地笑,又看了一眼杜世德身后的她,眼神顿时有点疑惑。   杜世德很快转身朝杜青晓说:“闺女先进去,老爸去接个电话。”   她看见那小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用很优雅的手势示意杜青晓进去。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找了个比较幽静的地方坐下来。   坐在沙发上就能看见大半个C市的面貌。想来大家吃得也都不是菜肴,而是景色了。   杜世德很快回来,坐到杜青晓对面。   “怎么样,昨天有没有跟同学一起过生日?”   杜青晓点头。   “钱够不够用?”   “够用,再也不要打钱给我了,我会被白岑骂死。”   这下轮到杜世德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趴着身子紧张兮兮地凑近了小声地问:“你妈还这么敏感呢?”   她只好点头。   杜世德停下来切牛排的手,嘴巴半开着似乎想问什么。   杜青晓看了一眼他,立马心领神会。   “我妈没交男朋友,不过你还是少去她面前晃动为妙。”   杜世德被这句话堵得牛排也吃不下了。   杜世德有浪子回头的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杜青晓极少从中帮忙,只不过有时候传达一些消息,算是尽孝。白岑的心思,别说杜世德,就连天天和她一起生活的杜青晓都猜不透,杜青晓很明白,如果白岑没有这样的心思,她这就是在帮倒忙。   她才不要管他们之间的烂摊子。   杜世德只好转过话题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   “没有,大学不准备谈恋爱。”杜青晓眼睛都没有抬。   “是不是你妈不允许你谈恋爱?你可别听她的,有好的机会就要把握,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这时候不找什么时候找?”   看杜青晓没什么反应,杜世德很无奈地换了话题。   下午的时候杜世德在市中心帮杜青晓买了几件过冬的衣服,然后就开始电话响个不停,杜青晓很识趣地自己试衣服,然后试完了就扔给售货员,如果杜世德说好看他自然会付钱。   送她回去的时候,杜世德支支吾吾半天,突然问起从前暑假时的事情。   “以前暑假经常送你回家的那个……姓侯的吧?我觉得就不错。”   杜青晓囧……   “你不要操心了,就在前面放我下车吧。”   下车的时候,杜世德又开始了老套路:塞钱给她。   “爸,这里人太多了,你这样塞钱给我太难看,我没钱会问你要的。”杜青晓两手拎着衣服,并不跟他拉拉扯扯,只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   杜世德停下手上的动作,被那一声“爸”叫的愣在那里。   过了半天,像是很开心地回道:   “好好好,没钱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她点头,看着杜世德的车子从公寓门口缓缓开走。   她拖着大包小包回到宿舍,赵霖霖紧跟在后面也刚回来,一进来就拉着杜青晓问个不停。   “杜青晓,你老实讲,你是不是傍大款啊?”   “额……啊?”杜青晓简直莫名其妙。   “门口那么大一辆路虎诶!送你回来,还带着大包小包,你不是傍大款是什么?”   好吧,杜青晓真是不得不承认这厮的想象力已经登峰造极了。   “那是我爸!”杜青晓还难得会有这么大声说话的时候。   赵霖霖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很精彩。   “嘿嘿……这么说你爸在C市?”赵霖霖洗了个苹果开始啃,“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不在C市,今天是因为我生日来看我的。”杜青晓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去自习。   “诶,有个有钱的老爸就是好!”赵霖霖夸张地作张开双手,呈仰天长啸状。   “车子是借的,衣服都是打折的,你从哪里看出来我老爸有钱?”杜青晓把赵霖霖的手从空中解救下来。   赵霖霖凑到杜青晓眼前,用极其缓慢的语速吐出两个字:   “气、质!”   杜青晓真是不想再跟她胡诌了。正准备出去自习,电话就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顿时心跳加速起来。   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是惯常的清冷。   “今天有空么?补过你生日?”   “……有空”   “那好,你想吃什么?”   杜青晓摸了摸肚子,觉得很撑……   “那个……我们要不换个项目吧,我今天没打算吃晚饭的。”   “中午吃撑了?”   “差不多……”这么轻易就被你看穿了。   “嗯,我想想,还有什么活动。”   杜青晓脑子里闪过最近很火的一部电影。   “要不我们看电影吧,XXXXX”杜青晓报了一个名字。   对面沉默了一阵。   杜青晓因着这沉默立马开始反思,自己显然是唐突了,如果说吃饭是两个普通朋友也可以做的事情,那么两个人一起看电影的话,似乎就多了很多别的意味。   不禁有些后悔,如果被他误会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虽然也是事实。   “好,我去买票,买到了通知你时间”   而他居然还答应了。   杜青晓突然想到那次聚餐时的那个问题,当时他指着自己的时候,有没有可能,有那么一丢丢的、一丁点的可能,是喜欢自己呢?   杜青晓准备先出去自习,然后直接去看电影。看了看自己今天这身穿着,认命地开始换衣服。   赵霖霖在旁边早就已经躁动不安了。   “谁谁谁?谁的电话,你们要去看电影?”   杜青晓只好点头,但却没有说是谁打来的电话。   “切,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我跟你说,凭我这么多年的八卦经验,段然绝对对你有意思!”赵霖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八卦推断里了。   杜青晓换了一身红色风衣,里面穿一身条纹连衣裙。   “啧啧啧,杜青晓,还说你没有春心萌动,你看看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和我去看电影的时候穿过裙子?”   杜青晓被她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的反应,着实反常了一些。   怎么杜世德不远万里跑来请她吃饭,她穿的邋里邋遢就出去了,还如此的心安理得,段然一通电话,已近傍晚她反而换起衣服来?   想了想,准备把裙子换下来。   “诶诶诶!我就这么一说,你可千万别再换了!”赵霖霖马上拖住她。   最终杜青晓还是穿着裙子出门了。她走进自习教室的时候,再一次体会了什么是万众瞩目。   杜青晓属于不怎么打扮自己的女孩子,她把自己完美地掩藏在人群角落里,太过张扬的东西都拒绝接受。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铁则却悄然地被打破。   杜青晓大概是六点多接到的段然的电话。   她赶到园区附近的电影城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段然站在一家面店门口等她。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灯芯绒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条纹线衫,倒是和她的条纹连衣裙有点异曲同工。   段然看到杜青晓的时候,杜青晓也刚好抬头看他。   人群中,他斜靠在门边,两腿伸展,身影颀长。然而吸引她的却不是他的穿着姿态,而是他的眼神。   好像漆黑夜色中点亮了一根火柴。   然而光芒稍纵即逝,快到杜青晓根本来不及捕捉。   段然习惯性地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咳:“今天穿得很漂亮。”   “恩,今天我爸爸来看我。”杜青晓昧着良心撒了谎。   段然点头,对此深信不疑的样子。   杜青晓觉得或许是自己说谎的技巧太高明?   “你从寝室过来的?”   “不是,我刚刚在自习。”   段然不禁又看了眼杜青晓,笑着说:   “这么刻苦?星期天也自习?”   杜青晓只好点头。   “晚上还是吃一点东西,这家面不错,你可以点个小碗的尝一尝。”   店铺的门面很小,这个点吃东西的人也不多,段然点了一碗大碗乌冬面,杜青晓点了一碗小的。   两碗面一起上来,闻上去很香,段然把一次性筷子递给她,前一刻还觉得自己不饿的她顿时觉得很有食欲。   “好像你总是能找到好吃的。”杜青晓吃到一半突然道。   他停下筷子笑了笑。   “在H大待久了,你也会变成这样。”   杜青晓嚼着面条,心里面换了种滋味。   是啊,她才刚来,他却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年,任何陌生的风景对他而言,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不用待很久,应该就能知道了,你看你都带我去了这么多好地方。”杜青晓装作很轻松地调侃道。   段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们进电影院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挤了很多人,因为这里是大学城里唯一的正规电影城,人气就格外旺些。   “你站在这里,我去买爆米花,你想喝什么饮料?”   “矿泉水。”   段然点点头,然后朝着卖爆米花的地方走过去了。   段然回来的时候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和两瓶矿泉水,样子显得有点滑稽。   杜青晓的心情很好,不禁调侃了一下。   “服务好周到啊,师兄。”   段然的嘴角翘起:“能不周到么,小寿星?”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爆米花?”杜青晓抓起一把爆米花放进嘴里。   “小女孩都喜欢这种东西。”   噢,所以她是小女孩。   “那有没有人告诉你小女孩都喜欢爆米花配可乐?”杜青晓假装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想喝可乐?”段然有点惊讶。   “我不喜欢爆米花配可乐,由此可证,我不是小女孩了。”杜青晓的眉毛难得的挑起来,有些挑衅般地看着段然。   “好,不叫你小女孩。”段然求饶。   进场的时候人群一下子全都涌到入口的地方,杜青晓被人群挤得一晃一晃的,身旁都是高她一头多的男生,她挤都挤不出去。   “抱歉让一让。”   段然就在这个时候拨开人群站到了她身边。杜青晓的手被他立刻握住。   “麻烦大女孩不要到处乱跑。”段然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她。   他的手掌很暖,修长的手指绕着她的手掌,站在她前面背对着她,把她一路带到入口检票的地方。   杜青晓心想,再多一次,也许她都能熟悉起这样的温度了,可是那该多糟糕呢?   电影很快开始,段然把那一大桶爆米花都交到杜青晓手里。   杜青晓只好捧着爆米花看电影,囧……   电影果然精彩,杜青晓看得入神,几乎没有精力想别的,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当然,爆米花消灭地也很快。   放映厅里亮起灯的时候,段然起身,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的爆米花桶,嘴角就不可遏制地弯了起来。   “走吧。”   杜青晓马上起身,整理了一下,拿着爆米花桶准备往外走。   “这个给我。”杜青晓手上的桶被段然从身后拿过去。   她有时候会想,他真是该死地太绅士了。   “段然!你也在这儿?”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   杜青晓和段然同时转过头去看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个个子高挑的美女。   那女生一蹦一跳地朝段然走过去,拍了拍段然的肩膀。   “你也来看电影啊?”   段然点头,然后转过来,若有所指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杜青晓。   女生顺着他的眼神终于看到了杜青晓。   “这位是?……”   “朋友。”段然言简意赅。   这个时候后面要退场的一个高个子男生从杜青晓身边野蛮地挤过去,杜青晓没有站稳,眼看着就要径直地就朝旁边摔过去。   段然的眉头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瞬间皱起来,然后在脑子还没来及思考之前,已经伸出手扶住了杜青晓的腰。   那男生看自己撞到了人,转过头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   “过来。”   段然的眉头皱的更深。顺势就牵起前面杜青晓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站好。   美女看了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了悟道:“原来是女朋友啊!”   段然没有理她,而是关切地低着头问杜青晓有没有哪里撞到。   杜青晓嘴里答着没有没有,心里却在想着:大哥你好歹解释一下啊!   那美女和段然他们很快走散,杜青晓心想今天她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制造八卦。   “你要留票根么?”出了影院,段然拿着两张票根问起。   杜青晓盯着他手中两张票根,眼睛亮晶晶的。   沉默片刻,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养成这个习惯。   “要的。”   其实她从不收集票根,但是今天是她第一次和他看电影,她私心里希望保留一个纪念。   因为也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段然把票根递给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直看着她。   “怎么了?”杜青晓奇怪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爆米花好吃么?”   囧……你就想问这个呀。   “恩,挺好的。”   段然笑出了声:“还不承认是小孩。”   “本来就不是。”杜青晓的声音有些委屈,说得小声,低下头,两手插进口袋,手指上还有一点残留的温度。   后来段然开始和她聊电影,两人似乎都比较喜欢这个话题,杜青晓更是聊得兴奋。   “所以他心里不平衡,他本来是那一代人中遥遥领先的,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那些他不屑关注的人都已经超越了自己,所有他产生了stage fright”   杜青晓脸微微地扬着,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自己的理解。   “嗯,也可以说他产生了自我怀疑。”段然补充道。   夜半十点钟的夜晚,园区门口很多小摊贩都已经收摊,四周宁静得一塌糊涂。段然走在杜青晓的左边,近到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那个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问题,就这样在头脑未来得及思考之前问了出来。   “你,经常和林葵学姐一起看电影么?”   段然的脚步变慢了下来,她看见他呼了一口气,在冷清的夜色中还能看到浅浅的白色雾气。   段然转过来看着她,眼神是难得的迷蒙,然后很快又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她从不到电影院看电影,嫌人多。”   声音比刚刚要冷一些。   噢,这样。   杜青晓其实更想问的是,你们还在一起么?你,很喜欢她么?   问不出口,所以她只好附和。   “嗯,人是有点多。”   过了一会儿,段然的声音重新从身侧传来,杜青晓的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   “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   杜青晓愣了一秒,不知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呢?她看上去很关心这件事情么?   她没注意到,段然说的是分开,而不是分手。   她假装没有什么反应地跟在他身边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她的公寓了,真希望这路再长一点。   他突然转过来面对着她。微微俯下身,靠近她。   他的眼睛很亮,仿佛倒映着星光。   他的脸停在距离她一个拳头的地方,正认真地看着她。   她的身子配合地也朝后仰过去,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的时候,她看见他的嘴角像是今晚的月亮一样,弯成一个很大的弧度。   “小女孩不要这么八卦,”他扶住她即将要朝后面倒过去的身体,“还有,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都会告诉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段哥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啊~~~   ☆、第十二章   日子过得不算糊涂,时间却也是飞逝。很快杜青晓就迎来了大学的第一场考试:期中考。   杜青晓喜欢泡在图书馆里,坐在阅览室中,身边的人一目十行或者奋笔疾书,表情俱都认真到让杜青晓肃然起敬。   那天晚上,杜青晓因为第二天有考试,看书看得投入,等到她一抬头的时候,她那一排位置上几乎只剩下她自己。看看表,居然已经十点多了,想想干脆等图书馆关门的时候,坐最后一班的校车回宿舍。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开始变冷,杜青晓排在等车的队伍里,眼睛微闭着,有点疲倦。   一上车,车里暖和的氛围一下子让杜青晓放松下来,她坐到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头靠着窗户,裹着大衣,几乎困地要睡过去。   车子很快发动,正准备开走的时候,一拨人敲了敲车窗,司机师傅开了门,几个人才终于上了车。杜青晓头靠着窗户,玻璃窗很快被捂热,她舒服地收紧了胳膊,蜷缩成一团,很是享受地闭着眼睛。   身边的空位似乎被新上车的人占去,她没有在意,继续眯着眼睛假寐。   很快就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件黑色外套,杜青晓疑惑地抬起头,段然头靠在椅子上,两只胳膊抱紧在胸前,正在闭目养神。   长长的睫毛细密柔软,静静地栖息在眼睑。远处的灯光透过车窗,印衬出他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在一瞬间照过来的光里只留下一条如同长剑一般的线条。   杜青晓觉得,所有的偶然,都是为了汇聚成此刻的这个必然,不是为了相遇,而是为了让她像现在这样,为他毫无保留地心动。   从前她还笑别人,只凭着别人的外貌,就私自心动了。然而面对段然,她就好像被谁打开了那个开关,大概他对她而言,真的是不一样的。   悸动两个字,真是久违了。   上一次,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却也是为了同一个人。   她以为,重逢了,他的许多都变了,她也长大了,也许她能泰然与之相处,就像对待一个老朋友。有时出于理智,抗拒相遇,等回过头来看时,却不知不觉又走近了他,才知道抗拒他从来不是本能,稍稍松弛了克制,她就已经在他身边了。   段然很快睁开眼睛,转过头的时候,杜青晓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大概有两秒或是三秒的时间,他们对视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杜青晓仿佛能清楚地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木讷的模样。   但她很快看见他的嘴角有如一轮弯月一样狡黠地弯起来。   月色刚好。   杜青晓想起生日那天,自己酒醉之后在饭店墙上写下的那行字:   段然你长得真好看。   现在想来杜青晓都忍不住脸红。食色性也。。。善哉善哉。   “好看么?”就在杜青晓还沉浸在自己的意///淫中,段然笑着发问。   杜青晓一噎。   “看吧,不收你钱。”段然重新抱起两臂,往后一仰,闭上眼睛。   她却笑了。   “自恋。”杜青晓也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然后两个人俱都笑出了声。一声清冷浑厚,一声似水如歌。   期中考试过去,杜青晓两门90以上,C语言出其不意地竟然也拿了88。她自己对成绩还算满意。期中考试过后,渐渐养成了待在图书馆看书的习惯,赵霖霖说她成天见不着人影,神出鬼没。杜青晓笑了笑,自己倒是乐在其中。   有一日也是像平常那样,消失了一个上午的杜青晓出现在下午上课的教室里,却见班上的同学都好奇地盯着她看。她坐到赵霖霖身边,刚放下书包就被赵霖霖抱住了胳膊。   “亲!你终于出现了!”赵霖霖一脸狗腿地□□着杜青晓的胳膊。   杜青晓环视教室一周,有些蒙。   “出什么事了?”   “你还不知道吧!”赵霖霖飞快地从包里掏出ipad,然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打开了一连串网页。   H大军训摄影比赛!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杜青晓一头雾水。   “嘿嘿,来来来,我们一起看看得金奖的照片!”赵霖霖熟练地打开一个链接,页面上一张照片徐徐展开。   夕阳的操场上,一个穿着军装的女孩曲着双腿静静坐在一角,目视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夕阳勾勒出女孩的侧脸,弧线优美,宛如笙歌。   是了,这女孩就是杜青晓。   虽然照片里只出现了一个侧脸,但是也足够让很多人认出。摄影师非常有水准,将杜青晓的优势发挥十足,旁人看了只觉得照片里的女生忧思绵绵,面容姣好,凝坐独幽情。   “这还不是关键!”赵霖霖像打了鸡血一样,“这摄影师在校内上po了这张照片,说很想认识照片里的女生,让网友帮忙人肉你呢!”   “你不知道吧,现在校内上这张照片已经传疯了!大家都在呼唤女猪出现拯救世界呢!”   杜青晓喝了口水:“所以呢?”   赵霖霖听到她这句话差点气晕过去,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什么所以呢!我已经转发人家,告诉他你就是我室友了,人家说晚上要请我们吃饭呢!”   “赵霖霖!”   赵霖霖一副你拿我怎么着的找死样子,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压低声音凑在杜青晓耳边说了一句:   “听说这摄影师是个大帅哥!隔壁设计院摄影系的大才子!!”   杜青晓轻哧一声:“我看是你比较想见人家吧。”   “你懂什么,不吃猪肉,见见猪走路也是好的!”   脸皮太厚,杜青晓一时竟然也找不着话回她了。   就这样在好奇的眼光里度过了一整节大课,杜青晓收拾完书包正准备从后门潜逃,却看到本已经走远的赵霖霖姿态销魂,赫然正在后门翘首等待着自己。   赵霖霖走上前来揽过杜青晓的手,苦口婆心:   “不过就是吃一顿便饭,你不去,让人家白等你,多不好!”   “没有白等,不还有你作陪呢么!”杜青晓心知逃不掉了,开口回了一句。   “我哪儿行啊!人家等的是你!怎么说那照片上拍的也是你,你去吃顿饭,讨回点精神损失费也是说的过去的吧!”   !!!杜青晓总是在巧舌如簧的这厮手下败下阵来。   她和赵霖霖站在北楼门外的草坪边等,对面便是H大体育馆,和北楼隔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和两排繁茂的樟树遥遥相望。   那人从体育馆的正门走出,杜青晓只是远远地看见一个个子高挑的男生,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11月的天气里竟然也不嫌冷。   “你好,我是许晨翊。”那人就这样向她伸出手,眉眼中都是阳光。   “我是……杜青晓。”她的手不自觉地就伸过去。   “嗨!帅哥,我赵霖霖啊,校内上联系你的那个!”赵霖霖很自觉地报上大名,眉毛都在跳舞。   “你好。”许晨翊笑起来。   天色渐暗,三人饭后一同回到学生公寓。许晨翊坚持送她和赵霖霖回寝室。临了分别的时候,许晨翊喊住杜青晓,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   “给你的。”许晨翊的眉宇英气十足,然而最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他那一身阳光的气息。   他的嘴角,笑意冉冉。   杜青晓接过信封,小心地打开。   里面都是她的照片,为首的就是那张得了金奖的片子,右下角加上了他自己的LOGO,还有一行隽永俊秀的钢笔字:   “灿若春华皎如秋月”   杜青晓呼吸一滞。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赵霖霖已经不知踪影。   抬起头,那人的笑靥在夜色中仍是明亮耀眼。   “……谢谢。”   “我可以追你么?”许晨翊毫无忸怩姿态,直接明了。   杜青晓无意识地咬着嘴唇,前方那道目光纯净得她无法回视。   “我……有喜欢的人了。”过了好久,杜青晓缓缓抬起头。   “这样啊……没关系,”许晨翊自始至终都是笑着,“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说完许晨翊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和同学说我要找到这照片里的女生,他们都觉得我大概是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你坐在操场的中央,夕阳正好照在你身上,我不经意见看到这一幕就按下了快门。自从这张照片得了奖,我就一直想找到你,把它送给你。”   杜青晓平静地听着,实在是对面前的人讨厌不起来。   “也许是执念吧,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喜欢。”   ……   等杜青晓回到宿舍,赵霖霖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在了门口。   “怎么样?”赵霖霖眼中闪着精光。   杜青晓忽视了赵霖霖,拿了衣服径直去了浴室。   温暖的热水从头上浇下,杜青晓发出舒服的喟叹。闭着眼睛,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脑海中许晨翊笑意冉冉的脸,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棱角分明的段然的脸。   而那人口中的话,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变的。   若是今天,说那句话的是他,她大概……毫无抵抗能力。   没过几天,学生会的选拔结果公布了,四个人都如愿以偿地进了想进的部门。   多媒体创意中心新老干事第一次合并开会的那天,杜青晓早早地到了开会的教室,选了靠窗的座位。因为前两天为了编程作业熬夜,杜青晓眼下有些乌青,她头靠在窗边,闭着眼睛养神。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窗前的一片花圃后面,赫然站着的,不是卢勤和萧暨又是谁?   萧暨抓着卢勤的手腕,卢勤眉头紧锁,作势就要甩了萧暨的手。   萧暨似乎是手上加大了力道,卢勤面色不快地说了句话,两人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卢勤应该是耐心被耗尽,迈开腿准备走人,萧暨见状,心下着急,竟然一把将卢勤拉到怀里,吻了起来。   杜青晓及时拉上了教室的窗帘,默念非礼勿视。   很久以后,每当杜青晓想起那画面,心里总是升起另一种滋味。   下午的会议很顺利,萧暨看似冰冷,却雷厉风行,做事很有效率,不仅很快决定了给每人分配的任务,宣布了下一次活动的地点和事宜,甚至连新一届干事互相联系的QQ群都一并建好。   萧暨在讲台上指点江山,这期间卢勤一直默默地坐在讲台的左手边,两人没有眼神的交流,卢勤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配合萧暨。两人的默契,可想而知。   萧暨说后天多媒体创意中心要统一进行ps培训。杜青晓很快记下自己要做的事情,然后加入了那个群。   副部长是上次面试时候问杜青晓问题的那个学姐,姓马,人非常和蔼,她告诉大家ps培训那天需要带电脑,在公寓xx楼xx室集合。过了一会儿萧暨上去重申了一下纪律就准备散会了。   杜青晓看了眼还在和其他干事说话的卢勤,决定自己先走。   半路上遇见那个学姐。   “你是杜青晓?”   杜青晓点头,心里一阵惊讶,自己什么时候那么出名了?   “我看过你的画,还有上次xx展会你做的海报。”马舒十分看好眼前这个小丫头。   “海报?已经贴出来了么?”杜青晓自己都有点期待。   “是啊,钟楼北楼都有,公寓那边的橱窗里也有,贴出来一个多星期了呢!”   杜青晓笑得很开心:“我回去看看!谢谢你学姐。”   “叫我马舒就可以了。”   “学姐你看过我的画?”   “噢,对,我在校报的后勤部,所有招新的文件都要存档,你的画被好几个人借看过,所以我记得。”   噢,这样。   都有谁借看过呢……杜青晓不能问也害怕问。   杜青晓吃过晚饭之后很快回到学生公寓园区,果然看见自己做的海报被贴在橱窗里,心里有一股满足感。夜色中,杜青晓安静地站在橱窗前,想起那个让她失眠的晚上。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耳边的声音让杜青晓心跳不已。   转过头,见段然正好整以暇地打量自己。   “是啊,成就感爆棚!”杜青晓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圈。   刚刚才想到你,此刻你就站在我面前。   杜青晓凝视着路灯下段然的面容,心里萌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她没发现,渐渐的,她在他面前,也不再那么拘束了。   段然走近一步,揉了揉女生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如同遥远的月光。   “青晓,”段然的嘴角有如一轮弯月,“你多久没画画了?”   “嗯……”杜青晓悠悠地回忆着,一贯冷静的回答却不自觉带了些不舍,“好久了。”   “过两天我们班有写生课,一起来吧。”他的表情,像是邀请,也像是引人入胜的一道风景。   杜青晓看得入了迷。   “好。”   段然眼里的笑意弥漫:“好久没看见你画水彩了,也画幅水彩吧。”   “好。”   她的水彩段然也改过。   “有笔么?”   “有的。”   “别削到手了。”   ……   杜青晓看见段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胜过繁星无数。   嘟起嘴,终究没有开口,想着,嘲笑就嘲笑吧,这么生动的段然,四年来第一次见。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 我们学校的确有期中考试 H省第一高级中学【苦笑】   ☆、第十三章   星期六的时候段然打电话来说明天去写生,杜青晓才想起上午还有创意中心的ps培训。   “培训多久?”段然在电话那头问。   “我也不清楚。”   “在宿舍区xx楼?”   “嗯。”他怎么会知道呢。   “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段然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好。”杜青晓觉得也许拒绝反而显得矫情?   第二天早上,卢勤和杜青晓约好一起出门。卢勤已经穿好衣服在化妆了,杜青晓却还在为穿什么犯愁。   要在平日,穿什么并不能成为杜青晓觉得值得思考的话题,而今天……   左手拿着一件杏色宽松风衣,右手边是米白色羊毛连衣裙。风衣干练朴素一点,又过于平淡,连衣裙出挑显眼一些,又过于隆重。   卢勤转过头看了眼杜青晓手上的两件衣服。   “穿连衣裙,很配你。”   杜青晓有两分惊讶,卢勤从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在穿着上也很少会给其他人什么建议。   不过她还是很感谢她帮自己做了选择。   换好衣服,整理好书包,就等着出门了。   化好妆的卢勤上下打量了杜青晓一眼,忽然出声:   “杜青晓,你有口红么?”   杜青晓眨着水汪汪的的眼睛摇头。   卢勤一副料是如此的表情:“你过来。”   杜青晓乖乖地朝着卢勤的位置走过去。   卢勤拿了好几只唇膏对着杜青晓的脸比了比,最后挑了一只颜色最淡的裸粉色唇膏。   “嘴张开。”   杜青晓看了看卢勤的架势,只好乖乖听话。   卢勤仔细地给她上了唇膏,杜青晓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经过这一点缀,自己好像的确看上去更有气色了一点。   卢勤和杜青晓两人一起到场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俱是一亮。   卢勤倒是一贯的仙气撩人,只是那平时不施粉黛、简简单单的杜青晓,打扮起来竟然也是婉风流转,让人十足的惊讶。   萧暨的眼神一贯先去看卢勤,停留了两秒钟才看到她身边的杜青晓,居然也是一惊。   杜青晓不适应这样的眼光,看见马舒朝自己招手,立马坐到了学姐旁边,唯恐多站在注意力中心多一秒钟。   只是刚坐到马舒身边,学姐转过脸眨着眼一脸笑意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今日的培训马舒是主讲,萧暨居然也是来学习的。   萧暨擅长的是视频和网站技术,对于ps也是个门外汉,只是这人头脑太发达,学什么都是融会贯通,快得很。   杜青晓听得很认真,丝毫不敢怠慢。   差不多讲完的时候,马舒让每个人各自练习抠图。   杜青晓在电脑里随便找了张图片出来练习,埋头苦干,做得很投入。   萧暨坐在马舒的右手边,旁边坐着卢勤,马舒站起来帮大家解决问题,于是萧暨一转头就看见了杜青晓。   头要埋进电脑屏幕里似的,专注到有几分傻气。   杜青晓当然不傻,只不过不爱与人交际,习惯了投入到工作或学习中去,来省去与人交流的麻烦。只不过那个时候,萧暨并不了解。   马舒走过来看杜青晓的电脑屏幕。   “做得很不错。”   杜青晓这才抬起头,笑得很好看。   “谢谢。”   马舒宣布第一次的培训结束,杜青晓看了看时间,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段然,却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的来电。   赶紧接起来。   “结束了?”   “是啊,刚结束。”杜青晓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几分雀跃。   “我到你们楼下了,你下来吧。”   “好。”   杜青晓收起手机,把电脑装进包里,跟马舒和萧暨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了。   “不一起吃饭么?趁大家都在,准备组织聚餐。”萧暨看了眼心思明显已经飘远了的杜青晓。   杜青晓笑着摇头:“我不去了,部长。”   萧暨点头:“也行,你有事就去忙吧。”   杜青晓从善如流,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段然今天穿着黑色短款运动薄衫,下面搭配了同色休闲长裤,比例堪称完美,站在秋冬的阳光底下,人显得格外精神。   杜青晓一溜小跑地跑过去:“我把电脑放回去,等我一下啊!”   然后又一溜烟地不见了。   段然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萧暨和卢勤这时也从楼里面走出来,不意看见段然站在门口。   “等人?”萧暨先开口。   “嗯。”段然点头。   萧暨看见拐角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一副明了的样子。   “那我们先走了。”萧暨朝段然打过招呼也走了。   走在萧暨后面的卢勤看了眼段然,若有所思,很快也跟着萧暨朝园区门口的方向走去。   杜青晓重新跑回来的时候喘着气,脸上有些细密的汗珠,两颊粉红。   段然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她今天的穿着。   白色羊毛连衣裙有一点点收腰,将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不施粉黛也楚楚动人。   尤其她心急地朝自己跑过来,然后抬头的那片刻。   嫣然一笑。   “包重么?”   “不重!”她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得好。   饶是如此,段然还是将背包从她身上卸下,自然地背到自己肩上。   H大坐落在C市最著名的风景区,禄山是这风景区里名声最大的一座山。每到秋冬的季节,山脚下的枫叶会染透秋色,红得比花海还要绚丽。历史上一位名人曾在山脚下的晚枫亭题诗一首,晚枫亭由此得名,禄山也因此名声大噪,游客络绎不绝。   段然带着杜青晓一路从园区走到了设计院门口,和同班同学汇合。   “青晓,过来。”段然将还在神游的杜青晓拉到身边。   她的右手被段然握住,然后看到段然身边的三个男生已经围成了一个弧形,俱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眼神中透着好奇。   “我室友……陆竞,易桓,裴冬。”段然像是有些无奈地开始一一介绍他们的名字。   “……你们好。”杜青晓怯生生地跟他们打招呼。   她怎么有一种丑媳妇儿见公婆的感觉啊……啊?   “我年纪最大,叫我大哥就行了。”为首的那个中等个头的笑着开口。   “什么时候你变成大哥了?”中间那个叫易桓的不服地叫起来,然后转过头一脸谄笑,“那我勉强就当回二哥好了,弟妹好!”那人朝杜青晓招了招手。   旁边那个个头和段然一般高的人,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杜青晓不说话。   易桓胳膊肘戳了一下裴冬,嫌弃道:“第一次见嫂子怎么连招呼都不打,没礼貌。”然后转过脸笑着对杜青晓说:“这是裴冬,寝室老小,闷油瓶,弟妹不要介意。”   弟妹……杜青晓咀嚼着这个词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向段然。   段然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咳。   一寝室的逗比。   “他们这样惯了,你不用理。”段然拉着杜青晓往前走。   是不用理他们,还是不用理他们口中的“弟妹”呢?   “噢。”杜青晓跟在段然身后小声地回答。   一行二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往禄山脚下走去。   这期间,段然一直握着她的手。   杜青晓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染上了春意。   经过一小段上山的公路,两边是郁郁青青的樟树,将天空遮去大半,阳光从树影间洒下,疏疏密密,星星点点。旁边的树林间总是传来灵动的鸟鸣,却只见树枝晃动不见鸟影。   他们自动排成了一队,不紧不慢地走在静谧的公路上。段然将杜青晓护在右手边,以防不时路过的汽车从左边开过。   走过那一小段山路,眼前豁然开朗。   小径连接着一池湖水,一直蜿蜒而上,最后消失在视野尽头。湖水倒映着山脚下的一整片枫林和隐在枫林间沉寂的晚枫亭。   那枫林层层尽染,入目皆是一片枫红。微风拂过,枫叶随风而动,一整片枫林摇曳着发出唰唰的响声。   杜青晓从来不知道,秋冬相交之时的禄山脚下,能美得这么动人心魄。   “好美。”   段然看着杜青晓一脸看痴了的样子竟也没有说话。   你在看风景,却也入了别人的画。   他们在湖边落脚,各自找好角度便支起画架。易桓和两个女生同段然杜青晓站在同一个角度。段然转过头问杜青晓这个角度行不行,杜青晓笑得眉眼如画地点头。   “咦,弟妹也会画画啊?”易桓帮两个女生支好画架,看向两人。   段然刚想开口就被杜青晓抓住了手腕。   “我不会画的,就是来凑热闹,我是学计算机的。”杜青晓回答易桓,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段然,她可不要跟他们这些专业的比,她很久没有拿画笔,要是段然说她会画画,到时候她画得一团糟,又要贻笑大方了。   段然盯着杜青晓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动作停滞了两秒钟。   看她笑得那么开心,随便她怎么说吧。   “渴了么?我去买点水。”段然的声音放的很轻。   杜青晓点点头。   段然走去旁边的小卖部买水,杜青晓拿出裁好的画纸固定到画板上。   段然把两人的画板架在一起,肩靠着肩,就像当年他和林葵那样。   杜青晓打量着靠在一起的两个画架,一时忘记了动作。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到尾熨帖了一遍,变得一丝褶皱都没有。   “学妹,你是学计算机的?”旁边的学姐好奇地过来打招呼。   “嗯嗯。”   “那你和段然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同乡。”杜青晓觉得同乡两个字简直是她的终极挡箭牌。   杜青晓将段然的颜料盒拿出来,然后用废水杯去厕所盛了点水。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段然已经买完饮料坐在画架前了,她正想走过去,便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好像是叫杜青晓,学计算机的。”   “看今天陈煜霏过来的时候气得嘴都要歪了,哈哈。”   “那当然,她自诩是设计院的才女,追了人家段然两年,到头来还让一个连画都不会画的黄毛丫头给打败了,能不气么。”   “那倒也是,不过段然也是奇葩,看女孩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陈煜菲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还是设计院的才女,那个黄毛丫头怎么比?还是个工科女?”   杜青晓又恢复了那种浅浅的笑容,她从那两个聊天的学姐身边走过,目不斜视地走到段然身边的位置上,然后淡定地坐下来。   “去干嘛了?”   “盛点水。”杜青晓晃了晃手中装了水的废水杯。   段然仔细地端详了眼前人的表情,确定没有任何破绽。也许她没听到,也可能她听到了,不过她一向聪明到大智若愚,就连段然也没办法有十足的把握吃透她的想法。   杜青晓低头落笔,眼中一片寂静。投入和专注的神情,和当年比丝毫未变。   若是只牵扯到她自己,她是必然不会将这话里面的一个字放在眼里的,她习惯了身边人的误解,也不觉得有解开误解的必要。然而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决计不能拖累旁人,若是有人因她蒙受了一丝委屈,她定是不肯的。   而此刻,他就是她认定的,受了委屈的那个。   别人误会他们两个,他没有解释,于是这误会在别人眼中便成了事实。他鹤立鸡群,纵然知道自己与他并不般配,也不想让任何人因为自己,而看低了他。   她记得当年徐老对着她的水彩,赞她笔墨横姿、一挥而就。嘴角微微一扬,眉宇中竟隐隐有股英气,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色。   段然静静地将目光落在远处的晚枫亭上,眉眼中含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过了不久,来往山中的游客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驻足在他们身后观赏他们的画。   杜青晓丝毫不受影响,眼神只在风景和画纸之间流转,不时微微地皱眉又很快松开。   画成之时,杜青晓吐出一口气,笑得露出两边的酒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也不知是入了谁的眼。   “小姑娘画得不错。”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大爷拍了拍杜青晓的肩膀。杜青晓转过头向老先生点头,甜甜一笑。   “谢谢。”   “范老师?您怎么来了。”段然马上起身。   范老笑得一脸和煦:“天气好我也出来写生。”大爷朝段然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了眼段然身边不知所措的杜青晓,“这姑娘也是你们班的?画得很不错啊!”   杜青晓连连摆手,远远看见带队老师已经朝这边走过来,看来这位大爷貌似是设计院的什么大人物。   说话间带队老师已经走过来和范老握手了。   “范老!”   就在带队老师和大爷亲切会晤的时候,杜青晓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用眼神向段然求救。   “画好了?”段然似乎心情不错。   “嗯。”   段然将杜青晓带到山脚的水池边,拿出纸巾用水沾湿,拉过杜青晓的胳膊翻到里侧。   杜青晓捂脸……她怎么那么笨啊,米白的袖子上都是水彩。   段然十分自然地低头帮她擦着袖子,两颊的碎发落到额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杜青晓盯着段然的头顶,然后在大脑还未来得及思考的时候,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段然的后脑勺。   一手温柔的触感。   杜青晓笑了。   段然抬起头,眼神里难得露出迷茫。   她笑得很开心:“没什么,师兄你后脑勺有个小虫子,我帮你赶走了。”   “是么?”段然看着信口开河的杜青晓,   杜青晓如同捣蒜一般地点头。   “对了,那大爷是谁啊?”岔开话题。   “设计院的前任院长。”   再回到画架前,杜青晓能感觉到从四处投来的目光都带着那么点惊奇。   杜青晓默默坐下,然后微微向段然倾过身子,小声地问:   “怎么了?”   段然只是笑,却不回答。   易桓从后面走到杜青晓身边,脸上尽是愤愤不平   “弟妹!不带你这么诓你二哥的啊!你这叫不会画画啊!范老头刚刚还夸你!!”   杜青晓一时语塞,囧囧有神。   段然睥睨了易桓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迫   “易桓,你说你是谁二哥?”   “Oops……”易桓知道招惹不起旁边这位,赶紧尿遁了。   杜青晓看着替她解围,故意把易桓吓走的段然,无声地笑开。   “笑什么?”   “师兄,从前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会捉弄人的。”   段然转过脸去看着面前的画纸,面色如常。   “没什么,是人总有几分护短的。”   等大家都收拾好画具准备撤退的时候,带队老师跟在范老身后一起走到段然和杜青晓旁边。   “小姑娘是学什么的?”大爷看着杜青晓和蔼可掬地笑了。   “……计算机。”   “噢,可惜了——”范老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段然,朝他点点头,“寒假走之前来我工作室一趟。”   段然答应下来。   回去时杜青晓被易桓盘问了一路。杜青晓觉得要是让易桓和赵霖霖遇到一起一定十分热闹。   “弟妹,你知不知道老三是多少X花、XX花都不曾攻下的国宝级碉堡啊!”易桓忽视着不时从段然那儿飘过来的眼刀,在杜青晓身边信口雌黄。   杜青晓只是笑,心里却在想着:弟妹这两个字听着真是顺耳啊。   然而身边那人也并不出来纠正。   过了一会儿先前跟易桓一起的两个女生过来打招呼,看到杜青晓的时候都有些不好意思。   杜青晓倒是一直笑的坦然。   然而一直不曾开口的段然突然向着易桓出声:   “你什么时候喜欢跟她们两个混在一起的。”语气里的冷气十足。   易桓刚刚也听到那两个女生嚼舌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怎么知道……弟妹你不要在意啊!”   杜青晓看着难得正经的易桓,突然生出了捉弄人的念头。   “二哥,没关系的,刚刚我去上厕所,那两位学姐主动来跟我道歉,还跟我说其实最妒忌我的是二哥你,说你生生暗恋了师兄两年,一朝被我这个小女子夺爱,恨得牙痒呢。”   杜青晓说完这话,转过来脸调皮地朝段然眨了眨眼睛。   段然望着她眼里难得的狡黠,嘴角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哦?易桓,我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癖好。”段然一把清冷的嗓音中掺了几分调笑。   长长的林荫道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故事告诉我们 不要惹一个学霸 更不要惹程序猿中的学霸 是的 我写的是一个程序猿和射机狮的跨种族之恋 另外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章   ☆、第十四章   期中过后各部门开始忙迎新晚会,新青年和院学生会各自有各自的晚会。说来也奇怪,新生都入学半个学期了,迎新晚会才刚刚筹备起来,这迎的是哪门子新?   杜青晓同时在校报和院会身兼两职,自然是忙得头重脚轻。   先是被萧暨抓去开了个长会,严肃商讨了一下创意中心在迎新之前要做的各种事宜,院会在迎新前居然还要内部开个动员会,然后各部门报告一下准备进度。他们创意中心负责各种技术活:宣传视频、海报、舞台背景喷绘、入场券、文化衫、纪念品……事情多到杜青晓吐血。   杜青晓被分配了做舞台背景喷绘和入场券,光这两样就够她头疼的了。   相对院会,校报宣传部就人性化一点,所有晚会节目都是由文艺部和活动部包揽,宣传部配合出张海报,选两个人最后上台摆个pose就好了。   杜青晓想着校报原来谱摆的那么大,怎么这次迎新晚会这么低调,连宣传视频都没有,还问了段然。   “本来有的,我推给新媒体做了。”段然在企鹅上回答她。   噗……杜青晓在心里给段然竖起了大拇指,您老真是高明!   杜青晓回念一想,段然最近只怕是忙得不可开交了,连宣传部迎新晚会的任务布置都是在QQ群里完成的,他推掉事情,应当不是偷懒,而是真的脱不开身吧。   事实上,段然的确忙得分身乏术。社团的活动除了校报都被他停掉,手头上几个课程设计还没有完成,范老的工作室还有一些工作,Lotus国际设计大赛的初试作品也正在准备中。   所以,自上次写生之后,杜青晓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段然了。赵霖霖见两人没有下一步行动,连八卦的热情都没有了。   然后杜青晓终于意识到,如果运气不够好,即使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大学甚至共用一栋院楼,能遇见的概率也低的可怜。   这些日子,萧暨似乎与卢勤确定了关系,常常等在她们教室门外,一下课就将卢勤接走。赵霖霖常感叹说,萧暨初初看着不好相处,没想到殷勤起来也竟然能到别人望尘莫及的程度。卢勤以往虽然强势,有时却也会挽着他的手臂作小女儿状。这样不寻常的动作,不禁让人品出一丝甜蜜,赵霖霖称之为“恋爱的酸臭味”。   杜青晓总是笑问,这样有什么不好?比起以往刀枪不入的卢勤,她倒觉得现在的她,更多了些妩媚可爱。   每每此时,赵霖霖必定要翻起个白眼,然后将战火引到青晓头上,笑得贼兮兮地明知故问道:   “今天怎么不见许护法啊?”   许护法,说的自然是许晨翊。自从那天见面过后,他时不时出现,有时候在图书馆碰到,有时候等在教室门外,偏偏闭口不谈表白的事,只是陪着她吃顿饭,看会儿书,让杜青晓无所适从,无从拒绝。   有时候他们一起在图书馆,他坐在窗前捧一本厚厚的理论书,阳光洒进来,和他融在一幅景里,杜青晓看见,常常不安,她想,这美好的样子,应该要让有心人看去才对。   想想自己以前拒绝猴子的时候那么直接了断、辣手摧花,可当对面坐着许晨翊的时候,却只能付诸一笑,把话咽进肚子里罢了。   杜青晓为此头大如斗。   这天中午许晨翊又等在杜青晓上课的教室外面,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杜青晓回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赵霖霖,忽然心生一计。   “霖霖,中午一起吃饭吧!”杜青晓昧着良心大力地把赵霖霖摇醒。   赵霖霖慢慢悠悠地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看着眼前朝自己使劲眨着眼睛的杜青晓和她身边的许晨翊。   “不要……”   “来嘛来嘛,许晨翊说他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炒粉店,我们一起去吧,你不是最喜欢吃炒粉了么!”   赵霖霖眯起眼睛将杜青晓拉到一边。   “你这唱哪出,我可不想当电灯泡!”赵霖霖难得没个好气。   “你就当帮我的忙啦,好不好,过了今天我就跟他说清楚!”   杜青晓举着三根手指,似是要对灯发誓。   赵霖霖狐疑地盯着她。   “只此一次!”   杜青晓看了眼拿自己没招的赵霖霖,开心地笑了。   三个人一起吃炒粉,自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三人点完自己的那份,四方的桌上,面面相觑。赵霖霖斜撑着脑袋,像是还没睡醒。   一会儿赵霖霖点的那份先到了,她大力地将一次性筷子掰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炒粉,头也不抬地说:“我不客气了!”   大快朵颐。   看她那样子,也知道她根本没有想要客气。杜青晓忍不住笑起来。   坐在她旁边的许晨翊竟然也笑了。   然后突然转过头来对杜青晓说:   “突然觉得她点的那份很好吃的样子。”   饭一吃完,赵霖霖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许晨翊将杜青晓一直送到宿舍楼下。   杜青晓住的这栋楼,集中了新闻影视院,建筑院,信科院的各大美女,因此常有男生背着吉他坐在楼下的花园里,弹唱两首,当作吸引女生的开场白。   他们坐在花园角落的长椅上,听着樟树下的长发男生,弹了一首完整的《爱的罗曼斯》。   一曲终了,两人鼓掌,那男生却收拾东西,扬长而去。   悠扬又带点忧伤的旋律,仿佛还回旋在空气里,气氛不可谓不浪漫。许晨翊想,如果表白,似乎这就是最好的时刻了。不想杜青晓突然转过头先一步开口道:   “许晨翊。”   他聚睛看她,她笑得眉目如画。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他当下惊愕得愣在那里,她做了个安抚他的手势,转过头看着樟树下,原先那男生坐的位置,含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开口。   “这些日子,我常常猜测,你对我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情感,是喜欢,是好奇,还是像你说的,是一种执念。”   “直到刚刚,我突然意识到,对我来说,这并不重要。”   “当你在我面前,我们一起享有美好瞬间的时候,我常常不安,常常感到有愧,因为我始终觉得,不该是我,站在你身边。”她转过头,认真地看他,“你懂么?”   很久以后,再回忆起那个时刻,许晨翊常常感到神奇,他在杜青晓身上看到一种果决,一种他从未在其他女生身上看到的倔强,而这种果决倔强,在她下定决心拒绝自己的那一刻,彰显得最为清楚。她拒绝人的手法太过高明,许多话说半句藏半句,那句隐藏在后的话,大抵是说,这样的瞬间,我只想同我心中的那个人,一同拥有。   回味起来,她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旁人难以激起任何波澜。   这世界上,能搅乱她那深潭般思绪的,恐怕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自那之后,许晨翊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杜青晓视线里。   不打扰,是他的温柔。   杜青晓回到寝室,好几日没有心思八卦的赵霖霖拍了拍她肩膀。   “解决了?”   杜青晓揉了揉太阳穴:“嗯,他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回儿轮到赵霖霖惊讶了:“你这么高效?”   杜青晓斜睨了赵霖霖一眼:“怎么,你还想再见见他?”   “不敢不敢。”赵霖霖咽了咽口水。   杜青晓的电话响起来,她看了眼屏幕,不知怎么,竟有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明天有空么?”段然单刀直入。   “有的。”   “是迎新晚会宣传视频的事情,新媒体那边需要我们出面配合,你明天带着赵霖霖一起来。”   “噢,好。”原来是公事。   “我听萧暨说你院会那边的任务还挺重的,自己解决的了么?”段然的声音突然放轻了些。   杜青晓愣了愣:“我可以的。”   第二天她好不容易把还赖床的赵霖霖拖起来,火速出了门。   H大的陶湖。   除了是众多情侣的后花园,也是很多社团视频取材地。她和赵霖霖去的不算晚,却已经有一大帮人在准备器械了。   段然集合了新媒体和宣传部的十几个人在一起,然后拍了拍身边那人的肩膀。   “今天是为了校报的迎新晚会拍摄宣传视频,顺便给宣传海报取材,我身边这个是我请来帮忙的摄影师。”   许晨翊朝大家点了点头。   赵霖霖凑到杜青晓耳边贱贱地说:“哟,不知道昨天是谁说这人再也不会出现了的?”   杜青晓看着正在和许晨翊说话的段然,眼神难得地迷茫起来。   他们早就认识?   很快,新媒体写好的宣传视频剧本就发到了每个人手上,杜青晓预想自己不过就是个打酱油的,没想到“戏份”还挺重。   短剧的主题是青春,分四小段,每一段讲一个小故事。说实话,故事编得挺俗气,杜青晓大概看了眼剧情,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层的鸡皮疙瘩都被唤醒了。   第一段故事,杜青晓要演一个好心解答问题的路人,开拍的时候段然和许晨翊站在同一个角度,许晨翊举着摄像机,段然好整以暇地站在许晨翊身后。   杜青晓演得很顺利,主要因为她也没几句台词,赵霖霖这厮台词更少,演一个完全的路人。   “停!”许晨翊喊了一声,然后朝着赵霖霖站的那个方向,“赵……赵霖霖是么?”   赵霖霖瞪大了眼睛:“干嘛?”   “你走的时候动作小点,不要太蹦蹦跳跳。”   噗,杜青晓看着许晨翊无奈的神情也能想象出赵霖霖这厮在镜头前的表演欲有多膨胀了。   第二遍赵霖霖收敛了些,但还是没达到许晨翊的要求。许晨翊只好走到赵霖霖身边,给她示范了下“如何走路”。   第三遍的时候赵霖霖才终于发挥正常。   后面几段拍得都很顺利,一直到最后一段讲一个男生和女生恋爱的小故事。   “男主角在哪里?”许晨翊站在三脚架前朝着新媒体的负责人喊了一声。   那男生小跑过来:“对不起,本来萧暨要来的,现在他突然有点事过不来了,要不摄影师你现场挑一个人吧,我们就今天一天的拍摄时间了。”   许晨翊点点头,看了看从开拍到现在一直置身事外的段然。   “选谁都可以么?”   “是的是的!”那负责人点头哈腰道。   “那就段然吧,条件最好。”许晨翊点了点头。   杜青晓站在许晨翊身后两步之外,听见这话不禁朝段然望去。段然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临时的男主角。   杜青晓翻了翻手上的剧本,最后一行赫然写着:   男女主角拥吻在一起……剧终。   新媒体的负责人立刻跑去和段然商量。   “不行。”段然一脸冷霜。   “其实也没有多少戏份,你就……”那负责人大体解释了下段然需要做的事情。   “不行就是不行。”段然面无表情,自顾自地走开了。   那负责人见段然一点配合的意思都没有,这才着急起来,跑到许晨翊这里商量对策。   “你看能不能换一个人,段大大他不肯配合啊!”   许晨翊摇头:“不行,只有他有这条件。”   负责人欲哭无泪。   段然走到杜青晓身边,递给她一瓶水:“累不累?”   杜青晓摇了摇头。   “你要演下一段么?”杜青晓抬起头问他。   段然脸拉得老长:“我不演。”   “噢……可惜了。”杜青晓喝了口水笑了,“想想能看你演戏,应该很有意思。”   段然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   杜青晓笑得更开心了:“师兄,你是不是有镜头恐惧?”   段然脸黑了黑:“并没有。”   “你现在的样子就是镜头恐惧。”杜青晓露出酒窝。   过了一会儿负责人眉开眼笑地跑到许晨翊旁边:“可以了可以了,段大大同意了,马上开拍吧摄影师!”   许晨翊眯着眼睛,面露惊讶,段然竟然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他在人群中搜索着他的身影,意外地看到他的身边正站着杜青晓。   正式开始拍最后一段故事,段然作为男主角“戏份”最重,女主角是新媒体从新闻影视学院请来的美女,两人站在镜头前,十分养眼且意外的非常般配。   杜青晓的笑意浅浅。   前面拍得都很顺利,段然竟然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就将大段的台词背的烂熟于心,演出时就像脱口而出。   在他的光芒之下,女主角完全被边缘化了,因此拍摄也进行地十分顺利。   最后一场,拍摄“拥吻”,段然听到负责人跟自己讲这两个字的时候,脸都黑了。   “谁写的剧本?”   段然的语气挑剔嫌弃,真是难得。   负责人站在段然身边,额角冒汗。   段然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杜青晓,后者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剧本,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片刻后,杜青晓听见段然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   “借位吧。”   许晨翊不置可否。   开拍时杜青晓悄悄站到了许晨翊后面,看着显示屏上的两个人,浅浅地笑着。   许晨翊注意到身后的杜青晓,却也什么都没说。   “开始。”   女主角一路小跑撞进段然的怀里,镜头停在段然的脸上。   “停!”   许晨翊两手插在腰间:“段然你那是什么表情?”   杜青晓不禁轻笑出声,那人难得被逼着做什么事情,脸上嫌恶的表情太过明显了。   段然把怀里的人推出,看也不看女主角:“我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我。”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越过许晨翊,看了看他身后的杜青晓。   杜青晓明明记得那天去写生的路上,他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他竟然有洁癖?   “拜托,敬业一点!”许晨翊也面露无奈。   段然强忍着想把怀里的人甩出去的冲动,承受了女主角的“一抱”。接下来的情节应该是男主角要面露惊喜之色,然后温柔地拥吻女主角。   到了段然这里,惊喜之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惊悚之色,杜青晓摸了摸鼻子,不禁开始思考,自己刚刚的建议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不过真的很有意思。   “停!!”许晨翊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段然,惊喜懂不懂,你只有惊,没有喜怎么行?”   段然难得地露出懵懂的神情。   “重新来。”   段然的脸黑了又黑。   杜青晓趁着大家整顿的时候走到段然身边。   “师兄喝水!”   段然瞥了她一眼,接过水喝了两口。杜青晓摸了摸鼻子,笑得露出了酒窝。   “一会儿和你算账。”段然的语气有些孩子气。   杜青晓一愣,过了两秒才知道他是指自己说服他演戏的事。   “开始!”   段然眼神越过眼前的女生,看向站在镜头后面那个远远的身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仿佛在进行着什么艰难的想象。   然后几乎是一瞬间,段然的眼里露出灿若星辰的光芒,嘴角一勾,俯下//身去。   在场的人除了杜青晓,全都看呆了。段然在众人面前一向是一张不动声色的脸,即使是这样,已经把一干女生迷得七荤八素了。像刚刚那样,带点魅惑的一笑,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众人是见都没见过,顿时被震惊地都忘记了说话。   女主角也被段然突然的转变吓到,配合得后仰。   段然找好角度,动作缓慢到恰到好处。   显示屏上,两人“拥吻”在了一起。   杜青晓远远地站在镜头后面,失神。   “停!这条过!”许晨翊大喊。   段然的唇在那女生脸颊旁边两寸停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再去看段然,他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杜青晓眯着眼睛,阳光下远远看见段然朝着自己大步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你们想不想看射机狮啃程序猿?   ☆、第十五章   “肚子饿了么?去吃饭。”段然还没从刚刚的黑脸中恢复过来。   杜青晓克制住笑意,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许晨翊将器材收好,慢悠悠地走到段然身边。   “肚子饿死了,有没饭吃?”这话问的是段然。   杜青晓看了看许晨翊,又转过头看了看段然。   赵霖霖这时候跑到杜青晓身边:“青晓青晓,我忘带寝室钥匙了!”   于是杜青晓、段然、赵霖霖、许晨翊,四个人坐在了一家中餐馆里。   段然杜青晓坐在一边,赵霖霖许晨翊坐在一边,男对男女对女。   气氛不可谓不尴尬,除了一直在打哈欠的赵霖霖,其他人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我说!”赵霖霖又打了个哈欠,“今天这顿我可没带钱。”   杜青晓看见许晨翊笑了笑。   “当然是我请。”段然颔首。   也是,许晨翊本就是他请来帮忙的,再说杜青晓和赵霖霖也算是为了他做了半天的苦工。   段然带他们来的是间颇有档次的中餐馆,服务员客客气气地拿来两张菜单。段然让他们先点。   赵霖霖不客气地点了两荤一素,许晨翊接过菜单彬彬有礼地加了一道汤。段然随手加了一道一品香芋。   “青晓也喜欢吃一品香芋!”赵霖霖朝着杜青晓暧昧地笑着。   段然却不说话,笑着转过头把菜单递给她。   “还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四个人五道菜够吃了。”   段然笑了笑,凑近了一点放低了声音:“不用为我省钱。”   杜青晓看了看笑得越发猖狂的赵霖霖,赶紧随便往菜单上一指,咽了咽口水:“那就加一道西湖醋鱼吧。”   上菜之后段然和许晨翊断断续续地聊着一些设计方面的事情,赵霖霖忙着狼吞虎咽,杜青晓则是一直沉默。   段然用余光看见杜青晓吃得很慢,转过头低声地问了句:“不合胃口?”   杜青晓赶紧摇头:“很好吃。”   许晨翊看着两人间熟稔到不寻常的气氛,开口问道:“你们认识?”   段然点头,刚想开口解释,就被身边的人抢了先。   “我们是老乡。”   杜青晓身子前倾,脸上带着浅浅笑。   赵霖霖听见这话,慢悠悠地嚼完了嘴里的牛肉,才又慢悠悠地开口。   “那我和部长还是老乡呢……”   赵霖霖瞬间迎来了杜青晓的两记眼刀。   然而赵霖霖是什么人啊?她哪里会害怕杜青晓这种无声的威胁呢,纵使是泰山崩于面前,她也是要先把卦八完的人。   “青晓,你好像说过好几次想吃一品香芋了噢?”赵霖霖的表情十足欠揍。   许晨翊的目光在赵霖霖、杜青晓和段然之间转过一圈,聪明如他,也已经把剧情猜了个大概。   这一顿饭吃得最愉快的要数赵霖霖。吃完饭杜青晓就拖着赵霖霖和自己先去上课的教室,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过了两天杜青晓正式开始完成院会布置的任务。入场券倒是容易,只是那舞台背景喷绘,本身就尺寸巨大,打印所需的分辨率又颇高,她的电脑只工作了一会儿就当机了,杜青晓不甘心地重新开机、打开ps、重做,然后没一会儿就又当机了。如此反复了几次,杜青晓没办法了。   她上网查了查,要做这样的背景喷绘对电脑的显卡、内存都有一定的要求,只有某些要用电脑做平面设计的专业的同学才会买那样的电脑,她这电脑的内存也不低,但是显卡就稍微差点,才导致老是当机。   杜青晓找了找QQ列表里可以帮忙的人……最后只筛选出一个结果。   她听说他最近一直很忙,手机握在手里,屏幕上显示的是他的号码,却没有拨出去的勇气。   然后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电话响起来,屏幕上的名字就是心里想的那个人。   杜青晓的嘴角遏制不住地弯起来。   “晚上有空?”   “有的。”   “我和同学晚上在Academy 7 有一场小的分享会,你来么?”   “……我来,师兄,你带上你的电脑行么?”   “怎么?”   “我用ps做舞台背景喷绘,电脑老是当机。”   “……怎么不早点说?”段然停顿了一下:“晚上你到这里来,用我的电脑做。”   “噢,好。”   “那好,晚上七点在Academy 7。”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很快,杜青晓在寝室看了会儿书,然后整理好自己就准备出门。   寝室楼的大门前是一排高大的香樟,起风了,叶子摇晃着沙沙作响。   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月色皎洁,衬得那人飘逸出尘。   杜青晓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时,那人已经朝自己走过来。   白衣,大概是每个女生对男生的幻想。段然穿着一件稀松的白色毛衣,外面套了一件杏白色风衣。那一刻,他从画中走来,夜色无垠,月朗星稀,他的衣袖同他的目光一样一尘不染。   杜青晓此刻的脑海里涌现出一行蝇头小楷: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重逢以来,太多时刻,为他惊艳。然而杜青晓心里某个角落十分清楚,多年前,在她至今无法确定的瞬间,无关月光,无关晚风,无关夕阳,无关这世间的风景,无关他的面貌形容,他是确实走进过她内心的。   如同此时他向她走来。   段然似是极其不经意地替杜青晓拢了拢鬓角的碎发。   “你……你怎么会来?”杜青晓的脸红成了飞霞。   “冬天天黑得早,我怕你找不到路。”段然的语气令人信服。   “噢……那走吧。”   杜青晓低下头脚步飞快,似是逃一般地走在段然前面。他眼角笑意流露,不紧不慢地跟上。   他们到书院7号的时候,来参加分享会的人已经把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书院7号是由学校赞助的一家面积颇大的咖啡馆,装修精致,格调高雅,外场很大,平时是一个大的阅览室和作品展览馆,有时候卖一些H大人自己的设计作品。外场会被人租借用来开趴,有时候就像今天一样用作分享会。   段然带着她悄悄从后门进去,直接来到了分享会的休息室。   段然打开休息室的门,朝大家大方一笑:“抱歉来晚了。”   然而众人的眼光都被吸引到他与杜青晓握着的手上。   杜青晓使了使劲,没挣得开。O(╯□╰)o   房间不算大,里面坐着十几个人。段然牵着杜青晓走到窗边坐下,杜青晓这才看清旁边的人就是那天写生见过的易桓。   “嗨,弟妹,又见面了。”易桓笑着跟杜青晓招了招手。   杜青晓笑着点了点头,挨着段然坐到了一边。   “这些都是分享会要演讲的人么?”杜青晓小声地凑在段然身边问了句,眼睛打量着房间里的人。   段然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别紧张,都是朋友同学。”   “噢。”杜青晓扁了扁嘴,看向段然的眼神有那么点哀怨。   所以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啊?她明明可以跟刚刚挤在门口的观众一样在外面旁观的呀!   陈煜霏本来在盥洗室补妆,无意间听到外面有人讨论说段然到了,陈煜霏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整理了下仪容,走了出去。   这次的分享会,本来是没有邀请陈煜霏的,听说段然要来做嘉宾,陈煜霏主动请缨,她才名在外,分享会的主办人不好拒绝。   休息室的门再一次从外面打开时,一个美女从外面婀娜地走进来。   杜青晓看了一眼那人,不禁唏嘘:设计院真是美女如云。   碰巧那人也看向这边,杜青晓赶紧低下头去,怕被察觉。岂料那人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这里,杜青晓每次抬起头都能感受到她凌厉的目光从右边传来,如同一记记耳光,扇得她右脸都快被打肿了。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不自觉,段然转过头低声问她:“怎么了?”   杜青晓浅浅地笑:“师兄,我可不可以出去等你啊?”   段然若有所思地看向旁边,然后点了点头:“去吧,不要乱跑。”   得了允许,杜青晓跑得比兔子还快。   人一走,休息室里的一干衣冠禽兽再也按耐不住,开始围攻段然。   段然抱着两臂在胸前,轻描淡写地看了眼身边的易桓,用眼神表达了:“你要是帮朕解决这帮禽兽,朕重重有赏”的主旨。   易桓立刻伸开两手挡在众人和段然中间,用那张三寸不烂之舌搅乱了众人的视线。   陈煜霏靠在休息室的一角,目光灼灼地盯着某人。   段然起身,趁乱从众人中间走出,来到陈煜霏身边。   陈煜霏抱臂站在化妆台前,似笑非笑。   “最近大家都在传你谈了个小学妹,就是她?”陈煜霏整理着自己的衣角,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并不看段然。   段然低头思忖片刻,然后抬起头粲然一笑:“还没成,正在追。”   六个字,杀得陈煜霏那颗芳心片甲不留。   段然何时追过什么人?从来都是一众才女、美女、X花、X花倒追在他屁股后面,饶是那样,他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就凭刚刚那个青涩的小丫头?   陈煜霏捂着脸,借口上厕所逃出了休息室。   段然走出休息室,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面找到杜青晓。朝她笑了笑。   “解决了……你跟我过来。”   杜青晓一脸茫然:“什么解决了?”   然而那人已经拉过自己从人堆里挤出去,并没有解答问题的意思。   段然把杜青晓带到前排的位置,陆竞和裴冬的旁边,嘱咐道:“帮我照顾下。”   陆竞看了看坐到身边娇俏的女生,笑着点了点头。段然嗯了一声,就又急匆匆地走开了。   片刻之后分享会正式开始,主办方邀请了新影院主持人,俊俏可人,开场白说的十分得体,杜青晓撑着下巴,心里还想着段然刚刚将自己交给这两人时候说过的话:什么叫帮他照顾着?   越理越乱。   终于轮到段然,杜青晓听到主持人介绍,拍了拍脸振作起来。后面的人群开始骚动,反响热烈,似乎下面出来的这位,才是今天的压轴好戏。   段然走出来的时候,人群中有人欢呼起来,大家开始鼓掌,杜青晓跟着一同鼓起掌来。段然从台前走过,路过她身边时低下头朝她眨了眨眼睛,动作迅速,仿佛早有预谋。   杜青晓的脸不争气地红起来。   他是今天的主讲嘉宾,主持人开玩笑说是重金请的,居然也没有人表示怀疑。   关于段然的传说,杜青晓多多少少听说过。那是在她还没来到这里的前两年。H大的工业设计是王牌专业,入校先要进行测试,不少人会被直接刷掉,调去别的专业。段然在那场战役中拔得头筹,一战成名。大一下学期被学院破格推荐参加某个国际性的设计比赛,和两个美国人同组,拿了金奖,也打破了在那个国际比赛中无亚洲人获奖的传统。就这样,段然被一些教授看中,很多人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进项目组,但是谁也没想到,前任设计院院长也看中了他。据称范毅的工作室已经多年没有吸收过新生力量,如此一来段然的加入已经完美地证明了范老有多看好这个年轻人。随后段然跟随范毅参加了一些项目得到历练,又在不少比赛中拿到了好的名次,声望水涨船高。   如此,段然被很多人视为偶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的作品展示非常朴素,没有配乐也没有PPT,尽是一些照片,但是现场却鸦雀无声,人人都看得仔细入迷,段然的讲解非常简单明白,他一只手拿着话筒,有时配合着屏幕指一指照片中的作品,目光澄澈,嗓音清亮,自信而淡然。   杜青晓觉得自己都快要变成他的一枚小粉丝了。   等他讲完,主持人宣布进入提问环节,观众立刻骚动,   一个长着青春痘的高个男生拿过话筒:“段大大,我是‘林间清源’这个项目的忠实粉丝,我听说你参加这个项目的时候才刚大一,范老师破格将你拉进项目组,请问你是凭什么打动他的?”   段然小小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展颜一笑:“可能我长得还不错”   台下一片笑声。更有几个大胆的人竟然还拍手叫好。   杜青晓觉得今天到场的,恐怕有大半都是段然的粉丝。   后面问得几个问题,段然答得都很认真,轮到一个娇小的女生提问时,已经是接近尾声了。   “段大大,陈煜霏真的是你女朋友么?”   杜青晓轻笑,八卦啊,永远是校园里不变的主旋律。   她下意识地去看段然的表情,却意外与他四目相对。   他很快移开目光,表情淡淡。   “你这么问,陈煜霏的男朋友会很伤心。”   “那大大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那女生不死心。   杜青晓低下头。   段然的目光流连在台前的某个方向上,大家都屏息等待着答案。   片刻之后,段然似乎是回过神,朝大家一笑:   “好,回去我帮大家问问她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又是一场大笑,段然的回答显然四两拨千斤,完美地避过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尴尬。   等到人群渐渐散了,段然走到台前把杜青晓带到书院7号后面的咖啡馆。   服务生很快过来询问点单。   杜青晓翻了翻菜单:“我要一杯美式咖啡吧。”   段然抬眸看了眼面前的人儿,合上菜单:“给她一杯蔬果茶,我要一杯热拿铁。”   服务员微笑地选择了听从段然,并很快将杜青晓手中的菜单收走了。   杜青晓习惯性地扁嘴:“为什么?”   “美式咖啡那么苦,你晚上不睡觉了?”   好吧……杜青晓承认她在这人面前就是硬气不起来。   段然走到杜青晓身边的位置,将自己的巨无霸电脑放到杜青晓面前。开机输入密码的界面,段然飞速地输入了一段数字,杜青晓还没看清屏幕已经进入了桌面。   桌面是一张精美异常的星空图。   不愧是大神的电脑,Adobe的工具一应俱全,打开PS的速度都比平时杜青晓自己的电脑要快。   “你做多大的喷绘?”段然的声音比先前柔和。   杜青晓报了一个尺寸。段然点点头:“用你自己的电脑肯定不行。”   囧……哥哥你好直白。   杜青晓很快进入状态。段然也拿出一本设计周刊来看,只是不时帮杜青晓解决一些难题。   杜青晓发现段然操作的非常熟练,对工具的运用更是思路清晰,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期间段然出去接了几次电话,似乎很忙。   再一次从外面接完电话走进来时,却发现杜青晓已经趴在电脑面前睡着了。   段然带着笑意摇摇头,走过去,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的脸颊在咖啡馆橙色的灯光下如同绸缎,眼睫毛纤长而根根分明,秀发从肩上耷拉到脸颊边,整个人看上去那么温和无害。   头发带着一股清香。   唇瓣是粉嘟嘟的。   ……   杜青晓竟然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在一片树林的树干上,一只狸花猫从枝头慢悠悠地走过来,靠近她,好奇地舔了舔她的嘴唇,痒痒的,湿湿的,杜青晓在梦里都能感觉到那小舌头的触感,嘴角不禁勾起。听见梦里那狸花猫害羞地看着她,呢喃了句:“是你先诱惑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偷亲人家~~~~~~ 每次习惯性地就把吃食写得很具体 果然是逃不过吃货属性。。以及 西湖醋鱼这道菜的出场率会非常高 (╯︵╰)   ☆、第十六章   杜青晓把完成了的源文件发给萧暨的时候,甚至难得的得到了萧暨的赞赏。杜青晓在校报和院会的事务都告一段落,然而她却不觉得轻松。   很快就到了冬至,天气变得异常寒冷,加上C市潮湿的天气,让人神思困倦,提不起精神。   每年的冬至对于杜青晓来说,都像是一场劫难。   起初只是胃口不好,人变得愈加清瘦,后来感冒了几天,病得精神也没了。话变得越来越少,发呆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她想,这不可谓不是一种惩罚。于是更加失去了和病症抗争的力气。   然而即使万般不愿,该来的日子还是来了。杜青晓早早地起床,先是去花店买了两束花,又给自己买了点干粮就上了禄山。   她在禄山山顶的一座公墓旁找了个空地,把带来的白菊和她喜欢的满天星放在一起。她就这么抱着膝盖,蹲在公墓旁盯着花儿发呆。   今日是姐姐,杜云晓的祭日,每年的这天,无论杜青晓在哪里,都要买一束白菊,一束满天星给她。   “姐姐,妈妈今日肯定在那边也会给你祭了这满天星,得了两份的花,你高不高兴?”   人人都道杜青晓不爱与人交际,性格偏冷,还都以为她是生来如此。其实杜青晓还小的时候是极顽皮的,那时候国家刚刚开放二胎政策,杜世德和白岑都不在机关工作,想着不影响工作,交点钱生个二胎也挺好,于是就有了她。姐姐大她五岁,文静孝顺,而她活泼好动,整日闯祸。那时候杜世德和白岑的感情还很好,杜世德喜欢顽皮的青晓多一点,白岑则老是拿云晓的文静贤淑教育青晓。   再长大一点,她的个性愈发叛逆,姐姐去学古琴,她便去弹了琵琶,姐姐留长发,她就偏剪了齐耳短发。   “我要和姐姐不一样。”她总是记得这句话,想起那时候在白岑面前,不可一世的稚嫩样子,还有姐姐无奈的笑脸。   然而姐姐对她是很好很好的,有时她闯祸,姐姐不愿看白岑打她,便说是自己做的,虽然白岑多半不信,却也不再会教训杜青晓。   杜青晓记得姐姐喜欢捏着自己的鼻子,然后笑着对自己说:“你啊,少皮一点点就够了。”   记忆中,她从没见过姐姐生气的样子,她比那时的白岑还要温柔,几乎是杜青晓可以想象的,这世界最柔顺女子的模样。   杜青晓将满天星点燃,目不转睛地看着火渐渐烧起来。   云晓离开的那年,杜世德开始和白岑整日吵架。白岑像是换了一个人,有时候会突然歇斯底里地摔东西,有时候又呆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不说。杜世德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整日不回家,渐渐的也就家不成家。   她时常想,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她的错?   想得再多,根本也找不到答案。   姐姐走了,她的顽劣再也没有一个乖巧孝顺的范本来作比较,渐渐的,杜青晓也不再是从前的杜青晓了。   她在山上把带来的干粮解决了,决定去山脚下的图书馆自习。   时隔半个月,却在禄山顶的天文台又遇到段然。   她揉揉眉心,想着平时想遇却遇不到,真的遇到了,却是在这样的日子。   段然跟着一个设计小组来天文台取材,结束的时候不意在下山的路口看到了杜青晓。她难得地穿着一身黑色,围着深灰色围巾,瓜子脸瘦了一圈,整个人像是被身上的衣物绑架了。   他于是跟队友道了别。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目光焦灼,眉头微蹙。   她笑了笑,语气带了些疲倦:“最近不大有胃口。”   “你…”他斟酌着字句,“一起吃饭吧。”   她看上去,跟平时不大一样,像是被谁抽去了灵魂一般。   她看了看表,已经快中午了,为难道:“我刚吃了剩下的早饭,不是很饿。”   他凝神看了她两眼:“就当陪我好么?”   她一怔,语气不由地放轻:“可以的。”   他们一起下山,期间一路无语。   她两手插在口袋里,一脸清寒的戒备,拒人于千里之外,并不愿意交谈。要不是身边的人是段然,大概连同行都会被拒绝。   路过山脚下的麦当劳,杜青晓看了看甜品站,甜筒第二件半价。她转过头来询问他要不要吃。   今日冬至,寒风瑟瑟,迎面吹来的风都透着蚀骨的寒冷。他再一次看了看今天不寻常的她,半天点了点头:“正好,我就在这儿吃午饭算了。”   他们在二楼找了个位置坐下,她低着头开始啃甜筒。   牙齿冻得痒痒,一股凉意从舌尖到胃里,一路漫开。   她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一个甜筒,从发根到脚趾都冻了个爽快。他拿起另一个举到她面前:“还要么?”   她摇了摇头:“只是图个爽快。”   他点点头,嘴里却说:“以后不要这样。”   她看着他,没说话。   “下午什么安排?”   “图书馆。”   他笑了:“正好,一起。”   于是他们去了图书馆的阅览室。她找了几本专业书,翻开其中一本,其实满腹心思,一眼都看不进去。   他在看他常看的一类设计周刊。   过了一会儿她出去打电话,从阅览室走到了图书馆楼下的小花园。   “妈妈……”杜青晓握着手机的手渐渐发热。   “我在收拾云晓的房间,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噢。”于是她乖乖挂了电话。   其实那声妈妈,好久都没有叫过了。   段然从阅览室走出来,一眼看到小花园里那个熟悉的背影,心仿佛一下子被揪起来。   冬天里下午的太阳,把树和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她。怀里的人还在因为抽泣微微地发抖。   她双手捂着眼睛,没有反抗。   他慢慢将她的身子转过来,长臂一伸,带进了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   他之前不问是觉得她总会要说,然而看她这半天的反应,大概能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她摇摇头,不肯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   他叹了口气。   她慢慢抬起头,泪眼朦胧,却不看他。   “段然,你有没有,失去过谁?”她盯着前方半宿,才幽幽地问。   他诧异地看着她,半晌,替她把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   “有,”他的眉头蹙着,瞳孔里装着同样的疼痛,“失去过,差点把自己也弄丢了。”   他怀里温暖如春,她一身的疲倦和清寒,忍不住缴械投降。   就当这是个安慰的拥抱,让她沉沦一会儿吧,她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后来她时常感激,那年最难过的那天,是他陪在她身边一起过的。   她哭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又被他拖去吃晚饭。到了吃饭的地方她才发觉自己没有胃口,他点了份东西,嘱咐她坐在位子上等他,然后匆匆地就出了饭馆。   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袋子健胃消食片。   “吃点这个,再看看有没有胃口。”他打开一盒,挤出几粒小药片,交到她手上。   她愣愣地点头,把药片放进嘴里嚼了嚼,味道居然还不错。   那天的一切,那么不真实,被她藏在回忆里,从不咀嚼。   她却从那天起,慢慢有了食欲,生活回归正轨。   校报的迎新晚会赶在十二月底举办,地点在学校大礼堂,堪堪就比他们院会的晚会早两天。那天一大早,林未然就被活动部的人叫去帮忙,到了下午卢勤也去了大礼堂,杜青晓和赵霖霖一起吃了晚饭才过去。   到的时候离晚会开始还有半小时,杜青晓和赵霖霖没什么事情,被安排到中间的位置,身边时不时有一些画着浓妆的演员经过,她俩不免都要多看两眼。   人渐渐开始多起来的时候,胡一飞和萧暨一起从大礼堂的侧门走进来,在台上试音的校报主持人一声惊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带到了侧门,杜青晓这才看见卢勤也跟在他们后面一起进来了。   卢勤远远地跟她们招了下手,便随着萧暨在前排的一个位置坐下来。   赵霖霖唏嘘:“看看人家,有了男朋友福利就是好,看场免费演唱会也是前排VIP。”转头一看杜青晓又乐道:“哪像你啊?一声不吭的,还只能跟着我打酱油。”   杜青晓作势要捏她的耳朵。   过了一会儿晚会才开始,林未然在后台做后勤,他男朋友是这次的摄影师,赵霖霖跟人家打了招呼才回来。   “看见没?都是成双成对的。”   赵霖霖穷得瑟,也不想想她自己也是落单的那个。   舞台旁边的荧幕上开始放新媒体做的开场视频,就是她和赵霖霖友情客串的那段。她趁大礼堂里照明的灯光都熄灭才敢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却仍是没有找到那人的身影。   视频做得很是矫情,杜青晓暗暗庆幸自己只是个路人甲,赵霖霖则庆幸自己是路人乙。   最后一段故事播出,段然的侧脸出现在荧幕上的时候,她清晰地听见台下的很多女生都是一声惊呼。她静静看着荧幕,想的却是今晚他为什么没来。其实他一直很忙,她也知道,或许这样的场合他已司空见惯,不觉新鲜。荧幕上开始放最后的拥吻,人群中一众嫉妒的呼声,她笑了笑,低着头没看。   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见面的机会急剧下降,统共才见了两次。   舞台上主持人缓缓登场,俊男美女,无比登对。主持人宣布了今晚的微博话题,荧幕上开始出现微博墙,只要带上话题发微博,就有可能□□作员单独拎出来放大公示并参与抽奖。   杜青晓觉得简直就是游街。   赵霖霖赶紧拿出手机,乐此不疲地开始发微博,然后顺便想要助攻杜青晓。   “我没有微博,不玩。”   赵霖霖一副料是如此的表情:“申请一个又不难,手机拿过来!”   于是杜青晓被剥夺了手机。   “诶,你想叫什么昵称。”   杜青晓叹气:“试试原名吧。”   赵霖霖假装昏倒:“拜托,能不能有诚意一点?”   杜青晓想了想:“那就叫青泉晓梦吧。”   这是她以前玩贴吧时的一个id。   赵霖霖啧啧两声,道了句真是文艺。   过了一会儿把手机还给她,却是已经用她的账号发了条微博了。杜青晓一看,气得半死。   “让我上墙,以身相许!”   她和赵霖霖闹了一阵,心想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墙的吧?   节目演到荧光舞,大家情绪都很嗨,微博墙上更是刷了一条又一条。   赵霖霖忽然拍了杜青晓一下,示意她看荧幕。她转头望去,竟然是林未然男朋友表白。   “林未然,我爱你,毕业嫁给我!”   赵霖霖兴奋地跳起来,拼命拉着旁边人说,那是我室友那是我室友,那情形,倒好像被表白的人是她自己。这条微博在观众中掀起巨浪,停留了很长时间,现场太乱,她们也不知道林未然看到没有。赵霖霖刚准备消停,瞄了眼大屏幕又是一声大笑。   杜青晓大哭:“赵霖霖我要被你害死了!!”   是的,她的微博也不幸上墙了,幸好她刚刚没有用本名。   微博墙后来愈演愈烈,反倒成了那场晚会最精彩的部分。随着墙上告白撒泼编段子的越来越多,很多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舞台上了。   然后很快杜青晓如愿见了段然这个月的第三面,只不过他在台上,她在台下。   出场的时候他捧着吉他,背景音乐响起来的瞬间,现场沸腾。   是啊,那是段然,怎么可能不沸腾。她心想难怪一直没见到他。   他负责弹,自然有人负责唱。那女生穿着一袭红裙,婀娜妩媚,羡煞全场。   歌声从台上缓缓流出,现场鸦雀无声,微博墙也停止了刷新。   从始至终,段然都没有抬头,只是专心致志地抱着吉他拨弦弹奏。追光灯一束打在段然身上,一束在女主角身上,两人都在舞台中央,距离并不遥远。   赵霖霖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推推杜青晓,小声问道:“你不生气?”   杜青晓摇头:“我不生气。”   赵霖霖觉得现场突然有点冷。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段然站起身淡淡地鞠了躬。主持人上来报幕的时候还在调侃:咦,刚刚那不是宣传部部长么?   男主持人调笑道:你快跟着下台吧,春心萌动了。   是啊,杜青晓也笑,段然就好比一块肥肉,人人垂涎的肥肉。   杜青晓有些负气地低头将手机里某人的名字改成了肥肉。远在后台的某人无辜地打了个喷嚏。   赵霖霖拍拍她:“诶,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在说你啊?”   杜青晓抬起头看到微博墙上写着:“庄生晓梦迷蝴蝶,晓梦,一会解释下什么叫以身相许。”   没头没尾,id一闪而过,杜青晓只看到好像也叫杜什么。   “不认识,应该不是在说我。”   她那条微博当时太醒目,后来群起效仿,早就不是她的专利了。   晚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揉了揉青晓的发顶。   杜青晓转过身,看到那传说中的肥肉正对着她笑。   “每个部门最后要出两个人,你跟我来。”   赵霖霖背对着段然正在眉飞色舞地朝她眨眼睛。   杜青晓不敢看他,心想你是在用部长的身份跟我说话还是段然的身份?   还是认命地跟过去,走到了后台。   “一会儿上去和前面的人站成一排,接受鲜花和徽章就可以了。”他的声音五分温柔五分浑厚。   她点点头,别过脸去。   “你给我解释下,什么叫以身相许?”   又带了五分戏谑。   她无语凝噎,只能老实交代:“赵霖霖开的玩笑,不是我发的。”眼神很无辜。   段然点点头,若有所思:“以后跟她说,这种玩笑不好开了。”   她噎住,本来还想问为什么,看看他的神情却没说出口。   主持人很快叫道宣传部两人的名字。   他拍拍她肩膀:“走了。”又是自然地牵了她的手。她欲哭无泪,哥哥,这样下去整个学校都要开始八卦了……   还好台上的人很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主编过来给他们献花,然后朝段然眨了眨眼。   杜青晓赶紧把手从他那里抽出来,笑得很尴尬。   胡一飞拍拍她肩膀:“小丫头不错,很有前途。”说完还朝她善意地笑了笑。   从始至终,身边那人不置一词,只是淡淡笑着,看不出情绪。   一下台,杜青晓撂下一句:有事先撤!就溜之大吉。段然看着她背影,无奈摇头一笑。   由于前两天的折腾,杜青晓理所当然地缺席了院会的晚会。好玩的赵霖霖参加完回来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卢勤和萧暨分手了!   赵霖霖栩栩如生地描述着卢勤站在土木院大才子旁边小鸟依人的样子,萧暨当时也在场,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杜青晓想不通,明明两人昨天还走在一起。   院会迎新的那天晚上,卢勤回来得很晚。杜青晓浅眠,被开门的声音吵醒才知道是她回来了。   她闭着眼睛,听见卢勤安静地洗漱然后爬上铺睡觉,就在杜青晓要重新入眠的时候,才听见她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杜青晓没有想到的是,那天之后,卢勤身边就真的换了人。虽然不及萧暨来的那么勤,但只要不是刻意忽视,也是总能见到。她有时看见那人揽着卢勤的肩膀,下意识地便想起从前卢勤挽着那人手的样子,她不知道,原来两个人间的亲密,竟可以来去得那么容易。   很快进入考试周,赵霖霖死缠烂打地每天跟着杜青晓去图书馆自习,求她给自己讲题,看着赵霖霖每天啃书的样子,杜青晓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大学的期末。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赵霖霖和杜青晓在寝室打扫卫生,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回家,连火车票都订好了。   段然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考好了。   “嗯,今天上午最后一门英语。”   “回家的票订好了么?”   她这才想起回家的事从没跟他商量,按理说……他和她应该要一起走的。   “订好了,我和霖霖一起。”   那边沉默了一阵。   “嗯,回家路上要小心。”   “我知道。”   直到坐上回家的火车,杜青晓也没再见到段然。   杜青晓提前一周把自己坐的火车车次发给了白岑,却猜想她应是不会来接自己,出了火车站,赵霖霖很快被爸妈接走,体贴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她摇摇头,还是决定等一等。   然而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杜世德。 作者有话要说:  连我室友光看赵霖霖这个名字,都知道她是个逗比……不过我可是亲妈 接下来亲妈要给逗比比武招亲啦!   ☆、第十七章   一路上杜世德开着车,眼神却时不时拐到女儿身上,吞吞吐吐,欲说还休。   杜青晓叹口气:“你能爽快点么!”   杜世德一拍大腿:“丫头,有人看上你了!”   接下来杜世德委婉地讲述了他是如何在狡诈险恶的生意场上为她千辛万苦寻找到了一份“真情”的故事。故事总结下来也就是杜世德拿着她的照片给生意伙伴,正好那家庙里也有一尊难伺候的小金佛,于是两人大腿一拍,买卖就成了。   杜青晓郁闷气结。搬出另外一座大山,妄图堵住杜世德的嘴。   “白岑说了,大学不许我恋爱。”   杜世德锲而不舍:“不是让你恋爱,你可以先交个朋友,相处相处,结伴出去玩玩。”   得了,玩着玩着您指望就玩出感情了是吧。   杜青晓试图岔开话题:“你怎么知道我车次的?”   杜世德听了这话果然笑开:“你妈妈给我的撒。”   “得了吧,白岑会主动联系你。”   “天地良心,这次真是你妈主动跟我说的。”杜世德严肃异常。   “噢,她最近可能思女心切,没空来接我。”这话一出,杜世德和她都是黯然,好在杜世德也终于闭了嘴。   坦白讲,杜青晓觉得寒假还不如在学校的日子精彩。她在家待了一个星期,没有作业也没有朋友邀约,除了圆子赵霖霖有时在企鹅上跟她说说话,剩下的时间真是无聊透了。   白岑看她无聊,悄悄打了个电话。第二天杜世德开着一辆庞大的SUV就到了家楼下,竟然说要带她去相亲!   杜青晓被雷得囧囧有神。   “我不去!”   “乖撒,趁你妈上班我们赶紧走。”   “杜世德,你什么时候听说女生大一就开始相亲的?”   “那有什么奇怪,我朋友的女儿,刚刚高中毕业就订了婚,你这已经算晚的了!”   愣住,孤陋寡闻了。杜青晓无奈地被杜世德拖出去,先去了高档商场买了一堆平时穿不出去的衣服,然后又被逼着去会所做造型化妆,杜青晓在此期间一直在默念忍耐二字,想着等白岑发现此事,东窗事发,要杜世德好看!   她做好造型,服务生一个劲说好看,杜世德得意道,那当然,不看看谁的女儿。接着就带她去了一家装修华丽的西餐厅。   杜世德带着她七拐八拐地来到包厢,还未落座,对面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就叫起来。   “丫头!怎么是你?”   杜青晓已经言语不能。此刻面前穿着一身合体西装,风流潇洒的,不是猴子又是哪个?   杜世德也惊喜地看着老侯:“这就是你儿子啊?我见过我见过!”   合着原来他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就把她卖了。   猴子看了看他爸,委婉地表达了赶客的意思:“爸,你们是不是该撤了?”   “撤撤撤,你们好好聊。”老侯从善如流。   杜世德跟在侯卿晟后面,走之前还朝杜青晓眨了眨眼睛,杜青晓简直不想理他。   两个大人甫一走,猴子就走到杜青晓旁边的位置坐下,笑得一脸春光明媚。   “来,这么久不见,让你猴子哥抱抱!”   杜青晓将他的手拨开:“猴子,你真在相亲?”   猴子嘴一扁:“哪能啊,我也是被逼的。”   杜青晓点点头:“你见过圆子了么?”   猴子的脸挂不住了,面露菜色:“丫头,你一定得帮帮我!”   “她还不肯见你?”   猴子可怜地点点头。杜青晓一副了然的表情点了点头:“你活该。”   一句话,猴子都快哭了。   他说要找之前画室的一帮人聚聚,让杜青晓顺便把圆子约出来,杜青晓没好气地问他:要是圆子问是谁组织的,她怎么说。   猴子思考片刻,然后醍醐灌顶道:“就说是段然!是段然组织的!”   杜青晓沉默,声音明显低下去:“他回来了么,他也要来?”   “那肯定的撒,他不来,英台香蕉小柿子怎么肯来?”   杜青晓这才想起,以前在画室里的时候,英台谁也不服,却偏偏最听段然的话。   心,无端就起了涟漪。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迎新晚会,下了台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自己就逃了。   “先说好,都携伴参加,到时候圆子落了单,我才好英雄救美。”   杜青晓斜睨了他一眼,权当做耳旁风。   那天周一,ktv冷清的很,猴子早早地一个人到了,即刻开始呼朋唤友。   英台带着比他自己还娇羞的小女朋友第二个到的,香蕉和小柿子都带着各自的女友,杜青晓带了赵霖霖,也算是携伴参加了。   他们一众人坐在卡座里无所事事,猴子一直盯着门口,不停问她,你跟圆子说了么,说了么说了么。   赵霖霖看看杜青晓说,你这朋友真有意思,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杜青晓淡淡的夸了她好眼力,自己却也是盯着门口。   段然带着裴冬,是倒数第二个到的。   杜青晓只抬头看了一眼,转头又去和赵霖霖说话。   他理了头发,显得更成熟,气质干净。   猴子马上招呼段然坐过来,段然看了看旁边,点头落座。   杜青晓只得低声让赵霖霖往旁边让让。   他刚一坐下,门又再次从外面打开,圆子跟在一个男生的后面,静静地走进来,猴子站在吧台上,已经傻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男生接过圆子脱下来的外套,挂在手臂上,两人坐到了包厢的另一边。杜青晓看见猴子盯着那两人牵着的手,咽了咽口水。   猴子黯然地说了几句话,大意是大家好好玩,他请客。   圆子在暗淡的灯光中剜了一眼杜青晓,很是凌厉。   杜青晓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心想,还是一不小心掺和到了他们中间。   猴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叫了三大箱啤酒进包厢,一人给开了一瓶,然后自己点了一首单身情歌。开头就抢过话筒,先对着酒瓶喝了一大口,开腔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   圆子继续和男朋友你侬我侬。   很快气氛就活跃起来,赵霖霖和英台香蕉都开始抢话筒。裴冬坐在角落里幽幽的不说话,段然则一直低头操作着手机。   猴子坐在吧台上,盯着圆子坐的角落,两首歌的时间,已经灌了自己三瓶啤酒。   杜青晓不知怎么的,心情也有点低落,看看面前一口没有动过的酒,端起也喝了一口。   口感不错。   段然忽然抬起头,把酒从她手里抽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酒不醉人人自醉。   “少喝点。”段然把酒瓶放到桌子上,没有再看手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两天。”   杜青晓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端起酒瓶又喝了一大口。   赵霖霖开始和猴子对唱因为爱情的时候,圆子从包厢里走了出去。   猴子一看机会来了,终于机灵地跟了出去。   赵霖霖很无辜,一个人分饰两角,愣是把一支情歌对唱一个人唱完了。   后来英台香蕉纷纷开始秀恩爱,携妻对唱,场面十分难以控制。   杜青晓走到点歌台,看了半天歌单,也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点了一首明明很爱你。   梁静茹和品冠的经典对唱。   背景音乐响起的时候,英台和香蕉都去抢话筒,杜青晓站起来,静静走到吧台上拿起话筒,借着醉意挥手说了句:这是我点的。   段然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墨色翻滚。   他转过头去看英台,英台接收到他的眼神,瞬间化身小粉丝,鬼使神差地失了魂一样把话筒交给他,彻底无视了香蕉杀气腾腾的眼神。   杜青晓看着屏幕上的歌词,闭了闭眼,淡定开口。   “有多少人在旁边,我们都视而不见。”   第一声,心差点从口中飞出,那歌词里的点点细节,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思。   “彼此却忍不住多看几眼,感觉强烈。已经微笑地放电,已经暗示到极限。没勇气的人,犹豫的瞬间,幸福就飘过眼前。”   段然嘴角酝酿着一轮弯月,拿起话筒。   “我平淡无奇,而你像灿烂星星,让我担心。”   两个人的音色合拍,歌词暧昧到杜青晓会脸红。   “明明很爱你,明明想靠近。”   ……   “明明很爱你,明明想靠近,为什么还要在浪费时间不把你抱紧?”   段然的笑意种在眼底,不仔细看并不知道,他眼中正聚集一道光芒。   他对歌词还算满意。   先前的愠怒居然也一扫而光。   杜青晓一直不敢看他,只觉得一首歌的时间突然变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歌词里灿烂耀眼的是女主角,懦弱胆小的是男主角,现实中……好像是反的。   一首歌唱完,杜青晓借口去上厕所逃离了包厢。   在洗手间里深吸两口气,用水泼泼脸,才觉得心跳得慢了一些。她想起很多年前,圆子问她对段然的态度时,她答得那样大方自然,惊天动地,其实是因为……喜欢得还不够多吧?   一旦喜欢上,都会变得小心翼翼、讳莫如深。   就像猴子,可以那么大咧咧地要求抱她,却只敢趁着黑暗偷看圆子。   她原路返回,意外接到杜世德的电话。   “听说你今天跟老侯的儿子出去唱k?”   杜青晓噎住,心里暗骂猴子重色轻友,为了脱身拿她做借口。   “不错不错,吾甚欣慰。”   “杜世德!”   他在电话那头咳了两声:“诶,我知道我知道,不会让你妈晓得的。”   杜青晓无奈道:“我认真跟你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很好。”   “你以后别再跟我提相亲的事了。”   杜青晓摸了摸鼻子,电话那头因为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   杜青晓觉得得给杜世德一点反应的时间。   挂了电话,转过身,视线中站着个令她惊悚的人。段然正在走廊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谁来告诉他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   杜青晓的眼神呈呆滞状,一直陷在天人交战中:他听到了、他没听到、他听到了、他没听到……谁来告诉她他到底听没听到啊?!!   杜青晓的天人交战进行了大概有半分钟,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进来吧,吃点东西。”   他眼里亮亮的,让人想到波光粼粼四个字。   来不及捕捉的好多细节从他眼里闪过。   她低着头,进了卡座。   进门却看见赵霖霖正拉着裴冬唱今天你要嫁给我,顿时被雷的外焦里嫩。   裴冬被赵霖霖拘着,表情十分精彩,赵霖霖则用小眼神向杜青晓传达:她很享受。   杜青晓坐到刚刚的位置,段然在她旁边坐下,找了找刚刚开给自己的酒瓶,喝了一口,若有所思。   圆子和猴子在消失了大半个小时之后重新现身,猴子一脸菜色,圆子则持续地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猴子刚一进来,就拉着英台香蕉拼酒,表情视死如归。圆子拉着男朋友说要先走,半醉的猴子突然站起来,把整个包厢的灯都打开。   “圆子。”他低低的叫了一声,所有人却都听见了。   圆子在门口站定,对着男朋友说:你先出去。   那男生居然很听话地就走了出去,不知道谁把歌暂停了,包厢里鸦雀无声。   “圆子,我错了。”   杜青晓看见圆子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始终不肯转过身看猴子。   然后,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猴子,别说了……什么都变了。”   圆子说完就走了出去。   ……   那晚,猴子酩酊大醉,不肯离开ktv,香蕉、段然加裴冬三个人才将将制服了他。把他送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英台香蕉小柿子纷纷送女友回家。   段然将猴子放倒在床上,看了看半醉的杜青晓,语气柔和。   “走吧,我送你回家。”   杜青晓头疼欲裂,满脸通红,一副酒精中毒的样子。   “回哪个家?”她疑惑的眼神闪着细碎的光芒,让人心生爱怜。   段然知道她已经喝醉,不再说话,将她背到背上就下了楼。   事实证明杜青晓的酒量真的不行,不过几瓶啤酒,已经醉得人事不省。   “以后少喝点酒。”听见背上的人难受的哼唧声,段然开口。   “…酒多好啊…嗝…喝了酒才有胆子唱歌呢……”   段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看背上的人儿。   “你不喝酒,就不敢跟我一起唱歌?”   杜青晓神智不清地答:“不喝酒……我只有在台下听你唱歌的份儿……”   背人的人却笑了,想想酒后吐真言有时候也挺好的。   听这语气,分明是吃醋。   深冬寒夜,他背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她手脚乱动,把人家出租的沙发垫子都扯了下来。他拉住她到处作案的手包在自己手心,另一只手空出来将她的头摁在了自己肩上。   的哥笑着调侃:女朋友喝醉了?   段然勉强扯了扯嘴角,咀嚼着女朋友三个字。   一低头,那人儿闭着眼睛不知梦见什么,眉头凝成了一股蝴蝶结。   段然微微一侧头,吻了她的额头。怀里的人动了动,眉头竟神奇地打开了。   ……   多梦的一夜,醒来时白岑已经去上班了。杜青晓晃了晃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到的家。   中午的时候杜青晓正在自己煮面,却接到了赵霖霖的电话。   “杜杜,我跟你说。”   “嗯。”   “我喜欢上那个姓裴的了,我要泡他!”   ……   直到水烧开,杜青晓都没回过神来,她不明白,唱一次k怎么能培育出这么多奸///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唱k。   赵霖霖很快制定了追求裴冬的完整计划,并要求杜青晓作为中间人牵线搭桥,好处是以后如果事成,杜青晓可以不用出份子钱。   杜青晓衡量了下利弊,决定帮她。   杜青晓找出段然的电话,决定还是先发个短信试探一下。   编了很多遍,很多版本,最后全部删掉,剩下一句“可以给我裴冬的电话么?”   收到短信的某人此刻本来在工作室里看资料,瞥了一眼短信,眉头轻挑起来。   “老四。”   裴冬从一堆塑料泡沫里抬起头。   “昨晚是你送赵霖霖回的家?”   裴冬神色有些怪异地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段然的话也不多,只是把老四的电话号码发过去,后面加了一句话:告诉赵霖霖,循序渐进、缓缓治之。   一句话,把杜青晓惊得手机掉了地上。   裴冬是闷油瓶,是决计不会多嘴的,段然又没有和赵霖霖联系,凭着三言两语,和昨天的观察,竟然就能知道前因后果了?   杜青晓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大神,他有个技能叫洞若观火、见微知著。   杜青晓把电话号码传给赵霖霖,并把段然的话一并转达。赵霖霖直呼段然够意思,就一并在口头上省去了他的份子钱。   此后赵霖霖就趁着寒假,轰轰烈烈地开始了追求计划,杜青晓打电话给她,十次有八次都是在裴冬身边。   “喂,你快点来他们工作室撒,帮我把段boss弄走,打扰我二人世界!”   杜青晓笑了,原来段然也竟然有遭人嫌弃的一天。   她按赵霖霖给的地址找过去,段然已经在工作室门口等她了。   “饿不饿?”段然揉揉她的发顶。   “嗯,有点。”   “走,去吃饭。”段然颔首。   饭桌上,段然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眉头微皱,很快就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去管它了。   过了一会儿,却换了杜青晓的手机响,她打开来看,惊得咳嗽了一声。   “杜杜,前方传来消息,有人在追求段boss,你可看紧了!”   杜青晓放下手机,瞄了眼某人还在一直震动的手机。   “……师兄,有人追求你?”   说完差点咬到舌头。   段然缓缓抬起头,嘴角弯着。   “嗯,有人要以身相许。”   杜青晓胸闷。   “那……你……”   “我正在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比武招亲正式开始 亲们猜下一个来比武的是谁?   ☆、第十八章   “后来呢,他怎么说?”   “他说他正在考虑…”   “啧啧啧,杜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曾经,有一块千古难逢的肥肉摆在你面前,而你没有果断吃掉,直到现在……”   杜青晓幽怨地看着她。   赵霖霖识相地闭了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霖霖大手一挥:“扑倒他!坚决扑倒他!”   “像你扑倒裴冬那样么?”杜青晓幽幽地说。   赵霖霖激动地坐到杜青晓身边:“杜杜,你知道昨天老裴跟我说什么么?”她突然放低声音:“他跟我说,你好吵。”   ……   杜青晓悲悯地看着赵霖霖。   赵霖霖却不以为然,非常骄傲地说:“这是目前为止,他跟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我要把它记下来!”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寒假很短暂,过完年后不久,赵霖霖便打电话来说要回学校。   “为什么那么早?”   “你不知道,老裴要和段boss参加一个什么比赛,初赛就是过两天了,我这是千里追夫,夫唱妇随啊!”   杜青晓为赵霖霖的成语使用能力所折服。   这样一来,杜青晓就要自己回学校了。   “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你让段boss一个人那么大瓦数你好意思么?”   于是三人行,顿时又变四人行。   杜青晓也一起订了火车票。   走的那天,白岑开车送她。远远地看见段然裴冬赵霖霖三人站在一起,已经先到了,杜青晓说要下车,白岑停下车,细看那边站着的三人。   “自己一个人要小心,到了那边不允许喝酒了。”   杜青晓一愣,答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白岑把杜青晓送到三人身边时,赵霖霖正拽着裴冬的手臂乱晃。   白岑待人一向冷漠,只瞄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赵霖霖和裴冬,并不说话,视线转移到段然身上时倒是停留了片刻。   “白医生。”   段然微微颔首,面色如常。   杜青晓听见这声称呼,眉头一蹙,有些诧异。   段然这一声彬彬有礼的问候,终于让赵霖霖消停下来。   让杜青晓惊讶的是,白岑竟然面色柔和地朝段然点了点头。   赵霖霖终于反应过来跟着叫了阿姨。白岑…忽视了她,朝杜青晓说:“记住我说的话。”然后就转身走了。   她甫一走,赵霖霖面色凝重地靠过来:“阿姨一直都这么高冷么?”   杜青晓想了想,点点头。   白岑顿时成了赵霖霖的偶像。   只是被赵霖霖这一打岔,杜青晓竟然忘了问段然,他怎么知道白岑是医生?   S市到C市的路不短,杜世德本来想给她订机票,被她无情拒绝。他们四个人要坐一晚上的火车,十二个小时,所幸是软卧,四人一间,也算方便。   一上车,赵霖霖便看上了一个下铺的床位,几乎要躺上去。   杜青晓无奈拉她起来,催她收拾好行李。   “老四,你睡上铺吧。”段然将行李放好,朝裴冬说。闷油瓶自然是从善如流地点头,段然接着转过身,对着杜青晓:“你睡下铺,方便,我在你上面。”   赵霖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毛欢快地跳动着,朝杜青晓使眼色。   杜青晓脸红……有些幽怨地瞥了段然一眼,哥哥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有歧义!!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段然无辜地眨了眨眼,并没有觉出任何不妥。   刚安顿好行李,赵霖霖鬼使神差地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两副扑克。   “哈哈,我们来玩掼蛋吧!”赵霖霖抱着裴冬的手臂,眨着星星眼看着他。   闷油瓶嘴角抽了抽,终是答应了。   四人掼蛋,坐对面的两人是一组,四人刚坐下,赵霖霖大喝一声:“不对不对,这么坐你们两个男生一组,谁赢得了你们?分开分开!”   于是分组变成了赵和裴一组,杜和段一组。   事实证明,无论怎么坐,赵霖霖都没有赢的命,段然和杜青晓连赢三局,已经打到11。杜青晓不会算牌,但是很会拆,并且看的清局势,光是第二局她手上就有2个同花顺,杀的赵霖霖直叫唤,段然也一直配合得很好,总是能打到她想要的牌。   杀到第三局惨败,闷油瓶终于忍不住了,怒其不争地道:“赵霖霖,不要老出三带二,想办法拆!”   赵霖霖本来在打哈欠,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后掰开手指数了数,随即开心地应了。   接下来赵霖霖果然变机灵了,加上杜青晓手里的牌太烂,他们终于赢了一局。   “好!我们要乘胜追击!”赵霖霖大手一挥,眼里冒起小火苗。   段然嘴角弯了弯:“时间太晚了,第一局结束大家就睡觉。”   杜青晓瞄了眼段然,他看起来很沉着。   他们开始摸牌,杜青晓越摸越烂,太多单张还没有炸,心里有点急。   段然看了眼杜青晓,跟了裴的牌,赵霖霖不要,杜青晓也摇头。段然接着走了顺子,杜青晓面露喜色,自己太多单张,就是顺子多,于是喜滋滋地跟了牌,牌面不算大,但是也不小,竟然没有人跟,杜青晓开心地又走了个小对。段然只专心看自己的牌,用余光扫了扫对面的人,眼里闪着星光。   对子回到杜青晓这里,已经很大,她扁扁嘴不要,赵霖霖叫着她要走牌了!   “等一下,炸。”   段然在对面淡淡地说了一句。   赵霖霖顿时霜打茄子,哀怨地看了眼对面的闷油瓶。   闷油瓶使了个眼色给段然,段然一笑,并不打算搭理他。   段然走了三带二,杜青晓如愿以偿地跟了,闷油瓶和赵霖霖都走不了,段然出了个更大的,然后走了个对子,眼看着手上只剩几张牌了,杜青晓赶紧跟了,手上竟然也只剩下个三带二。   闷油瓶突然开口问段然:“你还有几张牌?”   段然淡淡道:“5张。”   闷油瓶沉默了一阵,思考良久:“炸,五张A。”   杜青晓泪,好大的炸啊,自己还能不能走掉啊?!   段然看了看杜青晓,嘴角的弧度渐渐拉大。   “炸,红桃同花顺。”   赵霖霖连带杜青晓都傻了。   闷油瓶嘴角抽了抽,心想:论打牌谁能赢得了段然呢,这厮之前果然是在放水,好让杜青晓发挥而已……   同花顺没有人要,出牌权落到杜青晓手里,杜青晓开心地摊牌一甩,三带二,走完了……   赵霖霖都快哭了。   轮到杜和段打A。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杜青晓抓的牌很好,本以为自己会先走完,没想到最后又是段然保了她一程。   一局结束,赵霖霖和杜青晓去上厕所。   裴冬一拳打在段然肩膀上:“开始干嘛要让?”   段然看着窗外的远处,用淡得出奇的语气道:   “有波折才有趣。”   要是赵霖霖听到这话,估计得气死。   赵霖霖一回来就喊着累的不行,然后扑倒在她自己的床上,昏昏欲睡。   闷油瓶看了眼“不拘小节”的赵霖霖,嘴角抽搐着爬上了上铺。   杜青晓最近一直睡得晚,此时夜深了也不能入眠,坐在车厢外面的单座上盘弄手机。   等段然洗漱完回来,她竟还坐在那里。   车窗外漆黑一片,偶尔有零星的灯光一闪而过。   她察觉到对面坐了个人,一抬头,段然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在黑暗中,温柔地熨帖在她心上,让她想起一些往事。   “师兄,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帮我改画,总是嫌我下笔太淡?”   杜青晓撑着下巴,半歪着脑袋看他,嫣然一笑。   段然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等她说完。   她低下头,将手机放在桌板上打转,眼里全是明了的笑意。   “师兄,你其实是很会打牌的吧?”   先是喂牌给她,等她不济了,又出来收拾烂摊子。   被别人碰时,脸臭着说自己有洁癖,却非要一路牵着自己去写生。   室友那样打趣地称呼她,也从不出来解释。   不爱唱歌,却陪她胡闹了一整首情歌对唱。   在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两年之后,雾霭沉沉的秋天里,他辨认出她的模样,叫出了她的名字。   自那时起,她心里的那根弦,就时时被拨动,时时低吟浅唱。   “你之前,是不是在生气?”杜青晓的眼里闪着粼粼的光,“因为我回来却不联系你?”   “青晓。”   “嗯?”   段然注视着她:   “以前我不是喜欢赶进度的人,这几个月,却常常有一种马上要交作业了,自己还没开始做题的感觉。我对自己说,你还小,还很懵懂,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段然的嘴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但其实,你只是……喜欢装傻,我说的对么?”   ……   火车里的灯突然全部熄掉,走廊里只有窗外星星点点的光照进来。   几乎所有人都入睡,他们仍两两对坐。   除了他们的车厢门半掩着,其余的都拉上了门。火车的速度渐渐加快,车和轨道碰撞出规律的声音。   她不知道那个吻是怎么开始的,天际连星星都没有,她却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银河。   他的体温,像一条流往春天的温暖河流,流淌在她的四肢,流向她心里。   闭着眼睛,突然觉得自己那么轻那么轻,像是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只希冀落在他怀里。   她迷失在他唇齿的薄荷香里,五感尽失,有如走了一遭六合八荒。   直到车身随着轨道的变向一震,她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   “师兄?”   段然的眼里,墨色翻滚。   这一声师兄,像是某种导/、/火/、/索,让刚刚还温柔至极的段然突然发狠,他的吻再次袭来,以一种惩罚的姿态让她微微感到酸疼。攻城略地,搅乱了她的思绪。   她只记得,他闭着眼,睫毛纤长,美得让她心颤。   “不许再叫我师兄。”   “……”她的回答被吞///进嘴里。   段然,她在心里这样叫他。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杜青晓就听见赵霖霖欢快的声音。   “段然,我不服,我们以后再战。”   杜青晓揉揉眼睛,看到段然正坐在自己脚边和赵霖霖对弈。   然而她却完全没有印象,昨晚是何时上的床。   段然把牌一丢,倾身过来:“还睡么?”   语气温柔得让她脸红。   赵霖霖一边洗牌一边眉飞色舞地朝她比了比大拇指。   杜青晓脸带着红晕,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小声地问:“几点了?”   段然笑道:“还早。”   最后还是起了床,洗好了脸,从段然手里接过早饭,在赵霖霖笑得暧昧的神色中,脸红地吃完了早餐。   段然和裴冬提着行李,一直将两人送到了寝室楼下。   闷油瓶把行李交给赵霖霖,看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说:“好好休息。”然后便逃命一样地走了。   段然摸了摸杜青晓的发顶:“要不要送你上去?”   看那神情,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送她上去。她忙摇头:“不要不要,阿姨不允许,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她寝室那么乱,要是被他看见岂不是糗死了。   段然沉默了一阵,观赏着她紧张地样子,笑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过两天来找你。”   她只能点头。   寝室门口,赵霖霖单手一跨,将杜青晓拦在门外。   “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低下头:“干嘛?”   “杜杜,你可知昨晚我半夜醒过来的时候看见什么?”   杜青晓一怔,嘴比心快:“看见什么?”   赵霖霖乐了:“露馅儿了露馅儿了吧!”   杜青晓只能摸摸鼻子,装傻:“什么啊……”   “我看见他抱着你到的下铺!你敢说你俩没什么?”   ……   杜青晓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幸好赵霖霖没有看见更夸张的。   原来昨晚是他抱着她去的车厢,她只记得他们吻了很久,她手脚都被制着,渐渐没了力气,倒在他怀里,也可能是困了,竟就这么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段然一直待在院楼和同一小组的人商讨初赛作品的最后修改。在这期间,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下午,杜青晓去图书馆借书,赵霖霖待在寝室无聊,便随她一起去了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在那里找了个空位看电影。   杜青晓借完书去电子阅览室找她,赵霖霖连忙把电脑上的一系列网页最小化。   杜青晓奇怪道:“干嘛呢,我不能看么?”   赵霖霖难得地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吞了吞口水:“杜杜,我问你,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杜青晓眼皮一跳,却答非所问:“是关于我的,对么?”   赵霖霖不得已点了点头:“我可以给你看,你保证,千万要挺住!”   那是一个H大人组织的论坛,杜青晓闲暇的时候也会上去看看,论坛的用户其实不少,很多人只是潜水不说话,像她这样。而此刻,杜青晓本人,俨然已经成了整个论坛上讨论的热门话题。   那个帖子的标题说得十分引人入胜:八一八那些年男神爱上的绿茶,有图有真相!   楼主介绍了她的一些基本信息,包括她的院系和姓,下文中一直称她为杜XX。   一上来就PO了许晨翊得金奖的照片,并称她从军训开始就和许某某保持着暧昧关系,此人正是设计院摄影系男神许某某。作为佐料,楼主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个许某年前是怎样无情地拒绝了她身边的一个妹子。   潜台词是这样一个人物都和你拉扯不清,你居然还不知足,去招惹别人,狐媚两个字怎么写你不知道么?   这还只是个开始。   后面立即放上了一张照片。杜青晓看完只觉得森森寒意。   照片里,她和一个穿着西装只能看见侧脸的男人拉拉扯扯,背景是学生宿舍区的大门,旁边停着一辆眼熟的SUV,还被人特意圈出了LOGO。那男人虽然着装得体,却不难看出已经上了年纪,一个侧脸也足以显现出年龄了。   只要有一点想象力的人,都已经把杜青晓归结成了一个被包养的二奶。   那照片就是那天杜世德陪她过生日的时候拍下的。   故事还没完,楼主接着爆料她开后门进了某组织,并成功勾搭上了某部长,而这个某部长,正是H大大名鼎鼎的校草级人物:段某。   这个作者的用词极为考究,虽然不明着骂人,都是些引人遐想,富有隐喻的话,十足地让杜青晓难堪。   杜青晓彻底沦为了一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并不知廉耻的绿茶。   底下放出了一张模糊的照片,并用红笔标出了图中故事的主角。   杜青晓定睛一看,是他们去禄山写生的那次,画面里只看得到段然的后脑勺和杜青晓的侧脸,但两人牵着的手,却是一览无余,可谓铁证如山。   帖子被炒得很热,评论数已经上千,大有长期置顶的趋势。评论中杜青晓被丑化成了一个蛇蝎心肠、心机深重的女生,很多人在下面声讨她,希望楼主爆出这人的名字和高清照片,还有人在下面酸溜溜地说:男神就是喜欢这种骚浪贱啊,你有什么办法?   杜青晓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上论坛的?”   赵霖霖挠了挠头:“我看刚刚旁边一个男生看得很起劲,就凑过去看,结果……”   杜青晓握了握拳头,点点头,站起身,果然看见前面有几个人的电脑屏幕上也是同一画面。   她拎起自己的书包,低头思索了几秒钟,然后转过头对着赵霖霖:“走吧,我饿了。”   赵霖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杜青晓,赶紧收拾起书包,然后趁杜青晓不注意,快速发了一条信息给闷油瓶。   “出大事了!让段然上XX论坛,告诉他赶紧想办法!”   晚上他们一起去拉面馆吃东西,杜青晓自始至终面色如常。   到最后,还是赵霖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还好吧?”   杜青晓抬起头,淡笑着:“我很好,”她撑着下巴,眼神中的温柔淡去,“只是可怜这些人,明明已经落了下成,还做出毁人声誉的事情来自降身价。”   赵霖霖从没见过这么犀利的青晓,伸长脖子,放低音量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杜青晓笑着摇了摇头:“霖霖,对那些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你觉得应该如何?”   对面人摇头。   “当然是让她们连碰着葡萄的机会都没有。”   段然看到帖子,已经是晚饭时间。当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老裴拿着手机给段然看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   明日是初赛的日子,但是对他来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日子。   “青晓,你下来。”他站在他们寝室楼下,眉宇间都是寒意,对着电话的声音却出奇的温柔。   不一会儿,杜青晓踩着棉拖,穿着睡衣就出了门。   “师……你,你来了?”她看上去并没有愁容,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然而她一向把自己藏得很深,他也不能确定。   他点点头:“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   她露出囧样,拉扯着身上的白色睡衣:“我…我怕你等着急了。”   他叹一口气,伸出手想将她拉进怀里。   她马上推开他,为难道:“别……这里太多人了。”   “你怕?”   她抬起头,想了想,终是开口问道:“霖霖告诉你了?”   不然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果然点头:“我会处理。”   囧,他怎么处理啊?难道他还认识黑客?能把网站黑了?   “你要怎样处理呢?”她不等他回答又说道:“其实好多人也只是看个热闹,要是真出来澄清,反而越闹越大…不如就…”还没等她说完,她已被他封住了嘴。   这个吻带着一股怜惜的味道,他到处缠绵、流连,看着她睫毛微颤,不能自拔。于是他大方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际,又逼迫她再靠自己近一点,为了吻得方便,他捏住她的下巴,捧着她的后脑勺。   世界终于和谐了。   良久。   “青晓?”   怀里的人还在神游。   “别怕。”   “……嗯。”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害怕了?o(╯□╰)o,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也被这个吻搅乱了、冲淡了。   直到某人的唇含住她的耳垂,她浑身一个激灵,才回过神来。   他终于笑了,勾着一边的嘴角,笑得魅惑无比。   那天,杜青晓失眠,躺在床上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正在追求段然,并且要以身相许的那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哟吼!撒花!终于在一起了!太不容易了我!!!   ☆、第十九章   “弟妹,你也来了?”易桓和杜青晓在设计院报告厅外相遇。   易桓笑得有些怪异。   杜青晓点点头。   “你怎么不进去,听说今天初赛presentation很热闹啊。”   “不了,我就在外面等。”   易桓欲言又止,很快从后门溜了进去。   杜青晓今日长发披肩,一袭白衣,眉眼温柔。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报告厅门外,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上拿着一只酒红色保温杯,是早上泡的花茶,等着给段然的。   大概是中午时分,报告厅的大门打开,很多人从里面走出,场面热闹。   杜青晓在人群中搜索着,很久都没见段然的身影。她低头笑了笑自己,何时变作了这样的小女儿姿态。   抬起头。   画面很美。   陈煜菲今日头发挽成发髻,簪子上是一枚耀眼的鎏金六瓣霜花,随着身体晃动摇曳生姿。   黑色一步裙宛如笙歌,勾勒得她线条优美。   正滔滔不绝地跟身边的段然讲着什么,笑容中仿佛都飘着香气。   段然就这样出现在杜青晓的视野了,两手插在口袋里,面色淡淡,目光向下,似在思考什么。   深灰色西装,妥帖精致。   步伐稳健潇洒。   杜青晓也不知是怎么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她低下头,抿着嘴,有些自嘲地一笑。   段然抬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杜青晓的衣袂淡淡,站在大厅的一角,低着头,眉目温柔到有些许卑微。   “所以我们可以就作品的商业价值……”陈煜菲的话刚说到一半,段然已经迈开步子朝大厅的一角走了过去。   一句招呼都不打,反常到不像他的作风。   陈煜菲定睛朝他走去的方向望去,就看见杜青晓一袭白衣,静静地站在那里。   果然是她。   “什么时候来的?”段然的声音带着些着急。   杜青晓几乎被他吓了一跳,她朝陈煜菲的方向看了看,浅浅地笑开:“你现在忙么?”   段然牵起她的手,冰冷的温度让他的眉头皱起来。   “吃饭了么?”   杜青晓只好摇头。   “走。”段然的把她的手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脸上稍稍有了点笑意。   杜青晓的脸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一瞬间就红了。   而这一切都落在陈煜菲眼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笑容出现一丝裂痕。   陈煜菲走过去站定在段然身边,向杜青晓伸出手,落落大方,来势汹汹。   “你好,我是陈煜菲。”   杜青晓把手从段然手里抽出来,握住她的手:“你好。”   陈煜菲看向段然,用熟稔的语气问道:“Dino,不介绍一下?”   他眼疾手快地重新把那人的手握住,然后才去回答问题。   “我女朋友,杜青晓。”   陈煜菲笑着朝杜青晓点头,然后像是真的临时起意般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吃中饭?我知道这附近一家粤菜的甜品做的很不错。”   转过身面对段然,那种飞扬的神情是杜青晓一辈子也学不会的:“你上次说C市没有好吃的粤菜,这家要令你大吃一惊了。”   段然悄悄地用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片刻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改天吧,我请。”   然后就拉着杜青晓大步离去。   中式茶馆,临窗的位置。段然与杜青晓对坐着,面前是热气腾腾的苏式小笼、担担面和她爱吃的萝卜酥。   杜青晓夹起一块萝卜酥放到碗里,眼观鼻鼻观口,嗯,今天的萝卜酥做的很有层次。   段然等了一会儿,不见对面的人开口,坐直身体,揉了揉她的发心。   “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杜青晓忽地抬头:“有。”   笑得眉眼弯弯。   “今天初赛怎么样?”   他笑了,那么多事情都没能激起她的好奇心,她却来关心他的比赛。   “初赛还不到担忧的时候。”他嘴角微微扬起。   杜青晓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人还真是自大啊。   “不预备问问陈煜霏么?”这话是段然问的,不知怎么,他就特想看到她听到这名字时候的反应。   杜青晓笑了:“我今天才知道她就是陈煜菲。我知道,设计院的才女。”   对她来说,那些传言不过是传言,她能习惯关于自己的,当然也能习惯关于他的。   “然后呢?”   “然后?”杜青晓的笑容淡淡的,思考片刻,“然后这次你们合作。你有她帮忙是不是胜算大些?”   段然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题。   在刚刚那个瞬间,她可以撒泼打滚地要求他解释的,然而她没有,她笑得淡定自若地,只是问他,这一切对他会不会有帮助。   这样的她,让他心折。   段然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   “作为女朋友,不会吃醋好像不算可爱。”   这人!饶是杜青晓这么淡定自若的性情,也不免要气短。   哪有人不表白却还将这句话说得这么顺口?   心口却似被谁撒了一口蜜,让她想起儿时从白岑手里接过的话梅糖。   她呡了一口茶,手上慢悠悠地转动着杯盏,眼神看向窗外远方,如同水墨画般的眉眼,莞尔一笑:“我记得你不喜甜食,更不爱鎏金。”   笑容,山明水净。   窗外的水面,波澜不惊。   如此,何来吃醋一说?   段然的心像是被谁从头到尾地熨烫了一遍。前所未有的舒服。   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抚过她光洁的额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似乎是平静的语气。   其实想说的是:幸好你来了。   不教我空等一场。   应付有些人实在教他疲累,她一来,却似顷刻间柳暗花明。这种感觉那么新鲜,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易桓笑他,谈起恋爱来,不过也是一般人。   他笑了,一般人又有什么不好,他本就平凡。   只看是,愿意为谁。   开学没多久,杜青晓就得知,卢勤退出了多媒体技术中心,在校报里也换了部门。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她这次的恋情异常高调,常有大捧的鲜花和巧克力带回寝室,还时常晚归。   那位土木院的才子名头挺大,赵霖霖常遇到有人打听两人的八卦。   然而杜青晓却记不住大才子的名字,每每想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萧暨看卢勤时的眼神。   那天开会,萧暨一边看着自己的笔记,一边轻描淡写地宣布卢勤的退出。   对于这个人,杜青晓一直看不透。她总是记得那日在窗边无意间看见的场景,萧暨的脸色不是现在这样的无动于衷。   为了筹备信科院的周年庆晚会,多媒体的任务有很多。然而就在距离周年庆还有一天的时候,却出了纰漏,原因是制作开场视频的人电脑死机,制作已经接近尾声的视频全部报废。   部门的所有人被萧暨召集起来,一起弥补。   杜青晓负责衔接各个部长的发言视频。被叫去的那天早上,杜青晓还是迷迷糊糊没睡醒的状态,电脑里甚至连制作视频的软件都没有,马舒给了她一个装有安装包和素材的U盘,然后又匆匆去辅导别人。   事情大概是到了很糟的地步,连一向和蔼的马舒都不苟言笑。   所幸软件很易上手,杜青晓只用了几分钟就摸清了门路。   几个负责视频的人正和萧暨在一台电脑边商量着什么,萧暨脸色不豫,却从始至终也没指责过谁。   路过杜青晓身边,萧暨点了点头:“来了。”   “嗯。”   自此再没多一句话。   他的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把工作安排得紧紧有条,对待下属也都是礼貌亲切的,不曾因为压力就大发雷霆。她不得不佩服他的临危不乱。   杜青晓把视频拼接完成,一导出,却发现没有声音,试了几次都是如此。   她抬起头四处找了找,没看到马舒。   萧暨正好从她旁边经过,看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走过来。   “怎么了?”   “视频没有声音。”   萧暨操作着触控板,查看了一下,皱起眉毛。   “我试试,别急。”   萧暨拿来另一张凳子坐到她身边,把电脑转向自己,操纵着鼠标快速地点了几下。   “能解决么?”   萧暨侧过头,正看见杜青晓苦恼的表情。   他笑了:“应该跟格式有关系,你试试把视频的音频先导出独立的文件,然后拉到轨道上。”他顿了一顿,“他们都去吃饭了,你怎么不去?”   杜青晓还在盯着屏幕:“一会儿再去。”   萧暨也就随她去了。   等到杜青晓终于做完,一抬头,天已经黑了。   “吃饭了么?”萧暨端着一杯咖啡,表情微微有些动容。   他观察了杜青晓好几次,她做事情极其认真,思考的时候会扁着嘴眯起眼睛,其他人专注一段时间之后都需要时间放松,她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中饭都忘了吃。   杜青晓摇头,看了眼手表,悲催地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萧暨一副料是如此的表情,把一个打包盒放到她面前:“吃吧。”   杜青晓有些受宠若惊。她打开饭盒,里面是食堂里打包的炒粉,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她朝萧暨感激地笑了笑。   “下次不要这么拼命,天塌下来责任也是我担。”萧暨棱角分明的脸被咖啡的热气变得柔和。   幸好及时地整合了视频,没有耽误晚会。   然而杜青晓对萧暨,还是有些改观。   有些人,只是天生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罢了。   杜青晓没想到,隔天的下午,辅导员就找上了门。   网络太发达,坏消息总是传得最快。   他们班的辅导员是一个中年女人,姓谭,平时见的不多,杜青晓并不清楚她的脾性。   “我开门见山啊,H大的论坛上有个帖子,说的是你,这你知道么。”   杜青晓点头。   “这种事情本来学校是不想插手的,但是现在影响很坏,有人告到上面去,学校就一定要出面解决。”   杜青晓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   流言猛于虎,她再怎样清者自清,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都再难以置身事外了。自始至终,辅导员甚至没有向她求证,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站在她的视线中,想象着在这人的眼中,自己是什么样的女生,只觉得一阵寒意。   有人敲门,谭说了声请进,脚步声从杜青晓后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   “谭老师,你找我?”   是萧暨。   “你先在旁边等一下,我先处理这边的事情。”   萧暨点点头,意外地看到杜青晓正低头站在那里。   “你到底明不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难道要学校来帮你擦屁股么?”   可能是为了赶紧解决眼前的事情,谭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急躁。她不知道现在的学生都怎么了,看着眼前的姑娘,似乎是单单纯纯的,怎么也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   “谭老师,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萧暨从旁边的沙发上站起来,杜青晓的眼睛红红的,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攥着,不像是什么小事情。   他还从未见过她情绪失控。   萧暨和杜青晓一起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杜青晓两颊有些红,但恢复了脸上的浅笑。   萧暨叹了口气,抓住了她的手臂。   “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也不知道帮自己解释?”   杜青晓停住脚步,很慢很慢地回头看他:“我能说什么,谭老师没有给我辩解的机会,她……认定那些事情是真的。”   萧暨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可你自己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他的声音不自觉带了几分怒意,“杜青晓,今天是恰好我在,并且了解你,如果不巧谁都没来,你又不帮自己解释,你知道这件事情可以多严重么?!”   萧暨后面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杜青晓的眼神有些无神,过了一会儿,眼泪才最终从眼眶落下来。   刚刚在办公室里,那样的境况,她都没哭,不知怎的,让萧暨的这几句话一说,竟有些忍不住了。   “我能怎么办呢,我说了她会信么,若不是你在,替我证明,她根本不信我,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她的情绪彻底失控,“我说的越多,她反而会觉得我狡辩!”   她的拳头紧握着,纵是梨花带雨,也一脸的倔强。他第一次听她大声讲话。   一段时间的沉默。   萧暨叹了口气:“幸好最后都解释清楚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她抬起头,感激地看他一眼:“今天,谢谢你。”   杜青晓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有些后怕。段然的短信还在屏幕上闪烁,问她有没有吃饭。   杜青晓抹了抹眼角,回了句吃过了。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自己一个人承担。   回到寝室,浑身乏力,洗过澡就上了床,半夜的时候,肚子开始绞痛,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本以为可以熬过去,没想到疼痛愈演愈烈,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哆嗦着从床上爬下来,喝了杯热水又上了床。   过了一阵,缓解了的疼痛又开始反复,这一次来势凶猛,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蹲在桌子边,用手够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五点。   拨出段然的电话时,她根本没抱希望能接通。只不过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她唯一的办法是抓紧。   “段……然……”   “……青晓?”   再次醒来的时候,手背上传来一阵疼痛,是吊瓶。   “别动。”段然放下手中的电话,表情严肃地大步走过来,“还有哪里不舒服?”   杜青晓笑着摇了摇头。   段然快速地在电话里说了什么,然后挂了电话,叫来医生。   医生很快赶过来问诊,摁了摁杜青晓的上腹:“这里疼么。”   杜青晓皱眉,点头,医生大叔,你能不能轻点。   “昨天吃了什么东西?”   杜青晓想了想回答道:“中午吃的食堂,晚上……”段然转过脸看着她,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晚上……没吃。”   医生点点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这样,不知保养,再怎么减肥晚上也不能不吃饭,我看你平时也经常这样吧!三餐要准时!否则有你们罪受的。”   医生又开了些药才愤愤离去。   段然买了粥,把杜青晓扶起来,舀起一勺,喂到嘴边。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   他的动作虽然温柔,像是怕弄疼她,但是脸色,从刚刚开始一直不算太好。   杜青晓委屈地默默喝粥。   想想也是,任谁五点钟被吵醒,带着病号到医院折腾一上午,大概都不会有好脸色。   段然收拾完饭碗,杜青晓才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口,表情有些小心翼翼。   “你说说话好不好?”   他重新坐到她床边,面色有些冷。   “发生什么事,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吃晚饭?”   杜青晓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过了很久。杜青晓听见段然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青晓,我们该约法三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段哥哥牵起老婆的手 心里有点小满足 杜杜把手抽出来 段哥哥再抓 抽出来 再抓 抽出来 再抓!哼 叫你不让我碰   ☆、第二十章   段然的拇指轻轻地从她的脸颊边拨开她的头发,心中蕴着一股怜惜。   两次,一次是H大的论坛,那个胡说八道的帖子。另一次是辅导员,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   第一次,是赵霖霖通风报信。   第二次,幸亏萧暨仗义援手。   却没有一次,由她开口,原原本本将自己的委屈告诉他。   他记得把她从宿舍冰凉的地砖上抱起来的时候,她的唇色苍白,没有意识,抱在怀里,好像感受不到她的重量,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内心的害怕,还有狂怒。   他不喜欢这样,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   “不要对我说谎。如果有事不愿意告诉我,你可以选择不说,但不要骗我。”   段然的眼神微凉,却一瞬不瞬地望着杜青晓。   “相信我,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不要相信。”   “受了委屈,”段然的指尖悄然划过杜青晓的唇瓣,“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杜青晓的眼圈是红的。她知道段然在生气什么。   这三条,字字句句,做到了,便是依赖。   而她,从不依赖。   在她不算长的生命中,她被教会的只有“坚强”,“独立”,只有这样,生活的残忍才无法波及到她。依赖的人总会离开,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总是会互相伤害,她早已习以为常。   她以为没有人会懂,这些对她来说有多难。   但是段然的眼神告诉她,他懂,他竟然都懂。   于是他们对视良久。   段然那几句话,像一缕光,照进漆黑一片的枯井中,打破黑暗,照的她盲了眼睛。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诺言,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表白都来的动听。   如果喜欢一个人,真可以有一个极限可言,那么这一次,他又再次打破了她的极限。   他就坐在她的床边,她轻而易举地就投进他怀里,抱住他时,心和身体同时战栗,来不及体会哪一个在前。   “好。”   他的吻带着惊人的魅惑袭来,仿佛要从骨髓的深处让她铭记住这个时刻。带着薄荷的气味,从唇瓣一直蔓延到心底。她倒在枕头里,他追随而来,消毒水的味道被他熟悉的衬衫味道代替。   隔壁床传来一声巨响。   杜青晓马上推开段然。某人被打断,无可奈何地停下,看了眼那位一直在装睡的老太太。   老太太够着拿自己的假牙,结果把吊瓶带倒了。   “没si没si,你们继续。”老太太没戴假牙,说话漏风。   杜青晓笑着倒在段然怀里。   那之后一个星期,段然也不知哪里来的美国时间,每天的三餐都是和杜青晓一起吃的。早上杜青晓还没睡醒,就被段然的电话从床上吓起来。   她懒得看来电显示,迷迷糊糊地在电话里问:请问你是谁?   段然停顿了一瞬,段然。   我在你们楼下等你。   随即挂断电话。   杜青晓在一秒钟的迟钝之后风驰电掣地刷牙换衣服来到楼下。   赵霖霖不解,男朋友等女朋友一起吃早饭,多正常的事情啊?杜杜你反应过激了吧?   她也不想想,那可是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成为风景的段然。   若不是杜青晓动作快,只怕又要被一票人围观了。   就这样持续了好几日,宿舍阿姨竟然都认识了段然,一副恨不得把亲闺女嫁给他的样子。。   杜青晓想想也属正常:顶着那样一张脸,天□□冠济楚地等在楼下,彬彬有礼地和阿姨打招呼,阿姨自然喜爱有加。   那天杜青晓从楼上下来,阿姨就站在段然旁边,笑容和蔼地说:“又是你啊!。”   段然笑得和煦地点头:“是啊,阿姨。”   阿姨被他叫的浑身舒畅,越发笑容可掬,看到杜青晓来了,啧啧感叹道:“这姑娘命真好。”   ……没办法,段然太出色,杜青晓必须让自己习惯。   由于赵霖霖把课表泄露给了段然,一连几天,他都会在午饭时间,准时出现在她上课的教室门外。有几次来得早,站在前门往里瞄了一眼,居然被好事者认出,引得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   赵霖霖看杜青晓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不禁好奇:“你们家那位走到哪里都这么大动静,你不闹心啊?”   杜青晓一边记着笔记,头都没抬地回她:“没办法,习惯了,哪天没动静我倒觉得奇怪。”   段然就这样,早上等,中午接,务必每天看着杜青晓把三餐吃下肚子才安心。   兼之这人对吃食又十分挑剔,那一阵子,杜青晓熟悉了H大周围几乎所有好吃的餐馆。   以至于当她再一次吃着食堂的饭,不禁蹙眉。   赵霖霖看到乐了:“啧啧啧,已经没法适应我们人民群众的生活了吧?”   杜青晓瞥她一眼:“我也是群众一员好不好?”   “前不久还是的,可惜被段然策反了。”赵霖霖突然把头凑过来,“我觉得吧,段boss这是要圈养你,培养你身上的资本主义习气,让你彻底脱离群众,以后想红杏出墙都无法适应。”   杜青晓咬牙。   赵霖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以前是女儿得富养,没想到现在女朋友也得富养,段boss真是有远见啊……”   嚣张的赵霖霖没多久就迎来了嘴贱的报应。   某青春文学作家要来H大做客开讲座,由新青年联合其他几家单位作为主办方,赵霖霖被段然安排以作家的某本书为背景拍一部校园主题的微电影。   这可苦了赵霖霖,虽然此人八卦时头脑发达到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工科女,我们的霖霖同学,从小就缺乏文艺细胞。   段然还煞有介事地给她找来了一个帮手:许晨翊。   “许,许晨翊?”   赵霖霖丧气地点了点头。   “段boss也不知道给那个家伙灌了什么迷魂汤,积极得不得了,每天都催我写剧本。杜杜,”赵霖霖眨着两只无辜的眼睛看向杜青晓,“这不是你们家那位存心整我吧?”   杜青晓咽了咽口水,昧着良心摇了摇头,用自认为令人信服的语气说道:“绝对不是。”   为了转移视线,杜青晓劝赵霖霖去上几堂文学院的课,顺便找找灵感。赵霖霖觉得这个主意靠谱,当天晚上就奔赴文学院取经去了。   杜青晓晚上在寝室上网,闲来无事,想起那个帖子,便上了H大论坛。   令她惊讶的是,不过短短几天,帖子里的评论,竟完全变了风向。   □□是有人贴出一张照片,是微信的聊天记录。A君问B君看没看H大上的那个帖子。B君发了一个得意的表情,说这个帖子就是她写的。A君问帖子里的内容是不是属实。B君说属不属实有什么要紧,关键是要把人搞臭。A君遂问原因。B君说还不是因为C君,然后讲述了C君认识并追求段X的一段故事……   这个C君的名目,已经被评论者抹去。不仅是C君,A君B君的名字也一并被遮住。   此图一出,瞬间引起了公愤。   网络的舆论,说风就是雨,转眼间已经没有人再对杜青晓的事情感兴趣,矛头全都指向了帖子的作者,还有人猜测C君的身份,甚至怀疑她就是艳名远播的校花宋XX。   杜青晓也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致。   那个发布聊天记录的ID叫闪闪Designer,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名字,点进个人中心也几乎毫无有用的信息。这种账号,人们给它一个名字,叫小号。只因为那张图片里的信息太惊人,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聊天记录里,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这个发表评论的作者,也就没有人发现,这根本就是个小号。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杜青晓却不一样。因为这个ID,实在是有些熟悉。她翻开手机里易桓的微信,个性签名里赫然写着:我们是穿梭在银河系里闪闪发光的Designer!   因为太臭屁,加他的微信时,杜青晓便多看了两眼,这才有点印象。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拨通了段然的电话。   “青晓。”   “嗯,是我。”   对面停顿了一阵:“晚饭吃了么?”   “吃了。”杜青晓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尽管他没有问,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最近的三餐,。   “嗯……”段然坐在书桌前,嘴角不自觉地慢慢悠悠扬起来,“最近一直在范老师的工作室,没时间陪你吃饭,对不起。”   杜青晓一愣,段然这是在跟她……报备行程么?   白皙的脸颊不知不觉被染成晚霞般的绯红。   “青晓?”   “……啊?”杜青晓回过神,“你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哦,对。……那个帖子,我看到易桓学长的评论了。”哎,怎么那么容易走神呢。。。   “嗯,易桓认识那人。正好他说欠你一个人情,这次要还给你。”   “欠我人情?什么时候?”   “……”对了,她不知道这事,“不知道,下次你自己问他吧。”   段然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思考什么。   “青晓,”他的眸子里聚起一道光芒,“明天,和我们寝室的人,一起吃顿饭吧。”   他想和她一起吃饭。   段然在寝室宣布这个消息之后,易桓第一个跳了起来,冲着陆竞使了个眼色。   “我说我们老段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呢,想弟妹了吧?”   陆竞本来坐在书桌前,收到易桓的信号把椅子往易桓那儿推了推:“阿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应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宰得他血本无归啊。”   裴冬刚从外面回来,被易桓推了一把:“老四,你说呢?”   裴冬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一群找死的,他可不想掺和。   段然看了无辜的闷油瓶一眼,笑了笑,嘴角荡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我们老四有心事啊。”   “咦?”易桓马上揽住裴冬的肩膀,“这么说倒挺像啊,老四最近连图书馆都不去了,天天还这么晚回寝,啧啧啧,有□□!”   当事人嘴角抖了抖,可恶,为了转移话题竟然扯上自己。   段然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看见裴冬传来的眼神,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近来不知怎的,竟然也有了看热闹的心情。   第二天,裴冬看到杜青晓旁边站着的人时,脸黑了黑。   赵霖霖。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词语能形容这个女人在裴冬心中的形象的话,那一定是——克星!   没错。   赵霖霖在看到裴冬的那个刹那,杜青晓只看到她像背后插着两只翅膀,扑哧扑哧像只小飞蛾一样地就扑了过去。   段然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牵起杜青晓的手,笑了笑。   “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看到他慢条斯理地把她的手搓热然后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杜青晓咽了咽口水。   脑海里蹦出来三个字:恶、作、剧!   摇摇脑袋,镇定心神,怎么可能?!   杜青晓想起从前段然说的一句话,深觉有理:是人,总有几分护短的。   就这样,六个人来到一家火锅店,陆竞裴冬赵霖霖坐在一边,易桓段然和杜青晓坐另一边。   尽管立春已经过去好久,天气还是有些微寒,在这样的天气里吃顿火锅,本来是很享受的事。如果……不是和这样一帮人坐在一起的话。   易桓和陆竞两人就搞定了菜单。一直对吃食最为热衷的赵霖霖,反倒没有插手。她坐在裴冬旁边,两眼冒着红心,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粉红的花痴状态。   易桓和陆竞两人都十分擅长找话题,杜青晓很快消除了尴尬。   饭吃到一半,杜青晓想起一件事。   “易桓学长,我还没谢谢你,那个帖子里的截图是你发的吧?”   易桓听罢看了眼段然,笑得狗腿:“小事小事,举手之劳……”   “学长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帖子的作者的?”   “我不……”易桓的那个‘不’字刚说出口,就见段然状似无意地瞥了自己一眼,马上改口:“啊……啊哈哈哈,我认识我认识,那个谁谁谁嘛,熟得很熟得很。”   杜青晓眉头轻蹙,不由疑虑地看了看身边的人。   段然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视,顺便拿起她面前的碗,盛了好些土豆给她。   眼眸半弯着,状似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喜欢的土豆,多吃点。”   易桓嚼着嘴里的猪脑,看了眼杜青晓碗里堆成小山的土豆,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听说土豆丰胸?”   噗嗤,杜青晓呛了一口。段然极温柔地替她捋了捋后背,淡淡地扫了易桓一眼。   易桓低下头,心道:诶哟喂,这下得罪祖宗了。   杜青晓看气氛一下子冷清下来,还以为是自己冷场了,顿时心生几分歉意,看了看身边正在嗞嗞地往外冒冷气的段然,夹起一片山药,好意劝道:“吃山药。”   她笑得温柔似水,暖意洋洋,段然眼里的冷意顿时消了一半,好脾气地拿碗接过。   陆竞看了眼雪白的山药,不怕死地添了一句:“山药补肾,不错。”   咳咳咳。   杜青晓窘窘的愣在那里,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啊?   杜青晓以为段然听了这话定要发怒了,岂料他似笑非笑地瞄了眼低头吃菜的陆竞,貌似平静地慢悠悠道:“查这么清楚,看来平时没少补啊。”   赵霖霖听罢,肉还塞在嘴里就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饭后易桓提议去KTV,段然不置可否。赵霖霖一贯爱热闹,马上同意,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抓住裴冬的袖子。   “哈哈哈哈,我要和你情歌对唱!”   裴冬的脸黑了又黑。   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赵霖霖,你够了。”   赵霖霖笑着,刚想没脸没皮地接话,不料平时半天也不说一句话的闷油瓶竟然又开口了。   “我有女朋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易桓反应迅速:“怪不得你小子这两天夜不归宿,图书馆也不去!”   陆竞也难得地呆怔了:“居然被易桓猜中了。”   段然两手插在口袋里,面带审视。   三月微凉,春意未深。   赵霖霖抓着裴冬衣袖的手缓缓松开,有些哽咽地问道:“这是……真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比武招亲 正式开场 平时越是大大咧咧的人 一旦伤心了 越是让人心疼呢   ☆、第二十一章   赵霖霖不知是真的受了文学院几堂课的启发,还是另有别的原因,总之,以摧枯拉朽之势完成了剧本。   C城不知不觉入了春。   H大曾经入过一个榜单,有人把中国的大学按照适合恋爱的程度排名,H大名列榜首。   的确,坐落在风景名胜区,背靠名山,濒临江水,千年学府的遗迹,辅以名人诗作,每周六江边的烟花,加上百年熏陶的校园景致,让人不生情愫都难。   又逢春天,更是取景的好时节。   段然适时地下达了旨意:微电影可以开始拍了。   赵霖霖把剧本发给了许晨翊,两人在企鹅语音上聊剧本。   杜青晓在电脑前编程,不过一会儿,只听见赵霖霖大力拍桌,一声大喝:“许晨翊,你凭什么说我写的女主脑残?!!!”   赵霖霖有些暴力地把耳机拉扯下来,电脑的状态变成了外放,杜青晓只听见那边一阵低沉的笑声。   持续了几天的剧本修改,每日都以赵霖霖的暴怒告终。   有一天,赵霖霖垂头丧气地走到杜青晓身边一屁股坐下,有些无可奈何地承认:“许晨翊这家伙的脾气真是好。”   杜青晓笑了笑,随手替她倒了杯水,示意她继续说。   “我都气的跳起来了,他丫的居然还在笑……”赵霖霖一副吃瘪的样子,“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想把我的男主角变成精神病患者!”   赵霖霖的眼睛瞪得老大。   她把大体的情节讲给杜青晓听,杜青晓听完觉得,赵霖霖真是……尽力了。   而许晨翊,也真的是……为了剧本考虑。   “你们家段boss真是双重标准!天天带你下馆子,却一点经费不肯拨给我们!竟然让我自己去找免费的演员……”   杜青晓转过身,低着头糯糯地道:“什么‘你们家’啊……”   赵霖霖饿狼般朝杜青晓的柜子扑过去。杜青晓好脾气地顺手就替她打开了柜子门。以前,杜青晓的这个柜子一直是空着的,她的东西不多,书架上已经够摆了。上一次生了胃病之后,段然开始买各种养胃的零食给她,每次一大袋,不等吃完又有新的,杜青晓把它们都塞进了柜子,林未然和赵霖霖两人看着嘴馋,常常惦记,时不时地就跑到柜子边蹭吃蹭喝,杜青晓也乐得和她们分享。   此刻赵霖霖打开一包零食,吃得喷香。   段boss的便宜哪里那么好占,得空能占一点是一点!   赵霖霖吃着吃着,顿生一计!眼珠一转,看着坐在书桌前的杜青晓,堆着笑脸就过去了。   “诶!杜杜,你看过我的剧本了吧,觉得怎么样?”   杜青晓停下手中的笔,踌躇挣扎了半天道:“……还好。”   “哈哈哈,那太好了,你来当我的女主角吧!”   赵霖霖倒是利落,把演员表一起放进邮件,笑得贼贼地发给了段然。   男主角那一栏里,赫然写着许晨翊的名字。   哼,我就不信你不着急!   段然的电话随后而至,却不是打给赵霖霖的。   照例问候了杜青晓的三餐,停顿片刻,又慢条斯理、事无巨细地报备了自己的行程。   赵霖霖一听杜青晓接电话的语气,从椅子上蹦起来,贴着杜青晓的手机偷听,用口型气呼呼地问:“是不是段然?!是不是他!”   杜青晓无声地点点头,绕过赵霖霖走到阳台上,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赵霖霖?”段然像是早有预料似的。   “霖霖最近……挺辛苦的。”都是被你逼的吧?   “嗯,能者多劳。”   杜青晓成功噎住。   “周六空不空?带你去看展览。”   周六?杜青晓看了看趴在阳台门那边,张牙舞爪的赵霖霖。   不是说好周六要拍微电影的么?   段然这是为了支走她?   听这漫不经心的语气……杜青晓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一定是……忘记了,嗯。   “周六,霖霖要拍微电影了,我答应帮忙的。”   段然在书桌前把书合上,微微蹙眉,仿佛这事真的很棘手的样子。   是该找个完美无缺的说辞,还是干脆直接地说不让她去好呢?   以他以往的性子,反正人都是他的,直截了当地不让去就好了。   可是,对面的人是杜青晓。   不得不说,他的心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得多。   段然有节奏地敲着手指,莞尔一笑:“青晓,展览是草间弥生的。”   语气,引人入胜。   她深吸一口气。   他真是……太无耻了!竟然拿草间弥生的展览诱惑她!   那可是草间弥生!!杜青晓为之神魂颠倒的草间弥生!!   此刻她如某人所愿陷入了天人交战。   赵霖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一把夺过手机:“段然,杜杜是我的!是我的!!”   赵霖霖最近的暴力指数直线上升,魔音绕梁,直径两米以内寸草不生。   杜青晓觉得还是不要招惹她的比较好。   周六的早晨,赵霖霖一反平日要睡到日上三竿饿死了才肯起的习性,早早地拖住杜青晓,来到了外语院外的拇指公园。   拇指公园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如果说H大要排一个排行榜的话,拇指公园应该算是H大最易培养奸//情的地方。多少神仙眷侣、金童玉女在这里一吻定情、缘许三生……   早间的阳光怯生生地洒在草坪上,无端让空气多了几分朦胧。许晨翊长身玉立地站在草坪的另一端,竟然早早地已经到达等候。   依然是那般潇洒飘逸,笑意盎然,仿佛一转身就能与这春日的晨曦融为一体。   杜青晓突然停下脚步,咬牙问道:“你找的男主角是谁?”   赵霖霖笑得贼眉鼠眼:“还谁啊,许晨翊呗!”   杜青晓转身欲走,被赵霖霖一把拖住。   “你看,那是谁?”   她顺着赵霖霖指着的方向抬头。   段然的表情说不上是笑,一只手撑在河边的栏杆上,衬衫的袖子半卷,露出秀气的手臂。   象牙白的衬衫皱得恰到好处,望着她的眼神透着慵懒,多一分是怠惰,少一分似呆怔。   杜青晓的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蹦出四个字:捉!//奸!//在!//床!   几乎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她脱离了赵霖霖的桎梏,自觉地朝他走去。   段然对她的这个反应还算满意,状似无意地替她掖了掖额角的碎发。只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透过这一个动作,让杜青晓不觉后背一阵寒意。   “来了?”他的声音似乎还透着笑意,然而杜青晓已经觉得两臂微寒。   杜青晓笑了,不是常常挂在脸上的淡笑。   而是不常示人的一顾倾城之色。   “霖霖找我帮忙,我不知道她找了许晨翊演男主角的。”她好脾气地说给他听。柔荑悄无声息地拽着段然的衣角,酒窝里盛满温柔。   言下之意:她是无辜的,要怪就怪赵霖霖。   不过赵霖霖实是无辜,罪魁祸首,还是眼前的这位。   段然缓缓地挑起眉头,嘴角不知不觉中挂起一轮弯月。   杜青晓眉语目笑,温婉而柔顺的样子,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然而每一次再见到,他的心跳分明还是那么不受控制,轻易就会忘记上一秒脑中算计的事情。无师自通地,段然就领悟了她的意思。   呵,分明是撒娇。   奇怪的是他竟觉得十分顺心遂意。   段然这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霖霖看着两人,拍了拍身边许晨翊的肩膀,似是十分讲义气地道:“我给你争取了个报仇的机会。”   许晨翊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她。   赵霖霖笑得十分得意:“你演男主角!”说完又重重地拍了拍许晨翊的肩膀。   许晨翊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道:“你不了解段然……我还不想找死。”   占有欲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是挺可怕的。   “许晨翊……你还可以再窝囊一点!”赵霖霖咬牙,看了看许晨翊手中的摄像机画面。   晨曦中的香樟树高大静默如同垂暮的老人,段然和杜青晓并肩走在草坪上,两人俱是淡色的衣袂,步伐出奇地一致,仿佛能把这段路走出隽永的味道。   赵霖霖不得不承认,段然,的确是个男主角的绝佳选择啊……   她站在许晨翊旁边,想起上次拍校报迎新会的宣传片。那时候也是许晨翊做摄像,她和杜青晓还只是路人甲乙。   “诶,你就不吃醋啊,你看看这场景,你心爱的女孩儿正站在你情敌旁边啊!你看那小眼神儿,啧啧啧。”赵霖霖最近十分爱在许晨翊耳边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说着说着,不由的自己还有点小激动。   太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自从上次被闷油瓶明确拒绝之后……好似全天下的恩爱男女都跟她自己有仇一般!   许晨翊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眼一直在胡言乱语的赵霖霖,微微一笑。   中场休息的时候,杜青晓和段然坐在紫藤长廊边研究剧本,杜青晓早就看过,段然则是第一次认真看。赵霖霖狗腿地走过来跟他们讲下一场要演的剧情,叽叽喳喳的。   段然合上剧本,看着远方,面带思索。   不一会儿赵霖霖终于停止咋呼,问他们两人的意见。   段然蹙眉,半晌,一本正经地淡淡道:“不需要什么更暧昧的情节,增进下男女主角的情感么?”   赵霖霖挠腮:“啊?”表示不解。   段然突然像变得耐心很好的样子:“比如拥抱……或者拥吻?”   上一次女主角不是她,他还委屈自己演了那样的桥段,好不容易女主角变成她了,怎么能反而没有了呢?   有!一定得有!   杜青晓抓狂……捂脸……这样子的段然……真是……无耻啊…………   迫于段然的威压,赵霖霖作为导演兼编剧还真的给他俩加了几场戏,美其名曰:是为了剧情需要!   他们辗转几个地方取景,最终停在了禄山脚下。   一片水雾迷蒙中,初春的微雨滴落在枫林下的潭水中,唤起点点涟漪,蜿蜿蜒蜒的小径连接着隐藏在枫林深处的晚枫亭。寂静的山林中不时传来灵动的鸟鸣。   “你们就假装一直在聊天,然后走到亭子里去,然后就……额,”赵霖霖看了眼段然,大手一挥,“然后你们自由发挥!”   杜青晓听了赵霖霖的吩咐,轻轻挽住段然的胳膊。段然转过脸低头看她,眸子里的一汪清泉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你别这么看我……”杜青晓觉得害羞,只好不看段然,对着远处的赵霖霖笑着。   “……青晓,”段然的嘴角扬起,停顿片刻道,“做演员要敬业。”   杜青晓无语凝噎。   扁着嘴,假嗔道:“你何时那么听话的?”   “没办法,收了好处费。”   就在杜青晓还想问好处费是什么的时候,段然利落地一个转身,好似已经有预料般地搂住杜青晓来不及收势的身子。   须臾之间,杜青晓的眼前只剩下那张带着狡黠笑意的俊美脸庞。   “青晓,赵霖霖这么辛苦,我们也得想个办法回报她,是不是?”   段然的笑,引人入胜,令人垂涎。   “回报?”杜青晓还傻傻地咀嚼着这个词。   “嗯,回报……比如……这个。”   杜青晓还在想“这个”是“哪个”的时候,段然已经扣住了她的腰身,携深吻而至。   镜头的画面里,蒙蒙的微雨中,疏疏朗朗的树影后,晚枫亭静静伫立在山脚下,赤色的亭角在一片绿意中尤为显眼,亭中相拥的一双人,衣袂淡淡,面容姣好,像一道明艳的油彩,教人移不开眼睛,也暗淡了周围所有的春光。   那个场景,不仅保存在录像里,也刻在赵霖霖的脑海中,每当后来,看杜青晓独自煎熬的日子,就想起这个曾经的画面,想起她站在那人身边,笑得鲜活的样子。   忙了一个周末,赵霖霖的小本子上最后一个要拍的场景也被划去,她心满意足地大手一挥,竟然说要请大家吃饭。   除了杜青晓段然,帮忙的主要也就是许晨翊,剩下两个负责打光和客串的,也都是校报宣传部的熟人,其中一个,就是上次宣传部聚餐时出力整了段然的那个爱凑热闹的男生。   此时看到段然和杜青晓并肩走在一起,不禁腹诽:果然这俩早就有一腿。   当时段然在饭桌上为做游戏说的话,竟有大半的可能是出自真心呢!   杜青晓早就知道宣传部的人也会来帮忙,只是没料到段然这次会主动请缨演男主角,她还记得上次他临时上阵救场,表情那叫一个臭。   她跟段然对台词的时候,称得上有默契,在别人面前,自然是瞒不过去的。   不自觉的,握着他的手悄然一紧,引得段然难得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她。   “累了么?”段然回握她的手,十分自然地揽过杜青晓的肩膀。   她笑着摇摇头,自动忽略了右前方两人好奇的目光。   她没心思,也没闲情去计较那么多。本来么,人就是如此,你越遮遮掩掩,越是欲盖弥彰,引得爱看热闹的人都要置喙两句,久而久之真相就在流言中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反倒是你坦坦荡荡,让人一目了然的,别人便失了咀嚼的兴趣。   思及此,她抬头冲着段然大方地笑了笑。   冷不防被从后面冲过来的赵霖霖抓住了手臂。   “杜杜,那个!那个人是不是裴冬?”   她这么一说,连段然都朝着她指着的方向投去目光,果然见裴冬如同往常一样两手插在口袋里,和一个高个子美女并肩走在一起。   这条街道边都是饭店,是H大人聚餐首选的地方,到了晚上就变得十分热闹,两边的饭店招牌霓虹一亮,不免将整条街道照出几分灯红酒绿的意思。   此刻在这热闹的灯光中,裴冬高高瘦瘦的身影和颇为干净秀气的侧脸与旁边的美女一搭配,让人不由地浮想联翩。   倒真像是应了男才女貌这四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闷油瓶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危险的 有志青年不要学 弄不好自己老婆就跟别人跑了的╮(╯_╰)╭   ☆、第二十二章   杜青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个状况。   她有时觉得,赵霖霖这样的人才,人间哪得几回闻?   就在刚刚,几乎是裴冬和他们一行人打招呼的同时,赵霖霖就顺手拉过身边的许晨翊,头扬得高高地宣布:“这是我男朋友!”   裴冬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在各色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五彩斑斓。而被抓壮丁临危上阵的许晨翊,此时也一脸呆怔地瞧着赵霖霖的侧脸。   唯有赵霖霖,脸不红心不跳,像是个巾帼将军似的昂首站在两人面前。   关键时刻,还是段然假意咳了两声,主持大局般的走出来,提议一起吃饭,才缓和了当时的场面。   于是他们一行八人,便坐在了一家烤肉店里。   通常情况下,这种时候,座次就显得尤为重要。他们找的是一张长桌,食客坐在两边,八个人分两个烤炉。杜青晓和段然自然是坐在一起的,赵霖霖拉着许晨翊坐在杜青晓旁边,对面坐着的正是裴冬和那个美女。   虽然裴冬自始至终没有解释两人的关系,但是言行举止之中透露着照顾女生的绅士,给人一种两人关系昭然若揭无需多言的感觉。   他越是照顾身边的女生,赵霖霖越是两眼冒烟,杜青晓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赵霖霖抢了那女生的烤肉,夹入自己的碗中,完了还恶狠狠地瞪人家两眼。   裴冬看赵霖霖老抢人家的肉吃,夹起自己已经烤好的几片肉放到美女的碗里,美女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裴冬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这一笑可不得了,赵霖霖瞪着裴冬,拿起自己的饭碗,一把将许晨翊拉到自己面前,夹着肉喂到他嘴边,嗲兮兮地道:“小晨晨……吃肉。”   赵霖霖直视着许晨翊,笑得十分刻意,然而眼里却是恳求。   帮帮忙!气死那对狗男女!   许晨翊刚刚还显得有些难以招架,此刻心里却一软,接收了赵霖霖的“喂食”,眸子里现出几分温柔。   对面的裴冬一直无声无息地看着,唇紧紧抿着,也没注意到烤炉上的肉都已经烤焦了。   赵霖霖用余光看见此时裴冬的表情,一根筋的竟然还有些得意,顺带吃得也更加欢快,大把大把的辣酱被她倒在碗里,辣得她两唇通红还在大呼痛快。   许晨翊看了眼一直用余光偷瞄裴冬的赵霖霖,突然也生出:做演员要敬业的几分自觉。   面带着和煦的微笑,他揉了揉身边人柔软的发心。赵霖霖刚咽下一片沾满辣酱的烤肉,不由被许晨翊这个动作惊得睁大眼睛,转过头来。   许晨翊挑眉:怎么,只许你放火,不许我点灯?   赵霖霖咽了咽口水。   从根本上讲,赵霖霖其实只能算一只咋呼嘴贱的纸老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十分没用的那种。   许晨翊笑得愈发明媚,低下头慢慢靠近眼前怔忪的某人。   赵霖霖的眼睛是长得最对得起父母遗传的地方,一双明亮传神,流光溢彩的眼睛,就和她的嘴巴一样能说会道。   此刻那双漂亮的眼睛正说着:大哥,你搞什么?你要放火也不要烧我啊!!   得到某人的“眉目传情”,许晨翊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触手可及的距离之间,他伸出大拇指,极尽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嘴角,将她唇边的一抹辣酱慢慢拂去,然后像是十分好奇它的味道似的,吮了吮自己的大拇指。   看来味道不错。   满桌寂静,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段然也向餐桌那头投去目光。   然而众人都是去看许晨翊,只有段然一人,把目光凝聚在裴冬身上。   裴冬一向是扑克脸没什么表情,然而熟悉的人却能看出,此刻那张惯常的扑克脸上,多了些别人难以察觉的情绪。   老四……还是……道行浅了些啊。   一顿饭,吃得杜青晓心惊胆战。   回去的路上,杜青晓看着心情颇好的段然,不禁有些同情赵霖霖。   “那位美女……不是裴冬的女朋友对不对?”   段然赞赏地看了眼她,目光好像在说:还是你聪明。   杜青晓叹了口气:“霖霖是当局者迷,这事放在别人身上,她也是很精明的。”她抬起头凝望段然,眼神清明,温婉一笑。   哪有那么正好,他们说好聚餐,裴冬就带着个美女出现在他们一行人面前。再说了,许晨翊也不是平白无故掺和进来的,分明就是眼前这人推波助澜。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段然果然挑起眉毛。   他竟然忘了,论起耳聪目明、洞若观火,她又怎么可能落人之后。   指尖带着几分宠溺点了点她的鼻尖,段然接过话茬:“你这就冤枉我了,不是我刻意安排,只不过知道老四今天要去那儿吃饭,我提了提建议罢了。”   杜青晓笑了,怪不得一向不多言的他今天会主动提议去那里吃饭。   “那许晨翊呢?”她偎在他手臂旁不依不饶地问道。   段然摸了摸鼻子:“许晨翊是我请来帮忙的,他们之间有什么火花我可控制不了……”   杜青晓狐疑地看了看小动作颇多的他。   他两手一摊,说话声音低了许多:“……只不过觉得他俩的性格刚好合适而已。”   “你何时喜欢上管闲事的?”   “别人的闲事我是不会管的,跟你有关的么,还是要管管。”   他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模样,好像真有那么些事情,等着他来操心似的。   杜青晓嘴角半弯,突然转过身面向他。   “所以啊……虽然易桓学长不认识那个帖子的作者,因为是我的闲事,他不认识也变得认识了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温柔地替他理了理衬衫上的毛球。   段然也笑了,这事本来就没打算瞒她。他不说话,期待着她还有更劲爆的下文。   “我前两天无聊,又去看那个帖子,有人把C君的身份曝光,贴了一张照片,我看过了。”她极其温和柔顺地替他把衬衫上的毛球摘掉,“好像是和你一起同台唱歌的那个美女呢……”   他笑着,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看了看曝光人的ID……好像也是个小号噢?……陆竞学长,什么时候也掺和进来了?”   “倒不是我主动,他和易桓嫉恶如仇,说正好欠你份见面礼。”段然将她四处作乱的手悄然按住,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她嘟起嘴:“那个美女最近在论坛上被黑的很惨啊……”   段然的笑愈发迷人:“嗯……我一向不喜欢我的人受委屈。”   她因为这句“我的人”,脸悄悄的红了。   忽的把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微微踮起脚尖,两手交叉着挂在他的脖颈上。   段然的心跳一滞,声音也放的很轻。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   因为靠在他身上,她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段然的眉目隐藏在夜色中,被月光染上一层朦胧的色彩,温柔至极。   鼻尖是她的长发馨香,馥郁而甘甜的味道。   她感觉到他轻轻环住自己的腰,带着那样的小心翼翼,在无声处,默默莞尔。   “谈恋爱……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么?”   “怎样?”   “嗯——朝朝暮暮,都……不够……”   说完这句,杜青晓干脆把整个脸都埋进了他怀里。   却听到面前的人如雷声般的心跳。   抬起头,他笑得魅惑迷人。   “是……谈恋爱……都是我们这样的。”   两人正默默享受这温情脉脉的一刻,却听到不远处的一对情侣调笑的声音。   “诶呀,我肯定没看错,就是我们家青晓!”   正说着,林未然就拽着自己的男朋友朝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   段然的脸顿时冷下来,抱着杜青晓换了个方向,将她整个拢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将别人的目光统统遮住。   杜青晓被他这个动作一吓,闷在他怀里不敢出声。   “你这时候去打扰人家,不太好吧?”一个颇为低沉的男声劝服道。   林未然犹豫半天,到底没有走过去一探究竟,随着身边的男生慢慢走远。   这丫头真是……魔童本性!   杜青晓被闷在某人的怀里,默默地想。   这条路是去她们寝室的必经之路,虽然路灯不太给力,到了夜间黑漆漆的,但碰到眼力好的,也不至于辨不清。   杜青晓凭直觉就能感觉到此刻段然的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笑了笑,顺手拢了拢他的衬衫领子,温和柔顺的样子。   段然像是心有灵犀地低下头,朝她安慰地一笑。   只不过被打断了有些恼,并不是真的生气。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杜青晓斟酌片刻,“你上次说……有人要……以身相许,那是,谁啊?”   低垂着眼帘,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段然不禁失笑。   真是喜欢看她慌张无措的样子,说不定……还有点小小的吃醋。   “嗯,你不说我都忘了。”段然故意停顿片刻,看到她紧张的表情,心情大好,“不是你说,让你上微博墙,你就以身相许的。”   杜青晓露出片刻的疑惑表情:“可是……”   “青泉晓梦,一看就是你的ID,幸好那个操作员是我的同学,我说要把你那条微博调出来,他就卖了我个人情。”   杜青晓顿时语塞。怪不得这话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原来是那时候……   当时他在后台待着无聊,到了操作台上和同学聊天,碰巧看见她的那条微博,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庆幸。幸好,他不曾错过。   虽然知道她这话多半是一时戏言,他却难得的有了陪人一起胡闹的心思。   一起聊天的人正好是隔壁寝室的同学,还算熟悉,当即指了指那条微博,让人调出来。   那人像是十分震惊他也会插手这种事情,不禁仔细看了看那个ID,开口调笑道:“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他打开手机注册了微博,并未对那人的话有所在意,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乌黑一片的台下,眼神露出几分迷茫。   那人也没有深究下去,转念一想,他是段然,除了别人看上他,他那眼高于顶的样子,又能看上谁啊。   殊不知,有的人,之所以一直宛如神祇,只不过还没遇见能让自己走下神坛的那人罢了。   微电影由许晨翊做后期,成片很快就出来了。赵霖霖也拷了一份给杜青晓。杜青晓本来不报太大的期望,没想到看完之后,自己竟然有几分感动。   片子的剧情一般,但是剪辑和后期水平都很高,加上配乐也恰到好处。最后一对恋人因为阴差阳错而渐行渐远,让人动容。   那位青春文学作家来H大的那天,体育馆作为讲座主场人满为患。一想到自己演的片子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公放,杜青晓果断放弃了和赵霖霖一起前去的念头。   赵霖霖回来之后自然是将现场的热闹景象讲给她听,杜青晓不爱热闹,但是却喜欢默默地听赵霖霖胡诌,有时候明知道她有夸大事实的嫌疑,她也不戳破,任由她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   赵霖霖好不容易把那天现场发生的一切讲完,刚刚喝了口水,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自己被自己呛到。   杜青晓帮她捋了捋后背。   “没想到不过几天,勤勤身边又换了人,开始我听别人说还以为是假的,今天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这句话成功让杜青晓停下了笔,抬头不解地看着赵霖霖。   “怎么,你没听说啊?”   “听说什么?”   赵霖霖故弄玄虚地示意她噤声,打开电脑上了H大论坛,打开一个帖子给她看。   又是一个到处八卦的帖子,杜青晓不禁怀疑H大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和闲情。一边往下浏览,杜青晓一边腹诽。   直到她看到卢勤出现在一张照片上,身边是土木院的那个大才子,两人牵着手走在土木院前面的一条石子路上。杜青晓正想说这不是很正常么,定睛一看,下面一张照片里男主角还是土木院的才子,女主角却换了人。   “其实早就有人说过那人是个花心大萝卜,只不过这回真让人捉到了证据,也不晓得勤勤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跟他分手的。”赵霖霖嚼着薯片,眼珠一转又道:“不过勤勤也没那么好欺负,你猜这次是谁?”   “难不成我认识?”杜青晓关掉那个帖子,兴致缺缺。   “胡一飞!是胡一飞!”赵霖霖一激动,手上的薯片都掉到了地上。   杜青晓还真是有点震惊。   赵霖霖看了眼她的样子,果然得意道:“牛吧!校报主编!多少人想拍他马屁都拍不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微电影的结局是一个暗示   ☆、第二十三章   以前在大学里,一个男生要讨好一个女生,最常用的伎俩是帮她提热水。不过现在时代进步科技发展,H大人住的都是带独立卫生间的宿舍,无论冬天还是夏天,热水澡都不会少。加上每间宿舍都有饮水机,会有师傅把同学买的水送上门来,早就没有人用热水瓶提热水用了。   现在最流行的追求招数,不是请吃饭,也不是看电影,而是占座!随着H大整肃教学的政策颁布,占座在H大又掀起了一波高//潮。   不说别的,就说这占座的技巧,那都可以出一本书了。   首先,你必须摸清楚每栋教学楼开门的时间,然后早起。就在教学楼开门的一瞬间,要以战场杀敌一样的气势冲进教室,快速找到自己心仪的位置。如果你以为只要把书放在位置上就算大功告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座位上随意地放两本书,一看就是占座党,这样的位置,很可能就会被后来的人直接占掉。所以,你必须在位置上放一些日常用品,比如纸巾啦,茶杯啦,甚至是随身的衣物啦,造成一种:人刚刚还在这里的假象,这样才算基本成功。   你想追女生?简单啊,帮她占座!   段然以前并不知道还有占座这么一说,他活动的地点不是上课的教室就是室外,自习也多半是在工作室,空间都十分宽裕。   就算位置紧张,只要他一到场,多的是人要给他让座。   因此刚开始听到为了追求女生给她占座的说法,他觉得很新鲜。   杜青晓听说段然起了个大早在图书馆给她占座的时候,直觉以为段然是开玩笑的。   等她紧赶慢赶地到了图书馆,果然看见段然坐在图书馆的一角,开着笔记本电脑正在操作,旁边的位置上随意摆了两本杂志给她留了地方。   而以他为圆心,半径二十米内,群众们好奇的眼光不时向他投去,而他好像对此毫无察觉,十分怡然自得地专注着眼前的事务。   也会有些好事的人,借着起身接水的功夫特意绕道过来看上一眼,有些矜持点的还好,动作不那么明显,还与一些胆子大的……   之所以这么热闹,大概是因为段然几乎从不在图书馆自习的缘故。上一次他陪着她来还是冬天,在图书馆七楼的阅览室,人很少,她也没什么心情观察周围的人,自然错过了这些好戏。   段然就那样坐在热闹的中央,淡定自若,没有一丝不自在。   她安静地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也不曾和他说什么,只拿出一本书来看。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没人发现,段然的嘴角一直似有若无地弯着。   图书馆临窗的座位,不时有徐徐清风送来,偶尔夹杂着几片柳絮,春天一到,连微风都是暖的。   两个人俱都状似认真的对付着眼前的事务,桌子下面,两只手十指相扣,用的是缠绵又克制的力道。   要是让赵霖霖看到这个场景,大概又要故意捏尖了嗓子说:诶!春天到了~   杜青晓以为那天只是段然的一时兴起,却没想到自此之后段然真的和那些二十四孝男友一样,每天早起帮她占座。   每天早上都在那个位置,是杜青晓坐惯了的位置,临着窗户,从窗户眺望出去能看见图书馆的小花园和禄山的山脊。   有时候他就坐在那里,笑着等着她来,手边会捧一杯奶茶,甜滋滋的口味,一向不怎么嗜甜的她却很爱喝。   有时候他不在,会在桌上放一些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小零食,留下一张字条,是给她的。   以前,杜青晓多多少少也想象过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样子。和现在的实情一比较,只能说她还是想象力太匮乏了。   对于恋爱,对于生活,段然的热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卢勤的恋爱依旧高调地行进着,除了上课,大部分的时间都见不着人影。林未然和她的小男朋友一直如胶似漆,也不和寝室一同行动,却也教人放心。段然顺利地通过了Lotus的初赛,忙起来也是四脚朝天。可喜的是杜青晓身边还有赵霖霖作伴,日子也不算冷清。   赵霖霖有时候会跟着杜青晓去图书馆,大部分的时间会泡在影音室里,一旦心血来潮跟着杜青晓坐在桌子前面看书,十分钟过后就开始花样百出,好像凳子上有钉子在扎她。   一天,赵霖霖正处在十分钟酝酿期,恰巧碰见许晨翊拿着一本书从旁边经过,他看到杜青晓倒是不太惊讶,目光转向她身边的赵霖霖时,却挑了挑眉毛。   赵霖霖见他如见救星,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打招呼。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赵霖霖回来拿过自己的包就欢欢喜喜地跟着他走了。   杜青晓一看表,刚好十分钟。   没过几天,赵霖霖忽然豪迈地宣布她进了摄影协会。   原来那天赵霖霖是和许晨翊一起去了摄影协会的一个活动。许晨翊自然因为一技傍身,是冲着交流技术去的,而赵霖霖则是因为闲来无事去看热闹的。   赵霖霖宣布这个消息之后,林未然泼冷水似的说:“你又没有相机,怎么凑热闹?”   “许晨翊有个微单,说先借我耍耍~”赵霖霖轻描淡写地道。   林未然对许晨翊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不禁唏嘘,有钱的公子哥儿,什么都轻巧。   赵霖霖就这样每日和摄影协会里的一大帮男生厮混,忙得不亦乐乎。   摄影协会在H大有个绰号,叫光棍儿集中营,里面99.99%的成员都是男生,且个个儿光棍儿,对待相机就跟对着自己的情人一样,可谓呵护备至。   许晨翊借给赵霖霖的微单是索尼的新款,白色的机身小巧玲珑,挂在女生脖子上,十分抢眼漂亮。赵霖霖把相机拿回来炫耀了一阵,林未然更是大呼羡慕。   杜青晓对数码产品没有研究,只是看着那只明显更适合女生用的相机,不由地笑了笑。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们做旁观者的,更是帮不上忙。   期中考试之后,摄影协会有个大的聚会,据说请了新影院的摄影老师来做讲座,顺带还有几位高年级的大神人物,讲座之后摄协负责出钱,请大家撸串儿。   赵霖霖一听这么好的便宜,自然是拉上寝室的几个一起去占。   杜青晓本来没有打算凑热闹,赵霖霖斜睨她一眼:“你家大神也是主讲人,你作为家属,占占便宜怎么了?”   杜青晓不知道段然什么时候也成了摄影协会的成员,于是问他。   他在电话里笑得春风化雨:“以前我们一个寝室都是,后来课业忙了才渐渐退出了。”   杜青晓没了理由推脱,只好跟着一起去,赵霖霖拖着林未然也出现在现场。   虽说赵霖霖也不过是摄协的新人,但是因为摄协里本就僧多粥少,对于她拉着妹子来蹭饭吃的行为,不仅不生气,反而很赞赏,直呼她够义气。   段然和易桓都是今天的主讲人,正收拾完准备出门,只见老四已穿戴整齐站在一边,显然是要一起去。段然自然是明白个中缘由,易桓却很惊奇,调侃他道:“你不是一向最怕这种场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裴冬扫了他一眼,当作反击。   段然看着老四的神情,一目了然,于是状似无意地提起:赵霖霖今天做司仪,估计热闹。   “哟,内小妮子什么时候入的光棍儿营?不怕被豺狼饿虎叼走啊?”   易桓见过几次赵霖霖,对她印象深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冬的脸,不禁一紧。   “走不走?”   难得的,他竟然开始催促去看一场这样的热闹。   就连易桓都看出了他今天的不寻常。   “老四今天吃错药了吧?”   裴冬自然是没有理他,段然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现场黑压压的人,几乎全数是男生,偶尔有几个女生,也都是一溜的短发,男人婆打扮。   在这样的环境中,杜青晓她们一个寝室的人,就显得格外显眼。   摄协的几个干事走到她们身边,赵霖霖热情地给人家介绍自己的室友。杜青晓也就腼腆地对他们笑了笑。   看到这样的场景,段然几乎想都没想就大步走了过去。   杜青晓还没有看到段然,只感觉右手被人一扯,整个人失去平衡,她刚要出声,就跌入了一方温暖的怀抱。   她抬起头看他,段然的眼光扫视全场,唇角淡笑,不知在想什么。   是他失算了,这样的场面,就不该让她来。   等观众大部分落了座,赵霖霖清了清嗓子,大方地走上了讲台,开始介绍今天主讲的教授。   好久没见的裴冬就坐在讲台的左手边,一瞬不瞬地看她。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发呆。   易桓、段然他们一帮人都坐在摄协的大本营中,好几个早就认识段然的摄协成员跟他打招呼,语气带着点小崇拜,段然一一回应,态度算的上亲切。那几个人看他紧紧拉着身边这个眉目如画的女生,不免调笑道:嫂子好,嫂子好……   还有一个刚刚就和杜青晓打过招呼的,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嫂子啊……   段然只是和颜悦色地笑笑。   教授的演讲很精彩,PPT展示的作品看得人大呼过瘾,大家频频鼓掌。到最后一个章节,老先生说了一句: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喜欢拍的一类照片。   他轻轻点开,是一张像素不算太高的黑白旧照,画面里,一位笑靥如花的俏丽女子正在海边肆意奔跑。现场不时何时变得安静下来,老先生徐徐开口道:“这是我夫人,许丽华女士。”   继续点击,一幅幅人像照片如梦如幻,竟都是那女子的身影。   从风华正茂、英姿飒爽,到红颜白发,垂垂老矣。   虽然年华老去,但画面中的女子自始至终姿态优雅,眉语目笑。   老先生俏皮地调侃:“怎么样,我老婆漂亮吧?”   众人鼓掌大笑。   老先生笑容可掬地摆摆手,对着台下的某个地方努了努嘴:“喏,她就坐在那儿!”   众人齐齐地转眼看去,果然见一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奶奶,一身暗红色的大衣,优雅地坐在下方,正脉脉地冲着自己的丈夫笑着。   老先生接着又开口:“我听说你们这个摄影协会又叫光棍大营,这怎么能行!你们知道一个摄影师最大的成就是什么么?”   观众都知道他要卖个关子,安静地微笑听着。   “那就是把自己的媳妇儿拍的美美的!”   众人笑着鼓掌,摄协大本营的那几个更是站起来欢呼,仿佛被老教授说中了心声。段然也淡淡的笑着,不知在盘算什么,手指敲着桌面。   气氛逐渐走向高//潮。   许晨翊上台的时候气氛已经相当热烈,赵霖霖介绍完他走下去,在讲台边缘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击了个掌。   许晨翊本来就是摄影专业,用的相机也十分高级,各种比赛中频频得奖,在摄协中很有威望。   他依旧是那样,眉宇间,阳光的气息很浓,整个人散发着和煦的光芒。   他崇尚写实的风格,一张照片就是一段故事,生动有趣。作品很大一部分是人像,所以当那张照片出现在PPT上的时候,除了认识赵霖霖的人,其他人也只是认出这是今天的主持,可能还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并没觉得奇怪。   照片里的赵霖霖站在春日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在她脸颊上。   赵霖霖式的洒脱笑容,左手指向前方,嘴唇微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生动的样子,仿佛这女生已经从画面里走出来。   杜青晓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前一阵他们拍微电影时候的场景。   照片一闪而过,观众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赵霖霖在台下,看着投影仪的方向有点失神。   段然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裴冬也动了动。   许晨翊过后轮到段然,自然也是反响出众。   他在摄影方面一向崇尚简约的构图,拍的又大多是风景,很多作品都故意处理成了黑白风格,画面空旷、写意、气势磅礴,如同他的人一样桀骜不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杜青晓却私心觉得,他的作品看得最顺眼。   活动异常成功,结束之后,无关的观众纷纷散场,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去了学校周边的一个大烧烤摊。   摄协会长十分大气地招呼了大家。大家从前就听闻摄协会长财大气粗,家底深厚,于是谁也没跟他客气,十分自然地开始胡吃海喝,聊得天南地北。   裴冬两手插在口袋里,坐在角落里,表情很不自在。   视线之内,赵霖霖大咧咧地和许晨翊挤在一起,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她时不时豪迈地和别人碰杯喝酒,举止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只是视线从没落到过他这里,似乎根本没看见他在这里的样子。   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吹着微风,这么惬意的情境下,有人提议做游戏。   没人反对。   大学生饭桌上的游戏,无非就那么几种,到最后都跟真心话大冒险大同小异。   这次玩的是Yes or No,轮到谁,就说一件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如果在座有人做过这件事,就得喝酒。   一群光棍在一起,游戏的尺度往往慢慢就……   轮到摄协会长,他环顾一周,然后慢慢悠悠地说:“我没偷拍过美女。”   “靠!”“凑表脸!”   “老王你别装了,你何止偷拍!”   一帮光棍,又都是摄影师,谁都喜欢这样的艳遇,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酒杯,连许晨翊都不例外。   下面一个轮到易桓,他看了看段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没女朋友。”   段然与他四目对视,只是淡淡地笑着,然后优雅地举起酒杯,倒像那是一种荣誉一般地喝下了酒,仿佛没有看到四周这一群豺狼饿虎投来的嫉妒的目光。   杜青晓明明记得以前他说过不喝酒,等他倾杯,凑过去小声关切地问道:“还好么?”   段然转眼,笑得迷人:“今天心情好,喝一点没事。”   语气温柔得倒像是在安慰她。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靠!老子还真嫉妒他!”   顿时引起了一阵应和。   除了段然,倒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喝酒。裴冬原本一直不在状况,直到看见对面的赵霖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带着探究,才猛然意识到,上次还撒了个弥天大谎。   一向耿直到连谎话都不会说的裴冬,竟为了圆谎,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看上去倒比平常多了两分恣意洒脱。   易桓啧啧两声,没想到自己一石二鸟。   段然深深看了眼裴冬,见他一杯啤酒下肚之后,脸火烧般的就红了起来,显然是不会喝酒。   裴冬的这杯酒,不仅让易桓和段然惊诧,也浇醒了坐在他对面的赵霖霖。   她的嘴,从他喝下那一杯酒开始,抿成了一条直线。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跟我说许晨翊挺悲催的 喜欢谁谁都不喜欢他 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 他对谁都是那样 哪怕喜欢 也不会很明确很坦然地追求 我只能说 他可能还没有遇到真的特别喜欢的人 所以……我依然是亲妈O(∩_∩)O   ☆、第二十四章   游戏玩到一半,一些人退席,林未然的小男朋友更是早早地等在烧烤摊边。   林未然一走,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生悻悻地道:“好不容易带来个妹纸……还是个有家室的,诶~”   一个跟赵霖霖有说有笑的男生也附和,指着赵霖霖对着大伙说:“这个怎么也得让我们内部消化了吧?”   赵霖霖没听见他们的调侃,只是望着某个人出神,看他捧着酒杯,一副心不在焉、置身事外的样子。   “靠!我看是陆帅你自己想了吧?”   “去你的,我跟许帅抢人,我找死啊!”   大家倒没有反驳他。   这个许帅,指的就是许晨翊。他许久不来摄协活动,一出现身边却带着个明朗活泼的小丫头,不仅连着几次活动都带着她,介绍她入会,甚至把自己的宝贝相机借给她,大伙儿又不傻,这样的情况,谁还敢打赵霖霖的主意。   赵霖霖听见这话,竟然也没有说话。眼神一直凝聚在某个方向。   许晨翊用余光见她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没有再继续话题,而是暗示大家继续玩游戏。   后面大家问的问题尺度越来越大,不少人屡屡中招,消耗了许多酒水。   而这其中,也包括其实毫无酒量的裴冬,到了后半场,他已经无力支撑,醉倒在桌边,大家笑话几句,纷纷由他去了。   过了一阵,段然看杜青晓有了倦意,便提议退席。   杜青晓要走,赵霖霖自然跟着,段然看了眼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裴冬,无奈叹了口气,低着头温柔地跟女朋友道歉。   “我跟易桓要想办法把裴冬弄回去,可能不能送你了。”   “你快去吧,我和霖霖一起,没事的。”   赵霖霖走时,许晨翊追上来问要不要送她。   她奇怪地瞥了眼许晨翊:“送什么送?我和杜杜一起回去啊。”   不仅许晨翊,就连杜青晓都忍不住额角黑线。   赵霖霖,你的神经还能再粗一点!   赵霖霖将许晨翊打发走后,两个女生才结伴走回宿舍。   结果到了宿舍楼下,不禁傻眼了。   宿舍楼锁门了。   “靠,阿姨不是一直不锁门的么?”   赵霖霖愤愤地打电话给林未然,心想大不了让林未然把阿姨喊起来开门。   “你们快躲起来,躲外面别回来了,阿姨放话了,晚归的要登记姓名班级报告辅导员!!”   林未然在电话里苦口婆心。   赵霖霖跟杜青晓相视一眼,心里都默默地冒出一句,今天真是人、品、了!   春寒料峭,两个人在晚风里瑟瑟发抖。   “杜杜,明天早上是不是就会出新闻,女大学生冻死宿舍楼下,是人性的泯灭还是社会的疏漏?”   杜青晓好笑地看了眼冻到胡言乱语的赵霖霖,拿出手机。   自从上次因为胃病进了医院,她就学乖了,遇到这种事情逞什么强,当然是打电话给他一起解决。   遇见委屈,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是吧?   杜青晓正在慢慢按照段然给她的剧本,学着怎样做一个稍稍懂事的女朋友。   电话接通之后,段然听完这边的状况,沉吟片刻,开口道:“大概是教务处的新规定,我们宿舍也锁门了。”   “咦?那你们现在……”   “我和易桓裴冬在外面,还有几个摄协的人,你和赵霖霖先过来吧,外面冷。”   杜青晓和赵霖霖一商量,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按照段然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她原本以为,应该是一帮人因为宿舍锁门,所幸在外面组局准备玩个通宵,场面应该相当热闹的,这样她和赵霖霖也都不会尴尬。   没想到,到了房间一看,除了裴冬和段然,一个人都不见了,而裴冬已经醉得死沉沉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也就是说,整个房间,就只有段然一个意识清醒的雄性生物。   段然看了眼明显陷入沉思的杜青晓,手握成拳在嘴边咳了两声:“易桓他们在隔壁玩升级,我嫌吵,重新开了一间房。”   杜青晓带着莫名的情绪看了眼段然。   段然,其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吧?每次害羞还是习惯性的握拳在嘴边,一点都没有变。   想到这里,杜青晓突然就一点也不尴尬了。   其实,事急从权,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别扭,再说,不还有赵霖霖在旁边么?   房间是标准间。裴冬大咧咧地占了其中一张床的大半个身位。看来原本段然是打算一人一张床的。现在她和赵霖霖来了,只能委屈他和裴冬挤一挤了。   赵霖霖看了眼醉得人事不省的裴冬,表情倒是淡定,只冷哼了一声活该,就迅速地躺上了另一张床,背对着裴冬,呼呼入睡。   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杜青晓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看见赵霖霖已经入梦,而段然正将裴冬的胳膊拨开,十分艰难地挤到床的里侧躺着。   房间里的灯关了大半,只剩下柔和的床头灯,亮着朦胧的微光。   段然两手交叉在脑后,即使是被挤在那么个弹丸之地,这样的窘境,也被他演绎得好似怡然自得。他就这样躺在那里,目光比灯光更柔和,像是呢喃的细语,温柔地问候着她。   杜青晓脚步一滞,半晌之后慢慢悠悠地走到床边,深吸口气躺下,好不容易从赵霖霖那里抢了一点被角给自己盖上。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火车上的那个晚上,同样的人物时间,不同的地点。   不同的人物关系。   想到这里,杜青晓不禁转过头去看他。   隔着一动不动的裴冬,段然居然也正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他眼里的灼热,稍纵即逝。   他用嘴型,示意她:睡觉!   她笑了,同样用嘴型回应:睡、不、着。   他的嘴角微扬,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敲打着什么。   “叮——”她拿出手机,看见他的短信,瞬间变作一只熟透了的番茄。   “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她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回复:“睡了!”   收起手机,转过身背对着他暗含笑意的目光。   其实两个人都不能成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段然已经洗漱完毕。   她觉得他似乎一直是这样,有着自己完备的生物钟,天大的事情发生,都无法打乱他的节奏。   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擦一边看着装睡的杜青晓,面含笑意,容光焕发,一身清爽,好像昨天熬夜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终于她叹了口气睁开眼,好似放弃了跟他较劲。   那人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五分戏谑,五分温柔。   “醒了就起来。”   等她也洗漱完,他已经穿戴整齐,半靠在衣柜边,长腿一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低头审视自己一番,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他。   我有哪里不对?   他接收到她的眼神,好笑地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热的开水。   “走吧,出去买点早饭。”   看了眼还在沉睡的赵霖霖和裴冬,她点了点头。   杜青晓之前还不知道,就在宿舍园区的北边一公里,居然有这么一个热闹的集市。各种新鲜的果蔬、各色///诱人的小吃,形形色///色的小摊贩,充满了生活气息。段然默默地牵起她的手,避免她被热闹的人群冲散。她的嘴角一直浅浅地弯着,无端地就觉得心情很好。   他们买了简单的豆浆油条,摊主将油条炸得金黄,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段然一只手牵着杜青晓,一只手掏出钱包付钱,明明是有点别扭的事情,由他做来,却丝毫没有狼狈,反而生出几分优雅。   卖油条的是一对老夫妇,老板娘看见段然两手都在忙,于是将油条打好包交到杜青晓手里,然后笑着对杜青晓说:“你老公真宝贝你。”   杜青晓顿时脸红成飞霞,迅速摆了摆手,刚想要解释什么,就被老板抢白了。   “现在的小年轻这么恩爱的少啊!”   摊主笑得十分和蔼,冲着杜青晓愉快地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一大早来买早餐,这附近是居民区,两人又一直牵着手,所以他们才将两人误会成……   她转过脸去看段然,后者的嘴角浅浅地勾着,眸子里闪着狡黠,并不打算解释。   直到他们从集市中走出,她红着的脸才在微风中稍稍缓释。   看了一下表,顿时有些担心:“他们应该已经醒了,我们快一点吧。”   段然拉过正欲大步往前的杜青晓,神秘地笑了笑:“不用着急。”   “可是,他们……”   其实杜青晓想说的是,放任他们共处一室,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毕竟……   然而看段然这般淡定自若,脑筋一转,瞬间理解了。   他赞赏地看了眼她,慢条斯理地开口,意有所指:“发生什么,也不是坏事。”   杜青晓缓缓地点了点头,的确,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两个人就这样,本着怎么拖拉怎么走的原则,慢悠悠地一路从集市散步回去。   等两个人终于晃到了房门口,只听见赵霖霖在房间里一声大喝:“老娘才不稀罕吃你豆腐!!!”   段然制止了杜青晓的脚步,给了里面一些缓和的时间,然后才拿出房卡开门进去。   房间里的情景像一出默剧。   赵霖霖头发乱糟糟地站在洗手间门口,气得冒烟,就差跳脚。   裴冬身上披了条毛巾坐在床边,额角的青筋暴露,扑克脸将将要崩溃。   这情景,明显是,已经发生了什么……   段然旁若无人地走进去,将一大袋早餐放到桌子上,将豆浆一一拿出,掀开盖子。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居然还转过头冲着杜青晓轻松地笑了笑:“过来吃早饭。”   段然的神经太强大,杜青晓自愧不如。   她故作镇静地走过去,坐到段然对面。段然的眸子弯着,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放到她面前,把一根油条用纸巾半包着递到她手里,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吃了。   房间里剩下的两人,像两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僵持着,而大神将油条吃得优雅而投入,丝毫不为这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所动。   杜青晓的内心在流泪:大神,其实我真的没有你那么好的心理素质,真的,以后你要做这么气场强大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带上我~~o(>_<)o ~~   那两人依然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杜青晓的眸子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发现两人都在偷瞄对方。顿时嘴角微扬,憋笑憋得辛苦。   就这么别扭地吃了一顿早餐,段然将房卡丢到两人面前,一脸风和日丽地交代:记得退房。   然后就牵着杜青晓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她问他怎么这么放心两个人。   他操作着手机,语气淡淡:因为不关我的事。   杜青晓愣了一愣,随即笑得东倒西歪,被他轻易收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神哪有那么多时间管闲事~~~   ☆、第二十五章   让杜青晓觉得神奇的是,赵霖霖从旅馆回来之后,心情竟然变得很不错。   不要问杜青晓是怎么看出来的,因为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赵霖霖的招牌痴笑,完全遮掩不住!   “杜杜,你们今天的豆浆是哪里买的?”   “北边的集市,怎么?”   赵霖霖面带桃花,娇羞呢喃道:“好甜~~”   ……   赵霖霖一扫之前的颓废,大概是因为误会解除吧?   杜青晓嘴角勾起,心里默默佩服了下自家男友。   赵霖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运动会。   运动会,那可真是H大的一大盛事。   女生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花痴帅哥,男生们可以尽显魅力本色,不管你平时多么不爱运动,只要你将汗水洒在运动场上,妹子们都会前赴后继地为你加油,当然也少不了嘘寒问暖。   一来二去,□□就是这样发展出来的。   如此,运动会对广大单身狗来说,真是一个互利双赢的平台。   听说裴冬要参加运动会的时候,赵霖霖果断拉上杜青晓报名了班上的拉拉队。   “闷葫芦的项目是三千米,三千米啊!搁我得跑两天!”赵霖霖啃了一口苹果,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没想到闷葫芦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一出手就是这种耐力项目。”   杜青晓好笑地看着她,心想,裴冬也只有在你眼里才柔柔弱弱的。   “对了,你们家段Boss参加运动会么?”   “跳高和自由泳200米。”   “什么?!!!段然要游泳?!!”   杜青晓及时地避开她的吐沫星子,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岂不是……岂不是要露点?!!”   杜青晓扁了扁嘴,幽幽地瞥了眼赵霖霖:“你能换个词儿么?”   “我跟你说杜杜,运动会可是什么幺蛾子都有,狐媚子可都虎视眈眈着呢!你可得把你家大神看好了!”   很不幸,两日后,赵霖霖一语成谶。   运动会第一天的开幕式十分热闹,每个年级花样百出的方阵从主席台经过绕场一周。她们一个寝室的人坐在主席台边的看台上看热闹,难得四个人在课外聚在一起。卢勤今天应景地穿着一身雪白□□球裙,青春活泼,引得她们寝室走到哪里都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赵霖霖推了推魂游天外的杜青晓:“我刚看到好几个帅哥在看你。”   杜青晓不以为意:“别瞎说,是看勤勤的。”   “切,说了还不信。”   说完这话,赵霖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杜青晓。款式永远不变的白T恤,简简单单的牛仔短裤、白球鞋,头发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瓜子脸小巧玲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恋爱的缘故,最近的杜青晓爱笑了些,脸颊红润,肤色洁白,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光芒,显得熠熠生辉。   赵霖霖偷偷地在心里得意,谁说她们寝室只有卢勤拿得出手,杜青晓的五官气质明明就在卢勤之上,这些个大男人就是睁眼瞎啊睁眼瞎。   还是段Boss慧眼识珠,先下手为强。   不过一会儿,她们四人的边上又多了一个人——胡一飞。   他静悄悄地坐在卢勤边上,两个人不时地低声耳语,相视而笑,甜蜜无比。   杜青晓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眼。   赵霖霖这时拍了拍她:“诶!你看主席台前面操场上那个,是不是你家那位啊?”   杜青晓定睛看去,果然是他。立在三脚架后面,长身玉立,不苟言笑,不时操作单反拍下照片,姿态怡然。   她瞬间就笑了: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诶!你去哪儿!”赵霖霖都没来得及拖住她。   她当然是要偷偷摸过去。   结果自然是因为太冲动,被堵在操场外面,不让进场。   “无关人员暂时不得入场。”   杜青晓默默地看着自家男朋友的背影,本想给他个惊喜,这下,真是……悲剧了。   只好开始和守卫在操场入口处的人软磨硬泡。   另一边,段然本来在认真审视监视器上自己的照片,身边摄协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好奇,指着操场入口处一个倩影:“诶,段哥,那是不是嫂子啊?”   段然转身朝入口处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无端的神清气爽。那人似乎正焦急地在和守卫交涉什么,因为不善言辞又不会撒谎显得略微窘窘的样子,段然的眼睛一下子被点亮,对身边的人道:“帮我看着。”   然后大步朝他的牵挂走去。   杜青晓本来正在绞尽脑汁地努力和守卫交涉,试图说服他放自己进场。眼前的阳光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抬起头来,便是那人摄人心魄的笑颜。   杜青晓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额,狼狈。   “她是我们摄协的,有拍摄任务。”段然有如天神降临,姿态傲然地跟守卫说了一句。   守卫居然二话不说地就放行了。   杜青晓无语凝噎。   本想制造惊喜却反被男朋友解救什么的,真是太、没、面、子、了……   走到那人身边,被他肆无忌惮地牵起手。杜青晓默默地低下头,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成你们摄协的了……”   段然嘴角一勾:“成员家属,也算。”   杜青晓…………   她被他带到机器前,跟一众摄协会员打了个招呼,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下站到段然的那台单反后面。   嗯,假装看监视器,嗯。   “会用么?”段然的声音在她左后方极近的地方传来,带着独有的磁性,让她感觉口渴。   她老老实实地摇头,声音闷闷地回答:“不会。”   右手忽然被人执起,按到相机上。他站在她的左后方,长手一挥,几乎环住她的半个肩膀。   那人的声音就在耳边低低送来,呼吸吐在她的鬓角,痒痒的。   “右手抓住,像这样。”   杜青晓强制自己集中注意力,却发现后背一阵暖意,似乎是他的胸膛。   “左手托着镜头。”   他言传身教得毫不含糊,立马抓住她的左手放到镜头上。   这样一来,她就被他从背后抱了个满怀,耳边又是他的吐息,一下子他的气息将她重重包围,浓郁到,她的心跳不已。   春末夏初,两个人都只穿了薄薄的T恤,隔着两层单薄的布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右手食指,放在快门上。”   她的食指被他轻轻拨到快门上,然后按下了她平生的第一次快门。   “很好。”   杜青晓默……   哪里好?!!哪里好了?!!大庭广众之下被吃豆腐,她以后还要不要在H大混了!!!!   旁边的一干摄协光棍们假装目视前方,其实心里早已泪奔~~   大神携妻花式虐狗什么的,真是太、无、耻、了!!来人啊,还愣着干嘛,快把俺们的狗粮端上来!!!   由于段然这次尺度掌握得不太好,杜青晓一连避了他一个下午。   就连据说是他拿手好戏的跳高项目,也没有去看。   倒是陪着赵霖霖,看了一整场三千米。   此时他们已经被放行,走到了操场的休息区。赵霖霖作为拉拉队成员,也是有后勤任务的,其中就包括给他们班一个跑三千米的男生递水和毛巾。   三千米是运动会上里程最长的田径项目,也是最考验运动员体力和耐力的项目。一般跑完三千米,男生有耍帅的心也没摆酷的力了,一个个都累得口干舌燥、形象全无的。   赵霖霖站在休息区离跑道最近的地方,拉着杜青晓,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跑道上闷油瓶的身影。   “开跑了开跑了!”鸡冻地原地蹦两下。   “哎呀,那人太讨厌了,怎么把他逼到那么里面!!”愤愤地捶地!   “冲啊冲啊!”握拳小宇宙爆发。   杜青晓无奈地拉住她:这会儿就冲,一会儿还怎么有体力,你当这是二百米呢?   “杜杜。”过了一会儿,赵霖霖转过头显得十分严肃地看着她,“我决定为爱勇敢一把!”   杜青晓还没来得及问你要干嘛,就见赵霖霖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绕过重重障碍,跑在了裴冬身边。   裴冬的节奏本来一直保持得很好,呼吸均匀,稳步提速。   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咋呼的声音:“闷油瓶我来陪你啦!”   赵霖霖跑在跑道的里侧,因为奔跑两颊粉红,笑得大咧咧的,如同一轮骄阳。   “你来干什么?”   “我来陪跑啊?”   “回去,别捣乱。”裴冬的语气沉沉。   “不要!”   杜青晓从远处看着这一切。   阳光正好,绿茵场上,殷红跑道,一个笑靥如花,一个冷若冰霜,却意外地十分般配。   赵霖霖一开始还算体力充沛,在裴冬旁边有说有笑,嘻嘻哈哈。   两圈过后,明显步伐变沉,只是沉默地勉力跟在那人后方。   渐渐到了最后两圈,已经不知道被他甩下几圈,气喘吁吁,目光涣散。   直到终点线边传来欢呼的助威,赵霖霖一步一喘地朝着终点走过去,最终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累得半死。   杜青晓本想走过去,看到终点线边一个人的身影顿时停下了脚步。   看来赵霖霖的单相思,要结束了。   赵霖霖本来正在气喘吁吁地欣赏着操场上的人工草皮,想着,老娘为了追个汉子,真是把老命都豁出去了。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纤长有力的手。   抬起头,本该累得形象全无的裴冬,却清新俊逸地站在身前,除了额角的汗珠,没有一丝狼狈的迹象。   那一刻,赵霖霖的小心脏完全不受控制。   脑子里的邪恶小霖霖已经跳出来大喊大叫:靠!这爷们怎么这么帅!   这辈子就是他了!   裴冬童鞋,老娘泡定你了!!   正在赵霖霖神游天际之际,裴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起不起来?”   赵霖霖迅速回神,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并无师自通地觉得,闷油瓶这是不是在向她示好?   杜青晓看见赵霖霖不厚道地把本应该给另一个男生的水递给了闷油瓶,笑得一脸迷妹样。   笑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却听到广播台上开始播放一则消息。   “设计院三年级运动员段然,因伤退出二百米自由泳比赛。”   他受伤了?!!   会不会是因为下午的跳高比赛?不是听赵霖霖说了拿了第一名嘛?   骨折?外伤?还是……脑震荡?   杜青晓没头没脑地丢下东西就跑向了医务室。   一路上她想象了各种各样的受伤场景,毫无例外的都很可怕。反正按她想象的,他最轻的伤,可能也上了石膏了。   可她站在医务室门口,看着躺在床上怡然自得的大神,除了脚腕上贴了块胶布,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而此刻的场景,不幸被赵霖霖一语成谶。   一个穿着超短裙的美女坐在大神床边,正梨花带雨地对着大神嘘寒问暖。   夕阳西下,几缕微风拂过,大神闭着眼睛,长睫微颤。   女生的侧脸,浓妆艳抹。   那场面,实在……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杜姑娘会怎么反击?!!   ☆、第二十六章   对付这样的场面,杜青晓是第一次。   她拉了拉身上的T恤,含笑悄然走过去。   站到大神的床尾。   美女抬起头看她,用带着浓浓眼妆的大眼打量她一番,心想,哪里来的丫头,穿的土里土气又素面朝天的,还敢在段然面前现身。   杜青晓不看她,将手旁若无人地放到大神受伤的脚腕上,端详着他的伤处,看到并无大碍,故莞尔一笑。   美女立马不悦地制止:“你是谁啊?把手拿开,这是伤员。”   杜青晓根本不理她,纤纤细指在大神的脚腕上慢条斯理地流连了一圈。   哼,我就不信你还装的下去!   段然果然因为脚上微凉的触摸而睁开眼,看到床尾的女朋友正故作淡定地吃着自己的豆腐。   唇角魅惑地一勾。   他很好奇,她会怎么做?   于是维持着怡然的躺姿,好整以暇地观察她。   “诶,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听?叫你松手听见没?”   美女怒!站起来提高了声音,心想,个贱蹄子,我都没摸过,你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摸我男神的美足?!!   杜青晓笑得一脸温柔,腹诽道:好啊,非但不主动承认错误,还要袖手旁观看好戏?   眨眨眼睛,淡定开口。   “然,怎么受伤了?”   第一个字出口的时候,段然的眼角跳了跳。   那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温温柔柔,糯糯的声音,心口像是有一泓温泉轻轻淌过,看她的眼神也随之瞬间变得灼热。   虽然知道这是她驱敌的策略,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动。   大神笑了,看着她,嗓音低沉:“被玻璃划伤了。”   美女的视线在两人中来回徘徊,感觉到这不寻常的气氛,两人明显十分熟悉,顿时尴尬到不行。   转过脸面向段然,瞬间变脸微笑道:“Dino,这位是?”   段然看着自家女朋友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没有立刻开口。   杜青晓发誓,他一定是故意的。   好,交给我是吧?   清清嗓子,她开口下了逐客令。   “学姐,谢谢你照顾我男朋友,麻烦你了。既然我来了,就不浪费你时间了。”   潜台词:你可以走了。   美女的脸瞬间耷拉下来,浓浓的睫毛膏粘到眼袋,不放弃般对着段然嗲嗲开口:“Dino,你肚子饿不饿,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段然听了她的话也不回应,只是默默地仰头看着天花板,面带淡笑。   杜青晓咬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不饿,学姐,眼妆花了,快去补补吧。”   美女有些惊慌失措地掏出镜子看了看,不好意思在大神面前补妆,强自微笑着,继续对段然嘘寒问暖。   杜青晓咬牙切齿,一记眼刀飞向自家男朋友。   你到底帮不帮忙?   某人终于收到她的求助,不禁莞尔。温柔地用眼神安抚了自家女朋友。   宝贝儿别急。   然后他就在杜青晓惊奇的目光中穿好鞋子,揽过她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医务室。   全程对路人甲视若无睹。   行动也没有任何不便。   所以他刚刚躺在床上是在欣赏风景?   医务室中的美女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自己仿佛成了透明的空气。   出了医务室,某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糊弄了。   杜青晓拨开肩膀上的手,目视前方,颇有些遇人不淑的感觉。   “招蜂引蝶。”   段然却不以为意:“错,明明是苦肉计。”   “噢?怎么苦肉计还伴着美男计一起使?”杜青晓仰起头,有些挑衅地剜了他一眼。   殊不知这么生动的表情在某人眼里,简直……秀色可餐。   眼波流转,眸若清泉。   段然用目光攥住面前人的视线,微微低着头,有些危险地逼近。   “谁让女朋友不理我,只好来一招诱敌深……入。”   段然的最后两个字说的极慢,意味深长地留下一个话尾,眸子里都是笑意。   杜青晓明显感觉到某人正在渐渐变得危险的气息,咽了咽口水,迅速低下头,转移话题道:“那你明天不参加游泳比赛了?”   这个话题,好吧,杜青晓承认转得有些生硬。   段然好笑地看了看脸已经红成飞霞的某人,摆正姿态,放了她一码。   “是啊,省得牺牲色相。”   杜青晓…………   镇定心神,忽略某些字眼,问道:“为了金牌牺牲色相?”   段然似有若无地笑看远处,摇摇头,意有所指道:“为了佳人一顾。”   ……   屡次自己挖坑自己跳,要么就是无言以对,杜青晓以前只觉得自己不算伶牙俐齿,现在在段然的对比之下,简直笨嘴拙舌。   因为受伤,大神自然地缺席了第二天的游泳比赛。许多女生本以为可以观赏到段然的泳衣秀,听说他半途退赛,芳心皆是碎了一地。   他却自在闲适,丝毫没有内疚的自觉。   对于他的这个反应,杜青晓不幸地觉得自己十分欣赏。   可见人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期中考试过后,段然开始变得十分忙碌,与杜青晓见面的次数也有所减少。   杜青晓作为当事人,却有点庆幸。   因为——段然的生日快到了。   一开始她十分踌躇,到底要送一个什么样的礼物才合适。潜意识里,她不觉得段然会喜欢她花钱买的。   作为女朋友,当然是要亲自动手才显得比较有诚意,这一点,杜青晓是赞同的。   奈何杜青晓,从小就是个手残党。女生擅长的那些手工活,她是一样不会,一样不精。某天在图书馆看到阅览室里挂着的一副名人字画,这才有了主意。   她的书法是和爷爷学的。小的时候她太调皮,爷爷教她写字,想以此磨砺她的个性,不想她字是写得不错,性格却丝毫没有改变。   后来长大了,就渐渐不再碰毛笔了,书法便生疏了。   为了写一副她满意的字,她买了一些字帖临摹,闲下来便在寝室练字。段然忙的时候,她也正练得欢快。   赵霖霖在寝室偶尔遇见她正在练字,便调侃几句。   有一日突然问她段然的星座。   杜青晓愣了愣,答曰:双子座。   “啧啧啧,双子座可是花心的。”   杜青晓瞥她一眼,权当耳边风。   赵霖霖是听说了上次运动会的事情的,于是锲而不舍地挑拨道:“你看,上次就让我说中了吧,你都没问问你家大神和那狐媚子什么关系?”   杜青晓点点头:“问了,他说不认识。”   “噗,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嗯。”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赵霖霖怒其不争地啧啧嘴:“你对段然这么有信心啊?”   “不,我是对他的挑剔程度有信心。”杜青晓一边捏去毛笔上的杂毛,一边淡然地答道。   啧啧,学坏了学坏了,跟着段Boss学坏了。   其实说到段然的星座,杜青晓也是研究了一番的。很多星座分析都说双子座的人智商甚高,常常伴有双重人格,不喜欢受重重约束,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也因此多半常常显得有些孤独。   杜青晓看到孤独两个字的时候,大脑中的一根弦被悄然拨动。是啊,孤独,在林葵还没有出现之前,杜青晓看到的他,的确就是那样的。   在大学重逢之后,段然给她的感觉却有些不同了,那种孤独的气息渐渐淡去,多了些随和温润。虽然他的话依旧不多,但那种沉默却和从前不同。   她偶尔会想,是谁淡化了他身上的孤独?   段然的生日,不出杜青晓预料的十分热闹。除了他们寝室的人,还多了其他一些她不认识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当晚,段然做东,在H大附近中餐馆的一个包厢里,请大家吃饭。   杜青晓下了课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   段然将她迎进包厢,无意间看了眼门边。   杜青晓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裴冬正站在门边,不着痕迹地朝她身后望了一眼。   瞬间心领神会,言笑晏晏低声对裴冬道:“她没来。”   裴冬顿时窘得不知所措。   段然将杜青晓背上的背包悄然取下,对于某人的洞若观火,颇有几分得意。   很快人员到齐,段然将他的朋友一一介绍给她认识。大神的朋友,大都风趣幽默,屡次调侃杜青晓,都让她语塞,还是段然时不时四两拨千斤,替自己挡回去的。   到了送礼物的环节,有人开始起哄,说要看看杜青晓的礼物是什么,让段然当众拆开。   彼时段然就坐在杜青晓身边,一只胳膊闲闲地搭在杜青晓的椅背上。听见大家的建议,温柔地用目光询问了杜青晓。   杜青晓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看就看吧,于是欣然同意。   礼盒外面的包装纸被拆开,里面是一个玉色的长形锦盒,段然看了眼身边默不作声的某人,无声笑着打开锦盒。   解开纸卷上系着的红线,卷轴在段然的手中徐徐展开。   并排的两行欧体小楷,气韵生动,细看更有些洒脱之处,字如其人。   “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直到这时,杜青晓才抬起头去看段然的表情,眼神中却隐隐藏着期待。   段然的视线停留在纸卷上许久,在众人难得统一的赞美声中,长久地沉默。   有过许多种猜测,想着她会送他些什么。   他其实什么都不缺,只是觉得,难得有个机会,让她也绞尽脑汁,为他动动脑筋,只是这样,他已经很满足。   可当他看清卷轴上的娟秀小字,逐字在心中默念过她给他的诗句,明白了她短短两句之后的千言万语,他还是忍不住,为能拥有她,感到庆幸。   杜青晓看着一直沉默,眼眸深深的段然。   她的心思,他懂么?   那是一种,她的野心。   不仅是他的热闹,她想参与,他的孤独,她也想懂得。   也许是贪心吧。   想要了解他更多,读懂他更多,体会他更多。   直到有一天,能与他“心有灵犀”。   长久的沉默过后,他一个转身,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将她收入怀中。   她明白,他懂了。   于是,嫣然一笑。   以为礼物拆了,总算放过她了,没想到众人的调侃才刚刚开了个头。   那两句李商隐的诗,显然引起了不少的遐想。   “弟妹这是想和老三心有灵犀啊。”易桓狡黠地开口。   “嫂子,其实是不是心有灵犀不重要,身有灵犀才是关键啊!”   “阿响,这还要你提醒,你没看刚刚嫂子和段哥抱得那叫一个紧~密~”   这话的话外音让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直默默不语的杜青晓,眼神暧昧。   热闹的宴席散场之后,她与他两人,并排走在冷清的街巷中。   月色皎洁,有微风轻送。   她挽着他的手臂,有时跳到旁边的台阶上,再扶着他跳下来,难得孩子气的举动。   他却突然停下脚步。   “青晓。”   “嗯?”她微微扬起头,脸上带着淡笑。   她的眼睛真美。   灿若星辰,顾盼生辉。   有时有千言万语,有时又空灵澄澈。   而此刻,里面盛着满满的幸福。   段然迟疑一瞬,在她眼睑极尽温柔地落下一吻,回道:“没事。”   C城的夏天,不知不觉渗透了H大。   在苦读了两个星期之后,杜青晓大一的最后一门期末考试,也悄然落幕。   杜青晓跟段然一起,坐在了开往S城的火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要开虐了~~默念我是亲妈三百遍   ☆、第二十七章   杜青晓在家刚待了两天,就接到段然的电话。   “徐老师出差,找我顶替。”   原来是教少年宫的孩子画画。   “青晓,来帮我的忙吧。”   杜青晓光是听说段然要对付一大群学龄前的孩子,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那画面,着实有趣。   那天一早,杜青晓赶到少年宫的画室,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正坐在段然的膝盖上,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画跟段然炫耀。   段然的脸上是如沐春风的淡笑,杜青晓很少见他这么有耐心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和小朋友们处得很好。   杜青晓略微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心想,还真是没有他搞不定的事情。   小朋友们还是很有创造力的。   段然今天教小孩子们画向日葵。   由于都是学龄前的孩子,不能教得太复杂,大神简笔画的笔触已经尽量简化,让人一目了然的画法。   但是孩子嘛,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画的向日葵千奇百怪、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看得杜青晓不禁失笑。   “姐姐,我的笔没水了。”   一个俏生生的小女孩走到杜青晓身边,脸颊上还有一笔印记。   杜青晓蹲下来安慰:“等着,姐姐帮你去借一只。”   女孩儿小手攥着杜青晓的裙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借到笔,她就蹲在女孩儿的座位边看她画画。   草地是青色的,房子是蓝色的,大大的一朵向日葵生机勃勃地立在房前的草地上,是黄色的。   “姐姐,我还想画那个哥哥。”   杜青晓擦去她嘴角的口水,看见她指着正在教另一个小男孩儿画画的段然。   嘴角扬起:“来,姐姐教你。”   差不多画完的时候,小朋友们拿着自己的画排成一个长队给段然打分。   段然今天耐心真的很好,一直面带笑容。   小女孩将自己的画交到段然手里。   画面上除了一片草地、一栋房子,一朵向日葵,还多了一个笑眯眯的哥哥。   段然看了看门口送小朋友去上厕所刚回来的某人,低下头,指着画上的人问。   “这个哥哥是谁?”   小女孩吮了吮自己的手指,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段然。   “是你。”   “谁教你画的?”段然继续好脾气地引导。   女孩湿漉漉的手指,指向门边的杜青晓。   “姐、姐。”一字一顿,稚气未脱。   杜青晓听到这两个字转头看过来。   指指自己,喊我?   段然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她于是走过去,看到他手上的画时,笑得无声无息。   蹲在女孩身边,将她湿漉漉的手擦干净,假装事不关己。   “青晓。”   他低低地唤她。   “嗯?”抬起头。   咔嚓一声,手机的镜头记录了三个人的笑脸。   照片里,小女孩咧着嘴,杜青晓蹲着身子,唇角微微勾着,一脸温柔,段然在一侧执着手机,眼含笑意。   偷拍完照片,段然十分满意地在画上打了个大大的一百分。   小女孩十分开心,凑到段然跟前:“哥哥,我将来长大了可不可以嫁给你?”   ……   杜青晓眼里满是惊异,现在的小孩子,杀伤力都这么大么?   段然听见这话,反倒不慌不忙,将小女孩脸上的水彩笔印记擦去:“为什么要嫁给哥哥呢?”   女孩葡萄般的大眼睛一转,笑意冉冉地答道:“因为哥哥长得帅。”   杜青晓无语望天。   段然装作无奈的样子,不经意间拉住身边人的手:“可惜啊,哥哥已经被姐姐预定了。”   段然连着教了两个星期,杜青晓连帮了两个星期的忙。   后来段然将那张照片洗了出来,一人一张,杜青晓把它放在自己钱包的夹层里。   白岑一向忙碌,从不过问杜青晓的去向,即使偶尔回来的晚了,白岑也没有在意,甚至有时根本不在家。   有一天,杜青晓悲催地没带钥匙,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白岑今日在医院值晚班。电话无法接通。   打电话给段然。段然刚刚送她到家门口,居然在楼下还没走。   杜青晓摸了摸空空的裤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段然的反应比较淡定,沉吟片刻,道:“你先跟我回去。”   姿态随意,语气却不容反驳。   杜青晓感到口干舌燥,说话都笨嘴拙舌的:“不,不太好吧。”   段然低头,打量了某人一眼,似是在斟酌措辞。   “青晓,”徐徐开口,“我一个人住。”   咦?他也是一个人住?从没听他提起过。   杜青晓惊讶的眼神看在段然眼里。   “如果你不是担心这个,那么……”段然的嘴角,缓缓勾起,“你是在担心……我?”   杜青晓踮起脚尖,及时捂住某人的嘴:“走吧。”   某人自然从善如流。   段然的住处是一居室,附带一间设计精致的书房,简单大气的木地板,大面积灰色的地毯,格调高雅,却显得颇为冷清。   杜青晓借口上厕所,在段然家的卫生间里强自镇静心神。   却不知不觉,开始打量他的日常用品。   蓝色Muji玻璃漱口杯里装着白色的牙刷,一条米白色毛巾孤零零地挂在架子上,洗面台上除了男士的洗面奶,还放着一只剃须刀。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从洗手间出来,杜青晓已经放松了许多。段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从沙发上站起身,将倒好的凉白开递给她,问她饿不饿。   原来已经是黄昏了。   刚刚一直神经紧张,此时才发现,的确是有些饿了。   段然得到肯定的回答,干脆地卷起袖子,拿出冰箱中的食材,开始做饭。   杜青晓捧着水杯,惊得愣在那里。   段然今天穿着一件天竺棉白色半袖衬衣,显得十分飘逸出尘。   可他站在灶台前,动作娴熟地将切好的青菜倒入锅中,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甚至还让人觉得,有几分赏心悦目。   杜青晓看到架子上挂着的围裙,默默地走过去将之拿过来,走到他身边。   段然将青菜盛入盘中,将火关掉。看她一眼,并没有伸手自己套上的意思。   杜青晓只好踮起脚尖。   段然眼眸弯着,配合得低下头,任她为自己穿上围裙,从背后系好。   做完这一切,杜青晓退到厨房门外,远远地看着他。   谁说君子远庖厨,得妻摇身变煮夫!   而且……还是这么气宇轩昂的煮夫。   段然手脚利落,很快搞定了两菜一汤。   看上去就十分可口,让人食指大动。   四方形的饭桌,两人各据一端。   “以前不知道,你的厨艺竟这么好。”   他看她一眼,为她布菜:“一个人住久了,得学会喂饱自己。”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无声放下。   可巧的是,过了两分钟,她的手机也进来一条短信。   “杜杜,老娘终于泡到闷葫芦了!快恭喜我吧!”   杜青晓哑然失笑,大概也只有赵霖霖,能把这种事说得这么坦荡无疑。   和段然对视一眼,果然见他也正笑意冉冉地看着自己。   “赵霖霖?”   她点点头。   他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   杜青晓在这样的日子中默默享受着,当事过境迁,回忆起来,那时候,竟是那一年,最后的一点温存。   白岑的科室新接治了好几位病人,难得倒班回到家中,也没有见到杜青晓的身影,却看到杜青晓落在茶几上的钱包。   杜青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白岑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没有开灯。   她打开灯,走过去。   “妈妈。”   “你坐下。”   杜青晓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下。   白岑的面色不豫,从口袋里掏出女儿的钱包,放在茶几上,然后将里面的那张照片拿在手上。   “段然,你跟他什么关系?”   是段然和她在少年宫里照的那张照片,一直被她放在钱包的夹层,不想居然被白岑翻了出来。   杜青晓从白岑手里抢过照片,沉默不语。   “你跟他是不是在谈恋爱?”白岑提高了声音,握成拳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杜青晓看着显得过分激动的白岑,迟疑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岑一怔,一种宿命般的悲恸从眸子里一闪而过。   她的两手紧紧交握在膝前,嘴巴无意识地一张一合,口中低低念着什么。   “不行……不行。”   白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杜青晓身上的时候,眼里已落满坚决。   “我不同意。”   杜青晓打了一个战栗。   她不知道白岑反对的理由是什么,但是很显然,她已经下了决定,对于杜青晓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判决。   抬起头,杜青晓的眼眶微红,直视着母亲的眼睛。   “妈妈,我喜欢他。”   虽然交流不多,但白岑知道,这个女儿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性,她说喜欢他,便是不打算放弃。   不回答问题,只表明态度,就像是在向她宣战。   啪的一个耳光,甩在杜青晓的脸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干净利落。   杜青晓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白岑靠近她,语调升高,声音有些颤抖:“你喜欢他?喜欢他什么?你了解他么?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杜青晓悄然握紧了拳头。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的喜欢不会变。”   而后,她抬头望着母亲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庞,淡淡一笑。   “妈妈,我要和他在一起。”   终于,白岑失去了仅剩的理智,一把抢过杜青晓手中的照片,撕了个稀烂。杜青晓跪在茶几边的地毯上,看着照片的一角散落在面前的地毯上,是曾经岁月静好的笑颜。   她自始至终沉默以对,却觉得自己的尊严在那一刻,也如同这照片一样,土崩瓦解,支离破碎。   她的无动于衷,终于彻底激怒母亲,等她的暴怒结束,客厅里已经一片狼藉。   白岑似乎是累了,也可能是老了。   她走到跪在茶几边的女儿面前,一同跪下来,终于放缓了语气。   “算妈妈求你,只要不是他。”   杜青晓伤痕累累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白岑,漂亮的眼睛里像下过了一场大雪,声音沙哑。   “为什么?”   白岑的泪漫过眼眶,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流露出一股悲恸。   “就当是,为了你姐姐。”   说完这句话,白岑的面色已如死灰,再也不愿开口多说一句。   姐姐。   这两个字就好像是杜青晓的死穴。   说不得,思不得,光是想一想,都会觉得心口一窒。   不光是她。   杜云晓,是这整个家的伤口。   这个伤口,不愈合、不结痂,时间过去越久,越是疼得刻骨铭心。   夜色中,杜青晓几乎是仓皇地从家中跑出。   她要亲口问问他。   杜青晓的脸颊在晚风中隐隐作痛,飞驰的公交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街灯明明灭灭,从前热闹的街道,不知为什么竟人烟稀少。   按下段然公寓的门铃时,脑海中闪过那天,他们同桌吃饭的场景。   一瞬间,几乎是觉得温馨的。   开门的却不是段然。   杜青晓看清防盗门后面的那张脸时,像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冷水。   林葵。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着,白色吊带背心下露出性感的锁骨,透明的胸衣带子耷拉在手臂上。   哪个女孩子,在男生的家里会如此打扮?   段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是谁?”   林葵看到杜青晓的那一刻,心里是诧异的,此刻她挑了挑眉毛,脸上是轻蔑和胜利的轻笑,明艳动人。   她看着杜青晓,语气淡淡地冲着厨房回道:“收废品的。”   杜青晓发现,她比几年前更美了。除了骨子里透出的那股自信,举手投足间更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风韵。   看着防盗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她的手脚,在这样的夏夜里,竟变作冰凉。   小时候,姐姐还在的时候,她喜欢深夜偷偷从自己的房间溜出来,挤到姐姐的床上,姐姐被她吵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问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云晓笑了一笑,点点她的额头,调侃她小小年纪就思春。   她丝毫不觉得羞涩,在姐姐被窝里撒娇问道,到底什么是喜欢?   姐姐抱抱她,用温柔到了极点的声音回道,喜欢啊,喜欢就是连伤害自己的权利,都给了他。   直到很多年后,站在他家门外,铜墙铁壁了很多年的杜青晓,才明白这句话。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   ☆、第二十八章   杜青晓的头发散着,面色苍白,两颊上微微红肿,脸上的淡笑,却一直没变。   圆子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杜青晓的这副样子。   猴子站在客厅里,看见杜青晓这副样子,顿时跳脚:“丫头,谁欺负你了?!”   杜青晓看看他,又看看表情有些不自在的圆子,没有说话。   圆子拿来一只冰袋敷在她脸上,坐到她旁边,眼神有些心疼。   猴子看两人都不理自己,放轻步伐走过去。   “丫头,你和段木头……你们?”   “你可以走了。”圆子站起来,把他落在沙发上的包塞进他怀里,连人带包一起推出门外。   转过身,无声叹息,桌子前的杜青晓,动作未变,仿佛入定。   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墙面斑驳,屋顶上一条蜿蜿蜒蜒的缝隙从中裂开。老式的日光灯吊在半空,照出明明灭灭的光芒。   漆着红漆的木桌上许多蛀洞,昭示着时光。桌子上还摆着今晚的剩菜,印着红色标语的瓷盆是八十年代常见的模样。   这一切,却让杜青晓觉得温暖。   夜半,圆子和杜青晓躺在一张床上。   她突然意识到,她仅有的两次失态,竟然都是圆子陪着她的。   她深夜出现,两颊带伤,不发一语,圆子竟然也不多问,而是从容地照顾她,包容她的沉默。   有时候,杜青晓觉得命运不公,想要的东西总是稀缺,不想要的纷纷扰扰。可是伤心之时,却总还有一个人包容着自己,从前是姐姐,后来有圆子。   也许一切,都真的不算太坏。   那一夜,杜青晓梦见姐姐。   梦里的夕阳将天边的云烧成红色。云晓站在家门前的那株香樟树下,静谧地朝着她笑。她匆匆地走过去,而姐姐并没有像往常的梦中那样,随着她的靠近而消失。   她踮踮脚抱住比她高半个头的姐姐。   “姐,你去哪儿了。”   云晓笑:“我哪儿都没去啊!”   “姐,我好想你。”   “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妈妈要罚你?”   “是啊,我把妈妈最喜欢的君子兰打翻了。”   惊醒时,竟发觉这梦真实到让人混淆。   白岑确实养过一盆君子兰,被她打翻,记忆里,那是姐姐最后一次护着自己。姐姐住校之后便很少回家,偶尔回来,匆匆吃一顿饭,又被白岑送回。   然后有一天,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来,她发现竟然连姐姐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她记得事情发生之后,白岑的崩溃,杜世德的隐忍,整个家里弥漫的绝望,可她就是记不起,最后一次看见的杜云晓。   竟然是在几年之后,从一个梦中,将这段记忆拾遗。   她几乎是瞬间就原谅了白岑。   杜青晓回到家时天还未亮,白岑就坐在沙发上,姿势未变,仿佛已枯坐了一整晚。她忽然就想缴械投降,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走过去,跪在地毯上拾起自己的钱包。   “妈。”   白岑的眼光从她进门起就落在她身上,带着疲倦和寒意。   杜青晓感觉到白岑很慢很慢地抚着她的头发。   这样的动作,这样昭示着母亲角色的动作,过去多年,对杜青晓来说都是陌生至极的。   然后白岑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身份证、钱包、书包在茶几上一字摊开,行李被收拾妥帖放在门边。   “我给你订了机票,回学校去吧。”   杜青晓看着白岑,安慰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却被白岑的这句话惊得什么都没说出口。   白岑的手重新落到她的发心:“不要再和他联系了。”   “我会找他谈谈。”   她没反抗。   事实上,她对白岑所有的反抗因子,早在姐姐去的那天,全都消失殆尽了。   原来昨晚,本该是他们告别的日子。   也许再厚一厚脸皮,她就能跟他说上一句话了。   终究还是不告而别。   白岑的车在高速上飞驰。车厢里的两个人一路沉默。   到了机场,白岑将她送进安检,杜青晓走入等待的队伍。   回头,白岑就站在安检区外,一身素衣。   她看着白岑,白岑亦在看她。   她想不起白岑是何时变得这样苍老的,似乎姐姐去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这样仔细地端详过彼此的面貌。   母女两人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如同有一面无形的高墙将两人隔开,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中,什么东西在心里嚣张地生长着,几乎是一瞬间,恨意已铺陈了一张完整的画卷。   这似乎是一个本该温情的时刻,一句告别的话哽在喉头,可是最终,谁都没有说话。   离别时,一句再见也没有。   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重逢,才变得困难。   杜青晓疲惫地倒在座位上,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三个他的未接来电。空姐优雅地走到她身旁,请她关闭电子设备。她笑了笑,将手机关机收好,然后倒头就睡。   醒来时已在另一座城市。   C市闷热的夏天,宿舍的楼道里因为晒不进阳光,闷热潮湿。   杜青晓提着行李,站在宿舍门外,推开木门。   吱吱呀呀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传开,一丝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微弱地照进漆黑的宿舍,一线光芒中,尘螨飘散。   杜青晓走到暗处,跌坐在地砖上,任凭行李箱倒在地上,发出空洞而孤单的响声。   段然的电话没再打来。   将窗帘的缝隙拉上,一切终于又变回漆黑。   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所有与这个世界对抗的力气,杜青晓就那样风尘仆仆地躺倒在满是灰尘的床单上,沉沉地睡过去。   再见到段然,已经是一周以后。   她在校外的咖啡馆找了一份暑期兼职,店主是一位优雅的台湾女人,会做各种好喝的咖啡奶茶。那天杜青晓外出觅食,遇到暴雨,无奈进店躲雨,本想点一杯饮料,发现没带够钱,老板娘发现她,朝她好看地一笑,为她做了一杯好喝的哥伦比亚。   滚烫的咖啡将周身因为淋雨而生的寒意驱散,她捧着咖啡,在店里环顾一周,忽然就对这个地方生出了亲切感。   她提出兼职,老板娘打量了她一番,忽然笑了:“小姑娘,你会做咖啡么?”   摇摇头,别说做咖啡了,她这辈子喝的咖啡都屈指可数。   与其说在这里打工,不如说是老板娘收留了她。假期里的H大空荡荡的,到处飘着寂寥的气息,她整日在闷热如桑拿般的宿舍里,没日没夜地枯坐,无所事事到了极点。   回到C城之后,段然每天打来两通电话,都被她置之不理。   赵霖霖在拨通她的电话之后大呼小叫,她说你知道么,你们家段然发疯一样地找你,就差上天入地。   杜青晓倒着咖啡的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杜杜,你要原谅我,你们家段Boss太奸诈了,他假惺惺地请我吃饭,套我的话,我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这时老板娘走过来:“三号的拿铁做好了么?”   她点点头,抬起头看了眼坐在三号桌边的客人。   “霖霖,我们回头再聊。”   段然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无声无息地看着她,等她的脚步靠近。   她把咖啡端到他的桌前。   她本该说一声:这是您的拿铁,用对客人的语气,可是她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老板娘奇怪地看她一眼。   段然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坐下。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张迷你圆桌,他看着她,而她低头看着裙摆。   店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的手越过她的发心,替她将头发上的绒毛轻轻拾去。   “这两天在这里,热不热?”   她的眼眶,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酸得几乎落泪。   抬起头,那双曾经波澜不惊的眸子,盛满了悲恸。   段然的样子,有些疲惫,然而坐在那里,仍是用那种仿佛永恒不变的目光看她。   不表态,不质问,不发难,开口时的语气那么低柔,只是关心。   杜青晓不禁想,这样的眷顾,这辈子能有幸遇见几回?   她悲恸得想哭,他却执起她的手,安慰地一笑。   眼白处的红血丝让她的心疼得一颤。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发问,从何发问。白岑,姐姐,又或者是林葵?   然而最放不下的,大概是白岑的那句:“就当是为了你姐姐。”   “你……认识我姐姐?”   段然迟疑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青晓,我担心你。”段然苦笑,“也许换作别的姑娘,此刻会想着怎么背叛全世界和我在一起,那样我倒无可担心了,可我知道,你不是她们。”   他的指尖一一划过她手背上的凸起,最终停留在她秀气的尺骨上。他曾说,她的尺骨上可以住一只蝴蝶。   “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我的私心,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任性。”   “阿姨来找我,她说的对,我很自私。”段然的眼神,有一丝绝望,瞳孔深处就是一步之遥的悬崖。   “我隐瞒过去,是因为我害怕,一旦你知道,也许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   他的话,难得错了句读。   “她说的对,我自私地让你承担了所有的风险,却没有拿出一丝勇气在你面前剖开自己。”   “青晓,”他握紧了她的手,目光难得急切,“我把一切告诉你,你愿不愿意?”   你愿不愿意,仍然坚定地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将百年孤独,变作一句戏言?   他说这话的时候,摩挲着她的尺骨,眉宇间有千言万语。   杜青晓愣住了。眼泪蒸发后的脸颊有些隐隐作痛。   真相即在眼前,她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更确切地说,她没有勇气,违背全世界,跟他站在一起。   他说的对,她的确跟别的女孩不一样,若是换成别人,也许宁愿违背父母的期望,也要倔强地走下去试一试。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家庭,不仅是她的软肋,也变成她必须承担的负重。   她的家,不温暖,不幸福,甚至不完整,却成为她必须,也是唯一必须守护的所在。   抬起头,眼泪洗过的眼睛像蒙着一片迷雾。   她此刻的沉默,刀刀见血,剜在他心上,疼得令人窒息。   过了好久,直到面前的咖啡冷掉,咖啡馆里来往着新的客人,他们仍旧那样对坐,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   段然的眼睛深不见底:“那么,如你所愿。”   杜青晓的眼神中,高墙坍塌,瞬间空洞得空无一物。   咖啡的香味弥散在整个空间,店里放着一支舒缓的香颂,日光潋滟,流金铄石。   她永远记得那一刻,段然放开她的手,眼神中的悲恸不属于那个明媚的世界。   他把手腕上的星月菩提摘下来,一圈一圈地套在她的腕子上。   小小的一串星月,串着青色的寿山石、红玛瑙,菩提根,坠子上吊着一颗牛角平安扣。   他说,这串菩提的名字叫浮生。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段然最后一次将她揽入怀中,如同兄长一般抱住她的脑袋在胸口。   那拥抱,比任何一次都紧密温暖。   每一次事后想起,都让她疯狂地想念那个拥抱的余温。   他想起那幅被他挂在书房里的书法。   你说: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信了。   即使你选择的未来里没有我,记住,我都未曾缺席你的人生。   他饮完她亲手为他做的咖啡,起身离开。   她想,不愧是段然,连分手都要做到这般诗意。   她不知道,在他心里,她是否一直是某个人的替代品?又或者,是为了弥补过去?在她还没有完全读懂他的沉默之前,离别已经到来。   即使腕间的珠子还留着他的体温。   也许这一年,只不过是浮生一梦。   开学之后,学生住宿区北边,一个名叫邂逅的咖啡馆行情走俏。人人都喜欢有故事的地方,据说邂逅里有一种名叫浮生的咖啡,又酸又苦,只卖给失恋的人。人们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它背后的寓意。人生苦短,欢乐的时光本就是少数,若是一杯咖啡能够治愈一个失恋的人,世界上也许会少些心痛流泪的伤心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把两人整在一起 又给我整分手了 我容易么我 我觉得这是我目前能写出来的最诗意的分手了(╯︵╰)   ☆、第二十九章   “杜杜,怎么还不睡啊?”望着杜青晓床那头传来的亮光,赵霖霖不禁嘟囔。   杜青晓把手机关掉:“就睡了。”   寝室终于陷入一片黑暗,连赵霖霖也陷入沉睡。月光微弱,夜色深沉。黑暗中的杜青晓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安静无声地与失眠抵抗。   不记得这样有几天了,即使白天作息正常,夜幕降临,睡意也却从不来访。   开学初,杜青晓主动申请去了新媒体。   虽然对于感情,她一个字也没有透露,但是渐渐的也有了她和段然已经分手的流言。   到了这时杜青晓才明白,原来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掩藏。   没过多久,设计院传来消息,段然带领的小组在芙蓉杯设计大赛中得了金奖。   颁奖那天,杜青晓因为新媒体安排的任务也在现场。   典礼设在H大的大礼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杜青晓和新媒体的摄影师一同站在大礼堂的最后几排。   她一边听着台上主持人的串词,一边低头在手机微博上编辑新闻消息。   “等一下公布金奖得主,一定要抓住他们领奖的瞬间多拍几张。”   摄影师点点头:“听说这次的金奖奖金有10万呢。”   杜青晓编辑完手头的消息,点击发送,目光从手机屏幕转移到台上。   现场的灯光突然尽数熄灭,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组作品的展示视频,想来是得了金奖的作品。   一组名叫“圈之韵律”的模块化环保照明设备夺得金奖,主持人念到获奖人的名字。   响亮、清晰。   一组四人齐齐从台下站起身,向观众鞠躬示意,然后越过人群,走向舞台中央。   雷鸣掌声,万丈光芒,那个人翩翩走去,宠辱不惊,好似丝毫不在意。   陈煜菲一身精致的小洋装,婀娜走在段然的身后。   现场的热闹太甚,连主持人的话都被议论声盖过。萧暨从前排人群中挤出,好不容易找到杜青晓一行人。   “新媒体要到前排拍照!过一会儿的采访问题,你准备好了么?”   话是对杜青晓说的,她点点头,带着摄影师“跋山涉水”从后排挤到台前方。   这下子,不得不仰着头看他了。   段然自然是看不见她的,站在耀眼的舞台灯光下往观众席上望,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他目视前方,表情淡漠,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在这样的时刻,竟也能出神。   段然被要求举着那张巨大的10万元奖金的牌子站在台中央,陈煜菲站在一旁同他一起,不时凑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显得小鸟依人极了。   杜青晓摸了摸后颈,觉得仰望实在是累人,于是低头又开始编辑消息。   等颁奖结束,萧暨领着他们走到后台,段然陈煜菲的身边,赫然已经站着一大群学生记者。   他们只能排队等候。   站在队伍尾端,也能清晰地听见段然的回话和记者的问题。   那嗓音让她一阵失神。   萧暨问了杜青晓一句什么,她完全没听见,只能看着他无辜眨眼。   萧暨叹了口气,凑近到她耳边问道:“要不要我打个招呼,先过去问问题,问完你们就可以先撤了。”   萧暨的体贴多少让杜青晓多出几分感动。若是以往,他大概也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在这里等一等明显无伤大雅,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只是大概她的演技太差,谁都能看出她现在站在这里,有多不自在。   她同意,于是萧暨领着他们拨开人群向负责人打了个招呼。   在面前的人站定之前,段然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烁。   等她站定抬头,脸上挂起招牌的淡笑望着他时,他已恢复如常。   “能否简单地阐述一下你们获奖作品的设计理念?”   他刚要开口,已被陈煜菲抢了先。   她低着头,记录的笔停顿了一瞬,然后奋笔疾书。   陈煜菲回答得得体简洁,几乎可以直接发表了。   于是下面的几个问题,她干脆直接冲着陈煜菲问去,站在中间的段然,倒显得多余。   陈煜菲每回答一个问题,都笑着露出征询的目光看向杜青晓,得到她肯定的回应之后便继续下一个问题。   段然看见,她的目光在笔记本和身边人之间来回转移,竟一秒钟也没有留给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你们会怎么利用这10万元的奖金?”   陈煜菲嫣然一笑,望向身侧的段然:“我们约好一起去旅行,途径云南、西藏一直到尼泊尔,旅行是设计的养分,相信美好的风光能给我们带来更好的设计灵感。”   段然诧异地望向陈煜菲,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已经被她搂住。   在众人的艳羡声中,陈煜菲吻了段然。   蜻蜓点水在唇瓣,虽然短促,幸福却溢于言表。   他的余光看见,这一回,她的目光终于完完整整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一只手将杜青晓身边的人拨开,萧暨站到杜青晓的前方。   低着头,面对有些失魂落魄的她,低低地说了一声:   “够了,回去吧。”   杜青晓几乎是感激地望着他。   经此一役,段然的名声在设计院乃至整个H大更加响亮。而H大的校园论坛上,关于他和陈煜菲的流言也甚嚣尘上。   杜青晓终于被人无声淡忘。   开学之后杜青晓仍然在“邂逅”打工,一周两次,每次半天,老板娘照顾她有学业,因此多数将她的班安排在周末,她感激不已。   她做的咖啡味道一般,远不如老板娘的咖啡口感饱满。老板娘泡咖啡时,她喜欢站在一边仔细地看着,倒不是因为想偷师,只不过老板娘的动作温柔有致,如同对待自己的情人。   有时候她会想,也许是有故事的人,才能冲好一杯咖啡。   故事溶解在咖啡里,才让它们有了醇香味道,才会令人回味。   老板娘听见她这个说法,笑她无厘头,幽幽望向窗外,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说:什么故事,爱过几个人哪里又能算得上故事。   段然在Lotus落下帷幕之后在H大销声匿迹,听赵霖霖说是回了S市实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赵霖霖都开始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怕说错了什么话,触动她哪根神经。   于是再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杜青晓又变回了原来的杜青晓,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变过。   以前她以为,只有快乐的时光才会走得飞快,却没想到,失去了目标的生活,就好像是一块失准了的手表,时针走的飞快,却全都是无意义的遊摆。   院会招新的前一晚,杜青晓跟着萧暨布置面试的教室,走出教学楼时,天色已晚,星光满天。   萧暨看一眼面色淡淡的杜青晓:“渴不渴,请你喝奶茶。”   十一月难得的低温,咖啡店里温暖得让人喟叹,玻璃窗上氤氲着一层浅雾,坐在柔软温暖的沙发里,抬起头能看见外面被雾气朦胧的路灯。   杜青晓手捧着一杯滚烫的咖啡,嘴里弥漫着一丝酸涩,想起曾经有个人,因为不愿她晚上失眠,执意要为她将咖啡换成蔬果茶。   萧暨看着若有所思的杜青晓,突然笑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骄傲,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杜青晓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萧暨回想着第一次见到杜青晓的场景,那明明是个还有些燥热的午后,她出现时,却仿佛从不曾被燥意侵扰,周身都是一股出奇的清冷。   表情淡淡地,对一切都不在意。   哪怕是他戳破她的心不在焉,她也无一丝窘迫,坦然得让他愕然。   后来再见,她的淡然却不知被谁搅乱,带着少女情怀的一丝羞涩,远远看着,也让人心生羡慕。   “后来,发现你跟段然走得近,那时候胡一飞正在物色新青年下一任的接班人,我视他为竞争对手,如你所见,有些敌意。”萧暨推了推眼镜,杜青晓听得认真起来。   “可你也看见了,我与他之间的竞争,他根本无意参与,于是我也就渐渐释怀了。”   “那时候,他看重你,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事情,于是我就想招揽你,没想到你根本不为所动,倒是卢勤……”萧暨摘下眼镜,揉着眉间,低下头自嘲地一笑,“倒是她,因为这件事,一直疑心我喜欢你。”   杜青晓的眉心微痛。   “说来好笑,我们分手,竟然是因为这么捕风捉影的事情。”   杜青晓有些心疼这样的萧暨。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恋,她好像突然能够感同身受,对这样的故事一丝抵抗力都没有,眼睛一阵酸痛,竟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你怎么了?你……”萧暨看见杜青晓哭了,有些慌乱起来,不知道是否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把纸巾递到她面前,有些抱歉。   杜青晓流着泪笑了,接过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眼睛红红的,表情却格外的认真虔诚:“没什么,谢谢你,萧暨,跟我说这些。”   “没什么。”萧暨的眸子深沉,缓缓地摇摇头。   他也只是,看她消沉落寞,心中怜惜。不知道如何开导,只能最没有技巧地讲出自己的故事,企图安慰罢了。   那天,她站在那个人面前,眼神躲闪,面对另一个女生那样的挑衅,不懂得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击。   那个样子,无端地让人心疼。   她和卢勤,就像一面CD的正反面,一个明艳动人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另一个却始终将自己隐藏在所有的视线之外。   面对事情,卢勤永远果决,高调,目的明确得让人佩服。   而她,好似是这世界的第三种生物,万事不曾上过心头,哪怕被谁夺去什么,都要笑着对伤害自己的人说一声谢谢。   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女生,如果有谁忍心伤害,只怕也得不到一丝快感。   那天晚上,杜青晓再一次失眠。   隔日醒来,头疼欲裂,差一点迟到院会招新。   临出门时,又转回来,问卢勤借了遮瑕,将眼下的乌青遮了个干净。   坐在讲台下面,看着新生一个个自信满满,侃侃而谈,感慨不过一年时间,角色已然变换。   招新结束时,萧暨看杜青晓明显精神不济,也不勉强她参加当天的聚餐,只是把辅导员交代的文件交给她,嘱咐她输入电脑,发给辅导员。   两天以后,辅导员却大发雷霆,在办公室将杜青晓痛斥一番,只因为杜青晓错发了文件,耽误了整个年级文件交付的时间。   那天晚上,她将文件输入电脑,大概因为太困了,选择附件时错将自己的私人文件传给了辅导员。   萧暨赶到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杜青晓就那样一身清冷地站在暴跳如雷的辅导员面前,面对他的指责一语不发,和许久之前他看到的样子如出一辙。   不会为自己争辩,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直到辅导员训斥完了,步伐匆匆地离开办公室。她缓缓地弯下腰,双手捂着脸,蹲下身的时候,仿佛将尊严也一并放低。   暮色之中,她终于无声地崩溃。   从前以为,一个人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永远不必依附于另一个人的选择或决定。   直到那么多个无眠的夜晚之后,她的生活终于被摧毁□□成了一把来不及撒出的灰烬。   是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肯承认,她做不到,独立于所有人的意志之外,做一个只顾踽踽独行的人。   曾经妄图将生活过成只有自己才能书写的剧本,直到那个人如天神降临般地走进她的剧本里,执笔书写了那么多只属于两个人的刹那芳华。   她要多努力,才能重新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轨道?   暮色四合,他将那个孱弱卑微的人抱在怀里。温暖传来,她因为抽泣而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   心里那个填不满的洞,不再缝补。   不再假装,离开你,我依然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我又回来了 没有弃坑!没有弃坑!没有弃坑!改了男二的名字和前面的一些细节 段然哥哥要消失一阵子了   ☆、第三十章   “杜杜,借用下你电脑啊!”说话间,敷着面膜的赵霖霖已经蹦跶到杜青晓的电脑前。   杜青晓丢下洗了一半的衣服跑过去时,赵霖霖已经打开了电脑。   看着电脑屏幕上已经打开的网页,赵霖霖忘了原本要做的事,呆怔地转过头望着杜青晓:“杜杜?……”   杜青晓不发一语地走过去,将网页关掉,“用吧。”   转身离开时却被赵霖霖抓住了衣角。   赵霖霖的目光中有询问,也有心疼。   杜青晓淡淡地朝她安慰一笑:“放心,我没事。”   赵霖霖看见的,是杜青晓每天都要打开的一个网页:段然的微博。   她记得新青年迎新晚会的那天,那个一闪而过的ID,后来他语带威胁地问她“以身相许”的意思,她当即明白,原来那就是他的微博。   从前不曾上心的所有细节,都被她一一挖掘出,然后无论多么苦涩,一一咀嚼。   她在微博上搜索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他的微博,名字叫杜安,连起来就是他的姓,她新建一个小号,只关注了一个人。   他的微博压根没有几条,有的是转发的设计作品,有的是欣赏的摄影作品,有时候推荐自己喜欢的一些音乐,极少发关于自己的状态。   即使是这样,也是杜青晓的心头好,每天捧着手机,看一会儿,就能保证心情舒畅地自习一整天。   杜青晓把每首他推荐的歌放在同一个歌单里,用微博大号关注了所有他关注的微博,所有关于他个人的微博,照片保存,留言摘抄。   若是赵霖霖知道这一切,只怕会更担心。   是,他们的确不在一起了。原因关乎的前尘往事,她一个字都没有听,却日日夜夜任凭猜测啃噬自己。   可是,谁都不能阻止她心里寄放着他,那是一方只受她支配的水土,弱水三千,她只掬了他一捧。   现实中,她放手了,心里的那一捧,却再没有谁能令她放手。   赵霖霖有时和远在S市的裴冬通电话,赵霖霖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讲了半天,对面回了一句,她在这头便可以乐得不知如何是好,那种无声洋溢的幸福感,杜青晓远远看着都觉得美好。   也许是她的羡慕太过明显,赵霖霖有时便堆着笑去阳台讲电话,惟恐伤害她。   杜青晓不知该庆幸还是无奈。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静悄悄地打开那个人的微博,读那些不知道读了多少遍的消息,却不觉无聊。   不知不觉就到了她的生日,去年那张电影票,被她妥帖放在钱包的夹层里。时隔一年,票根上的文字随着时光流逝逐渐褪色,就像一张她开给自己的空头支票,明明知道已经失去效力,却仍不舍得抛开。   她对自己说,等这票根上的字完全消失,她就会忘了他。   生日那天,寝室四人聚餐,赵霖霖送了一个蛋糕,耀武扬威般地摆在餐桌中央。那蛋糕的模样异常别致,白色的奶油勾勒了一只只小巧婀娜的茉莉,花蕊用果酱点缀成淡金色,生日快乐四个字用水绿色的瘦金体写就,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杜青晓笑了,原本还以为她会在蛋糕上写些夸张玩笑的话,不想却是这么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赵霖霖一见她笑,顿时有几分得意,将蜡烛一一点燃,催促她许愿。   烛光之中,面前三个女孩子皆是笑靥如花,杜青晓闭上眼,眉目温柔,嘴角轻扬。   但愿此后,日日是好日。   “听说,你身边有新面孔   听说你不再寂寞   听说你提起我   我过得不错 忙碌中还有感动   尝试爱过几个人面对爱也诚实许多   只能被听说安排着关于你我的对的或错的   两个人曾经相似的却以为都变了   ……”   聚餐之后,四个人意犹未尽,转战KTV。   迷离灯光之中,林未然摇摆着唱得动情。   杜青晓看着屏幕上的歌词,眼眸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然后低下头默默地点开微博,习惯性地打开那个人的主页。   10:31分,破天荒的,段然的微博上多了一组照片。   泸沽湖,四方街,玉龙雪山……   镜头里的景色,或是磅礴静谧,或是温暖热闹。   唯独没有那个主角。   他说:“良辰美景可与何人说?”   天使爱美丽成全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找到自己的幸福。   赵霖霖朝杜青晓扑过来,抱住她,等杜青晓抬起头,却意外地看见她眼角有泪。   “杜杜,你怎么了?”赵霖霖面色凝重起来。   杜青晓抹掉眼角的泪,朝她洒脱地一笑,然后将谎话说得婉转动人。   “我好高兴,今年生日有你们陪我!”   她站起身开始和她们一起唱歌,以寿星的身份强行抢去话筒,摇晃着脑袋哼完了一整首《一生所爱》。   生活还要继续。   萧暨升去了主席团,多媒体中心交给杜青晓和马舒负责。   上一学年的奖学金评比,成绩榜上,杜青晓名列榜首。   除了成绩,当然还要比拼文娱生活,幸而她这一年在新青年和院会也干了不少事情,从萧暨那里要来一些证明,估摸着能加不少分。   然而评比结果出来时,拿到一等奖学金的却不是她,而是卢勤。   班群里公布结果的时候,杜青晓正在图书馆自习。   赵霖霖气喘吁吁地跑来找她,说要带她去找辅导员算账。   由于那天院会的外勤,杜青晓将证明交给了赵霖霖,赵霖霖事过之后脑子转过弯来,颇有几分内疚。   “那天我真的把证明交到了辅导员手里才走的!”   “可是……当时……卢勤也在。”   赵霖霖挠了挠头,愧疚地看了眼杜青晓。   一贯知道她云淡风轻,然而面对这样的事情,杜青晓仍然只是低头思考,眉目淡得出奇,赵霖霖几乎是佩服的。   杜青晓朝她安慰地一笑,伸手温柔地揉了揉赵霖霖紧皱的眉头。   饶是赵霖霖这般没心没肺地人也不禁替她喊冤,颇有些愤怒。   “你都不生气么!”   杜青晓摇摇头:“每个人的实力,都不是仅仅凭成绩加文娱生活这么简单可以评估的,即使卢勤的确有从中做梗,也要辅导员信服才有用,而如果她能让辅导员信服,我却不能,那么我承认是她赢了。”   她很清楚,辅导员因为之前的谣言,对她偏见极深,即使没有卢勤的意见加持,杜青晓也很可能没有胜算。   她分析给赵霖霖听,赵霖霖此刻才明白,其实杜青晓将一切看得那么清楚,心中甚至比明镜更透亮几分,然而此前却从不说破,这样的涵养,除了杜青晓,她这辈子还只在书里见过。   她问她,你就打算这样被欺负,一点也不反击么?   杜青晓笑得高深莫测的说,不是不反击,只不过这样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   这话一语成谶,此后的学年奖学金,杜青晓再也没有拿过第二名。   对卢勤,杜青晓只字不语,仿佛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杜青晓攒下平时打工的钱和奖学金,期末之前,订好了去云南的火车。   那年冬天,天气异常的冷,杜青晓接通电话时,连手心都是冰凉。   她的语气平静,她说妈妈,班里组织了寒假出去实习,我不能回去过年了。   代我跟姥姥姥爷说新年快乐吧。   不用担心我。   脸上的淡笑透着乖巧,嘴里的谎话说得天衣无缝,眼神中,却是再也不变的笃定。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意外的艳阳高照,她背着满满一背包行李,坐上了去云南的火车。   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   只不过想重走那些他看过的风景。   坐在疾驰的火车上,心想,也许是任□□。   他说这辈子最大的任性,是不予顾及地和她在一起。   她便用这任性,固执地与他呼应。   告诉自己,不要有遗憾,千万,别遗憾。   落脚的地方,是一处精致迷人的青年客栈,老板娘曾是个四处旅行的驴友,来到这里,爱上这里,决定停下。   她把自己的故事写在客栈网站的首页上,杜青晓每看一次,都无限唏嘘。   老板娘有个调皮可爱的儿子,最喜欢在客栈厅堂里的沙发床上爬来爬去,杜青晓每次看见,都要停下来陪他玩一阵。   老板娘推荐了一个旅游线路给她,她却笑着摇摇头,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她不禁开始仔细打量这个总是笑意浅浅的女生,一开始只觉得有气质,越看却越觉得合眼缘。   她开始了独自一人的旅程。   克服自己的高原反应,站在玉龙雪山的最高峰上,举目之中,云海茫茫,才领悟原来人真的这么渺小。   回到客栈,一昏睡就是一天。   老板娘来叩门,她迷迷糊糊的,老板娘笑她死要面子逞强,有高原反应还上什么雪山。   她挠挠头笑了,不好意思说因为自己的意中人去了,才一定要去。   “我来就是想问你,你除夕怎么过,你别误会,我没有要赶你的意思,我想你一个女孩子不在家过年,又不喜欢泡吧,除夕怕是冷清,不如跟我和我家人一起过吧。”   老板娘语气温柔,望着她的眼神,有几分像姐姐。   杜青晓一愣。   她对不熟悉的人,一向是有些冷淡的,然而老板娘这一番说辞,深思熟虑,字字斟酌,像是生怕说错了一个字,惹她伤心。她突然意识到,是否是她做人过于冷淡,即使是别人想对自己释放善意,也要字斟句酌,不敢露出过于坦率的好意。   她当即答应,看着老板娘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一丝歉意。   除夕夜那天,客栈里只剩下她一个客人。   临近傍晚,杜青晓来到厨房帮厨,围起围裙,有些笨拙地将山药去皮,切成薄片。抬起头却见门口老板娘眉目温柔地看着自己。   她从门口带笑徐徐地走到她身旁,接过她切好的菜放进盘子。   “真不明白,你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杜青晓笑了笑,忽然就自然地卸下了心防:“我喜欢的人来过,我想要看看,他眼中的风景。”   老板娘眼中满是好奇:“为什么不同他一起来?”   她想着,这么漂亮的女孩,花一样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难。   杜青晓平静地看着她笑:“可能因为我没有资格。”   对面的人眼里写满诧异。   晚上,老板娘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铜锅和炭火,大家围成一桌准备吃火锅。   杜青晓刚落座,就感觉到自己的膝头一重,低头看去,小男孩儿爬到了她的腿上,然后胳膊抱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叫了一声:“姊姊。”   一气呵成,早有预谋。   大伙儿乐不可支,杜青晓也笑得温柔。   热气腾腾的火锅吃得人身上暖暖的,氤氲的雾气将每个人的脸变模糊,却将这热闹演绎得让人心生安稳。   这温暖,她肖想多年,却意外从一群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身上找回。   杜青晓想起了远在S市的白岑。   想起那个,让她丢掉了尊严,丢掉了亲情的晚上。   人越是缺乏什么,越是失去什么,就越是渴望我们缺乏的,越是珍视我们失去的。   这渴望和珍视,束缚着她的手脚,蒙住她的眼睛,而她却被禁锢得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段然哥哥为什么取名叫杜安呢?咦?   ☆、第三十一章   除夕夜,老人家还是早早地就休息了。老板娘的爱人带着小不点回了卧室。   杜青晓陪着老板娘收拾完了厨余,坐在天井,一个人发呆。   老板娘拿出自己私藏的红酒,徐徐走到桌边,替她也倒了一杯。   “不用喝多,尝一尝。”   杜青晓推辞的说辞也咽进了肚子。   良辰美景,夜深人静。她觉得自己似乎也需要一点放纵。   “看到你一个人旅行,让我想起我自己。”老板娘揉了揉太阳穴,笑得妩媚动人,眼神似是回忆着什么。   “我从前就喜欢一个人到处跑,没着没落,无根无源,乐得逍遥自在,一个人哪里都敢去。”   “直到我在这里,遇见我先生。”   老板娘的眼里闪着璀璨的幸福,低头抿一口红酒,连唇边都是甜的。   “因为之前听说这里如今的商业化,我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直到遇见我先生,才看到另外一种人生的可能。”   “怎么说呢?我从来没遇见过一个人,可以像他那么博学,活得那么安逸。我们可以聊很多话题,我永远不用担心他听不懂。”   “直到我按照计划离开,辗转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我才发现,我的心还是停留在这里。”   ……   那个夜晚,杜青晓梦见自己和段然在丽江重逢。   梦里繁花似锦,美轮美奂,华丽得甚至不用她醒来便知这是梦。   她终于知道,原来这一趟旅程,也不过是自己许给自己的一场空。   旅程结束那天,她背着有些沉的行李,将房门的钥匙退还给老板娘。   老板娘一见是她,眉目更加温柔起来。   “要走了。”   她点头:“是啊。”   “玩的还开心么?”   她点点头,眼睛了写满了透彻的坚定:“开心。”   “那就好,那边有张留言板,去看看?”   她朝老板娘礼貌地点头,告辞。在留言板上看见许许多多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留言。有些字迹潦草,仿佛是仓皇地离开的,有些端正秀气,认真的给自己的一段旅程一个体面的告别。   她将自己的留言贴上留言板,上端有人留下的照片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照片里一双纳西族打扮的老人,一夫一妻,浅浅笑意,淡淡相偎,让人想起纳西族那些古老的传说。   传说,纳西族是最痴情的民族。族中的男女结婚时,必须有长者用五行线将两人的灵魂缝补在一起,从此两人便灵魂相依,宁愿殉情也不再分开。   从此,春风秋雨不孤单,踏歌而行有人伴。   那人在照片下留言,字迹潇洒,行云流水,说的却不是旅途。   他说:“若不能相守,希望有一天,山穷水尽处,我们终究还能相逢。”   杜青晓看向他的落款,仿佛被什么击中灵魂。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触上墙上的落款,眉头仿佛栖了一只翩跹的蝴蝶,眼泪无声无息地便漫过了眼底。   她希望时光再长一些,慢一些,最好是回到过去。   回到他期盼着她答复的时候,如果那样,即便她还是要拒绝,也一定要先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   有多喜欢,才会明明伤过心,也仍然义无反顾地走近;有多喜欢,才会想用自己明明没有几丝温暖的心,温暖他。   老板娘见她折返回来,面露诧异,问她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她擦一擦眼角的泪,笑得明艳灿烂,手里攥着刚刚从墙上取下来的照片,眼神里隐隐透着执拗。   “老板娘,能不能,能不能把这张照片送我?”   新学期伊始,杜青晓便被赵霖霖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骂她悄无声息地失踪了一个月,还要害自己给她圆谎。   当时,杜青晓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书桌,听完她一通抱怨,抬起头看着她时,脸上竟仍然是一丝淡笑。   “别生气,离散数学给你补了笔记,要不要?”杜青晓唇角微扬,站在那儿清清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赵霖霖看得愣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过她手中的笔记,看着她离开时的背影,心中觉得过了一个寒假,杜杜似乎有哪里变了,但是要说到底哪里变了,她又说不出。   开学不久,杜青晓受圆子的启发,开始跑步锻炼身体。她作息规律,每天晚饭过后一个小时,必定会出现在操场上,一开始赵霖霖觉得新鲜也跟着,过后两次便觉得没趣了。   别的女生说去跑步,充其量也就是散步,权当饭后消食,杜青晓却是实打实地跑步。按赵霖霖的话说,她一上了跑道,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要命地狂奔,默不作声地就将赵霖霖甩出去好几圈。   赵霖霖没再跟着,杜青晓也没有勉强,反正她一个人惯了,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她倒乐得清净。   只是她没想到,赵霖霖不在,她身边又多出个别人。   有一天杜青晓在寝室里做着热身运动,正准备出门跑步,赵霖霖性急地抓住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杜青晓瞥了她一眼,看了看时间。   “你不说我该走了。”   “等等等等!杜杜……”赵霖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神情,“你跟……你跟萧暨,你们……没什么吧?”   杜青晓挑起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有人……有人说在操场上看见你俩一起夜跑……白天你们又……又”   看着赵霖霖纠结的表情,杜青晓顿悟了。H大果然是流言滋长的好地方。   这两天因为学生会的事情,白天她的确和萧暨走得近一些,不过一起夜跑却真的是没影的事情。   她不过在操场上遇见过他两次,两次还都是逆道相逢,萧暨朝她微微点个头,步子都没减速,她也就礼貌地回个点头,一句招呼都没有。   “她们爱传就让她们传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杜青晓不甚在意地系上鞋带,头也不回地就出了门。   赵霖霖这才觉出味来,心想这变化原来就变在这儿。   如果说以前杜青晓还算有些人味儿的话,现在的杜青晓,真是一丝烟火都不沾了。   没过几天,学生会的例会上,萧暨坐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她,究竟跟赵霖霖说了什么。   杜青晓觉得奇怪,侧脸看他:“怎么?”   萧暨一脸好笑地回忆起那天的景象说:“她气冲冲地跑来找我,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回答她,她却不信,还信誓旦旦地让我不要招惹你,否则要我好看。”   杜青晓笑了笑:“她平时就这样,想象力比较丰富,你不用放心上。”   萧暨却揪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想象力?”   彼时萧暨的目光就定定地瞧着她,几分笑意,几分戏谑,几分认真,她分不清楚。   杜青晓竟也一语凝噎。   对萧暨这个人,杜青晓觉得“朋友”二字就十分妥当。   之前她对他有些误会,自然不会亲近。后来他几次帮她解围,又肯拿自己的痛处来安慰她,她对他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有时候看他在学生会的为人处事,真觉得十分佩服,于是这同病相怜又多了几分欣赏。   两人三观相合,学生会里,她经常发现他对事情的看法与自己竟然出奇地相似。若是在以前,也许杜青晓也会有兴致,将他引为知己。   但是现如今的她,在与人相处这件事情上,真是懒得一丝力气都不想使。   那天过后,萧暨再请杜青晓吃饭,就都被她一一找借口回绝了。   开学不久,设计院的展板上贴出段然在S市为市政做的地铁示意图,校园里的热闹又乍然四起,段然众望所归地重回H大。   然而一向爱凑热闹的赵霖霖,却不曾在她耳边提起只字片语。杜青晓心里其实很感激她的体贴。   在咖啡店打工的时间久了,杜青晓做咖啡的手艺也有了很大进步,有时候老板娘不在,她倒是也能独当一面。老板娘渐渐放开手,也让她做一些贵价的咖啡,顺带涨了她的工资。杜青晓是个不喜欢存钱的人,骤然发了一笔横财,就欢欢喜喜地跑到商店里,给自己买了一双看上很久的跑鞋。   于是跑步这件事,做的越发勤奋了。   原本晚上的时候,学校的操场上不过寥寥几人,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人越来越多,竟然还有人晚上在操场上踢起了足球。   杜青晓无意间跟赵霖霖抱怨了几句,说最近操场越来越跑不开了。   赵霖霖打着哈欠,闲闲地瞥了她一眼道,那还不是因为你,自从知道信科院的大美女每天在操场上跑步,学校里是个男生就喜欢去凑热闹。   杜青晓愣了愣,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赵霖霖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姐姐,你一直都这么有名好伐?!   赵霖霖感慨于杜青晓的无知无觉,难道她都没有觉得最近自己的自习座位旁边,男生多的有些不可思议么?   说来赵霖霖觉得自己在审美这件事情上,还是很有几分资质的,早前她就觉得杜青晓长得漂亮,男生们却一个个只把注意力放在卢勤身上眼神。最近杜青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成仙了,没了之前失恋的阴霾,人也长开了,虽然仍然不施粉黛,却让人再也移不开眼睛。不夸张地讲,杜青晓现在绝对算是信科院的院花了。   然而院花虽美,追起来也是十足的难追。杜青晓独来独往惯了,就连赵霖霖有时都摸不透她的行踪,更不要说那些院里的单身宅男了。好不容易打听到她这个稳定的习惯,都扎堆地在操场上大显身手。   杜青晓无奈,只好改去了江边跑步。   这一下,一众宅男又扑了空。   某一天,赵霖霖提起摄影协会的聚餐,说是要帮段然和其他几人接风,问杜青晓去不去。   杜青晓当时就坐在书桌前,往自己那个空了很久的零食柜里塞罐头。   分手后,那个曾经装满零食的柜子渐渐空了,却再也没有人用精心挑选的零食去帮她填满那个柜子,威胁她不许饿肚子。   杜青晓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只碗将罐头里的肉拨出来,认真地跟碗里的鱼肉较着劲儿:“我不去了,宿舍楼下最近来了一只黄狸猫,看着怪可怜的,我买了点罐头,打算去喂它。”   赵霖霖看她脸上一丝不正常的表情都没有,终归还是没有勉强她。   杜青晓拿着拌好的猫粮走到宿舍楼下,借着手机的光找到那只小野猫,将碗放在它面前,就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敲东西。   月色温柔,杜青晓的心也很安静。黄狸猫专心致志地吃着碗里的罐头,杜青晓时不时地摸摸它的头,它看在罐头的面子上也就没有躲开,甚至抽空用自己正忙碌的舌头舔了舔杜青晓的手掌,杜青晓被它逗乐了,心情格外得好。   连着好一阵,杜青晓晚上都会去喂那只楼下的黄狸猫,她每天早早回到寝室,推脱掉不少聚会,像是新青年的接风宴这样的聚会,杜青晓一概推的干净。   赵霖霖因为裴冬回了H大,因此常常不见人影。   临近期中,赵霖霖说设计院的毕业生进入毕业设计的最终阶段,裴冬没空陪她,她才又开始和杜青晓一起行动。   赵霖霖每天抱怨见不到裴冬,顶着一张愁苦的脸对她吐苦水,杜青晓拿她没办法,只能拉着她去上自习。她在图书馆有个一向待惯了的位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抽屉里总有几封信件,用精致的信封装着,封面上写着杜青晓的名字,杜青晓只拆开过一封,看了几个字,无奈地又塞回去。   之后再遇见,也只是叹口气全扔了。   这下被赵霖霖看见,来了兴致,一封封拆开读着玩,杜青晓看书的时候,她在旁边被那些情书逗得呵呵直乐,一副笑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   学期接近尾声的一天,赵霖霖突然说不去图书馆了,杜青晓有些奇怪,问她有什么事情。   “我今儿要去看大神的毕业答辩啊!”赵霖霖转转眼珠,特意看了眼杜青晓的神情。   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将段然毕业答辩的时间场次贴在论坛上,由于设计院的毕业答辩一向是对外开放的,引得一帮人都要去看。   杜青晓听了这话,点点头,注意力又重回到电脑屏幕上,飞快地敲着代码,不再开口。   赵霖霖有些着急地拉住她的胳膊:“别敲了!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段然都快毕业了,你去见他一面又能怎么样?!”   杜青晓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差点没坐稳,回过神来,却愣在那里。   也许是她躲避得太明显了,连着几次,该找的借口都找遍了。   赵霖霖的语气,仿佛是真的着急了。   她不懂,如果杜青晓的心中始终放不下,为什么还要狠心避开,不给自己和对方一丝一毫的机会。   时间仿佛静止,四周安静得出奇。   见杜青晓久久没有答复,赵霖霖终于撒开她的手,背过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语气中难得的认真。   “你以为你藏得有多好?”   “你每天手上戴着那串珠子,除了洗澡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你以为所有人都瞎了么?”   赵霖霖转过身,看着怔怔的杜青晓,缓缓道:“你以为所有人都瞎了么?会看不出你心里装着谁……”   是夜,杜青晓在江边足足跑了五个来回,任凭江风凛冽也不停下,直到最后全身被汗水浸透,再也没有力气。   事后她对赵霖霖说,你放心,我会去看他的毕业展览,霖霖,我只是不想再见他。   也许所有人都看得出吧,但对她来说已不重要了。   她有她的生活,他也有他的未来,既然结局都已书写好了,就不必再彼此牵绊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赵霖霖为啥主动提到毕业答辩呢?咦?   ☆、第三十二章   临近期末的设计院毕业作品展,杜青晓如约去看了段然的毕业设计。   她记得那天是个微雨的天气,远处的禄山笼罩在一层雨雾之中,她撑着一把略微小的伞走去院楼,肩膀被打湿了也不知道。   段然的作品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是一组变幻莫测的灯具,惹得不少人驻足。   玻璃制成的五棱柱,大大小小,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成一个球形,以微妙的节奏缓慢旋转和变换,灯光在不同时刻点亮,竟能在地上投射出不同的图形和字母。   作品的旁边,悠悠挂着一张名牌,段然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写在上面,瘦金体的字迹却有几分力透纸背的锋芒,作品的名字印在下方,叫做《Dream》。   如梦如幻,如同浮生。   杜青晓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珠,眼里弥漫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记忆浮现,恍如昨日,脑海中的那个人执着自己的手。   她问他,谈恋爱是不是都像他们一样,朝朝暮暮。   他把她揽入怀中,温柔应答。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走了一波又一波,杜青晓始终就那样站在那盏灯的一边,微抬着头,任凭灯光如星光一般洋洋洒洒地落在眼底。   那天晚上,杜青晓又梦见姐姐。梦里她们如同小时候一样坐在家里的阳台上对弈,她输得一败涂地,连连求饶。   夕阳之中,云晓的面孔无限温柔。她将手掌轻轻地放在自己的眉心,冰冰凉凉的,带着长姐的爱惜。   她问青晓,过得好不好。   青晓看着姐姐温柔的眉眼,再摸一摸自己,不知为什么冒出了那样一句。   “姐姐,我觉得,我已经活成了你的样子。”   话音落地,杜青晓从梦中转醒,迷迷糊糊地看见霖霖将手掌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一脸担忧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你好像发烧了,刚刚还一直在说胡话。”   杜青晓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没力气,想起昨天淋了一些雨,可能是着了凉。   等她吃了药再次躺上床,却想起今天还没有去喂楼下的小黄。   “霖霖,你把我柜子里剩下的罐头拿去喂楼下的小黄吧,最近一直喂它,我不去了它可能要挨饿了。”   赵霖霖走过来替青晓晔了晔被子答应道:“这个你就别操心了,我帮你搞定。”然后拿起罐头下了楼。   于是杜青晓生病的那几天,就都是赵霖霖在照顾着小黄。等杜青晓病好了再去喂猫,却发现小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胖了一圈,对她拿去的罐头也显得颇为嫌弃,吃得不怎么有兴致,杜青晓顿时就郁闷了,点了点小黄的脑袋,语气难得带了几分天真。   “你啊你,背着我在外面吃野食儿了吧!”   月色之中,杜青晓捧着脸,漫不经心地抚着小黄的身子。   “下辈子做一只猫,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生下来六亲不认,就痛快了。”   萧暨不知听谁说了她生病的事情,虽然杜青晓一直躲着他,还是被他找着机会堵在了院楼。   萧暨先是看了看她的脸色,似笑非笑地问她病好了没有。   “谢谢学长关心,早就好了。”   萧暨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皱起眉头。   “青晓,你知道么,你躲人的时候,手段实在不高明,其实你清清楚楚地说出来又怎样,我难道还会逼你?”   杜青晓抬眼看了看萧暨,他的嘴唇抿着,笑意似有若无,也不知道是恼了还是没恼。   她低下头,声音渐低下去。   “学长,既然你明白,又何必来为难我。”   面对萧暨,她也唯有示弱了。   萧暨看着她低下去的脸颊,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她的眉目似画,好像柔得让人抓不住一缕存在的痕迹,浑身散发的气息,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暨这才明白,她跟卢勤的不同,并不在于他先前所想。她的温柔,其实是无坚不摧的一股溪流,如果不是她自愿停留,任凭谁想要抓住,最终也都是竹篮打水。   叹了一口气,萧暨终究不再逼她。   “考完试来参加活动吧,新青年要改朝换代了。”   杜青晓捣蒜般点头,一溜烟地就逃走了。   胡一飞即将毕业,萧暨接替了他的位置。当天为了庆祝,新青年各个部门的人都聚在了H大附近最有名的KTV里。   赵霖霖到的时候,惊讶地看见一向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的杜青晓,竟然早早地就坐在了包厢的角落里。   杜青晓当天穿着一身湖水蓝的连衣裙,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胳膊撑着脑袋,姿态闲闲,眼睛虽然向着屏幕的方向,眼神中却好像空无一物。   赵霖霖虽然和她朝夕相处,却还是看着这样的杜青晓移不开眼睛。   这样的杜青晓实在是美,空灵,飘渺,如同烟火一样遥不可及。   赵霖霖坐到她身边,碰了碰她的胳膊,踌躇地开口。   “我还以为……你这次肯定又不来呢。”   “没办法,被萧暨逼的,不得不来。”   “要是一会儿……一会儿看见那个人……杜杜你可千万要镇定。”   杜青晓挑了挑眉毛,颇有些惊讶地看向赵霖霖:“他也要来?”   “你不知道么,今天除了是庆祝萧暨接任主编,主要还是大四那帮人的送别会啊!”   杜青晓扶着额头,头隐隐作痛起来。   包厢里的灯光五光十色,照得她的面孔辨不出情绪。   不知道是谁唱着一首旧时的情歌,百转千回,荡气回肠,让听者都要跟着心碎几分。   她穿上衣服起身,面色如同凝着一层霜。   杜青晓低头走出包厢时,萧暨正大步朝着包厢走过来。   他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   “你要走?”   杜青晓双手插在口袋里,并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当作回答。   “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活动,但是既然来了,能给我个理由么,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走?”萧暨走近她一步,逼她抬头看着自己。   他虽然先前喝了一些酒,却还远没有到喝醉的时候。   今天是他接掌新青年的好日子,他找她来,想让她一同分享自己的喜悦。然而刚刚在席间,她一副心不在焉,神色淡淡的样子,他不能骗自己,他是有些气馁和失望的。   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股烦躁涌上心头,说出来的话似乎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杜青晓并没有心思同他周旋,想着万一等一会儿走时在门口遇见那个人,不知道又要怎么尴尬,眉头就微微地皱起来。   “青晓,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萧暨步步逼近,面色不豫,“任何理由,青晓,只要不是为了躲他。”   杜青晓忽地转睛看他。   包厢里吵闹的音乐还在继续,走廊的这一角偏偏安静地让人心慌。   “没有理由,就是为了躲他。”   杜青晓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是一派坦然。   她不爱时,便有不爱的坦荡,此刻面对萧暨说出这句话,一分遮掩都没有,却不曾考虑过萧暨的心境。   她看见萧暨的面色,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冷得让人生出寒噤,眼神中的惊涛像是能将她吞没。   他觉得,可能这就是命,初见时觉得不同,再见后有了欣赏,等时过境迁,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她却悄然地一直在身边。他总以为这是种缘分,更是默契,于是他心甘情愿地做了绿叶,等她从那一场漩涡中抽身而出,一等,竟然已经快一年。   可是她刚刚的那句话,如同醍醐灌顶,浇得他浑身一股冷意。   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坚定执拗到一览无遗,全不似在那人身边时候的欲说还羞,她的坦荡,只因为三个字。   不在乎。   可她怎么能做到对他视若无睹,全不在乎?   杜青晓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萧暨制住了手脚。   萧暨的手,因为饮酒,烧得滚烫,他捏住她的肩膀,因为恼怒,手上着实地用了力气,她疼得抽了一口冷气,眼泪瞬间落下。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眸色如同墨一般浓黑,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气息。   被他困在墙壁和他的身体之间,男生身体的温度滚烫,可她却觉得四肢冰凉,忍不住地打寒战。   他的气息危险地靠近,鼻息近在耳畔,灼热似火。杜青晓挣扎着偏过头,慌乱之中,男生的吻就落在了脖颈。   混乱之中,她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身影颀长,淡漠如霜,只消一眼,她便认出是谁。   她悲戚地想,是的,如果非要重逢,也应该要在这样的时刻。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的,竟然是那盏灯。   变幻无穷,编织着璀璨夺目的梦。   她想,就由她,来做那个最先梦醒的人。   萧暨摆正她的脸,灼热的吐息落在她脸颊上,她却好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闭上眼,任凭那个吻带着陌生的味道,炽热地落在她唇上。   易桓原本走在段然身边,远远看见包厢前那个曼妙的身影像极了杜青晓,刚要指给段然,就看见杜青晓身边的男生将她抱在怀里。   易桓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放下还是举着,转眼看向段然。   段然面色淡淡,目光在那对交织的人影处,只短短停留了一瞬。   “走吧。”   他的眼神看不出情绪,步履如飞地走进包厢,将那一抹香艳留在身后。   自此,杜青晓和萧暨的流言仿佛被坐实,成了信科院里人尽皆知的一段佳话。   却不知应了谁的意,要传给谁听。   她从前在书里读了一句话,说命运所有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于是她答应了萧暨三个月,若是三个月后,她的心意没变,他答应不再纠缠。   萧暨的耐心,比她想象的要好。她坐在图书馆里看一天的书,一句话不与他说,他便心甘情愿地坐在她对面,也看一天的书。   她在江边跑步,萧暨永远在她前面两米处,步伐稳健。   她去咖啡店打工,他就挑个位置坐下,悠然地看书喝咖啡,直到她下班。   她被逼得无奈的时候,在别人眼中看来,却恰恰像是两个人朝夕不离,仿佛一段现实的才子佳人话本。   直到那日,他送她到宿舍楼下,正巧遇见卢勤和胡一飞。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微微朝他们点头,然后自顾自地在小花园里缠绵。   卢勤的手挂在胡一飞的脖子上,微微踮着脚,白色衬衫因为这个动作向上掀起,小蛮腰露出两寸,肤若凝脂。   胡一飞将手放到她腰上时,杜青晓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萧暨。   萧暨嘴角一掀,转过头看她:“你以为我还在意?”   杜青晓挑了挑眉,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在教室窗前看到的那一幕,低下头,若有所思地道:“我以为你起码会有些伤怀。”   萧暨目不转睛地看着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她,苦笑片刻。   “我不是你,我早就放下了。”   杜青晓抬起头看他,他笑得风轻云淡,又变回那个一贯冷静理智的萧暨。   “也许,我们应该成为知己,你应当知道,最长久的关系,往往非关风月。”   “青晓,不要再试图说服我让我放弃,我有我执着的所在,你可以无视,却不能否定。”   杜青晓停下脚步,缓缓抬头看他。看他眼中虽然波澜不惊,却比谁都深的笃定。   她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原本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心中都有一个晦暗的人影,不能提,不能碰,脆弱不堪一击。所以两人一起,相互取暖,好过一个人顾影自怜。   却不想,他对过去是真的放手放的干净。   那么,她便成了有愧的那个了。   只不过,她终究做不到和他一样潇洒。   就好比一条路,本是一个人走显得寂寞,三个人太拥挤,两个人走才刚好。她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和谁一起走,都觉得拥挤。   三个月的期限未到,她先败下阵来,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拨通萧暨的电话,沉默片刻,开口就缴械投了降。   “萧暨,你的确值得更好的。”   萧暨在电话那头轻笑:“青晓,你输了就输了,在我面前,大方承认你放不下又如何,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你拒绝了。”   杜青晓没有作声,她在萧暨面前,总是觉得自己是失了道理的那个,不自觉地就带了两分愧疚。   “青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闯不进你心里那扇门,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是谁规定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一定要有个结果?”   杜青晓笑了:“萧暨,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很神奇,你的问题,总是能将我问倒。”   萧暨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夜凉如水,杜青晓站在宿舍长长走廊的一端,月色如霜,洋洋洒洒地将视线中的万物染了个干净。   恢复了单身的杜青晓,又开始变得行踪不定。   那天晚上,做事做得太专注,等合上电脑时,其他教室的灯火都已熄干净。   杜青晓第一次在院楼负一层自习,并不知道这里关门的时间,等走出教室,才发现连走廊里的灯都灭了。   杜青晓绕过回廊走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以前只听其他同学说在院楼迷路,自己还觉得稀奇,现在自己迷了路,才知道自己的方向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黑暗中,手机在传出两声低电量的提示音后,就一命呜呼了。   杜青晓无奈地笑了笑,无奈又开始朝着另一处岔路摸索。   院楼的每一个岔路边都有一处玻璃幕墙,看起来都没什么差别,夜深人静,窗外的小雨打在玻璃上发出哒哒的响声,杜青晓干脆背靠着玻璃坐下,看着玻璃外被月色照得愈发温柔的天井花园,困意来袭。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将她惊醒的时候,杜青晓吓得从地上立刻站起来,循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谁?谁在那儿?”   对方却不作答,只是缓缓走到黑暗中的岔口边,停下脚步,等在那里。   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   杜青晓愣在那里。   他的轮廓,在微弱的月光中印入眼帘,和初见时一样,好似从不改变。   两个人站在一条走廊的两端,黑暗中谁也不曾开口打破宁静。事隔经年,重逢承重得如同一身枷锁,让胸膛里那一声呼喊变作沉默。   她缓步走到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身边一片漆黑,只偶尔有一片月光从天井处照进来。   这情景,像极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她也是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上了那间储藏着珍贵记忆的画室。   黑暗将一切多余的观感隐去,只留鼻尖的一缕淡香。曲曲折折的回廊,安静得只剩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的心却默默踏实下来。   走近楼梯间的出口时,他停下来,侧头看她。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仍然熠熠生辉。   看进他目光的那一刻,她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漫出眼眶,她知道他看不见,于是悲伤得更加放肆。   过了好久好久,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青晓,照顾好自己。”   “走吧,我看着你走。”   于是她步入光明,将他留在黑暗中,没有回头地走了出去。   那是那一年,他们的最后一面,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离别时候,他说:我看着你走。   她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送别。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 玩大了。。摊手 很想知道大家对萧暨这个人的看法?真的很猥琐么?   ☆、第三十三章   大二暑假,杜青晓找了一份兼职,在李老的实验室里帮忙,李老师之前教过杜青晓C语言,竟然对她还有印象。面试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放水,笑容可掬地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就拍板录用了。   杜青晓找到了正经理由,打了个电话回家,暑假就留在了H大。   C市的夏天,依旧闷热异常,寝室里没有空调,杜青晓好几次都被热醒,连白天都不敢在寝室里多待。   幸好实验室的学长好心,把实验室的钥匙给她配了一把,晚上她要是不想回去,就直接在实验室里打地铺,乐得享受24小时免费空调。   有一次,在去实验室的路上遇见设计院的前院长。   范老一身休闲打扮,在院楼前面的花园里闲庭信步,只看了她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   她走过去,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却见范老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老人家慢慢悠悠地说起旧事,说昔日段然在他工作室的时候,谁的画都看不上,高傲得很。   杜青晓低头一笑,想起那人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的确是高傲。   “那次在禄山下面看你画画,回来我问他,觉得你的画怎么样?你猜这小子怎么说?”   杜青晓摇头。   “他说,你的画,当然好,也不看看是谁□□出来的!”   范老笑了几声,低下头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你以前跟他学过画画?”   杜青晓摇摇头,不以为然。   “他只不过是我师兄,我们……算师出同门。”   “哈哈哈,你要早告诉我,我就拿这嘲笑嘲笑他了!”   杜青晓觉得范老真乃人间一妙人也。然而再要去实验室时,她却又换了别的路过去。   大三开学,胡一飞毕业,林未然的男友也外出实习。   胡一飞虽然毕业,却在C市的报社找到了工作,每个星期回来看一次卢勤,跑得很勤。   林未然颇为羡慕,她的男友虽然只是实习,却在外地,两个人只能每天煲电话粥来维系感情。   剩下赵霖霖,和闷油瓶的感情也似乎渐入佳境,虽然裴冬回了S市工作,也没有见她闹腾。   赵霖霖说,裴冬和段然进了S市同一家知名跨国设计公司,牛逼哄哄,前途无量。   她有时假装无意将段然的行踪透露出来,然后立刻去看杜青晓的表情,企图找到她脸上一丁点的破绽,却从无收获。   杜青晓坚持每晚去江边跑步,虽然时常遇见萧暨,她却从不打招呼。   铁了心要让他死心。   生日的那天,杜青晓在邂逅打工,也没有找寝室的几人一起出来庆祝。   杜世徳打电话来,祝她生日快乐,她笑呵呵应了,再没有下文。   “丫头,你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杜青晓擦拭着手中的咖啡杯,思忖片刻:“你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岑的说客?”   杜世徳被她噎得无话可说,挂了电话。   她望着手中早已擦拭光亮的瓷杯,失神片刻。   老板娘走过来,让她泡一杯浮生给客人。   浮生是她那时研究出的咖啡,刚出来的时候着实火了一阵,最近却很少有人再点了,她朝点咖啡的客人看过去,却见萧暨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瞧着她。   她把咖啡端过去,索性坐到他对面。   萧暨品了一口咖啡,回味片刻,笑了笑。   “以前从没有点过这种,听赵霖霖说是你独创的,果然很苦。”   “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萧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今天是你生日,我问赵霖霖你在哪,她竟然说她也不知道,我就来这儿碰碰运气。”   杜青晓看着他,无话可说。   想起那个晚上,萧暨说,喜欢一个人,未必是想求一个结果,心中一声叹息。   “萧暨,”她拿过他面前的咖啡,凝视着杯中剩下的苦涩,“浮生,原本是我为了他创的咖啡,又苦又酸,可惜他从来没喝过。”   “你又何必,替别人尝这个恶果?”   萧暨笑了,从她手中拿过咖啡一饮而尽。   “甲之蜜糖,乙之□□,青晓,你怎么知道,这浮生对我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滋味?”   她有些心软,不敢看他:“萧暨,这个世界,最难以掌握的其实是时机。”   萧暨蹙眉,片刻之后又缓缓点头:“我知道。”   只叹他没先遇见她。   杜青晓接近十点才回到寝室,一回来便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细长锦盒。   米白色的外壳上闪着玉兰花的暗纹,用紫罗兰的缎带在上端系了一只小巧的蝴蝶结   卢勤无声无息地走过来:“下午的时候,萧暨在楼下找你,被我遇见,我和他说你不在寝室,他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杜青晓点了点头,原来他下午就找过她。   卢勤看了眼那只称得上精美的盒子,一双清水似的眼睛像被雾气蒙了一层灰色,过了片刻问道:“这……是生日礼物吧。”   杜青晓转睛看她,却见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中的盒子。   杜青晓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素雅的黑檀木发簪。   天然去雕饰,除了簪头上点缀了一朵素净的银白茉莉,再没有其他的装饰。   无声之处,卢勤的面色变得有些怪异。   直到卢勤也上床休息了,杜青晓才再次打开锦盒,细细打量那只发簪。   她喜欢茉莉,似乎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   不得不说,萧暨的确心细。杜青晓以前也用过发簪,也是一支檀木簪,簪头是一只写意俏皮的狐狸头,没有任何装饰,通体乌黑,藏在发间,她还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不想,萧暨有心了。   杜青晓将簪子握在手中,檀木不一会儿就有了温度,她坐在书桌前,细细端详着那朵银白色的茉莉,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却又重新将簪子放回盒子,放在了书架上。   信科院今年的迎新晚会,为了将学生会的一干人等全部支配出去,便煞有介事地开了一个动员会。院长亲自到场讲了两句话,大体是说大家要有集体荣誉感云云。杜青晓到的晚,坐在最后,心思也不在会议内容上,干脆拿出纸笔演算算法。   会议结束,杜青晓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不想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从右手边朝她走过来。   那男生塞给她一封米白色镂空信封,封面上照例写了她的名字,看得杜青晓头大如斗,胆战心惊。   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萧暨已经踱步到了杜青晓身边。   那男生咽了咽口水,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杜青晓余光看了眼身边的人,抓起书包迈出的脚步却被他一声招呼定住。   “青晓。”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副准备逃跑又被人捉住的窘态。   她抬起头朝他点点头,心里嘀咕还是动作慢了一步啊。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她的发间,见她只是简单地扎着马尾,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这次多媒体可能要配合着做下海报,马舒出去实习了,这事就你安排吧。”他装作一本正经地交代。   杜青晓点点头,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做惯了的事情,怎么他还特地过来说一声?   萧暨看了眼杜青晓手中的信封,笑意愈深:“你看,我再不济,也可以帮你挡挡这些烂桃花不是么?”   杜青晓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   散会了大家都一哄而散,卢勤在人群中搜索着萧暨的身影,果然看到他站在杜青晓身边,于是朝两人走过去。   她朝两个人点点头,然后问萧暨:“我听说这次需要四个主持人,人选都定了么?”   “定了我和主席团的俞晓,还需要一男一女。”   卢勤一副料是如此的表情,言简意赅道:“我想主持,没有其他人报名的话,另外一个女主持人的名额就给我吧。”   萧暨抿着嘴思索了片刻:“也行。”   杜青晓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面上淡淡笑着,心里佩服两个人公事公办的态度。   于是迎新晚会就开始如火如荼地准备着了。主持人作为核心人物,自然是每场彩排都不能少,卢勤更是因此早出晚归。   院庆那天,杜青晓被安排了布置现场的任务,到场到的比一干演员还要早,忙了一个上午连中饭都没来的及吃。   下午的时候晚会最后一次彩排,她一边在场内的座位上发节目单,一边偷偷瞄着台上,提前把各色节目看了个遍。   看到最后,竟觉得最出彩的,还是四个主持人。   郎才女貌,大气沉稳,绝对都是人才。   指导老师在下面拿着话筒,彩排到最后也将四个人夸了一番。   “卢勤今天很不错!”   杜青晓把目光投向台上的卢勤,一身白色礼服,优雅大方,熠熠生辉。   萧暨下了台直奔杜青晓走过去:“晚上记得留下来,有聚餐。”   哦,原来是有福利,杜青晓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好。”   她看见卢勤朝他们的方向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马上道:“萧暨你快去吧,我不会逃的。”   萧暨看了眼今天异常乖巧的杜青晓,笑了笑:“你也知道你以往逃得太厉害了?”   她咽了咽口水:“别把我说得这么不靠谱。”   由于她到的早,赵霖霖托她占了个靠前的位置,傍晚的时候两人一起出去吃了顿饭,买了一堆零食,然后齐齐坐在前排,等着看免费的演唱会。   杜青晓心情难得放松,觉得以前看不上眼的薯片也好吃了几分。   她和赵霖霖在乱哄哄的现场怡然自得地吃着零食,赵霖霖嘴里嚼着薯片,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她:“刚刚卢勤在寝室盘发,问我借发簪,我记得你有一支,就把你书架上那支给她用了。诶!那簪子包的那么漂亮,不是你和什么人的定情信物吧?”   杜青晓将手中的零食袋子放回原处,沉默了两秒。   “霖霖,你闯祸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要是没有卢勤这一出 萧同学本来还是有点机会的 诶~~   ☆、第三十四章   杜青晓简直是如坐针毡地看完了一场晚会。   萧暨今天穿了一身全黑的西装,白色衬衫领口妥帖的一丝不苟,舞台中央,灯光之下,人显得愈发精神。   杜青晓在台下索然无味地嚼着薯片,抱着侥幸心理,心想也许他也发现不了呢?   “霖霖,一会儿晚会结束,我们还是快跑吧?”   赵霖霖没心没肺地吃着零食:“怎么,你又得罪谁了?”   杜青晓剜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赵霖霖突然福至心灵:“那簪子不会真是定情信物吧?”   杜青晓瞪着她:“赵霖霖你今天是不是皮痒?”   晚会即将结束的时候,杜青晓拖着赵霖霖往后门的方向一溜小跑,还没走到门口却被一个学弟叫住。   “学姐?”   杜青晓转过头看了一眼,差点想把自己拍晕,这不是天天跟在萧暨屁股后面的学弟么?   “学姐,萧暨学长说看到你,就直接把你带到晚上聚会的餐厅去,让你先帮大伙点菜。”   “咦?杜杜你怎么不告诉我后面还有聚餐啊?”   杜青晓剜了她一眼:“你还没吃饱?”   赵霖霖当即把手上的零食扔了:“零食哪比的上热汤热水啊?!”   杜青晓就这样被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架着去了餐厅。   萧暨来的时候,杜青晓正坐在订好的包厢里发呆。   看见他进门,还以为后面跟着一票人,不想萧暨是撇下了一帮人自己先走,连演出服都没来得及换。   萧暨的眸子乌黑,眉头皱着,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走进包厢二话不说,拉起杜青晓的手就往外走。   他把她拉到饭店外面的巷子里,把她抵在墙边,脸色痛苦。   “杜青晓,你把我当什么?”   果然,还是,生气了啊?   她没说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想着,误会了也好,兴许误会了,就能真断了,也不用她再废什么心思,倒是因祸得福。   他见她不说话,怒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开口时有些决绝。   “杜青晓,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真的一文不值?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不要就罢了,为什么要给卢勤?”   她默默叹气。   萧暨的眼底是红的。说出去的话,抛出去的问题,一贯得不到她任何应答,即使是这么面对面,他都感觉她离自己好远。   他颓败地放开抵着她的手,不再看她。   过了良久,像是认输般道:   “这一切,要是换成那个人,你就不会是这样了。”   杜青晓终于抬起头看他。   眼中的萧暨,不是人前的样子。   众人面前,萧暨总是自信沉稳,冷静理智,运筹帷幄,她起初欣赏他,就是因为他那股临危不乱的气势。   可是此刻面前的萧暨,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浑身上下都透着失意。   “萧暨,你明知道我不会收,为什么还要送我发簪?你比我更清楚男生送女生发簪的意义吧?”   他苦笑,以难以察觉的弧度摇头:“你一天不还我,我就一天天指望着。”   他转过头凝望进她清澈的眼睛。   “青晓,你不曾爱而不得,所以你永不懂这一种卑微。”   这一句话,刻进了杜青晓心里。   她没有如此伤害过谁,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被什么啃噬了一口。   那天晚上,卢勤将簪子从头上摘下,交与她时,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杜青晓接过簪子,握在手中,端详着,不去看面前那张艳丽的面孔。   “卢勤,你和胡一飞,你们还好么?”   卢勤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时有片刻的迟疑,很快又恢复原样。   “我们很好。”   杜青晓淡笑着点了点头,再看向卢勤时,眼神中已是决然。   她生平第一次用那样的语气同人说话,她说:   “以后我的东西,你最好不要碰。”   那支木簪,最终还是回到了萧暨手里。   其实连杜青晓自己也不太明白,原本留着那根簪子,她到底揣着什么样的打算,可是簪子还回去时,却终归还是觉得轻松的。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并没有什么不好。   杜青晓在李老的实验室里干的风生水起,寒假来临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打电话回家,想要告知不回家过年。   家里的电话,却是杜世徳接的。   他说,丫头,我跟你妈妈复婚了。   杜青晓愣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恭喜你了,那么久,终于得偿所愿。   杜世徳沉吟了一会儿:你不回家,起码该跟我们视频吧。   她想了想,答应了。   再次看见白岑,她与杜世徳挤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屏幕里,两人并排坐在家中的沙发上,肩膀挨着肩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白岑的面目终于有了几分柔和。   她乖巧地坐在屏幕前,看杜世徳在屏幕那头耍宝似地逗乐,白岑坐在一旁,面色淡淡,不曾说话。   杜青晓笑得十分平和。   过了半晌,白岑看着她,低声道了句:“你瘦了。”   她拿起水杯,遮住自己晦暗的半边脸,假装喝水,低声回道:“嗯,减肥。”   从头到尾,只这一句对话。   心结已结,能给她解开的那个人,又不在了。   那天过后,杜世徳背着白岑给她打电话。   他说,我听你妈妈说了那个男生的事情。   由他说出,好似她只是个为了男生和家中闹翻的任性孩子。   他说,你不要怪你妈妈,她始终是为你好。   她打断他,爸,这事儿过去了,你们都不要再提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今年寒假回不去了……等暑假的吧。”   “好。”   开学之后,经由赵霖霖的口,杜青晓听说卢勤和胡一飞几次分分合合。   虽然胡一飞已经不在H大了,两人的是是非非却还是在H大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萧暨辞去了学生会的职务,专心写毕业论文。   他偶尔打电话来问候,聊起写论文时的困难,她就作为朋友抚慰几句。   他毕业那天,她去见他。   H大的校门口摆着一块巨石,上面留着名人的题字,毕业生合影留念,专挑这个地方。   她在一边看着他们班级合影,然后将自己的学士帽甩向空中,一阵哄笑,她嫣然一笑,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等合影拍完,他把她招到自己身边,搂着她一边的肩膀,笑得春风得意地对对面的摄影师说:帮我和我心上人拍一张!   她偷笑,心里的石头却放下了。   他玩笑一般把她长发揉乱:“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为你开心啊!”   “你做好打算了么?考研还是工作?”   “读书读了这么多年,不想再读了。”她放弃了保研的资格,下学期准备在李老推荐的公司里实习。   “也好,女孩子读书读太多,嫁不出去。”他扬着一边嘴角,调笑她。   她把他的学士帽掂在手上玩,漫不经心的。   “呵,威胁我?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吃喜酒。”然后扬眉挑衅般地看他。   他笑了:“行。”   这一届大四毕业,林未然的男朋友也在其中。以往杜青晓看着他们这一对,觉得无波无澜,平凡幸福,却不想林未然和男朋友相处三年,还是没能逃过毕业即分手的命运。   她想起从前,林未然的男朋友在晚会上,利用微博墙,那样轰轰烈烈地求爱与表白,旁人看来,真像是幸福得飘在云里一样。   她摩挲着手腕上已然发亮的菩提珠,低声念道:   “如果我们也像他们一样,从最初到最后,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就两看相厌,彼此无话可说,直至分道扬镳?”   期末考试结束,杜青晓收拾好行李,两年之后,再一次踏上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如果没有卢勤这事 杜杜兴许再挣扎一阵也就答应了 然后我来解释下为什么杜青晓两年都不回家吧 这可能算是一种杜姑娘式的反抗吧 因为骨子里孝顺 所以妈妈说分手就分手了 但是分手后的生活就由不得别人管了 就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和反抗吧 虽然有点幼稚 但是不可否认 是在她这样的性格下能做到的极致的事情了 嗯 就酱紫   ☆、第三十五章   回到S市的那天,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大地,天空碧澄一片,万里无云。   阳光令人炫目,杜青晓微闭着眼,看向远处向自己招手的杜世德。   杜世德一边开车一边侃大山,杜青晓却一路无话,靠在椅背上,只撑着脑袋看向窗外。   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聒噪,杜世德停住口,放起CD,过了半晌,看了看右边人的脸色才缓缓道了一句:   “你妈,挺想你的。”   杜青晓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坐起身将CD上的歌换成下一首,然后应了一声。   “嗯。”   到家时,杜世德将她的行李先拎进了门,将新备给她的拖鞋也在门前放好,她站在一步之遥的门外,远远地看见白岑,站在玄关后的客厅里。   没想到,她以为难如登天的归途,不过也就寥寥几个小时,此刻门后面的那个世界,她曾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踏入了。   “怎么,换了装潢,不认识了?”杜世德看女儿站在门外愣神,不由笑着打趣。   杜青晓换上一脸的淡笑,才走进屋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不一样了。   从前他们家的采光不算太好,加上白岑喜暗,屋子里的窗帘常年拉着,不见阳光。此时窗帘换成了一层薄纱,家里的一切焕然一新,连地板也被照的锃亮。   她有些惊讶,新装的屋子里,竟然是欧洲田园的风格,明媚有之,温暖有之,就是没有白岑从前喜欢的样子。   一转头,白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看着她。   白岑的头发绾成一个髻,穿着一件素净的长衫,眼角有些皱纹,却掩不住年轻时胜极的容貌。   她叫了一声:妈妈。   白岑过了许久,应了一声。   然后站起身,越过她,去了厨房。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彼此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青晓竟十分了然此刻白岑心中的那一种感受,因为她也正经历着同样的。   过了一会儿,杜世德也去了厨房帮忙,杜青晓整理完行李,就坐到客厅里看电视。隔着隔断,偶尔能看见杜世德挨着白岑,洗菜切菜,忙碌异常。不过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油烟机的响声,热气从锅中涌出,玻璃隔断上一层氤氲的雾气,杜青晓远远看着,想原来烟火气就是这样的。   杜世德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喊她吃饭,她关掉电视,走到桌旁坐下。   白岑从厨房出来,放下最后一道菜,坐到了杜世德旁边。   桌上摆着青菜香菇,糯米珍珠丸子,芹菜虾仁和一道熬得浓稠的玉米排骨汤。   都是杜青晓平素爱吃的。她坐到他们对面,默默捧起碗,夹起一个珍珠丸子咬了一口。   “这是你妈做的,味道好吧!”杜世德笑着也夹起了一个。   杜青晓点头,然后头埋在饭碗里扒饭,眼睛微酸。   那珍珠丸子,不是吃惯了的淡味,而是咸淡相宜。   杜世德看杜青晓只顾吃菜,并不说话,调节气氛道:“这么久才回来,怎么样,下午要不要带你去逛逛?我看你手上那个菩提珠不好看,旧旧的,下午给你买个铂金的手镯带着,不是更好?”   杜青晓面无表情拢了拢手上的珠串:“不用了,我戴惯了。”   白岑看了眼她,并不作声。   过了半晌,杜青晓主动开口:“下午你载我去趟书店吧。”   杜世德乐呵呵地答应了,看了眼白岑:“你一起去吧?”   白岑一向吃饭很快,此刻已经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站起身,看了眼低头扒饭的杜青晓:“下午科室值班,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于是下午杜世德推掉了工作,陪她将书店转遍,利用杜世德的劳力,她搬了不少书回家,傍晚时分吃完饭,就进了书房没出来。   杜世德到了晚上九点,说要去接白岑下班,风风火火地出门前,将白天白岑熬得紫薯银耳粥关了火,嘱咐着杜青晓记得吃。   过了半个小时,果然听见楼道里两人的声响,进了屋子,就又没了声音。   杜青晓拣了一本外国小说,看得忘了时间。   白岑来敲门时,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她打开门,白岑端着一碗重新热过的紫薯银耳粥,氤氲的热气中,两人对看一眼。   她坐回书桌边,白岑将碗端到她面前,顺势在对面坐下。   她从书里抬起头,看着她。   一时书房里只剩空调运作的声响。   母女两人带着像极的面貌和神情,在沉默两端各据一方。   “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嗯。”   她摩挲起腕上的珠子。   “毕业以后,还回来吧?S市工作好找些。”   她低下头,翻了翻书,不经意道:“还没决定,不一定。”   过了半晌,对面响起白岑的声音:   “行。”   白岑转身走开时,她叫住了她。   “妈。”   她转身看她。   杜青晓眼底红了,执拗着不肯落泪。   她不知道亲情是不是也有等候的期限,如果有,那会是多久。   肖想多年的温情,似乎近在咫尺了,她却不敢走近。   过了好久好久,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不如云晓孝顺。”   白岑似是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摸着她鬓角的碎发。   “两年了,你总找得到理由不回家。”   杜青晓此时终于得以仔细端详母亲的容颜。   白岑的眼睛里,不知从何时起藏着悲戚,让人不敢直视。   光洁的额头上多出细纹,鬓角几绺白发。   若说这个世上,有谁最像白岑,倒并不是杜云晓,而是她的小女儿。   若较真起来,也不是眼前的这个杜青晓,而是从前那个,爱说爱闹,调皮捣蛋,执拗倔强,个性强烈的杜青晓。   可惜姐姐走后,她的身上就不自觉多了一个影子。   伤痛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埋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有时有形有迹,有时悄无声息。   白岑低头看着女儿腕上的菩提珠,眉头蹙起,心中酸涩。   过了半晌,将杜青晓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腕子。   “扔了它吧,妈妈找更好的给你。”   那个拥抱,是妈妈的拥抱,紧密温暖,胜过千言万语。   杜青晓在无声处,咬着嘴唇,泪流不止,隐忍又绝望。   原来两年,种种挣扎,不过徒劳。   即使相互记挂,却并无人妥协。   到底,她们是母女,白岑只消一眼,便看出这手串对杜青晓的意义。   她说:扔了它吧,还有更好的。   她何尝不知道,还有更好的?可是这珠子,就像一重枷锁,将她死死地拴在绝望的海底,挣不脱,逃不掉。   她想说:妈妈,我怎么配更好的?   我连自己都弄丢了。   过了两天,赵霖霖把杜青晓约出来,去了一家新开的麻辣火锅店。   两个人吃得汗流浃背,好不过瘾。   赵霖霖问杜青晓暑假里有什么安排。   “我找了一份工。”   赵霖霖挑起眉毛:“什么工?”   “奶茶店。”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无表情,捞起锅里的肉又吃了一口。   赵霖霖却狐疑,好不容易回来,不陪着爸妈,这么热的天在奶茶店打工,岂不找罪受?   杜青晓摇摇头,淡淡笑着,他们不用我陪。   赵霖霖问,以她的资质,找一份专业相关的兼职,不成问题,却为什么要出卖劳力?   杜青晓美其名曰:体验生活。   她在奶茶店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算上提成,工资还算可观。老板倒是喜欢她,自从她来之后,来买奶茶的人明显变多了,虽然店面附近有好几家奶茶店竞争,他们家因为招了杜青晓,生意意外得好起来。   她每天忙得四脚朝天,一天要卖掉上百杯奶茶,加上店里没有空调,每天大汗淋漓,人也瘦了一圈。   黑色T恤的工作服穿在身上,更显消瘦。   有时候碰到来买奶茶的客人问她要电话号码,她就朝老板求救般地笑笑,然后将售卖的位子让给老板。   工作到晚上10点,奶茶店收工,她再坐半个小时的地铁回家。   她从不让杜世德来接她,怕被人看见,招人非议,于是买了一盒防狼喷雾放在包里,每天独自晚归。   晚上十点后的地铁里,形形□□的打工仔,大都困倦疲惫。   她身在其中,竟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流离失所,疲于奔命。   几次约杜青晓出来吃饭,都被她用工作的理由拒绝,赵霖霖只好跑到她工作的奶茶店找她。   看见杜青晓穿着工作服,满头大汗地在电风扇下面泡着奶茶,瘦骨伶仃的样子,不经喊道:   “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杜青晓哪有功夫理她,将奶茶包装好,微笑着递给客人,又去做下一杯。   好不容易趁休息时间坐下来,做了一杯奶茶给赵霖霖。   两人面对面坐着,赵霖霖看着她,欲言又止。   杜青晓正吃着自己的午饭,动作较平时也快了几倍。   赵霖霖突然按住她的手。   “杜杜,你家里没什么事吧?”   杜青晓奇怪道:“没有啊,能有什么事?”   赵霖霖咽了咽口水:“那你这样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是为什么?”   杜青晓将她的手拨开,不以为意:“不是说了么,体验生活。”   “你快算了吧,你这样……”赵霖霖顿了顿,“你这样谁看了不心疼?”   杜青晓扒完碗里的菜,收拾好碗筷,面色如常道:“比我可怜的多了去了,我有什么可心疼的。”   随即又去了工作台。   暑假将近尾声的时候,杜青晓才结束了打工。   去看了姐姐一次,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剩下的时间里,就待在书房里看书,也不出门。   这样养了几天,才觉得精神好一点。   赵霖霖打电话来时,已是暑假的最后几天。   赵霖霖叫嚣着让她出来看电影,拿绝交威胁。   到的时候电影即将开场,赵霖霖捧着一大盒爆米花,气呼呼地站在入口处等她。   她赔笑地接过爆米花:“对不起,车晚点了。”   两人摸着黑进了影厅。   放的是一部暑期热门的科幻片。   情节紧凑,高潮迭起,倒是精彩。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时,赵霖霖还意犹未尽。   杜青晓站起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穿的太单薄,影院里的冷气开的又猛,起来时猝不及防地就打了个喷嚏。   赵霖霖递了张纸巾过来,她感激地接过,揉了揉鼻子。   恰巧此时左手边有人经过,她低着头往边上让了让。   那人的白色外套从她手边划过,一阵风一样地就走远了。   等她抬起头,只隐约看见远处人群中一个颀长背影,眨眼间也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见她发呆,赵霖霖走过来扶着她。   她笑的似有若无:“穿的太少,可能感冒了。”   不想一语成谶,在家连病了三天。   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时,总觉得有人轻轻抚着自己的额头,手掌温暖。   梦见姐姐朝着自己春风化雨地笑,却不说话。   有时候好不容易清醒一些,家里又是无人的。   那天白岑一如往常将她要吃的药摆好在餐桌上,她拣来和水吞下,不一会儿又有了困意。   勉力撑着走去书房,想找本书看。   那天买的书已经被白岑收拾进了书柜,她索性把书柜打开,一一游览,看到有兴趣地再放在一边。   那本黑色牛皮封面的记事本,就那样静静地立在书柜的角落里,带着尘封已久的故事,命运般地向她招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亲情是很矛盾的东西 尤其中国式的亲情 孝和顺常常难以两全   ☆、第三十六章   二月二十六日,晴。   今天是来到寄宿学校的第一天,妈妈提前送来了家里的棉被和床垫,虽然学校有配好的,但妈妈嘱咐我一定用自己家的,说保暖。   新的班级跟从前不太一样,学习气氛浓厚,但似乎同学间的交流变少了,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熟悉。   妈妈晚上打电话来询问我,我反问家里的情况。   妈妈说,青晓听说我今天就去了寄宿学校,气的不肯吃饭,临睡前还把我床头的娃娃都抱走了。笑:)   三月五日,小雨。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傲慢的男生?傲慢、自私、目中无人。   竟还有这么多女生追捧?   可笑。   三月八日,晴。   数学课上最后一道奥赛题,我比庄轶先答出来,还是老师没有见过的方法。   哈哈哈,看他一脸吃瘪的表情,真是太爽了!   三月十五日,阴。   今天回家吃饭,青晓似乎长高了些,将来个子可能要比妈妈还高了。笑:)   爸爸给了我们一人一方好砚,青晓的字是进益了,只不过没写几个字就丢下笔去楼下玩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妈妈下午还去值班了。   有点不想回学校。   三月二十日,阴。   来新学校的第一次月考,按成绩排座位,庄轶就坐在我右手边。   数学简单,语文题目出的怪癖,作文题目:品味遗憾??   英语有几道题拿不准。物理化学十拿九稳。   说实话,坐在庄轶旁边考试颇有压力,经常侧目见他奋笔疾书而自己毫无思路,希望不要被他影响才好。   三月二十五日,晴。   月考成绩出来了,并没有预想的好。   庄轶果然夺魁,比我高了十分。   从小到大第一次拿第二名,有点不服!   谁知不是他在旁边影响了我发挥?!   四月五日,晴。   年级篮球赛,小容拉了我去啦啦队,场面的确热闹。   庄轶在场上以一敌三,女生们尖叫不断。   中场休息时我给他递水,他笑了笑。   四月八日,晴。   S市的展览会开幕,听说今晚在电视塔下有盛大的烟火晚会,又恰逢难得是放假的日子,班里人偷偷组织了一起去看。   约在荣里巷碰面,去的时候人已经都到齐了。一群人跑跑跳跳,说说笑笑,就到了电视塔旁的江边。   庄轶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在我边上了。   他穿黑色线衫,牛仔裤,白球鞋,似笑非笑,步子悠闲。   江上的邮轮忽地变多了,江对面的高楼大厦亮起灯光,照的江面五光十色。   烟火飞天的那一刻,耳边嘈杂,我却听见庄轶仿佛开口对我说了什么。   我转过头问他。   他笑起来,明眸皓齿,又不说话了。   四月十五日,小雨。   今天课业尤其重,在教室里晚自习时头也昏昏沉沉的。   下了晚自习才想起自己没有带伞,外面雨淅淅沥沥的。   等走回座位坐下,发现椅子旁边不知道谁落了一把雨伞。   喜滋滋地就撑回了寝室。   四月十七日,晴。   今天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饭。妈妈烧了拿手的西湖醋鱼。   回到我自己的房间,竟然也是一尘不染。   青晓跑到我房间,非要和我一起写作业。写完了作业洗完了澡,竟然捧了一床被子枕头,自己放到我床上摊好,就那样呼呼睡过去了。   哭笑不得。   杜青晓逐字逐句地读着云晓的日记,每每看到自己的名字,嘴角便自觉扬起。   就在庄轶这个名字,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时,一张照片从书页里掉出来。   金黄色的银杏树下,两个人肩并着肩,俱都笑得认真。   那照片上人的面貌,乍看之下,杜青晓还以为是自己。   只在看到眼下那一颗小小的泪痣时,才确认了是姐姐。   原来她和姐姐,竟长的这么像。   那男生站在姐姐身边,朗目疏眉,气宇轩昂。   厚厚的衣袖下面,两人十指紧扣。   竟是天造地设。   杜青晓捂住嘴巴,脸涨得通红,眼泪瞬间就漫过眼眶,好似一场酝酿已久的滂沱大雨。   她饮泣吞声,哭的双肩微颤,不能自已。   她的印象里,云晓于众人,就如同一尊活佛。   两人博弈,她在对面输的一败涂地,云晓抿一口茶,笑似镜中水月,不染凡尘。   可在这日记里,云晓活得却那么鲜艳。   日记里写道男生如何在众人面前表白,甚至在老师面前毫不避讳的关照姐姐。   两人在哪里的屋檐下躲过雨。   如何偷偷摸摸地过过情人节。   如何逃课去看一场精彩的展览。   如何共读了一本书。   不曾有什么山盟海誓,只是细水长流。   十一月十七日,晴。   近来庄轶的压力似乎越来越大,少见笑容。   冬天天黑得又早,寒风瑟瑟,树木全都凋零,无端又让人生出一股悲戚。   庄轶所在的奥赛班去北京参赛。那天我去了火车站送他。   一队人马,他鹤立鸡群地站在那里,看见我,就朝我淡淡地笑。   我生怕再给他施压,只说去了北京,替我多吃几口烤鸭。   他这才笑出来,说,以后我们一起去。   我看着他上了火车,窗口处他朝我招手。我站在月台边,看着火车的尾巴也消失在视野尽头,竟有一丝不安。   十一月三十日,阴。   一连几天阴沉的天气。   北京那边没有传来好消息。   庄轶并没有得奖。   他回来时,并不见异样,但我却觉察出他心里的失落。   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握了握他的手。   十二月六日,晴。   庄轶说,也许这个冬天,会有一场离别。   我想他指的是寒假,他说过会被爸妈带去哈尔滨老家,自然是要离别的。   彼时他将我的手捂在自己的口袋里,和煦地朝着我笑。   冬天到了,我竟一点也不觉得冷。笑:)   十二月二十日,晴。   学校里好不容易放假。妈妈说医院里加班,让我去接青晓放学。   我去学校,班主任却说小妮子早就回家了。   我回到家,四处不见她的人,窗台上妈妈新得的君子兰却不知被谁打翻了。   我便去家门口的樟树下逮人。   不一会儿就看见青晓从另一栋楼的花园处满不情愿地走过来。   挠着头朝我笑,说姐姐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我笑笑问: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她才老老实实交代。   我不在家,也不知道她闯了多少祸了。笑:)   日记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一如她记忆里姐姐最后留下的样子。   杜青晓合上日记,捧着它,消无声息地落泪,心中一阵剧痛,像是被谁用榔头狠狠敲在心尖上。   她想,亲人有时就像我们身上的一样器官,任凭平时多不起眼,一旦失去,也是伤筋动骨甚至于性命攸关一般的伤病。   永不会愈合,永不能重得,失去一次,我们已永不是原来的我们。   白岑进书房时,只看到她捧着书木然地坐在那里,脸上泪迹斑斑,一声不吭。   直到手上的日记本被人抽走,她恍然一抬头,白岑背光站在自己面前,面目难辨。   一声叹息之后,她说:   “云晓走了之后,这个家就不像个家。”   “这不怨你,大人都还看不清的事情,你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年你性子也改了好多,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自以为我只疼云晓,不在意你,若不在意你,也不会干涉你与谁来往了。”   “你只记得,这个家,再也禁不起任何失去,就好了。”   从那天起,杜青晓褪去了腕上的手串。   “孝顺”二字,人前人后,她都做齐了。   只记得,白岑说的,这个家,再也禁不起任何失去了。   回到学校,已变成大四的学姐了。   她剪掉了长发,一头齐耳利落的短发,准备迎接新学期的实习。   这份实习是李老推荐的,她丝毫不敢怠慢,深怕坏了李老的招牌。   H公司是全国有名的IT巨头,虽然C市的这个只能算是它的一个小小分部,但能进这样的集团工作,对于杜青晓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机会。   开头一个星期的新人培训,她几乎天天学习到深夜,加上公司离宿舍的距离又远,每天还得早起坐地铁上班,一周下来,难免累得面黄肌瘦。   终于结束一周的培训,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杜青晓也体会了一把睡到日晒三竿的滋味。   赵霖霖体恤她,帮她打包了中饭回来,她感激涕零地吃了。   赵霖霖啃着苹果,看她穿着睡衣坐在电脑面前吃着炒饭,颇有点不修边幅,不禁好奇起来。   “诶,我听说H集团这个实习,只有李老师手上有一个名额,你是怎么拿到的?”   杜青晓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电视剧,心不在焉道:“我不是在他实验室做事么。”   赵霖霖乐了:“你知道么,我听说现在好多人在找门路进H公司实习呢!”她停顿片刻,见杜青晓转过头来看她,朝着卢勤的床位怒了努嘴,“那位现在肯定还在李老的办公室软磨硬泡呢!”   杜青晓沉默了一阵,屏幕上的人演到可笑之处,跟着笑了两声,不甚在意的样子。   新进职场,杜青晓整理了一遍衣橱,周日便认命地领着赵霖霖一起去逛街买衣服了。   一个上午,搞定了两套职业装,心满意足地带着赵霖霖去喝咖啡。   她们来的是C市一家新开的大商场,找到里面一家装修精致,气氛安静的咖啡馆,两人便选了角落里临窗的位置坐下了。   杜青晓放下手上的大包小包,舒服地靠在沙发座椅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杜杜!”   手腕忽然被赵霖霖狠狠抓住。   只见她瞪着两眼,盯着青晓白花花的手腕,惊吓般地说道:“你手上的手串哪儿去了?”   杜青晓收回手臂,照着赵霖霖的脑门轻轻一敲:“扔了,不行么?”   说完就笑了,云淡风轻。   赵霖霖听见这话,像是看见什么史前神奇物种似的看她。过了半晌,低下头,呢喃道:“好好的,怎么给扔了。”   杜青晓并没理她。   就在两人喝完咖啡,起身准备走时,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倩影,竟然是开学以来一直忙得不可开交的卢勤。   她穿着一件波点连衣裙,轻巧地踩着小高跟,婀娜多姿。   一进来,就坐到了能看见门口的位置上,点了一杯咖啡,不知在等谁。   赵霖霖朝对面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然后缓缓地又坐回自己的位置。   杜青晓会意,小声地凑在她耳边说道:“我们走吧,坐在这儿看什么热闹。”   赵霖霖不理她,心想,此时不看热闹,更待何时。   杜青晓拗不过她,只好也坐回去。   只可惜,卢勤喝了一杯又一杯咖啡,也没等来要等的人。   赵霖霖扁了扁嘴,两人只好从后门偷偷溜走。   出了咖啡厅,赵霖霖撞了撞杜青晓的肩膀,兴致不减道:“你还不知道吧,卢勤和胡一飞,已经分了。”   杜青晓听见,也只是点点头,并不多言。   赵霖霖见她没有反应,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萧暨,问她知不知道萧暨现在在哪儿。   “他在C市G大啊,你不是知道么。”   赵霖霖高深莫测地扯起嘴角:“你知道G大有个全国著名的实验室吧?”   杜青晓眉心一动。   “萧暨就在那儿呢。”   杜青晓不说话,只是狐疑地看着赵霖霖。过了半晌,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赵霖霖嘿嘿地笑着:“前两天萧暨来我们实验室谈合作,问起你嘛。”   是了,赵霖霖这个学期在老师的实验室帮忙,两校又常有学术上的合作,遇见也不稀奇。   杜青晓懒得再问,她和萧暨早疏于联络,彼此了无牵挂,十分妥当。   不想她的这一份了无牵挂,看在别人眼中,却如眼中钉肉中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手串去哪儿了?咦?   ☆、第三十七章   杜青晓和赵霖霖逛到傍晚才回到寝室。   寝室亮着灯,林未然书桌上的灯也亮着,人却不见踪影。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阳台上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杜青晓和赵霖霖对视一眼,无声地走去阳台,正是林未然。   她泪眼朦胧,起先还只是小声地哭着,看见两个人走近,竟直接倾身过来,趴到一个人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杜青晓听她哭得撕心裂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赵霖霖也是急性子,问到底是怎么了。   林未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杜青晓怀里抬起头,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他有,有新女朋友了。”   分手后,林未然并没有删掉前男友的社交账号,偶尔看见他发的只字片语,也显得落寞。   然而就过了一个暑假,开学两周,那人的朋友圈里赫然出现一条状态,配图里女的靠在男生肩窝,千娇百媚,两人关系呼之欲出,描述里只有几个红色爱心,标准的秀恩爱照片无疑了。   赵霖霖站在寝室的走道中间,手插在腰间,破口大骂:“这些个臭男人,朝三暮四,你和他在一起三年,转过身两个月就找了别人!”   杜青晓瞥了眼她,她才惊觉失言,再朝林未然看去,果然见她哭得更伤心了。   青晓走过去,蹲下身,握了握林未然的手,顿觉冰凉,蹙起眉头,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过了好久,林未然才稍许平静一些,目光呆滞地凝聚在虚空之处,一言不发。   赵霖霖看不过眼,看天色已暗,她和杜青晓还饿着肚子,提议道:“我们出去打牙祭吧,叫他个两扎啤酒,不醉不归怎么样?!”   不想林未然马上应声答应。   三个人收拾一番,正准备出发,卢勤回来了。   看林未然眼睛红肿着,悄声地问了赵霖霖发生什么事。   赵霖霖交代了事情经过,又问她,我们三个要出去喝酒,你来不来。   说话时卢勤还穿着那一身波点连衣裙,妆容精致,本以为她应该没兴致了。   谁知道卢勤沉默了几秒,又看了看她三人,站起身:“你们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居然十分利落地答应了。   距离上一次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烧烤摊边,热闹异常,嘈杂的叫嚷声不断,四人一开始却都沉默着。   等老板娘将大大小小的三盘烤串端上桌,两扎啤酒开了瓶,才有人开口说话。   林未然先拿起一瓶开好的瓶酒灌了两口,然后举起酒瓶说:   “让前男友都去死吧!”   四人高举起酒瓶,碰在一起,酒瓶里的酒液晃动着,心情也跟着澎湃起来。   啤酒的苦涩蔓在嘴里,眼前座位上的黄色日光灯摇摇晃晃,明明灭灭,每个人的脸都被照的晦暗不明。   香料和着肉香扑鼻而来,耳边人声鼎沸,夜色深沉,偶尔有微风送来。   林未然坐在那里,思绪好像飘去很远的地方。   “你们知道么,我最恨的不是他另谋新欢,而是我们分手时他的表现。”   “以前轰轰烈烈地说喜欢我,要娶我,冲我表白,毕业前我问他,你还喜欢我么,他犹豫了好久,说,不知道。”   她一边抹去眼泪,一边喝酒,断断续续地用哭腔说,   “以前不管我多无理取闹,朝他发脾气,都是他先道歉,想法设法地哄我开心。”   “后来我只要稍微一扁扁嘴,他就语气软软地跟我道歉,叫我不要生气。”   “他还带我去爬山,站在山顶上,那么多游客,他就敢朝着山谷里大喊,他喜欢我。”   “过年的时候,我说我想他,他瞒着家里人,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来看我。到的时候,身上连件保暖的大衣都没有,站在我家门口瑟瑟发抖还朝我笑。”   “这样一个人,你们说,他怎么就走了呢?”   三个人越听越沉默,被她的最后一句,问得哑口无言。   不知是问题太深奥,还是答案太浅显,让人没有勇气戳破。   分手后,从前的每一点美好,都变成一把把温柔刀,要将人的性命温柔地凌迟致死。   若你问,当日他是不是真心,大概连你自己都舍不得否认,可若是你问,真心如何转变得这么容易,答案却忽然教全世界都显得残忍起来。   平日聒噪的赵霖霖一把抱住一直啜泣的林未然说:   “管他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林未然一把推开她,勉强笑道:“去你丫的,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霖霖努嘴,忿忿不平:“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我去年到现在,就靠一周几次电话续命,其他时候都得自食其力,我容易么我?!”   林未然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喜欢上一块木头呢。”   赵霖霖花痴一笑:“我还就喜欢木头了,怎么滴?!”   被其余三人胖揍一顿。   喝到四人都已微醺,卢勤突然狠狠灌了自己几口,然后平静地望着盘子里的烤串道:   “我和胡一飞分手了。”   其余三人俱是一惊,赵霖霖刚刚还借酒意晃着的脑袋,突然就静止了下来。   杜青晓抬起头,凝视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卢勤。   她不看其他人,眼睛只盯着面前的那半盘烤串,仿佛在出神,又似乎是在回忆。   杜青晓想起中午时看见她落寞地坐在咖啡厅里等人的场景,想着,骄傲如斯的卢勤,竟然也有等不来的人。   “我们两个根本三观不同,每次都因为一些小事吵架。”   “后来我发现,他竟然背着我,准备跳槽去北京。”   “我才知道,他的未来里,根本没有计划我。”   卢勤的眼泪,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姗姗落下,委屈或是不甘,也就几个字一笔带过。   杜青晓心惊,从没想过卢勤会在这样的时候打开心扉,聊起自己的恋爱。   她们相处三年,都清楚卢勤并不是轻易容易打开心扉的人,大概是酒劲上头,理智退居二线,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卢勤说,恋爱的时候,谁不是百般甜蜜,可是到了后来,谁又能从一而终。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起头凝视了杜青晓几秒。   “有时候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已经太晚了。”   杜青晓不知她指什么。   那一天,四个人各怀心事,借酒消愁,直到烧烤摊收摊。   回去的路上,赵霖霖和林未然扶着喝醉了的卢勤,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歪歪扭扭地走着八字。   萧暨的电话,不期然地打来,连杜青晓都觉得奇怪。   “是我。”   “有事么?”杜青晓忽然想起下午赵霖霖说的话,不禁怨怼地剜了一眼她。   “没什么,就打来问问你近况。”   杜青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已经被人大力地夺去。   卢勤本来还在一边撒酒疯,听见杜青晓讲电话的语气,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冲过来抢走了电话。   “是你么?是不是你?!萧暨?!”   她嘶喊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旷的大街上显得那么刺耳。   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着,漂亮的脸蛋上,苍白又绝望。   然后她突然蹲下身,一只手抱住自己,眼睛看向路的另一头,落在虚无地焦点上。   头发遮住大半边脸颊,声音隐忍又痛苦。   “你还喜欢她,对么?你还喜欢她……”   杜青晓站在卢勤一步之外,悲悯地望着她。   难怪卢勤会说,看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已经太晚。   她寻觅多时,兜兜转转,身边的伴侣换过了一个又一个,到头来,卸下骄傲,却是为了等最初的那个人。   杜青晓不知道电话里萧暨说了什么,她猜不到。   过了许久,卢勤才用近乎沙哑的声音问道:“我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来?你为什么不来?”   她捂着眼睛,任凭眼泪将妆容撕碎。   那晚之后,杜青晓早出晚归,不曾再遇见卢勤。   生活这一出默剧,已渐渐教她力不从心。   听赵霖霖偶然说起,卢勤退而求其次,去了赵霖霖所在的实验室。   她在公司里勤勤恳恳地做实习,认识了不少有意思的同事。   周周是公司里负责带她的老员工,F大研究生毕业,六年的工作经验。   坐在她工位对面的雅雯,跟她一样是新来的实习生,在C市G大读书。   平常她的话比较少,多亏了这两个人,才和同事们有了共同话题。   那天她如往常一样在研究周周给的资料,雅雯从茶水间咋咋呼呼地跑来,一脸兴奋地问:“诶,周周,临时工作间里都是什么人啊?看着好精英啊!”   临时工作间里这两天多了一些办公用品,连她也注意到了。   周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公司的一个外包啦,这两天从S市赶过来定稿的。”   这时候另一个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的同事经过,笑着插了一句:“诶,那个设计组的leader好年轻好帅的,有没有人知道什么来头啊?”   “好像姓段吧。”   不知是谁应了一声。   杜青晓的眉头一跳,操作着键盘的手,不听使唤地多删去了屏幕上的一个字母。   “怎么听说是H大的”   雅雯一听,来了劲儿,跑到杜青晓的工位上,八卦兮兮地问她:“青晓你不就是H大的么?你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还是你老乡呢,你不是也是S市的么?”   杜青晓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的周周没好气地瞥了眼雅雯:“要不要这么八卦,小杜又不像你,什么人都自来熟,”随即把手上的文件丢给她,“工作啦,再帅再年轻有什么用,又轮不上你。”   雅雯挨了训,默不作声地走回了自己位置。   杜青晓那天加班到很晚,回到寝室,倒头就睡,几乎疲惫地要晕过去。   直到设计公司的人都走了,她也没有见过传说中,姓段的设计组leader。   国庆节的时候,打了一次电话回家,家中一切都好。   偶尔一次,她回原来打工的咖啡厅探望老板娘。   刚坐下片刻,还没来得及点单,老板娘端着一杯咖啡,笑得风和日丽地就走过来。   咖啡放到她面前,像是对老朋友一样问候道:“怎么这么久都不来?”   她笑笑,回答说,最近太忙,以后有空就来。   老板娘笑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知道么,前一阵有一个人来我这里喝咖啡,点名要你做的那种,我做了一杯给他,他就坐在那儿,”老板娘朝身边的那个座位努努嘴,“喝了一个下午,我问他,怎么知道我们这里有这杯咖啡,他笑笑跟我说,这杯咖啡是你要做给他喝的。”   老板娘回忆着:“小伙子个头高高的,长得漂亮极了,是不是你认识的什么人?”   杜青晓搅拌着马克杯里深色的咖啡,眼眶有点酸。   “是,”她点头,“是我认识的。”   大口大口地将醇厚的咖啡灌入喉中,然后朝对面的人笑了:“老板娘,谢谢你帮我做咖啡给他了,我原来以为他喝不到的。”   老板娘看她讳莫如深的样子,吓得不敢多说了。   从那天起,杜青晓又开始跑步锻炼身体,闲暇的时候,不敢待在寝室,就跑去江边,一跑可以跑两个小时。   她再也没有梦见姐姐。   时常想起姐姐的日记,想去找找那个日记里与她相爱的人,又知道时过境迁,谁都难免将往事忘得干净。   生活突然变得特别乏善可陈,宿舍和公司间两点一线,忙碌也空虚。   可笑她踌躇满志,最终还是在生活的平淡无味中败下阵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一时一个寝室几乎都一起行动 后面渐渐有人谈恋爱脱离团队 最后一个个都有了对象就不再会有一个寝室一起行动 直到姑娘们一个个又恢复单身 这算不算是大学所有女寝的常态?   ☆、第三十八章   办公桌上的时钟指向七点,段然丢开手上的资料,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疲惫席卷而来,环顾四周,同事都已经走光。   等到华灯初上,灰色的玻璃幕墙外,这个城市的璀璨和寂寞一览无遗,他站在落地窗前,神情淡漠,目光渐渐失焦,抱着手臂,想起很久前接到的电话。   那人的声音,相较从前多了些沧桑。   她说,你放了她吧,放过我们一家。   他笑了。   他说伯母我懂了,你放心。   已经有两年,或是更久?他们没再见面。   两年又两年,重逢又分别。   两年间,他常被易桓嘲笑。   “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两年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易桓有时与他一同出入一些声色场所,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脸色比茅厕还臭,对于接近的异性,大概一个“滚”字都算客气了。   以前他对环绕在身边的莺莺燕燕虽然也态度冷漠,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易桓自然以为他是怕了。   想当初,易桓受陈煜菲之托,将她带进了段然的比赛项目组,本以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以为自然是做了一桩好事。   没想到隔天就被段然一顿臭骂,骂他多管闲事,自作主张。   易桓后来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自觉得欠了杜青晓一份人情,才有了后来论坛上的帮忙。   然而没过多久,他和段然双双完成实习回到C市时,却在KTV里看见那一番场景。   易桓自是不知道这其中复杂的内情,他只觉得,他这哥们儿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还被人半道截了胡,这才视女人如蛇蝎。   彼时段然轻挑起眉头,面带着三分寒意:“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怕了?”   他为什么要害怕?若真的有人入了眼,铁了心,誓把千年寒冰都融个干净,他必定高举双手,宣告一声:欢迎光临,姿态完美如同投降。   这个世界有什么大不了?他和谁在一起有什么大不了?百年之后,难道还能有不一样的归宿?   他时常去看徐老师,老师躺在摇椅上,问起她的下落。   他哑口无言。   装作不知地问:怎么她没来看您?   老师就笑着端起茶盅,说起,她啊,一向最不善这些人情往来,想必把我忘了。   他笑说,怎么会。   白驹过隙,他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她扎着一头马尾,安安静静地坐在画板前发呆,一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便像惊弓之鸟一样从凳子上直起身,警觉地望着他。   她有一双教人过目难忘的眼睛。   幽深中藏着悲恸,然而凝视着别人的时候,却又眸若清泉。   这样的目光,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站在画架前,一身清寒,警惕万分地望着他,那个模样,不知为何记得那样清楚,片刻不曾忘记。   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比别人多注意她一些。   注意到她被徐老表扬之后,飞速变红了的脸颊。   注意到她对身边人的警觉和隔离。   注意到她淡得几乎出奇的笔触。   那天,他提前完成了素描,被徐老师指派下来给她改画。他略略地看了一眼她的画,心中已很满意,拣起一只6B下笔,第一笔就断了笔尖,那一笔在画面上留下一个难看的印迹,他皱起眉头,从她的笔盒里挑挑拣拣,竟找不到一只能用的笔。   他看见她略显委屈的神色,不知怎么心中竟然没有恼怒,还不辞辛苦地耐心削起笔来。   渐渐,他已经习惯每天下楼帮她改画。   不过半个月,她的素描进步飞速,他虽然嘴上闭口不提,心里却有一丝骄傲,好像竟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学生。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那时大概是把她当做了自己小辈一般的存在。   他发现,她开始对身边人卸下心防,打成一片。   有时见她站在猴子和圆子一行人中间,眉目间都是春光,他很困惑。   因为她从来只恭敬地叫自己:师兄。   段然觉得,他那时候对这两个字,是有些讨厌的。   听着不顺耳,大概是这样。   于是他连名带姓地叫她,铿锵有力,字字清晰。   有一日冬天夜里,他记得猴子来嘱咐他送她回家。   一路上,她吞吞吐吐了半天,只问他:有没有准备什么礼物送给徐老。   他摇头。   她呢喃说,她也觉得他不像是会准备礼物的人。   那么他像是怎样的人?   他在心里反问。   他想难怪她只叫她:师兄。   师兄。   淡漠又疏离。   病愈之后,林家人托林伯父来和外公说过几次两家的亲事。   外公一向厌恶林家人的惺惺作态,碍于面子,只好敷衍说让小辈自己决定。   他记得这门亲事是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定的,小时候两家人做过邻居,几乎从儿时开始,林葵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形影不离,在大人眼中,以为这便是青梅竹马了。   他搬到市区的公寓单独生活的那年,林葵也十分自然地搬到了他公寓的楼下。   他有些无可无不可地被动接受着这段关系,林葵提出暑假一起去画室,他就答应了。   那个暑假,画室异常的混乱。   一批又一批的兴趣班来来去去,他们也被赶到楼下的画室。   杜青晓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被老师提溜进了艺术生的班。   陈老师几乎天天要拿起她的画赞许一番。   那时候他心想,这起码有他一半的功劳吧,虽然她天资也高。   也是那个时候起,大概也有他不再给她改画的原因,她和圆子猴子的关系越来越近,却渐渐和他疏远。   秋天的那次写生,他答应了带林葵同去。   爬山的时候,看见她和圆子猴子笑作一团地走在最前面,他突然有点后悔。   那种胸腔中烦闷的感觉,让他不舒服地皱着眉头,林葵关心地凑上来握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他展开眉头,胡诌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晚上,林葵不肯坐在篝火前,拉着他去散步。   夜色无垠,月光皎洁。   林葵笑着靠近他,在唇上落下一吻。   他先是震惊。   这种身体的接触,感觉那么陌生。   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兴奋,而是一股排斥。   直到在余光中,看见树丛后那道熟悉的影子。   他怔住了。   林葵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他眨眨眼,树丛后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她朝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见任何异常,转过头,声音中带着委屈地问:怎么了么?   段然摇头,胸腔中重新燃起一股烦闷。   自那之后,外公再提起自己与林葵的亲事,却被他拒绝了。   疏远林葵,好像是早已预料到的事。   世上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林葵哭着打来时,他也是如是说。   林葵不解,声音中带着哭腔,你以前从不拒绝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现在怎么就这样?   他蹙眉,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声音中多了寒意。   林葵死缠烂打,不肯放弃地问:是不是因为那个画画很好的小女生?   段然一怔,没犹豫地挂了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可现在究竟什么不一样了?他又说不上来。   高考前夕,画室里兵荒马乱,外公说不如少去画室,反正他也是不参加艺考的。   他电话里答应了,却没履行,每天仍旧在画室里杀时间。   有时候她代替徐老来收画,淡笑着走到段然跟前。   “师兄,交画了。”   他把画交到她手上,她低着头整理,他低着头看她的发心。   柔软的摸上去十分舒服的样子。   光是看着已心满意足。   离别那天,一行人在英台家齐聚。   那样热闹的场景,连她都要了一杯酒来喝。   猴子他们,口无遮拦地讲着笑话,隔着一张巨大的圆桌,他却见她傻傻地笑着。   于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她将目光投来,如同一汪清泉,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埋怨。   段然笑了,竟不知道,她是在享受这样的肆无忌惮的。   顺利地考入大学之后,他也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和她的所有联络。   那时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的病毫无痕迹地痊愈了。   有时候身边会有一些女孩子出现,他早已不再懵懂了。   这些女孩儿里,矫揉造作有之,清新脱俗有之,浓妆艳抹有之,妙舞清歌有之,他却一个也记不住。   有时有人来搭讪,或是故意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脑海里却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扎着马尾,被自己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的模样。   大概是她太不一样了。   两年间,有人一本正经喊他段然,有人亲切唤他阿然,有人叫他Dino,有人给他各种昵称。   再没有人,淡笑端正地站在那里,用低柔软糯的声音,唤他:师兄。   师兄。   原来这两个字竟是这样好听的。   直到两年后,他站在初秋的薄雾中,看着视线中的女生扎着一头马尾,面容沉静,步步生莲。   他想,命运待他果然不薄。   于是他叫出她的名字,抑扬顿挫,字字清晰。   她转过头,视线终于落在他身上,依旧眸若清泉。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淡笑着朝自己走来。   她说:师兄,好巧。   是啊,好巧。   那一声师兄,如温泉流淌在他心上,温柔,熨帖,一生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段先生的内心独白 撒花!O(∩_∩)O!!   ☆、第三十九章   他没有想到,她是白岑的女儿。   原来那双悲恸的眸子,竟承自白岑。   那天,他将醉酒的杜青晓送到家门口,白岑打开门一见是他,先是一愣。   她的鬓角几绺白发,容颜沧桑,全不似从前模样。   与他点头问好,神情淡漠,客套疏离。   问及他与青晓如何相识,他据实以答,她怔了半刻,自己反而先笑了。   “是我推荐你去的画室,我倒忘了。”   那神情,让他想起初次见到白岑的情状。   初见白岑的那一年,他十四岁。   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并伴有轻度精神分裂。   那一年,母亲从二十层的高楼纵身一跃,也将他的命运改写得面目全非。   铺天盖地的新闻将其报道为一场意外,只有他知道并不是。   只因母亲自杀的前一夜,来到他的房间,用温柔到心疼的语气与他说:   “小然,以后我不在,你要坚强。”   他只知懵懂地点头。不曾想到,这竟是最后的嘱咐。   纵然一直掌握着某些至高的权利,她在段然面前,自始至终却只扮演过慈祥的母亲。   母亲说:你要坚强。   他答应了,却没能做到。   尽管不曾目睹,他却日日在梦中梦见母亲跳下高楼的场景。   这梦魇像心魔一样日日折磨着他,他时常想,若是当时没有答应母亲,是不是也许她就下不了那样的决定,也舍不得这样离开这个世界。   直到他被医院确诊为抑郁症。   他不再与人说话,拒绝交流,进食困难,夜夜难眠。   终于父亲发现他藏在衣柜中的刀片,才不得已将他送进医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岑。   她是父亲为他找来的S市治疗抑郁症最成功的医生。   彼时白岑穿着干净合身的白大褂,一头黑发盘着发髻,目光柔和温煦。   看见段然的第一眼,她说:“我等你很久了。”   他扭过头,无神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光亮。   他与白岑之间的这场攻防战,持续了大约三个月。他拒绝交流,心理干预难以进行,治疗困难重重。   那是他人生中,可以被称为黑暗的日子。为了抑制他的自残倾向和治疗失眠,他必须每天服用大量叫不上名字的药物,被限制行动,也失去自由。   药物使他长久地昏睡,醒来后常常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反抗,撞击,挣扎,歇斯底里地喊叫,消瘦的脸颊如同刀刻出来一般的冷峻。   白岑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凝视着他,脸上终于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他无情地笑了。   他的手脚被人桎梏,眼睛却死死盯着她,仿佛这是一场他与她的殊死博弈。   病房的门前多了一个女孩儿,眉眼像极了白岑,隔着玻璃,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不知在哭什么。   是哭他么?还是哭世事残忍。   他看见白岑转身将女孩儿拉走,眼睛里盛着盛怒。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杜云晓。   精疲力尽之后,他几乎昏睡了一整天,醒来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白岑坐在他的床头,温柔地看着他。   她的额头光洁,眼角没有一丝皱纹,似乎连岁月都对她格外怜惜。   她的声音低柔到了极点。   “你得明白,没有人能真的救得了你,除了你自己。”   他的病真正有起色,是第二年的春天。   他开始说话,对外界的刺激也有了反应,药物减少后,每天清醒的时间里,他被允许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那天他在花园的池塘边看书,白岑远远地坐在小池对面的石头凳上。一个小护士焦急地跑过来,跟白岑叙述着什么。   白岑的脸,在听到第一句话后,变得煞白。   站起身的时候,身形一晃,险险站稳后,朝着急诊的方向急奔过去。   他跟过去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已熄灭,医生走到白岑面前,只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他看见白岑的眼中,一瞬间悲恸万分,似乎有人将魂魄从她的身上生生抽走。   她的步子,缓慢地迈向手术室的大门,黯淡的灯光下,她的背影摇晃,终于不堪重负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   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天摧地塌,凄厉无比,像是要穿透生死。   那一年,S市民生报纸曾经用一整个版面报道了一篇新闻。   S市一名优秀的高中生,因抑郁症跳楼身亡,同学杜某,因试图施救,一同坠楼,不治身亡。   几个月后,他病愈出院,从家中搬出,从此独自居住。白岑推荐他去了一间画室,说如果能将自己的情绪以画画的方式发泄出来,也不失为一种疗法。   他在那里,遇见了杜青晓。   直到多年以后的那个夏天,白岑重新站在他面前,目光中的温柔早已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不见底的悲恸。   她说,放过青晓吧,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云晓,我救不了她了。   我是医生,无私一生,只自私一次,上天就给了我报应。   若你生而为人,还有一丝怜悯,就别累她陪你受这份罪了。   毕竟,你我都知道你的病,发作起来是什么形容。   我不能让我的两个女儿,都这样赔上性命。   这样的风险,她小孩子担不起,我们家更担不起。   当晚,他和易桓在酒吧里买醉。   他问易桓,信不信这世上有因果循环,缘分天定。   易桓摸摸他额头说:你中邪了吧?   他甩开他的手,说是啊,中邪了。   他想起那天夜里,林葵忽然来找他,说肚子饿了。   他靠在门边,捧着一杯茶,表情淡漠地说:你知道你不该来这里么?   林葵玩味地笑着,表情有些挑衅地说,段然,我从前从来不知你这么无情。   他不理她,从冰箱里找出剩菜回锅。   门铃响了。   林葵自去开门。   他问是谁。   林葵说是收废品的。   门砰的一声重新关上。   厨房的窗口,一向视野开阔,他站在窗前,看见一片淡淡的衣袂从树丛中一闪而过,似曾相识。   他还在疑惑,已再看不见人影。   他将饭菜打包,递给林葵,看她表情得意地哼着歌。   “你该走了。”他抱着手臂,语气森冷,下了逐客令。   林葵晃了晃手中的饭盒:“谢啦,下次还你。”   他回道:“不必了,你留着吧。”   原来那一夜,她来找过他。   她会说什么?会问什么呢?若是他不曾错过,如今他们又会是什么样?   他将辛辣的伏特加灌入口中,如此枯坐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飞往C市。   他说: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我的私心,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任性。   他不知道,这句话,她听懂多少,就算她全然不懂,也没关系。   那天,日光潋滟,流金铄石。   他将浮生一圈圈绕在她的腕子上,愿她心爱的姑娘,从此远离自己,遇难呈祥,百岁无忧。   人生不过是一场只能走马观花的大梦,梦中一时鲜花卓锦,一时金戈铁马,一时又败井颓垣。   她在身旁,柳暗花明;她不在,也不过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平铺直叙。   这世上,原本就不是只有惊天动地,轰轰烈烈这一种爱人的办法。   浮生在你腕上,若梦在我颈间。   忘与不忘,梦醒不醒,本没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跟我说 我太过偏爱段然 把世上男子一切令人希冀的好品质都给了他 是啊 他本来也是我的心头好   ☆、第四十章   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之前,杜青晓结束了在H公司的实习,顺利拿到了毕业论文的题目。   四年的大学生活,等待着最后一个句号。   她的毕业论文导师是李老,因为过去在李老的实验室做事,彼此早已熟悉,加上论文题目又是她擅长的领域,因此一切进展顺利。   中期答辩后,按照惯例,杜青晓把论文的初稿拿给李老过目。   李老日理万机,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给她看论文,带着老花镜站在桌前眯眼瞅了半晌,嘴角渐渐酝酿出一丝笑意。   “小杜啊,想不想申请优秀啊?”   杜青晓一愣,李老说的申请优秀,应该是指的申请校级优秀毕业论文。   一旦申请通过,不仅会被学校单独派人审核,连答辩都走校级通道。   她的毕业设计是与人脸识别有关的手机应用开发,如果完成度够高,算法能够进一步优化,争一下校级优秀,也不是没有希望。   她犹豫了几秒,说:“要拿优秀,我的这个算法应该还需要优化吧?”   李老高深地笑了笑:“优化是自然的,我找个研究生帮你,你也不用过分担心,你的实力我还是知道的。”   杜青晓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虽说论文还有待完善,算法也要重新考虑,但大四最后的生活,相比每天都有课程的前三年而言,还是轻松了许多。   从李老的办公室出来之后,杜青晓心情不错,回寝室的路上打包了爱吃的卤肉饭,决定偷懒半天,明天再去实验室搞毕设。   一进寝室门,就听见赵霖霖甜蜜地在阳台上讲着电话,她笑了笑,放轻脚步走进寝室。   “你说谁女朋友?段Boss?”赵霖霖瞬间跳脚,“段Boss什么时候找了女朋友?”   嘭的一声,卤肉饭撒了一地。   听见屋内的声响,赵霖霖一个激灵转过身望过来。   杜青晓蹲在地上,动作迟缓地收拾着地上的残渣,头发遮住半边脸颊,面目难辨。   “Ops……”赵霖霖赶紧挂掉电话跑过来,在杜青晓身边蹲下身,先去看她的表情。   杜青晓的神色如常,表情淡淡,收拾着面前的狼藉,一语不发。   “那个……”赵霖霖搜肠刮肚,愣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杜青晓首先抬眸看她,低声吩咐了一句:“拿下簸箕给我。”   “噢噢,你等着。”赵霖霖殷勤地跑去拿簸箕。   杜青晓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落在虚无之处,眼中像是染了浓浓的秋日萧索之色。   等收拾完东西,却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干脆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   然后当天晚上回来,不知什么原因,小病了两日。   见她这样,赵霖霖在她面前愈发谨慎,那人的名字一笔一划都不敢提了。   他们学校的毕业终期答辩定在了五月中,比其他学校都要早,因此杜青晓不得不加快了论文的进度。   她的论文通过了优秀论文的申请,答辩的地点定在了学校的报告厅。   她此前对校级优秀论文虽然有所认知,却在阵仗上大大低估了它。   所有的候选人被要求在答辩当日穿着正装,在能容纳几百人的报告厅中,面对校长,各院院长、教授还有不请自来的观众进行答辩。   候选人的休息室里,甚至请来了新闻影视院的同学,帮忙化妆。   每个院的校级优秀论文只有一个名额,被筛下来的再降级到院级优秀论文中。   当杜青晓在答辩的名单中看到卢勤的名字时,她并不惊讶。   她看了眼卢勤的毕业论文题目:《半透明物体的3D扫描算法优化》,题材很新颖,如果优化的结果够好,的确会很出彩。   如果是以往,杜青晓大概会紧张会焦灼。她还记得大一的时候,只是因为看见卢勤从容面对学生会的面试,就已经让她手足无措了。然而四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害怕被比较的杜青晓了。   面对座无虚席的百人报告厅,聚焦的灯光下,她依然沉稳自信,落落大方。   讲台上从容指顾,应付自如的模样,神情,语气,也不知像谁。   看见赵霖霖在一席人中拼命地朝自己招手示意,一手举着手机替她拍照,她粲然一笑,面色如常。   于是顺利拿下了校级优秀。   自己的报告做完,她没有听卢勤的报告,而是选择坐在后台休息。   结果公布之后,大家与校长留下一张合影,将来挂在校史馆里,也算是名留青史了。   那天,答辩结束后,在后台的僻静处,她遇见卢勤。   她的妆容依旧精致,看向杜青晓的目光中还留着她原本的傲气。   她说:   “杜青晓,其实我很羡慕你。”   青晓惊讶地抬眸看她。   卢勤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你想要的,总有人巴巴地送来给你,你从来也不需要费力气去追逐。”   “所以你怎么会知道,真的努力去争取的快感。”   说完这句话,卢勤的眼中漫过一丝不屑,然后踩着五寸高跟,趾高气昂地从她身边走过去。   杜青晓站在原地,哑然失笑。   从来也不需要费力气去追逐么?   原来她的人生在别人眼中,竟是这样的惬意自得?   她举重若轻,别人却以为她是顺风顺水,天生好命。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努力?   大概世人总喜欢夸大自己的付出,而对别人的勤奋视若无睹,以此来寻找心理上的平衡和安慰。   杜青晓无力地笑了笑。   大四最后的日子,随着答辩的结束,掀起最后一个小高/////潮。   除了等论文分数,大四的毕业生们无事可做,于是宿舍园区的广场上辟出一块地方,给毕业生们摆摊卖东西,校方美其名曰:跳蚤市场。   四年大学生活,一朝结束,许多东西虽然涂着回忆的颜色,却永远不可能被装进行李。   这些东西,可能是陪伴你熬夜苦战的一本旧书,可能是你心血来潮买下却不合身的一件衣服,可能是每个酷暑都在书桌上转个不停的风扇,也可能只是你买来却从不曾用过的一根发饰。   跳蚤市场热热闹闹地持续了一周,卖光所有带不走的物件之后,寝室四人决定去市中心聚餐。   一家生意兴隆的烤肉自助店里,嘈杂的人声混着餐厅的音乐。   四个人吃了满满几大盘烤肉,还觉不够,叫了四扎啤酒,以各种理由碰杯畅饮。   一会儿,为我们的青春岁月干杯!   一会儿,祝我们将来前程似锦!   酒过三巡,四人都是微醺,却神态各异地靠在各自的椅背上。   林未然把玩着酒杯,环顾着其他三人,突然轻嗤一声。   “我们四个人,最好的时候,身边可都是有帅哥环绕的!可你们看现在……”   她没有说下去,现在,现在如何呢?   卢勤和胡一飞分道扬镳,全校皆知;杜青晓独来独往,众人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人的名字;林未然自己,则是活生生毕业即分手的例子;剩下神经粗条的赵霖霖,懵懵懂懂地和裴冬远距离恋爱着,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都说她们寝室是院里有名的美女寝室,不想临了毕业,最美的两个,都是独身。   卢勤笑得悲凉,半醉间用不服气的语气问道:“现在?现在怎么了?现在这样不也很好?该走的都走了。”   说完这话,她看向杜青晓,嘲讽地笑道:“不是命里的,终究留不住。”   她说这话的语气如此怪异,目光还停留在杜青晓身上,赵霖霖那根敏感的神经顿时被触碰,护犊子般提醒道:“卢勤,一码归一码,你别扯别的事。”   说完又自欺欺人般地回头看了看杜青晓的神色,十足紧张。   杜青晓不为所动,神色淡漠地将杯中的酒倒满。   卢勤看她没有丝毫反应,像是打定主意要撕破脸一般,盯着她的眼睛,字字句句,势必要戳在她心尖上。   “杜青晓,你是真喜欢段然,其他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我说的没错吧?”   “说什么呢你!”赵霖霖拍着桌子站起来,脸上是真的恼怒的表情,“说了不要提,能在杜杜面前提那人嘛!”   杜青晓喝酒的动作一顿,听到卢勤的话,放下酒杯,眼眸中弥漫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卢勤,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暨,不过是你用来疗伤的备胎。”卢勤的身子半靠在桌边,胳膊撑着下巴,姿态透着慵懒,眼神中半分不屑,半分玩味,半分厌恶,说出来的话也教人十足震惊,似乎笃定了要在今日掀起巨浪。   “可你知道,我对萧暨,是真的。”   “没错,是我先甩了他找了别人,我以为他不过是我生命里的惊鸿一瞥。”   卢勤抹去眼角的水光,“直到我看见你和他走在一起,我发现有些东西真的变了。他看你的眼神昭然若揭,你对他从头到尾不过利用,还不如我,他却那么甘之如饴。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她把剩下的酒一口气灌入腹中,目光在杜青晓身上落定。   “说到底,你和我,也不算朋友。”   话音刚落,林未然如同大梦初醒般地摇了摇她的手臂,面色尴尬道:“说什么呢?你和青晓,怎么不是朋友?!”   卢勤轻蔑地笑了:“我说错了么?从一开始,她就对我有所防备,从不交心,何时把我当过朋友。班里的人说我骄傲,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中最骄傲的人,其实是她。”   赵霖霖听见这话,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发作,杜青晓马上拉她坐下,叹了口气。   “卢勤,我不会为自己辩解,今天你能这样开诚布公,也很好。有些事情,虽然你我都心知肚明,但如果计较起来,终归两个人都有错,若你觉得这样归因能让你释怀,我愿意接受。”   卢勤听见这话忽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不,你不要含糊其辞,既然今天撕破脸,我们就把事情都掰扯清楚,省的将来留下心结,各执一词。”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说得剩下的两人俱都怔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劝解。   杜青晓缓缓站起来,悲悯地看着对面的人。   “你和萧暨早就不合,你想教他转移注意力,于是就把我推到他面前。”   “你知道他的喜好,那次院会培训,你刻意打扮我,想让他注意到我。”   “可惜,你并不真的了解他,那时候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你身上,对我除了好奇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你却找准这个切入点,当做借口与他分手。可怜他还一直以为,你是真的误会他喜欢我,才打定主意离开他。”   “院会的迎新晚会,你明知道那根簪子是他送我的,必定意义不同,你却哄着赵霖霖去找,戴在自己头上,教他发现,让他误会,因此死心。”   “卢勤,我不知道你心里如何衡量世事,但似乎在你看来,只要是我得到的,必定是别人拱手相送,不费一点力气得来的,可能也因为这样,我但凡拥有什么,你便也觊觎什么,如果不是萧暨和我在一起,你问问自己,你真的会后悔离开他么?”   “你这样,又是把谁当了朋友?”   说完这一通话,杜青晓背起自己的包,从容离开,剩下面色颓败的卢勤站在桌前,如同一副定格的画面。   本不想戳穿这一切,把所有的事实血淋淋地摊开,毕竟,就算不是朋友,她们也同屋住了四年。   其实卢勤说的也没有错,她是骄傲。   骄傲的同时,又是那么的缺乏安全感。   她的防备,不是只对卢勤一人,而是除了自己以外的全世界,都被她隔绝在一面叫做自我保护的高墙背后。   曾经有一个人,奇迹般地越过那道墙徐徐走进,让她终于缴械投降,有幸在伸手不见五指处得见光明。   谁知道,好时光终究昙花一现,他走时,连同她所有可被称之为希望的情绪一同带走,她心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再也进不来,竟是留下这样一个永恒两难的死局,让她一直在同自己做着困兽之斗。   若不是今天,卢勤的话戳痛了她,大概她还死犟着不肯承认。   这两年,所有人都不敢在她面前再提起那个名字。她把他们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知该感激还是愠怒。   到头来,她只能自嘲。   你看,再也没有人提起他了,可你真能忘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是啊 女寝的人际关系就是这么复杂 但我还是没有把卢勤写成那种十恶不赦的女二 她不过是一个企图心好胜心比较强 然后刚好又很有资本要强的女孩   ☆、第四十一章   段然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   “Dino,我周晋哪。”   “我知道。”他一手动作飞快地操作着鼠标,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CoIn的设计分享会,这次你能不能来主讲啊?”   “没时间。”段然的眉眼微冷。   “诶,知道我们现在请不动你这个级别的设计师了,你就当尽尽同学之谊嘛,我们好不容易跟H大谈拢了场地的。”   段然的眉头一挑:“在C市?”   “可不是么,回老本家啦,你方便过来么?”   段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过了半晌答道:“时间地点主题发我吧。”   “哈哈,那太好了,哪有什么主题啊,Do it your way啦,我们哪儿敢给你出命题作文啊。”   “行。”   CoIn是H大人创立的一个设计交流平台,不定期举办线上线下的设计交流活动,这些年在设计圈的名声见涨,已经在好几个城市举办过分享会,但邀请的一水都是圈内的新锐设计师。   段然还在学校时名声就大,又有几个国际大奖傍身,毕业之后短短两年就做出了名堂,周晋说请不起段然这个级别的设计师,却也不是胡说。   裴冬本来在一旁工作,听到段然提起C市,又见他常年漠然的神情微微有些变化,问道:   “你要去C市?”   “嗯,下个星期G市出差可能要你换我了。”   裴冬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把闷油瓶的神色看在眼里,面色平淡,沉默如常。   S市到C市,飞机不过两个小时,段然站在落地窗前,想着这次分享会的主题,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又坐回到电脑前,敲出了一行字。   他想,他就去C市待几天,谁又规定,他连母校都不能回了呢?   那天,杜青晓本是去院楼拿打了分的论文和学籍档案,等她脚步匆忙地捧着资料走到楼下,却不期然被一张海报夺去了视线。   一场设计分享会,本没有什么不寻常。   然而他的名字,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清晰印在上面,注定似的,她就看见了。   她就那么失魂落魄地走着,然后不知不觉,人已经站在了分享会的门口。   现场设在逸夫楼的大厅里,一整面白墙作为投影,印着CoIn的宣传片。   宣传段然的海报,就架在正门口最醒目的位置,在一堆海报中一下子跳入她眼中。   她看看手表,离开场还剩半个小时。   走进逸夫楼,大厅里已经挤满慕名而来的观众,攒动的人头一直从大厅排到门口,规模和那次她在书院七号参加的分享会不可同日而语。   她甚至没能找到位置坐下,只好站在大厅的一个过道里,时不时被周围走动的人群挤得撞到墙边,差点踉跄地摔到地上。   旁边一个十分秀气的女孩子好心扶住她,笑着跟她打招呼。   “今天好热闹啊!”   杜青晓浅浅笑着点头。   是啊,真是热闹。   那女生看杜青晓拿着打印好的论文和学籍档案,顿时改口道:“学姐,你大四了吧?你也是来看段大大的?”   杜青晓被问得一怔,沉默半晌,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   “是的。”   女孩子像是找到了知己似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雀跃:“我也是我也是,我粉他好久了!虽然我今年才大二,可是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他做的项目了。还以为他毕业了,以后在H大都看不到他了,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受邀参加CoIn分享会!”   杜青晓听着女生絮絮叨叨,脸上十足的神采飞扬,笑得无奈又羡慕。   现场灯光突然熄灭,舞台和投影同时亮起,将通往舞台的一条过道照得明亮。   主持人宣布欢迎嘉宾入场的时候,杜青晓听到人群沸腾的声音。   掌声之中,热闹上演,演绎着不属于她的盛况空前。   而她在热闹中无声无息,唇角微扬,只是望着入口的方向似是入定。   眨一眨眼睛,那个许久未见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视线。   他跟着其他三个主讲人走在最后,步履从容,面色淡淡。   他的身影颀长,黑发凌乱慵懒,牛仔衬衫的衣领一丝不苟。   走路时习惯低头,姿态是隐约的温柔。   他从她正前方几米的地方匆匆走过,目光低垂,侧脸被耀眼的灯光照得斑斓。   是他,所有的细节都在叫嚣,是他。   两年?或是更久?她再没见过他一面。   为何他的每个细节,她还是只凭一眼,就辨认清楚。   “学姐,你快看,是段大大!”女孩够着脑袋,梗着脖子,兴奋地跟着人群欢呼,转过脸,吓了一跳,“学姐,你怎么哭了?”   杜青晓抹了抹眼泪,眉眼中都是温存,望向舞台下方,他落座的方向,将谎话说得宛如笙歌。   “好不容易看到偶像,太激动。”   “哈哈哈,学姐你也太逗了,看到偶像应该开心啊!”   “我也开心,真的。”她说得无比认真,朝学妹笃定地笑了笑。   分享会即刻开始,杜青晓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半个后脑勺。黑暗中,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的目光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守着他在的方向。   就这么目不斜视地看了两个小时,直到眼眶微酸。   前三位的演讲都已结束,掌声正热烈地欢迎着今日的主角。   她背起背包,准备走人。   “学姐你怎么走了?下面就是段大大啦!”   杜青晓笑得温柔至极地摇了摇头,晃了晃手上的论文:“我还有事,听不了了。”   “啊?那太可惜了!”女孩儿露出一个十分遗憾的表情。   “不,不可惜。”   她笑得愈加温柔。   他的海报早就写好了主题:缉拿灵感的缪斯。   她能想象到他在舞台上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的样子。   会是多么的风采卓然,令人心折。   看一次,便已让她沦陷至今。   热闹的掌声在她身后再度响起,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段然,我想我已没有确凿的理由,再唤你的名字。   好像从始至终,在你面前,我都是这样怯弱。   可我深深害怕。   原来人真的不能在年少时遇见太过耀眼的人,否则余生,恐怕都要用来遗忘了。   我宁愿,我只是你不知姓名的崇拜者,可以放肆把对你的喜欢融进血液里,对每一个经过的人说,我喜欢你。   而我们,谁也不必为这样的喜欢劳力费心。   如果你看着我,我可以大胆回望你的目光,眉语目笑。如果你在台上,我可以聆听你所有的自信甚至狂妄。   只有甜蜜,没有心痛。   而这些,如今我,都做不到了。   在杜青晓仓皇落跑的身后,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掀起全场气氛的高////潮。   接近尾声,段然站在聚光灯下,巡视一般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台下,失神片刻,姿态落寞。   投影静静地切换到最后一张讲稿。   却是一个女生,淡笑婉约的侧影。   他站在台上,手上还拿着话筒,眼睛望着台下,虚空无焦点,全场寂静地等待着解说,   片刻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地苦笑起来。   “这是我的缪斯。”   声线清冷,让人听来落寞。   只一句话,引得全场倒吸冷气,八卦声不绝于耳。   刚刚站在杜青晓旁边的女生看见那照片,忽地捂住嘴巴,手指虚指着投影处,又看了看出口,心想,这不是刚刚那位神色怪异的学姐么?   C市的初夏,已经燥热得没了丝毫凉爽。   杜青晓在江边跑步,跑着跑着,就中暑昏倒了。   赵霖霖赶到医院时,就看见她面色煞白地躺在病床上,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破,仍未苏醒。   她愤愤地打电话给远在S市的裴冬,开口已经有了怒意:   “不是说了让他不要来C市么!现在好了吧!你真应该来看看我们家杜杜现在什么样子!”   “我不管,你管不了他,还有谁能管他?!”   对面不知说着什么,赵霖霖沉默了半晌,最后像是心软了似的说:   “这两个不省心的,老娘为了他们的事,至少折寿了十年!”   杜青晓听见赵霖霖的声音,这才转醒。   赵霖霖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把带来的水果篮打开,洗了个苹果递给杜青晓。   杜青晓一点力气都没有,摇摇头,眼神凉凉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赵霖霖蓦地就有些生气。   “杜青晓,你犯得着么?你是不是想为了他,把自己小命也赔上?”   杜青晓睁着眼睛,明明听见了却充耳不闻。   “你还真想这么干?我告诉你,你给我适可而止!”   “你这一年作的死还不够多么?看个毕设展也能发烧,听见他有新欢你就病了,他一来C市你就中暑了是吧?你丫是不是准备毕了业就给自己办丧礼啊?”   赵霖霖是真的生气了的,然而看见杜青晓转过头时眼眶中水光潋滟的样子,却又瞬间心软。   俩不省心的,是真他妈的不省心!   她看杜青晓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想起暑假时她曾接到过杜青晓从家中打来的电话,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拨通了那个号码。   不想竟一下就接通了。   “阿姨,我是杜青晓的同学,您听我说哈,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杜青晓在C市人民医院住了两天院,这期间,还未打包走人的同学来看过她,周周和雅雯来看过她,萧暨来看过她,辅导员似乎认为兹事体大,也来看过她。   寝室几人,就连卢勤,都来看过她。   她平时觉得自己无甚人缘,现下掰着指头一数,竟觉得以往大概是自己小瞧了自己。   直到第三天,她一觉醒来,杜世德就站在他床头踱步。   “爸,你怎么来了?”   杜青晓坐直身体。   杜世德一脸愁云密布地看着她,一张瓜子脸瘦得下巴尖尖,苍白的脸上几无血色,一时心疼得什么都说不出了。   过了半晌,才声音沉沉地开口。   “丫头,我听你同学说,你四十度的天气跑去江边跑步才中的暑,是不是这样?”   杜青晓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低下头,唇边漾起一丝苦笑。   “爸爸,只是寻常锻炼身体罢了。”   “锻炼需要大中午地跑去太阳底下么?丫头,你不要再骗我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杜世德揪心地扬声质问。   “我听说,那个段然来C市了是不是?”   杜青晓的嘴唇终于被咬出一丝血色。   “爸爸,跟他没关系。”   语气是死一般的寂静。   杜世德终于还是不忍心,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发心。   “丫头,跟爸爸说实话。”   “爸……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   “可你永远还是我女儿。”   杜青晓抬眸瞄了眼杜世德。   眼里溢满了悲伤,声音微弱。   “我会忘了他的。”   会的,一定。   杜世德叹了口气。   母女俩一样的倔样,若是别人看不懂,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懂。   会忘,就是还没忘,会忘,也不一定就能忘。   多么完美的答案,把懦弱全数隐藏。   他坐到病床边,细细凝望自己的小女儿。   一转眼,已经从天真烂漫,长成这样的聪慧宁静。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话说三分,沉静坚韧。   他望向窗外,想大概快有十年了吧。   “这些事,原本该由你母亲亲口告诉你。”   “大概十年前,你妈望女成龙,送你姐姐去了那所寄宿学校。”   “高一那年吧,她喜欢上一个叫庄轶的男生,却一直瞒着家里。”   “高三那年,因为学校和家长双方的压力,庄轶得了忧郁症。”   “云晓一开始还不知道那男生得了这个病,知道之后,她去找你妈妈,求你妈救他。”   “那个时候,你妈妈手上有一个重要的病人,是一位政要的外孙,他不仅有忧郁症,还有轻微的精神分裂。”   “你不知道,那孩子发病的时候有多可怕。”   “你妈妈也是被吓怕了,当即禁止你姐姐和庄轶来往,勒令两个人分开,可你姐姐根本不听。”   “我们一直跟你说,云晓是出车祸意外死的,其实,是庄轶轻生时被她发现,她为了救那孩子,出的意外。”   “那个重要的病人,就是段然。”   杜青晓的瞳孔中布满惊愕,心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破一般。   “你姐姐出了那样的事,你说你妈妈,怎么可能再让你跟这样一个孩子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人看到这里觉得这个理由很让人不爽 求轻拍   ☆、第四十二章   杜青晓有过许多猜测。   两年了,这个悬而未决的真相每日悬在她头顶,渐渐成了她的心魔。   可她从没想过,母亲百般阻拦,更多的,竟然是为了保全自己。   而段然,他说留她在身边,是他的私心,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任性。   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   多讽刺,他预备把旧时伤疤撕开给她看时,她却猜忌着他,将一顶叫作元凶的帽子扣在他头顶。   那天,日光潋滟,流金铄石。   他坐在自己一臂距离的对面,一生中难得的急切,问她:我把一切告诉你,你愿不愿意?   她以为他问的是,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与全世界为敌?   于是她怯弱了,退缩了,逃避了。   她想,应该是从那一刻起,她从此失去了再站在他身旁的资格。   两年间,同一家温馨的奶茶小铺,他们在不同的时间,在这里落脚停留,驻足张望,在落地窗前看来来往往的欢声笑语,不曾相遇。   他们在同一家小巧精致的客栈,用一样怜爱的目光看着同一个孩子,看了一样的壮阔风景,见了一般的风土人情,却不曾相遇。   他们在同一个场次,看了同一部电影,同样被影院的冷气冻得生病,也不曾相遇。   他们喂养着宿舍楼前的同一只流浪猫,在寂静无人处对它吐露心事,若是猫真能通人性,也许都想问,为什么你们不曾相遇?   可他们就是这样,在命运不断的拨弦弹唱中,彼此记挂着,走散了。   加快脚步,杜青晓感觉到喉头一股腥甜,燥热的空气加速了身体疲惫的速度,她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喘息不止。   赵霖霖在操场中央面露担忧,杜青晓已经连续跑了两个小时了,且不说她大病初愈,就凭这么个不要命的跑法,估计还得再上一趟医院。   “够了,杜杜,真的够了!”   赵霖霖死命拉住她,又被她用力挣脱,只好整个人扑上去抱住她。   杜青晓薄衫下的身体隐隐发抖,看着赵霖霖的时候,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如同枯井,深不见底。   “杜杜,我们都很担心你。”   杜青晓没有应答,凉凉地看了赵霖霖一眼,将腰间的手拨开,缓缓走远。   赵霖霖无奈地放开她,看着她一语不发地从自己身边走远,形销骨立的背影,一步一履地消失在无垠的夜色里。   那个背影,无声无息,却悲伤得让人无法直视。   她忽然想起那个春天,他们在禄山的山脚下拍微电影,初春微雨,枫林寂静,青晓走在那人的身边,眉眼生动,笑得温柔明媚,岁月静好。   她问裴冬,你见没见过世界上有一种恋人,他们在一起时,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不在一起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失了颜色,丢了生气,就连旁观者都嗟叹不已。   很快,大四的毕业生们纷纷等来了自己的毕业证书,最后几天的大学生活,充满了离别的伤怀。   大大小小的离别宴上,酒精和离别一样催泪,这似乎是一段不需要思考未来,只需专心告别的日子。   她们宿舍最先离开的是卢勤。   那天的C市异常的炎热。   杜青晓硬是被林未然拉去了宿舍园区的大门口。   卢勤两手各拿着一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卢伯父将行李箱搬上车,卢勤转过身,面对着她们三人。   杜青晓恍惚地想起初见卢勤时的样子。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卢勤穿着一件白色蕾丝连衣裙,长发披肩,笑容清恬,她们四人在寝室里各自做着自我介绍,小心客气地回答彼此的问题。   一眨眼,四年过去,卢勤的容颜比从前更盛,她们之间却早已从客套小心变得熟悉,如今又变回疏离。   走的时候,卢勤来到她的面前。   她们相互凝视了一阵。   卢勤问:杜青晓,你讨厌我吧?   杜青晓眨了眨眼,淡淡笑了:不,谈不上。   那么再见时我们是什么关系?   大抵是陌生人吧。   有一段时间,卢勤和杜青晓被大家并列为信科院的两大院花,甚至有人拿娥皇女英来比她们二人,一个明艳动人风情万种,一个清冷孤高绝世独立,也算是一众宅男心中难以取舍的红白玫瑰了。   这世上,从不差英雄惜英雄的故事,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也能够成为知己朋友,然而杜青晓和卢勤,却是没有这样的缘分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杜青晓交友是很有些“洁癖”的,而从一开始,卢勤行事做人的准则便一直和她背道而驰,她的企图心太重,好胜心不减,与自己截然相反,她无意评价和改变她人,却也切实与她划清了界限。   汽车绝尘而去,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那一晚的班级聚会,杜青晓喝得酩酊大醉,死赖着赵霖霖不肯回寝室。   她一直手舞足蹈,夸张地笑着,和以往那个总是淡笑着的杜青晓判若两人。   路过一家KTV,赵霖霖一不留神,杜青晓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于是只好开了一间小包厢。   服务员端来两箱啤酒时赵霖霖还奇怪地嘟囔:“我们没点啤酒啊?”   杜青晓从她身后越过来,拿起一瓶开好的说:“我点的。”   她对瓶喝了一大口,然后紧接着前奏开始唱歌。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 尘土内   开始 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漂泊 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情人别后永远 再不来   无言 独坐放眼 尘世外   鲜花虽会凋谢但你会来   一生所爱隐约 守候 在白云外   ……   她的面容,晦暗不明。   本该是男生的声调,由她唱来,又多一分凄厉。   一不留神,跌坐到地砖上,扬起头,依旧对着麦克风嘶吼。   一首平静悠扬的歌,竟让她唱出了生离死别的味道。   赵霖霖凑过去哄着她:“杜杜,你乖,我们唱完这首就回寝室,好不好?”   她却突然捂着自己胸腔的左侧,眉头蹙起,如同撒娇的孩子般道:   “霖霖,我这里,好痛啊。”   “好痛啊。”   “好痛。”   她喃喃,不肯坐起身,说话时的表情,仿佛真的痛不欲生。   赵霖霖看了眼已经干掉了一半的啤酒,终于没了办法。   她悄悄走出包厢,拨通了一个电话。   “段然,你来看看她吧。”   杜青晓觉得自己做着一个梦。   梦里五彩斑斓,声音嘈杂,屁股下面的瓷砖也是冰凉。   她梦见段然打开她面前的那扇门,风尘仆仆,心急如焚地朝自己大步走来。   她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投入了那个人的怀抱。   那方怀抱,永远干净清冽,温暖和煦。   天竺棉衬衫,柔软贴合的纹理,熨帖了她的疼痛。   于是她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攥着他的衣领,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段……段然。”   眼前的人,表情渐渐如同雪水遇暖,眉目柔和起来。   “是我。”   她心满意足地重新倒进他的怀里,头抵着他的胸膛。   他感到胸前一片暖意,她的眼泪无声淌进他怀里。   “你……你回来,我要你回来。”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她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   若不是借着酒意,这句话,虽然真心,大概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段然叹了一口气,语气似水温柔。   “我没离开过。”   他是懂的。   “你说什么?”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眼里是懵懂无辜。   “我说,我没离开过……从未。”   他夺去她的吐纳,恨不得把她一整个揉进身体里。   那个吻,带着眼泪的咸味,无比温柔缱绻,耗尽耐心,几乎可以到天荒地老。   直到她终于在他怀里,失去知觉。   他将她的脑袋揉在怀里,半跪在地上,任凭她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仿佛那样,才能感到,她在身边。   他的眼神渐渐失去焦点。   “我们约法三章过,可你做不到,该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疲累而沙哑的嗓音,却低柔温存到了极致。 作者有话要说:  她以为他问的是 你愿不愿意 与我一起 与世界为敌 其实他想问 你愿不愿意 陪在我身边 将百年孤独 变作一句戏言   ☆、第四十三章   杜青晓睁开眼,眼前是雪白的床单和枕头。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闻之令人安心。   脖子下枕着一只修长的手臂。   这手臂,嗯,明显是男人的。   她很缓慢很缓慢地转了个身,看见了段然。   他的脸,沐浴在阳光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静止在眼睑。   他们之间,不多不少,半臂距离,俱都和衣而睡。   她头疼欲裂,酒劲似还不曾退散。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   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宿醉,第一次醒来后竟不觉荒唐。   她仔细地端详着他,沉默又小心。   他穿着白色的天竺棉半袖衬衫,露出修长素白的小臂,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的优雅。   他的脸,有一半陷在枕头里,看得见的一半比从前多了许多棱角。高耸的鼻梁,挺拔秀气,眉眼中却有几分尖锐,就连熟睡时都不曾淡去。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眉心。   然而那个姿势,维持许久,都不曾真的触及,好像咫尺之外,他的一切,其实遥不可及。   手指渐渐收紧,最终颓然放下。   床头的手机振动起来,她倏地闭上眼,佯装熟睡。   段然的目光静静在她脸颊上停留片刻。   她感觉到他抽去她颈下的手臂,动作轻柔至极。   然后他拿过手机,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喂,是我。”   “嗯,最近在休假……”   她背对着门口,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静静听着他刻意压低的声音,眼泪一瞬间不争气地湿了眼眶。   门口传来烧水的动静和偶尔很轻的脚步声。   她无声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酒店里规矩的黑色家具,纯白色床单上他刚刚躺着的地方还凹陷着,白色窗纱半掩,落地窗外是C市明媚的夏日。   她将眼泪擦干净,缓缓起身,走出房间。   他背对着她,站在料理台前,轻轻搅着杯中的液体。   他的背影,即使是这样狼狈的一夜过后,仍然从容闲适,仿佛那股优雅是骨子里天生带着的。   她忍住酸了的眼眶,开口时,声音像是演练千遍的平静疏离。   “对不起,昨晚麻烦你了。”   他的背影一滞,手中搅动的动作停住。   空气凝结,寒意四起。   几秒种后,他回答道:“没事。”   转过身,面色淡淡地将手中的杯盏递予她。   他的目光,始终那么柔和地凝结在她身上,她捧起温暖的茶杯,将半边脸遮个干净,口中是温暖清甜的味道。   原来是蜂蜜水。   她想,如果他不是该死地这么绅士,也许她能将谎话说得更令人信服一些。   “是霖霖给你打的电话吧?”她难堪地苦笑,“她大概误会了什么。”   他缓缓坐到沙发上,仰着头,静静地凝视她。   她的形容实在不算太好,面色几分苍白,形销骨立,头发较从前短了许多,白色T恤上还有零星的酒渍。   可她站在那里,淡笑着,身上的气息仍然是干净清冷的。   “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打扰你,很抱歉。”   他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并不接话。   他能说什么呢?短短两分钟,她竟然就说了两次对不起。   大抵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生疏如陌路人。   “我该回去了。”   她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淡笑,朝着门口走去。   “杜青晓。”   他站起身,在她身后两步站定,沉沉地叫了她的名字。   她淡笑着回头,笑容维持得辛苦。   他的神色微凝,眉头轻蹙,凝神注视着她的眼神中,似乎在判断和挣扎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露出一个极淡的苦笑。   “以后少喝点酒。”   他此刻的表情,一笔一划,描摹在她心里。   眨了眨眼,用力扯了扯嘴角。   “嗯,好。”   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站在门厅,沉默隐忍地望着面前紧闭的门。   他想,明明几个小时前,你还在说,要我回来。   明明,在我怀里时,你安心满足得像个孩子。   酒醒了,我们却生分疏离得连陌生人都不似。   杜青晓脚步凌乱地走过酒店的长廊,眼泪汹涌而至,她用胳膊粗暴地抹去,对着迟迟不来的电梯第一次失去了耐心。   电梯门“叮”的一声在她面前打开时,她几乎是仓皇地躲了进去。   刚刚还能忍住眼泪,此刻突然变为抽泣,她终于失去抵抗的力气,缓缓蹲下身。   电梯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昨夜的一切,还近在眼前。   他的怀抱,温存密实,余温尚未褪去。   她无理取闹地让他留在身边时,他竟然说:他没离开过,从未。   可她何曾有面目得到这一切?   她如何承受得起他的温存?   她有什么值得他情深一往?   捂住心口,是真的疼痛到窒息。   可是为什么是他们呢?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要相爱,就那么困难呢?   为什么只有借着酒劲,她才敢在他面前坦诚地说出心里话呢?   姐,原来喜欢一个人,不仅被伤会痛,伤人更痛,只因为你喜欢了那个人,他的痛,也便成了你的。   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随那个人一起去了么?   电梯来到底层,门缓缓打开,却不曾有人出来。   直到有人摁了楼层,电梯重新回到九层,“叮”的一声打开门。   她大步走出,重走回那扇房门前。   门里门外,两道目光,一边是寒冰刺骨,一边是肝肠寸断。   终于,她抬起手,叩了门。   房门被打开时,她的手还维持着抬起的姿势。   她看见他的眼里有诧异,有狂喜,有动容,有如惊涛骇浪一般淹没一切的情绪。   她喘息未定,胸口起伏不平,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两颊微红,眼里还有未尽的泪光。   “段然,你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却不答话,只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严丝合缝,不容拒绝的姿态。   段然,段然。   我想了很久。   我想这个世界会替我善待着你,等我们终老时,总有一个人,温柔和顺,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百年之后,黄土一抔,孤独不过是一句戏言。   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们谁都没有做错,却不能被世界宽容以待?   为什么只因为我们各自都有未平的伤口,就认定我们不能相互治愈?   如果是我,宁愿绝望地在一处,也不想一个人活得如同一杯无味的白水。   他笑,眼里温柔毕现。   他说:我以为这一席话,大概要等到天荒地老。   等我们百年以后,你的不甘,又说给谁听?   可是这场病,不比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这就好像是一种癌症,患过一次病,这辈子都须小心提防。   人生路那么长,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变得面目可憎,亲手摧毁我们之间所有可称为美好的事物,到时候,青晓,你别无选择,却只能忍受所有不公。   所以,即使这样,你仍要和我一起,放弃你本唾手可得的一世安宁么?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严肃又狠绝地:“段然,你听清楚,我们在一起,你不生病,我们平安一生,若你病了,你病一日,我守你一日,你病一生,我守你一生,你这辈子,病与不病,都休想再丢开我!”   她拉着脸,这辈子第一次用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话。   他端详着她薄面含嗔的样子,眼睛里都是笑意。   呼吸相闻间,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唇畔生花。   如果她再决绝一些,干脆出国念书,抛开往事,远走他乡;或者他再脆弱一些,旧病复发,学着这故事里的其他人,纵身一跃,结局都将是面目全非,却理所应当的现实。   又或者,白驹过隙,他们散了,淡了,忘了,理直气壮地和另一个人,执手偕老,又能有什么不好?   可是没有,统统都没有。   分手之后,他们仍像沙漠里的绿洲,以希望为骨血,顽强又坚韧地活着,一天一天,平静生长直至强壮,唯一的软肋,也不过就是对方的名讳。   然而这并不妨碍,彼此在对方心中,曾经并一直,举足轻重。   他将她眼里的泪光拭净,问她饿不饿。   她破涕为笑,捂着肚子:“好饿啊,饿死了。”   他笑着不说话,看着她眼里重新有了生气,将原本出去找餐馆的打算抛到脑后,叫了外卖。   等外卖到的时候,她已经洗完澡,换了一身段然的干净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   “你点了什么?好香。”   她笑着朝他走过来,宽大的衬衫袖子随着走动晃来晃去。   他的笑容,引人入胜,手捧着香喷喷的牛丼盖饭,端到她面前。   他们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吃东西。   过了半晌,他终于憋不住了,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   她看了他一眼,擦了擦嘴,矜持小声地问道:“有啊,你怎么还在C市,分享会不是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么?”   他将一次性碗筷收拾掉:“是啊,可是赵霖霖说你情况很不好,我就休了年假,一直待在这儿。”   她怔了怔,心中感动,正想开口,却听见他背对着她,语气中略带了点失落:“再说我的分享会,你又不会来听。”   她窃笑,想着,是要现在告诉他,还是留着以后慢慢说。   可她也不知道,他曾在那么多人面前,大方示爱,与往日低调韬晦的段然截然不同,却唯独没了女主角。   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有许多来不及说出,所幸,余生够长。   他整理完一切,背靠在料理台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生病的那两天,我去医院看你,一次你同学在给你讲笑话,还有一次你睡着了。”   于是,他就站在病房门外静静地注视了她好久,而这些她统统不知。   她沉默了一阵,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默默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温柔缱绻,缠绵克制。   两人一时无言,却是真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过了一会儿,他将她揽入怀中,侧头温柔地将吻落在她额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人会说 为什么最后还是需要杜姑娘主动? 逻辑是这样的 段先生一直是把选择权交给杜姑娘的 他自认没有资格要求她留在身边 只有她先走出这一步 主动自愿 他才能理直气壮又顺理成章地和她在一起 嗯 就酱紫   ☆、第四十四章   “赵霖霖在电话里说,你有了……新欢。”她低着头,最后一个词说得有些艰难。   段然笑了,思量了一会儿。   “她的新欢应该是指我那个已经订婚了的助理?”   她一噎,有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没有赵霖霖在你身边,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你还说呢,这两年,她都成了你的私人侦探了吧?”   她嘴角微扬,好笑地看着他,然后如数家珍般地回忆道:“生日蛋糕也借着她的名义送来;听了她的小道消息,非在我生日那天更新微博,惹的我哭;还借着她的嘴,一定要让我去看你的毕业设计……”   他以为她看不出来么,那灯具变换着组合,在地上投射出不同的字母,其中,偏偏就有她的名讳。   从前几个月都不发一条微博,偏偏在赵霖霖得知她的秘密之后,一股脑儿地发出九宫格。   生日蛋糕的装饰,那么简洁淡雅,一看就不符合赵霖霖浮夸的风格,何况那苍劲有力的瘦金体,她怎会认不出是他的手笔。   还有她都不好意思说的,她和赵霖霖去看场电影,他怎么就那么正好,偏偏也挑了那场……   每一次她以为他们之间的信号就要被切断的时候,他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让她知道,他竟然还没有松手。   于是,她只好一次次狠绝地主动切断信号。   他低头看着她,好整以暇地笑着不说话。   原来她早已洞悉一切,他只等着听,她还发现了些什么。   “还有!”她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我们宿舍楼下的那只黄狸猫,是不是你喂胖的?”   她粉面生威,静静等着他作答。   段然笑着漫不经心地替她理了理鬓发,慢悠悠地回答道:“赵霖霖那个人,哪有什么耐心喂猫,都得靠我。”   她笑倒在他怀里。   “你给它吃了什么,它后来连我的罐头都不肯动了。”   “把本来要喂给你的喂给了它呗。”   她眉毛又竖起来。   他继续逗她:“那是一只小母猫,所以顺便牺牲了下色相。”   她笑了一会儿,又停下来,看着他,目光变得柔和又脆弱,转过头,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看着远处,语气落寞。   “真希望,这两年,我们从来都没有走散。”   他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黑发:“我知道。”   两年,终究还是在她心上留下了些痕迹,她变得比以前敏感多愁,容易伤怀。   杜青晓下午回到寝室时,赵霖霖正找她找的着急。   “你可算回来了。”赵霖霖走到她身边,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忐忑地道:“你……你和那谁……你们没事吧?”   杜青晓低下头莞尔一笑,声音低柔:“对不起啊,霖霖,让你担心了。”   这!!   杜青晓这笑得,这分明是已经……破镜重圆了?!   赵霖霖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置信:“你和段然……你们和好了?”   杜青晓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神婉约灵动,嘴角矜持地弯了弯。   赵霖霖顿时气绝啊!要是知道这俩祖宗见一面就和好了,她早把段然叫来见一面不就完了,用得着她鞍前马后小心伺候这两年么?!知不知道这些地下工作,浪费了她多少脑细胞啊?!!   她一阵百爪挠心,转念一想,不对啊,要不是杜青晓她爸来了一趟C市,把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翻出来说清楚,这两人还不知道要耗到猴年马月呢……   杜青晓在自己的行李箱里挑了些衣服出来,收拾进背包里。段然说他的年假还剩几天,问她有没有兴趣去一趟张家界。他说话的时候,眼中笑意满满,仿佛刻意引诱她似的。   “青晓,你不是还差一趟毕业旅行么?”   杜青晓看着他的神色,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儿来。   此刻回到宿舍,坐在书桌前再静静细想,出发前的确还有些事未了。   她拨通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隐约温柔的女声。   “妈妈……对不起”   “我终究还是和姐姐,做了一样的选择。”   ……   通话结束后,白岑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话筒,动作迟缓得像个老人。   外面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屋内却像是寒冬腊月般的沉寂萧索。   她坐在沙发上,长久地抚摸着死去女儿的照片,沉默如金。   当年,是她主动送女儿去的寄宿学校,也是她,对女儿的哀求,聪耳不闻。   她只知道,得了这个病的人,都像是命中有劫数,而自己的女儿,那么聪慧乖巧,她盼着,她能一辈子福泽深厚,高枕无忧,离这些晦暗的劫难,总归是越远越好。   可她忽略了,她的女儿,性情总还是有几分像自己。   固执,倔强,认定了便不肯放手。   当年的一念之差,她没有接手那个孩子的病例。   终于,酿成大祸。   事发之后,她鬓角一夜之间长出白发,从此生命中再无欢愉可言。   她何尝没有后悔过,又何尝停止过自责?   然后,同样的境遇,竟再次降临到头上。   她的小女儿,从小天资聪颖,灵气逼人,家中老人每每提起,都夸奖道将来必是人中龙凤。   她口中不提,心里却是一样的珍视这个小女儿的。   可是终归,她白岑的女儿,倔强起来,是深谙“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之奥义的,所以,该来的一样都不会少。   本以为夏天哪里都是艳阳高照,结果他们到达张家界的那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进国家森林公园的大门时身边还有许多游客,他们沿着金鞭溪一路慢悠悠地散步,走着走着,身边的人也渐渐少了。   此时烟雨蒙蒙中,远处的奇峰峻岭千姿百态,似水墨画一般徐徐涂染开。   她一时心性,踩着溪水边的石头一步步走过去。   段然握着她一只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眉头轻蹙。   杜青晓轻笑起来。   “段然,你别这样,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惹你生气了似的。”   段然的眉头松开,语气中带着调侃。   “看电影那次,你的平衡力就不好,还偏爱这种考验平衡的游戏。”   杜青晓停下脚步,轻敲了下此刻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段然的脑袋,小声嘟囔道:   “喂,那次是有人撞我好不好,再说后来我不是也站稳了么。”   段然笑着哦了一声,心想那还不是我扶的,然后不再说话了,一直仰头默默看着她。   杜青晓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别这么看我。”   段然的眼睛被一双细长温暖的手轻轻捂住,嘴角的弧度却似一张满弓。   “段然,呃”她顿了顿,“其实,我出来前,打了个电话告诉白岑的。”   段然的眼睛依旧被捂着,笑容变得有些淡。   “是么,她怎么说。”   他眼睛上的手终于松开,只见杜青晓举起一只手指,笑得稚气未脱的样子:“她说你一表人才,让我赶紧带你回家!”   段然一脸黑线:“青晓,我还算比较了解白医生。”   被拆穿了,她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声音顿时低了下去:“那你还问。”   “所以?”   她叹了口气:“段然同志,我只能说,你任重道远。”   “哦。”   意料之中。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就乖乖地走在溪边,肩并着肩,沉默了一阵。   最终还是杜青晓先叹了一口气,严肃认真地开口道:“段然,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辈子如果不是你,我一定还会再遇到珍我重我的人,可我不确定的是,我是否能像对你一样,也那样把他放在心上视若珍宝,所以,你根本不必有任何负担,因为说到底,我选择你,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段然瞄了一眼她:“谁说我有负担了?”   杜青晓翻了个白眼:“那你刚才这么沉默是在?”   段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不回答问题,反问:“青晓,我问你,若是此刻你父母联合起来反对我们,当面盘问你,非要你承诺离开我,你怎么做?”   杜青晓低下头思量片刻,抬眸:“那就先应承下来,明面上跟你分手,然后展开地下工作。”   “如果被发现了呢?”   “那就再明面上分手,展开深入的地下工作。”她说的斩钉截铁。   段然淡哂:“你看,你都想得这么明白了,我能有什么负担。”   他凝望着她,目光轻柔,温存闪烁。   他们之间的阻隔,从来都不是白岑或是其他任何人。   两年,他等待的不是谁的默许或原谅,而是她向自己跨出那一步的勇气。   如此,他才有足够的立场,将她带在身边,与她一同走完这一条,可能荆棘丛生,困难重重的险路。   他们通过指示牌走进山区,准备登山。   听说此处有阿凡达的取景地,她不禁想去看看。   微雨中,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盖过她的头顶。   山路狭窄,不时有人从身边经过,他轻蹙眉头,将她紧紧拉在身边。   行到半山腰,雨忽然变大,再这样走下去,恐怕鞋子被淋湿,于是他们躲进山腰上的一个亭子里,坐下来等雨停。   杜青晓收到一条微信,是赵霖霖发来H大论坛上的一张截图。   点开图片,帖子的标题让她哑然失笑。   “时隔两年,女神用实力证明,她是校草心中唯一的白玫瑰!”   “各位不了解前因后果的请戳这里前情回顾:段神的后宫佳丽三千:那些年爱过段神的女神和女神经们。”   杜青晓撇嘴,居然还有前情回顾,电视连续剧么?   “相信不少校友应该都聆听了前两天CoIn的分享会。其中大部分人应该是奔着毕业两年重回H大的段神去的。当然,段神的演讲绝对是精彩绝伦,无可挑剔,但当晚的高//潮还不在于此,演讲最后,段神晒了一张照片,并宣称照片中的人一直是他灵感的缪斯。”   “无图无真相,下面请看前方记者发来的图文报道:”   下面果然放着一张段然站在礼堂舞台中央的照片。   紧接着是一张PPT的特写。   那投影的屏幕上,是一张隐约可见的侧脸。   她眨了眨眼,眼眶微酸。   “是的,你们八卦的眼睛一定是雪亮的,这张侧影便是两年前唯一被段神亲口承认过的正牌女友:信科院院花杜XX。”   “如果有人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楼楼此处帮你们复习一下,请戳这里。”   “废话少说,总之两人当年爱得可谓是难分难舍,就算分手之后,也硬是凭借两人的高人气,在H大掀起好一阵血雨腥风。”   “分手之后,段神后位也是一刻都没有空悬,立刻由设计院才女陈XX填补,当年扒他们两人蛛丝马迹以及各种情侣同款的帖子还在论坛上常年盘踞榜首。”   “天真的你当年一定也被狠狠带了一波节奏对不对?”   “然而这次然菲CP党狠狠被打脸了有没有?!!你们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上图中段神那个落寞的小眼神啊!”   “这不是留恋是什么啊?!!”   “还灵感的缪斯,不就是说你心中的女神呗?!!”   “时隔两年,段神再一次为自己正牌前女友正名啊!!按理说分都分了,分享会上这么多人,你还隔空表白个JB啊?!”   “所以楼楼这里大胆放话,这很可能是段神在实力求复合啊!!你们看好吧,这一定是女神和段神复合的前奏!!”   “反正然青党楼楼这次是站定了!!就问你们服不服!!!不服也给老子憋着!!!”   杜青晓看完,转过头,沉默地望着坐在自己身后,此刻一脸茫然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H大的一段传奇 哈哈哈   ☆、第四十五章   杜青晓叹了口气。   段然依旧一脸茫然地问道:“怎么了?”   她转过身,微微踮起脚,颇为好奇地仔细打量着面前男人那张为人称道的俊俏脸,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只听说女人貌美祸国殃民,还不知道男人太帅,也容易生灵涂炭啊。”   “…….???”   杜青晓点开那张截图,将手机举到他面前:“自己看。”   段然接过手机,先是表情严肃,紧接着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轻笑,看完把手机交回杜青晓手里,好笑道: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杜青晓扬眉扫了他一眼,语带嘲讽道:“连你的后宫三千都给你数清楚啦,段神。”   段然眉心一动,重新拿过手机,指着截图中自己的那张照片,促狭地笑道:“其他的都是胡扯,这里写的还稍微沾边,我这个样子,可不是在隔空表白求复合么?”段然将手机举到她眼前,“就差长出条尾巴,朝你使劲儿摇了。”   杜青晓忍俊不禁。   “其实那天,我有去。”她转头看他,眉目中一丝痛楚,语气微微失落。   段然眼睛一亮。   “只不过……没敢听你的演讲,就先走了。”杜青晓低下头,唇边荡漾着自嘲的苦笑。   一双大手悄然落在她发心,温暖轻柔,隐约是安慰的温度。   “段然,”杜青晓双手托着下巴,看向远处的群山,表情淡淡,“我没有那么好,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大度,我很在意,在意我们失去的时间,在意这两年里,我们以什么样的姿态和身份存放在彼此心中。”   段然闻言一怔,顷刻后好笑地发问:“你在意的是谁?陈煜菲?还是……”他顿了顿,挑起眉毛:“林葵?”   杜青晓眉心一动,开口时也不转头看他,只是望着远处的水墨画,语气淡淡:“陈煜菲怎样?林葵又怎样?”   段然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神情,玩味地笑了,转身与她一同看向群山:“若是陈煜菲,要怪就怪易桓,当初自作主张把她拉进了我的比赛项目组;若是林葵……”他重新转过头面对她,眼里一丝玩笑都没有了,“青晓,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杜青晓诧异地转过头。   “可当时在画室,人人都知道她是你女朋友。”   “人云亦云,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想象力太丰富了些。”   “哦,那那次看电影之后,你自己说你和她分手很久,大概是我听力障碍?”杜青晓挑起眉毛,语气嘲讽。   段然叹了一口气:“青晓,你仔细想一下,我说的是我们分开很久,从没有说过‘分手’两个字。”   “...哈?”杜青晓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段然郑重点头。   “很抱歉,我和她确实曾经有过婚约,但是后来我反悔了。”   杜青晓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从小就爱跟着我,我在外面租房子,她就租在楼下,那次你来找我,她只不过是来蹭饭。”   杜青晓低头不说话了。   林葵……经过这么多年,大概已经算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了。   人生最伤心的两个场景,都由这女子姣好的面容作背景。有时人的理智,在悲伤面前,常常难以施展,她被眼见所刺痛,也因此,无暇顾及,所见是不是真实。   即使多年后,由他诚恳解开真相,她也大抵无法宽容了。   段然了然地将她拉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虽然很抱歉,但我很高兴,你终于学会吃醋了。”   说完,展颜一笑。   怀里的人,安静乖觉。   雨停时,她早已平静如初,他们重新出发,向山顶走去。   雨后的空气清新,偶遇的竹林挺拔苍翠、深幽寂静。   阶前偶尔有被雨滴打落的竹叶,化作尘泥。   到达山顶的一刻,视野突然开阔,眼前的奇峰峻岭拔地而起,峰林间峡谷幽深,凉风一阵袭来,他和她并肩站在峰顶,一时无话。   瞭望台上,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位陌生游客抓住杜青晓问起下山的路。   杜青晓给人指了路,回过头时,就看到了那一幕。   段然站在瞭望台的边界上,紧邻栏杆,探出颀长的身子,身下是万丈深渊。   这场景,似乎隐隐和她梦中的恐惧不谋而合,似曾相识。   她感觉到血液一下冲上脑门,想也不想地冲过去,用力一把将他拖后两步,抬起头时,面目几乎是愤怒的。   段然被猛地拉开,有些踉跄,站稳之后,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杜青晓。   她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和恐惧,于是他一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而她,终于醒过神,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她错误的判断。   他们相视两秒,她痛楚的眸光,沉沉落在他心上。   然后她不知怎么的,别过脸,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他环住她微微发抖的身体。   “青晓,青晓,我没事,我很好,真的。”   “那样的事,你害怕的那些,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在他怀里转过头,幽深的目光中凝满悲恸,声音沉沉:“记住你现在说的。”   他把她的脑袋摁进怀里,叹息一声,不忍,沉痛,感同身受:“我保证。”   此刻,他们将彼此的软肋抱在怀中,这世上任何一种失去,他们都可以轻易不去计较,唯一舍不得彼此。   他们的灵魂,被命运狠狠算计的缺失了一角,然后遇见彼此,就似拼图般,甚至无需长者手中的五行线细细缝补,重逢时候,已然严丝合缝。   下山时,天色微暗,两人都有些疲累。   杜青晓淋了些雨,打了两个喷嚏,被段然用外套一裹,直奔已经订好的住处。   直到来到酒店前台,杜青晓才从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看着段然干净利落地办理入住,交出两人的证件,前台的服务员也不知为什么,抬眸奇怪地看了一眼杜青晓。   杜青晓被裹在段然宽大的外套里,被这一眼看得突然紧张起来。   她吞了吞口水,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段然正低头填着入住的资料表格,姿态从容。   因为住宿都是段然安排的,杜青晓也忘了问,此刻她心里发虚。   心里小人儿打架,面容上还要装作淡定。   直到段然将表格填好交给前台,前台的美女站起身,拿出两张房卡:“您好,这是您和这位女士的房卡,你们的房间在八楼,8011和8012。”   段然拿过房卡,余光中看见身边的小人儿松了一口气似的,从刚刚开始一直显得有些紧张不安的神情,此时终于平静下来。   段然狡黠地笑了。   明明知道她刚才在担心什么,他却一直不开口替她答疑解惑,就是想看看,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电梯里,他握了握身边人的手,顿时眉头一皱:“手怎么这么凉?”   杜青晓适时地打了个喷嚏,以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于是段然毫不客气地将杜青晓的房门打开,将人扔进浴室,冷着脸沉声交代:“马上洗澡,我出去打包晚饭回来。”   凶巴巴的。   杜青晓扁着嘴,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   杜青晓站在淋浴间里,感觉到热水将身体的寒意带走,她闭着眼睛,脑海里是今天白天的画面。   不经意间,嘴角就弯成了一轮新月。   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赵霖霖的电话就及时地响起,她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怎么接得这么慢?!不会是在做好事被我打断了吧!哈哈哈哈。”   杜青晓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我打电话的时机选得好不好?!!叫你家段Boss以前就知道欺负人,我跟你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霖霖,你没正经事,我要挂了。”   “别别别!你这么猴急干什么!段Boss催你挂电话?”   “他不在,出去买晚饭了。”   “诶,那正好。我问你,下午我给你发的微信你看见了么?”   杜青晓窃笑了下,就知道赵霖霖是唯恐天下不乱,于是淡淡开口,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看到了啊。”   “啧啧啧,不是我挑拨离间,你男人真是会搞事情,你看看论坛上,他都走了两年了,还有这么多八卦他的帖子,要命了。”   杜青晓笑了笑,并不回应。   “我跟你说杜杜,这回你可得抓紧,让他把这些破事统统解释清楚,什么后宫三千的,你居然还忍得下去!”   杜青晓在电话这头沉默地听着,心想,从前他们没有复合时,赵霖霖一心向着段然,她身边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她都着急忙慌的,还去亲口质问人家,现在段然回来了,她便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开始操心起她的“家教”起来。   人生能得一这样的朋友,也该心满意足了。   正想着,门口有人扣门,她挂掉电话,开门见段然端着饭盒站在门前。   段然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淡定自若地从她身边经过,走进来,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拿出口袋里的一盒感冒冲剂,烧水,泡药,一气呵成。   杜青晓就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他,那么若无其事地在她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丝不自然都没有。   诶,他们之间,是不是老早就没了所谓的男女之防?   直到他将冲剂泡好,坐在她的床边,长腿一伸,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悄无声息地用目光示意她:该坐过来喝药了。   她认命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乖乖拿过水杯,闻了闻。   苦味让她皱起眉头,抬眸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他。   段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瞬不瞬,严肃地像尊门神。   她只好低下头,忍着苦涩,将药喝完。   抬起头,终于看见他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段然看了眼她背上被头发沾湿的睡衣,走到淋浴间找出吹风机,在床头找到插座插上,两手抬起摆在那里,看了她一眼:“过来吹头发。”   她轻笑一声,走过去,挨着床边的地毯上坐下。   那人的大手,轻柔地拨弄着她的头发,暖风吹拂到发间,寒意被驱散得一丝也不剩,嘈杂的声音中,心却从未像此刻一样安宁。   就在她舒服得几乎要睡过去的时候,电吹风的声音戛然而止,段然拨了拨她的头发,下结论般地道:“嗯,干了。”   她笑着,刚想站起身,就被人猝不及防地在发心落下一吻。   转身,抬眸,段然笑得狡黠。   她忽然也生了捉弄人的心思,爬到床上,吧唧一口,亲了他的脸颊。   亲完还很得意地瞅着他。   段然顿了顿,笑着开口:“杜青晓,你似乎没有什么危机意识。”   语调,淡定沉着,竟然还恐吓似的叫了她的全名。   她装作没听见,蹦蹦跳跳地下了床,把他带来的食盒打开,口中喊着好饿好饿。   她将食盒一一打开,摆在桌子上。   香芋扣肉,素烧豆腐,盐焗鸡,白灼西兰花,干炒牛河,竟然还有几只精致的虾饺,这么短的时间,他去哪儿找了这么多好吃的粤菜?   他笑了:“这里的湘菜想必你不喜欢,就提前做了点功课。”   杜青晓吃了个虾饺,口味好极,瞥了眼桌对面心情很好的某人,想起今天躲雨时他说的话,不禁低下头垂眸看着手里的食盒,低声道:   “段然,我以为,让你解释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会恼。”   “青晓,你是不自信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还是对我的耐心没有信心?”   她一噎,大概……都有。   他看在眼里,一目了然,于是淡定开口:   “男朋友向女朋友解释误会,交代与身边异性的关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语气,轻描淡写。   她听了这话,却停下了筷子,抬头凝视他。   这年头,媒体上总是流传着一些文章,教导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子,去找一个他爱自己胜过自己爱他的男人,享受宠爱,感受呵护,似乎这样,女子比较容易过一生。   她却深觉厌恶。   同为女子,她有着强大到令人羡慕的自控能力,在情感上,也是清醒成熟得超出同龄人许多。   她可以在除爱情以外的任何领域运用理智和逻辑,却唯独只想在爱情里,恣意疯狂,任性盲目。   因为爱之一字,本就扼杀了所有理智的用武之地。   此刻她看着他,百感交集,原来被所爱之人宠爱,是这世上最易击溃人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又露出了吃货本性 (ノへ ̄、) 本文里有不少本人的爱情观人生观 嗯 没错   ☆、第四十六章   杜青晓收到白岑的短信时,正在寝室里收拾着最后的行李。   段然就站在寝室门外,静静地等她。   不要问段然为什么能站在女寝的走廊里若无其事,这个人的人生里几乎就没有凭“刷脸”办不到的事情。   何况宿管阿姨还算是他中老年粉丝中的一枚。   杜青晓将手机收进口袋,然后起身走出。   段然将她手上的行李箱接过来,和她一起站在门外,最后一次看着空荡荡的,待了四年的寝室。   宿舍已空,所有她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此刻已全部被抹去。   杜青晓有些沉默,连带着段然也被她这种莫名的情绪感染。   走得时候,段然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遗憾?   杜青晓抬头仰望着身边从容俊雅的男人,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在身边,还能有什么遗憾?   C市的候机大厅里,杜青晓和段然并肩坐在能看见飞机的窗边。   “我爷爷明天过生日。”   段然果然转过头看她。   杜青晓咽了咽口水:“家里人在酒店里订了一桌菜,白岑说我一定得去。”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见他也正凝神看着自己。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都默默有了共识。   一场鸿门宴,她是躲不过了。   段然看了眼身边人空荡荡的手腕。   “我送你的菩提呢?”   杜青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扔了。   段然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你再说一遍。”   杜青晓翻了个白眼,然后慢吞吞地拉下衣领,从脖子里掏出那串已经被她养的上瓷变色了的菩提子。   “戴在手上太明显,就挂在脖子里了。”   段然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喏,你家人问起来,这就是聘礼了。”   “……哈?”杜青晓明显跟不上眼前人的节奏。   段然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眼眸弯着,好脾气地解释道:“浮生——我的聘礼,要是明天说不过他们,你就说聘礼都收了,反悔不了了。”   杜青晓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么若无其事,要是我扛不住压力,你怎么办?”   段然坐起身,手撑着下巴,理所当然地道:“不是你说的嘛,转为地下工作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段然突然笑了。   大手在她的发心一揉。   “记得我们的约法三章么?”   杜青晓木讷地点点头。   “反正不论怎样,都是两个人一起承担,你怕什么?”   段然的手就这么一直停留在她发心,嘴角轻轻勾起,凝视着她的眼睛炯炯有神。   杜青晓突然就不害怕了,真的。   广播里通知他们的航班开始登机,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飞机。   机舱里开着空调,温度稍低,段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杜青晓身上,一并将帽子盖在杜青晓的脸上,嘱咐道:“睡吧,睡一会儿就到了。”   杜青晓感觉到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感慨自己在他面前,顿时就成了被人照顾的小朋友。   然后半晌就睡熟在他肩上。   期间段然打了两个喷嚏,嘟囔着,今天机舱里的空调还真是足。   空姐来询问是否需要饮料的时候,段然举起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空乘姐姐一看是一个大帅哥,立刻笑得温柔似水,然后好奇地看了眼男人身边被外套彻底盖住的身影。   段然对着外人难得地笑了笑。   直到机舱里广播即将降落,杜青晓才渐渐转醒。   睡眼惺忪地看了眼身边的段然,后者正揉着鼻子。   “段然,我做了个梦。”   段然挑眉。   杜青晓嘟嘴:“我梦见你被白岑用拖把轰出了我家。”   说完,低头,咬手指。   段然赧然一笑……看着杜青晓因为这个梦而明显低落的情绪。   还真是……比以往敏感许多。   然后转头,响亮地亲了一口身边人的脸颊,不以为意道:“一个梦而已,就把你吓成这样?”   杜青晓愣住,脸红了红,心情稍稍好转。   下了飞机,段然一路牵着脸红的某人,直到到达他们行李的转盘。   段然经过自动门的出口走向转盘时,无意间瞥了眼出口外的人群,突然皱了一下眉毛,然后又飞速地恢复如常。   直到两人的行李都拿到,他们推着行李箱往外走时,段然突然停下脚步。   杜青晓转过头奇怪地看了眼他,用目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段然深深地看了杜青晓一眼,然后把她拉到身边,堪堪避开外面的人群投来的视线。   段然的目光凝结在出口方向的某处,杜青晓一脸茫然。   然后他突然低下头问她:“我的电话号码,微信,邮件,你都有吧?”   杜青晓一怔:“有啊,怎么了?”   段然颔首,语气像是在嘱咐自己外出春游的女儿:“有任何事情,记得先打电话给我,电话打不通,给我发微信发邮件都可以,记住了么?”   杜青晓懵懂地点了点头。   头上被一只大手覆住,那人像是在哄闺女似的:“要乖。”   杜青晓有点无语地抬眸看了眼他,嘟囔:“我怎么觉得我成了你女儿。”   段然这才一声轻笑:“你要是我女儿,我反而不这么操心了。”   直到两人从出口的自动门走出,杜青晓才明白刚刚段然的行为为何这么奇怪。   一排接机的人中,杜世德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大衣,此刻正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望着她。   杜青晓握着段然的手,忽然一紧。   段然朝她安慰一笑。   两人走到甬道的一端,杜世德就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他先是极其顺手地接过了杜青晓手中的行李箱,朝着杜青晓,开口时语气还算柔和:“回来啦?”   杜青晓点点头,然后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身边的段然。   此刻杜世德也正好将目光落在他闺女身边的人身上,面带审视,眼神不算太友好。   “伯父。”   段然面色如常,挺拔地站在那里,彬彬有礼地打了声招呼。   杜世德没有回应,用鼻子哼了一声,再没有看他,转头朝自己闺女说:“你妈让我来接你,家里做好了晚饭,赶紧走吧。”   说罢,以一种不容分说的姿态,将杜青晓带走。   杜青晓转头望了段然一眼,后者眼神微凝,手握成一个“六”字,在耳边摇了摇,是打电话的姿势。   哦,有事打电话给你,知道啦。   杜青晓被杜世德拽着胳膊,直到上了他的车,两人之间都没一句对话,今天的杜世德话少得反常。   杜世德今天开了一辆崭新锃亮的SUV,一上高速就开足马力地跑。   杜青晓悄无声息地转头看了眼他。   杜世德感觉到身旁的注视,冷哼了一声。   “丫头出息了啊,要不是你妈查了今天的航班时间,让我来接你,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回家呢是吧?”   杜世德的语气已不比刚才的柔和,多了些威严。   杜青晓闻言低下头。   她的确没有告诉他们她的航班时间,只说了今天回S市,原本是打算先带段然去一个地方。   只是白岑显然已经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她摸摸鼻子,打开手机微信,想跟段然吐槽一句,想了一下,好像又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于是脑筋一转,用邮件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因为你,我生平第一次被我爸吼了T^T”、   发完以后,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她就不信段然会这么快想到检查邮件,然后过两天她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明明联系你了呀?!他的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没想到只过了大概一分钟,手机提示音一响,她拿起来看,段然的回复已经来了。   “吼你你就听着,我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莞尔一笑,好喜欢听他说“我们”啊。   杜世德余光里偷看着身边闺女的动静,嘴角一沉,将车开到飞快。   回到家时,白岑正套上外套,准备出门。   母女俩在门厅碰见,杜青晓叫了声妈妈,白岑面色森冷,看都不曾看她,转身交代杜世德自己科室值班,就脚步匆匆地出了家门。   杜青晓像个钉子似的定在那里,半晌后淡淡自嘲一笑,回了房间。   第二天下午,杜世德带了几个人上门,径直来到她房间。   那几个人倒是和气得很,见到她,一口一个杜小姐叫得殷勤,还没等杜青晓弄清楚情况,已被他们架起来换了一个造型。   杜青晓扁着嘴扯了扯身上一看就造价不菲的小洋装,拿起手机,这次直接打开了邮件。   “我觉得我可能要被拉去卖了。”   段然回复迅速:“谁买得起?”   杜青晓窃笑一声,然后在门口杜世德的密切注视下放下了手机。   走进装修豪华的酒店包厢之前,杜青晓还有几分忐忑不安的,直到看清楚身处的状况,她却迅速镇静下来。   不仔细看,并注意不到,她清泉般的眸子里,此刻正凝聚着从未有过的怒意。   一张巨大的圆桌边,此刻除了坐着她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另一个三口之家。   而她的位置,好巧不巧,却正被安排在那个端坐着的陌生男人身边。   白岑今日穿着一身显得颇为隆重的黑色旗袍,襟口用银线绣着梅花,高雅又贵气。   此刻她难得地带着得体的笑容,对着杜青晓介绍道:“这是你顾伯伯,顾伯母,还有他们儿子顾奕声。”   杜青晓看着右手边笑容得体的母亲,手心冰凉。   转过头,勉强笑着向三人打了招呼。   那男生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的笑立马淡掉。   席间大家似乎相谈甚欢,其乐融融,向老人家贺寿敬酒一番后,话题开始有意朝着在座的年轻人身上转去。   顾伯母说到自己的儿子,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提到他在某处机关单位,工作稳定优秀,俨然一副大好社会青年的模样。   白岑立刻接话:“XX局很不错,年轻人又能得到锻炼,以后大有前途。”   说完状似无意地看了眼身边的人。   杜青晓此时正戳着碗里的鸭肉,感慨这家酒店的厨艺。   顾伯母此时也跟着白岑一并望向今日盛装打扮的杜青晓,语带好奇地问道:“青晓应该已经毕业了吧?现在在哪里工作呀?”   杜青晓闻言抬起头,勾着一边的嘴角,语气诚恳:“我是无业游民,在家啃老的。”   说完,言笑晏晏。   桌子下面的手被人狠狠地一扇。   饭桌上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沉默了两秒。   白岑笑了笑:“听她胡扯,她昨天才从学校回来,刚毕业,之前在C市的H公司实习。”   顾伯母听了H公司的名头,立马来了兴趣:“H公司可是厉害的,我听说去年在美国上市之后,今年营业额更是疯长。”   说完,欣赏地看了眼杜青晓,言下之意,你能进这样的公司实习,定然也有两把刷子。   杜青晓一看这个趋势不好,怎么好像别人对她还挺满意似的?刚想开口,却蓦地被白岑摁住了肩膀。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母亲,白岑此时的目光,锐似寒冰。   是不满也是警告。   杜青晓沉默。   低下头,打开手机邮件,手指在屏幕上飞速地敲了几下,点击发送。   “不是鸿门宴,是拉郎配。”   半刻后,段然回复道:“配什么配,你没给他们看聘礼么?”   杜青晓刚刚还沉着的嘴角,一下子高扬起来,看着他回复里难得急躁的语气,心情重新放晴,然后昧着良心,在手机上敲起瞎话来。   “可是人家长得比你帅,工作还是铁饭碗啊,段先生。”   半分钟后,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所以呢?杜小姐。”   杜青晓撑着下巴,根本没有心思再听饭桌上的闲聊,想了想,在手机上敲出几个字。   “我心匪石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想象一下段先生一边画设计图一边用邮件跟自己的女朋友调侃的样子   ☆、第四十七章   段然原本在飞速地敲着键盘,直到一封邮件,消无声息地递进他的邮箱。   他习惯性打开,阅读,然后沉默。   “我心匪石啊。”   要是此刻她站在面前,这话的语气,一定是淡淡地,句尾微扬,悠然到理所当然。   他笑了。   另一边,杜青晓还在等着段然的回复,此时饭桌上却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两家的女主人,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将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顾伯母慈祥地朝杜青晓笑着:“我看你们家姑娘长相又好,能力又高,跟我们家奕声特别般配。”   白岑亦笑着附和,杜世德笑了两声,表示赞同。   此时坐在杜青晓左手边的男主角却突然站起身,冷着一张脸,对着他妈,毫不留情地开口道:“妈,这种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我女朋友还在家等我,失陪了。”   说完一转身,扬长而去,剩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杜青晓勾着一边的嘴角,淡淡一笑。   然而白岑此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对方家人见状,赶紧赔罪敬酒,说了几句类似“臭小子不懂事”的场面话,态度卑微,脸色也十分尴尬。   白岑从刚才一直沉默不语,杜世德见状,觉得不好太难为对面,于是接受了对方的敬酒,顺势给了他们台阶下。   回到家后,杜青晓立刻脱去洋装扔在一边,换了一身家居服,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一股脑全喝了下去。   到底心中还有怒气。   她站在料理台前,胸口起伏。   此时白岑走进来,从冰箱里拿出了什么东西,站在料理台的另一边。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杜青晓没有忍住。   “妈,今天这出大戏,您还满意么?”   白岑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   “您猜,若是当时我不配合,这出戏会不会比现在更精彩?”   死寂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   白岑缓缓转过头看着杜青晓,两人在料理台边各据一方,脚下似是割裂开的两方土地。   过了半晌,白岑重新低下头整理着面前的食盒,开口时,语气森冷:“这个家,目前还是我做主,你不服,就给我滚出去。”   杜青晓愣在那里。   白岑经过她身边,重又打开冰箱,背对着她,补了一句。   “这个家,就包容你到这里。”   杜青晓笑了,嘴角的弧度似拉扯出了疼痛。   “妈,为什么我们总要像敌人一样,站在对立的立场,互相伤害?”   她残忍地笑着,眼泪若无其事地漫出眼眶,挂了一脸。   “你明明治好过他一次,却为什么对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你是我妈,理论上,我难道不是这世界上最适合爱他的人么?”   白岑转过头,眼里的悲恸汹涌而出。   “因为我,我和这个家,都冒不起这个险,我和你说过,这个家经不起任何失去,你做任何选择,可以把我们都抛之脑后,但我不行。”   母亲的话,字字句句,沉重不堪。   杜青晓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决绝,抹干脸上的泪,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母亲。   “妈妈,你不怕我学云晓,随他一起去死么?”   这句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彻底激怒了白岑。   那一巴掌甩在脸颊上时,杜青晓却感觉不到疼痛。   她揉揉被打的那一边脸颊,昂着头,淡笑着看向白岑。   “妈妈,你明知,我做了决定,就不会放弃他。”   逃出家门时,杜青晓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   手机丢在房间,身上穿着刚刚换上的家居服,一边的脸颊微微有些肿。   所幸夏天的晚上不算太冷,她小跑着冲出住宅楼的大门,在楼下花园里徘徊了一会儿。   不知道要去哪儿,却也不想回到那个家。   抱着头,蹲下身,身上的鸡皮疙瘩慢慢退散。   这样的时刻,却没有哭。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腿都蹲麻了,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着小区外走去。   小区门口的小卖店到了快打烊的时候,看店的大爷收起摆在外面的货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小姑娘。   大爷没有多看,将货架收好就准备关门,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大爷,能借你们的公用电话用一下么?”   大爷转过头,眼前是刚刚那个小姑娘,深更半夜的,只披着一件薄衫,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脸还有些肿。   大爷摆摆手:我们打烊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脸上挂着让人看着心疼的笑:“求求您了,我就打一个电话,说两句话。”   “我身上没带钱,被关在家门外面,我打个电话让人带我回家。”   她把自尊放低,乞求此刻任何可以乞求的人。   大爷看姑娘怪可怜的,说得不像是假话,这才同意。   杜青晓拨出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终于被接通。   “段然,你可不可以,带我回家?”   不是名义上的家,不是一间在那里随时会被赶走的房子,而是她的家,真正的家。   说完这句话,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段然赶到时,杜青晓抱着双臂,蹲在一家已经关门的小卖部门前。   身上的白色薄衫微微有些皱。   段然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下颌一紧,眼里一下子有了寒意。   “青晓。”   他唤她。   她抬起头,看见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却比哭更难看。   他大步走近,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收入怀里,而后是长久的沉默。   在杜青晓看不见的角度,段然面若冷霜,眸光微怒。   两人一路沉默。   回到段然的家时,杜青晓觉得自己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沙发上,说实话人还有些懵。   段然从冰箱里找出冰块包进一块湿毛巾里,沉默地走过来,蹲下,沉默地把毛巾敷在她的脸颊上。   她终于看清他眼里的怒意。   “段然。”   “嗯。”   “段然。”   “嗯。”   “段然。”   他叹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了眼里的怒意,撩起她额角的发并到耳后。   “青晓,纵然你不喜欢,我还是要说,白医生这么对你,我很不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仍有些凝重,面带严肃。   她握住他的手腕。   终于露出个不算勉为其难的微笑。   “段然,她不如此,我反而会更难过,你懂不懂?”   段然的神色一滞,片刻后,眼里的怒意终于散尽。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从衣橱里挑拣了一件自己的长T恤,嘱咐她去洗个热水澡。   她捧着衣服,淡笑着站在他面前说:“段然,我可能得在这儿借住一段时间了。”   他低眸瞄了眼她,心想这不是理所当然?   她接收到他这个理所当然地眼神,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段然咳了两声,开口催促:“赶紧去洗澡,洗完出来喝姜茶。”   她囧了一下,用眼神质疑:大哥,现在是夏天?   段然低头瞥她:夏天怎么了,夏天也会着凉。   她慢悠悠地洗完澡出来时,段然已经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半倚在书房门口。   她拉扯了一下身上松松垮垮的T恤,磨蹭着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姜茶,不甘心地问:“一定得喝么?”   段然手握成拳头在嘴边又咳了两声,背过去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这才转过身,垂眸看她。   “没得商量。”   她怎么觉得他比她更需要喝杯姜茶呢?   在段然威迫的眼神下,还是乖乖捧起茶杯,皱着眉头,喝药似的喝了茶。   辣得她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他到底放了多少生姜啊?!!   也不知是不是姜茶的作用,她开始流汗,走到客厅的挂壁空调下研究了下,转头问他:   “你开空调了么?”   段然此时刚打完又一个喷嚏,鼻头有些红红的,看着无端有些可爱。   他眯着眼,脑袋靠在门边半倚着,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没有,我冷。”   嗯,她看出来了,从刚刚开始喷嚏就没有停过。   走过去,踮脚将手掌放在他额头上比划了一下。   杜青晓十分淡定地得出结论:你发烧了。   段然翻了个白眼:没有,不可能。   杜青晓轻笑了下,再次重复:你发烧了。   段然还在顽强抵抗,死鸭子嘴硬:没有,是你手太凉了。   她叹息一声,牵起显得有些迟钝的他,走进卧室,把被子一掀,转头笑着命令:“躺床上去。”   此刻段然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   不然也不会乖乖地任由她牵着,然后又乖乖地躺进了被窝。   看着他乖觉地躺进了被窝,然后翻身将被子卷在身上,乖觉得像只猫咪似的躺在那儿,闭着眼,似乎要陷入沉睡的样子,杜青晓这才放心走进厨房,找到刚刚他做姜茶剩下的材料,又给他做了一杯。   走进卧室时,不自觉就放轻了脚步。   白色窗纱被窗外的微风轻拂过稍稍扬起,杜青晓走过去,将窗户小心关上,转头时,段然的睡颜在落地灯橙黄色的灯光下,静谧安稳,眉宇间的尖锐,来无影去无踪。   她的心情,突然就奇迹般地缓和下来,轻轻踱步到床边,在羊毛地毯上坐下,手撑着脑袋,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看着。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手掌轻放在他额头上,依旧是滚烫的热度。   她眉头轻蹙,准备去厨房拿做好了的姜茶,手腕却突然被本已睡着的人握住。   他将她的手掌重新放回自己额头,仍然闭着眼睛,有些孩子气地小声嘟囔:再一会儿。   杜青晓笑得悄无声息。   然后这一会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看着他重新陷入昏睡,她拨开手腕上的桎梏,走进厨房,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姜茶的温度,无奈只好又热了一遍。   重回卧室,把他摇醒,看他眼里难得流露出的迷蒙,笑着把姜茶送到他嘴边,像是哄小孩儿似的哄他喝下。   段然被姜茶的味道呛了一下,皱眉质疑道:“你放了多少生姜?”   杜青晓淡淡笑:“你放了多少我就放了多少啊。”   语气,那么的理所当然。   段然一噎,乖乖地喝了,躺回被窝,一只胳膊枕在脑袋下,静静地凝视她。   “你们家的药在哪儿?”   她站起身,想找点感冒药给他吃了。   手腕又再一次被人捉住。   他一下将刚刚还在被窝里的手抽出来,微微用力,将她拽着坐下来。   做完这一切,唇畔生花,笑得人畜无害。   “没有感冒药,别费力气了,坐下来跟我说话。”   嗓音微哑,低沉性感。   怎么这么……像小孩子啊?   杜青晓无奈地坐回床边,将他的胳膊塞回被窝,手支着脑袋,歪着头看他。   然后刚刚还烧得迷糊的某人,也不知被什么治愈了精神,玩味地笑着,同样一瞬不瞬地瞅着她。   她被他这笑搞得有些莫名。   看了半分钟,脸已经红成了夏日的晚霞。   “青晓,你晚上在邮件里怎么回答我的?”   她一怔,有些赧然地瞪了他一眼:“回答哪句?”   “最后一句。”他不依不饶道。   “……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她面无表情,故作镇定。   “……我现在是病人,你得百依百顺。”他挑眉毛,语气挑衅,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段先生,我好像是你家的客人?”杜青晓歪着头,百般狡辩。   段然咳了两声,停下来后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闭上眼睛,嘴角如弯月勾起:“很快就是主人了。”   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真是……太厚颜了。   然后,过了好久好久,久到他几乎要重新睡着时,耳边响起她清恬的声音。   “段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窗外,月色皎洁。   屋内,枕稳衾温。 作者有话要说:  段哥哥就是想听人家杜姑娘这么正儿八经地表白   ☆、第四十八章   S市CBD的一栋大楼内,临近下班时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团建了吧?   本来都准备下班的同事,纷纷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一边的段然。   段然此时面无表情地操作着鼠标,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思考什么。   感觉到身边反常的安静,抬起头,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   身为Leader,不组织团建,是很容易引起群愤的。   然而段然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皱眉看了眼手表,嘴里低声念了一句什么,便开始站起身收拾东西。   小A走过来熟稔地拍了拍段然的肩膀:嘿,段帅,什么时候组织团建啊,组里的人最近都骚得慌啊。   段然穿上外套,面带思考:“最近么?最近不行。”   小A:“咦?最近为什么不行,项目不都告一段落了么?”   段然整理了下衣领,迈着急匆匆的步子,从小A身边经过时停了一下。   “最近女朋友管的严。”   说完还自觉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小A还站在那里,一脸懵逼,摸不着头脑:管的严?谁?女朋友?   两秒钟后。   “卧槽,段帅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这句话成功吸引,再也没人有空计较团建不团建的问题了。   段然回到家时,杜青晓正眯着眼,专注地坐在段然超大屏的电脑前操作着键盘。   因为过于专注,几乎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段然吓了一跳。   段然俯下////身,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撑在桌子上。   “在干嘛?”   杜青晓胳膊撑着脑袋:“找工作。”   总不能一辈子借住在你这儿吧,杜青晓心想。   以前,她可是信心十足,觉得自己不用男朋友养活的。   现在,低头看看身上明显大好几个号的家居服,杜青晓认命地,十分认真努力地开始找工作了。   段然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职位列表,然后指了指其中一条,清冷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四平八稳念出声:   “职位程序员鼓励师,月薪四千到六千,学历要求本科,岗位职责陪程序员一起吃饭聊天,必要时牺牲自己来舒缓程序员的压力,岗位要求长相甜美声音动听气质佳……”   段然低下头,用一种“你是不是想死”的表情注视着杜青晓。   此刻他的脑袋就在她肩膀上几厘米,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她咽了咽口水,抿着嘴,转头十分乖觉地把那条职位屏蔽掉了。   段然沉下来的嘴角恢复平缓,这才站起身,脱去外套,挽起袖子,神清气爽地走去了厨房。   杜青晓在网页上又浏览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趣,转头小跑向厨房。   段然正站在料理台前,十分娴熟地处理着砧板上的鱼。   姿态和表情怡然自得的像是在创作一件工艺品。   杜青晓半靠在门边,一边欣赏自己男朋友的厨艺,一边笑着开口道:   “段然,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段然闻言,停下手中刮鱼鳞的刀,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杜青晓并不解释,笑地得意地退出厨房,留给对面一个背影。   周六的清晨,杜青晓提前定好的闹钟响起来。   她揉揉睡眼,走到客厅的沙发边蹲下,看着睡颜英俊得让人想犯罪的自家男友,淡笑着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睡梦中的段然皱了下眉毛,然后突然一把把身边罪魁祸首的脑袋摁到自己怀里,用慵懒的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声音,嘟囔道:再睡一会儿。   杜青晓拨开脑袋上的大手,红唇飞扬道:还睡啊,段先生,你的客人饿了,该起来做早餐了。   嗯,最近的杜青晓是一名十分合格的米虫,每天三餐都由自家男友一手包揽,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一点骨气都不剩。   两人在洗漱间里,一高一低,站在水池前刷牙。   此时段然家中的洗漱间里,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米白色毛巾边挂着一条看上去更加柔软,质地良好的藕荷色毛巾。一蓝一红的Muji漱口杯整齐地摆放在水池边上,一边的架子上还多了一些女性护肤品。   杜青晓无耻地觉得这配置摆设,看着十分顺眼。   段然看了眼明显在走神的自家女友,歪过头弯下腰,用头碰了碰旁边人的脑袋。   杜青晓顿时回过神,捂着自己被撞的脑袋,扁着嘴瞪了身边的人一眼。   段然笑得十分餍足。   出门前,段然站在自己的衣橱前犯难,转头看了眼已经穿戴整齐的杜青晓。   她穿着新买的黑色T恤,牛仔裤,头发梳成一个马尾,年轻的脸蛋像能掐出水来。   段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款。   直到两人坐上前往郊区的大巴,段然才明白杜青晓要带自己去见谁。   那是一座临江的墓地,盛夏之时,四处是郁郁苍苍的绿植,却鲜有人来。   他与她一路都没有说话。   段然牵着她的手,她娴熟地绕过一个小山坡,将他带至陵园的更深处,来到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与身边人八分相似,只眉眼下方一颗不显眼的泪痣不同。   段然献上手中的满天星,双手合十在胸前,对着那人拜了拜。   杜青晓闭着眼睛,同样的姿势。   半晌之后,睁开眼睛,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祥和。   “姐,我带他来看看你。”   段然余光中,杜青晓嫣然一笑。   她转过头,笑得稚气未脱:“怎么样,我姐美吧。”   段然端详着墓碑上的照片,再看看面前的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杜青晓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你不知道吧,论相貌性情待人接物,我样样不如姐姐,你是没见过她那个样子,简直是一尊活菩萨。”   她面朝着墓碑,目光却聚焦在虚空之处,似在咀嚼什么珍贵的回忆。   一只大手,带着温度,轻轻揉乱了她的发。   她看着姐姐的相片,目不转睛,对着身边的人开口,语气低缓:   “段然,你去旁边坐坐,我跟我姐说会儿话。”   段然表情无辜地低头看她:“不是带我来看她么,怎么还避着我……”   她扬起头笑靥如花:“你在这儿我不好意思。”   说得理直气壮。   段然悻悻走开,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远远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言笑晏晏的人。   杜青晓蹲下///身,细长素白的手指,从杜云晓的相片上轻轻划过。   然后手支着脑袋,仿佛那人此刻就在眼前一般,用一个任性妹妹的语气,跟她谈心。   “姐,我这次大概真的闯大祸了,你不在,妈妈生气都没人劝着。”   “但我能怎么办呢?我就是……可喜欢可喜欢他了。”   “姐,若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他无病无灾吧,哦,顺便保佑妈妈早日同意我们在一起。”   “你那么疼我,一定会答应的吧?”   ……   等她说的差不多了,她一转头,看见段然从远处朝着自己款款走来,姿态从容俊雅,风度翩翩。   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被光明照耀得一丝黑暗都不剩。   他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陪着她一起蹲下,朝着墓碑又拜了拜。   “我带她走了。”   “你也快听烦了吧?”   杜青晓扁嘴,照着他的背上来了一拳。   段然被揍的往前一晃,嘴角是遏制不住的弯月。   站起身,握住身边人的手,十指紧扣。   从这一刻起,杜青晓就只是杜青晓,再也不会活成谁的影子。   杜青晓被段然拽上大巴,段然将手机屏幕举到她面前。   是圆子的微信消息。   “你最近是不是和我们家丫头在一起啊?”   “我打她手机八百遍了都没人接。”   “要是她还活着,麻烦给传个话,就说我和猴子要结婚了,问她来不来当伴娘。”   “哦,要是她说不来,就说老娘说的,老娘跟她绝交!”   ……   杜青晓诧异地微微张着嘴巴,转头向身边的人确认。   段然一脸“你不相信吧,我本来也不相信,但是事实就是这样”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真是……玄幻。   本以为要消磨一辈子的意志,纠缠不清的两个人,就这样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完成了一套难度系数5.0的飞跃性动作。   段然余光注视着自家女友因为惊讶闭不上的红唇,语带戏谑地问:“什么感想?”   杜青晓还在懵逼状态,机械地把现在脑中飘着的两个大字吐出口:“玄幻……太玄幻了。”   段然窃笑一声,收回自己的手机放进口袋,抱臂靠向椅背,语气有些愤懑。   “超车。”   杜青晓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啊”了一声转头望他。   段然的目光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一瞬不瞬地盯着杜青晓的眼睛。   “我说,他们这是超车。”   段然心里冷哼一声,要不是荒废了两年,现在他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轮得到他们超他的进度?   杜青晓忍俊不禁。   一伸手捂住身边人温热的眼睛,嫣然一笑。   “段然,你刚刚那个眼神,真的,我就不说了,你自己体会下有多幼稚。”   难得周末,晚上两个人吃完饭就没什么事情干了。   一起收拾完碗筷,站在料理台前,段然在手机上搜着app,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商量晚上做什么。   看了半天,面面相觑,决定乖乖在家孵空调了。   段然家的客厅,是经过他精心设计的。   深灰色的皮质沙发上放着几个同色系的抱枕,地上铺着咖啡色的羊毛地毯,面前是组合推拉式的木质茶几,合上之后只剩一个小圆桌那样的面积,沙发推开可以做一张床,就是这几日段然的居处,沙发对面墙上有一个隐藏式的电视柜,平时不推开根本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此刻长年不打开的电视终于发光发热,播起了毫无营养的肥皂剧。   杜青晓穿着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家居服,段然亦然。   电视剧大概讲了一个傻白甜遇见霸道总裁的故事。   杜青晓咬着手指,托着下巴,做出痛苦状,片刻后,摇了摇头,换了台。   段然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转过头。   他颇为好奇:女生不是都爱看这种霸道总裁式的韩剧或小说么?   她翻了个白眼:看不下去,太假了。   他笑了:怎么假?   她叹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口:“现在这些剧集,动不动就是毫无来由的男欢女爱,似乎总在对女生宣扬一种价值观……”她停顿思索了一下,努力描述着,“就是那种,即使你无知,荒唐,愚昧懒惰,也会有王子一般优秀的男生无缘无故像是被下降头一样地爱上你,还动不动就矢志不渝的。”   他挑起眉毛,故意逗她:“这不是挺好的么?”   杜青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的瘪着:“这不符合我的价值观。”   那些天真的,俗称“傻得可爱”的女生,如果每天幻想从天而降一个拯救自己于水火的超人王子,大概只能等来从天而降的一盆洗脚水,还是别人喝剩下的那种。   优秀的人从来只会被优秀的品质吸引,这种优秀,如果不体现在外貌上,也会在性格学识内涵上加倍补回。   所以,人存活的唯一办法,是自救。   所以,她从来就不是顾影自怜,哀哀戚戚,天真得不肯接受成年人法则的那类女生。   没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   虽然这证明不了什么。   他眼里凝聚着一道亮光。   这样的她,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电视里开始播放一个法制节目。   段然漫不经心地将胳膊挂在沙发背上,她稍稍后仰就能碰到。   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是那么的一本正经,房间里的氛围,静谧平和。   她怎么觉得……他们两个……这么老夫老妻呢?   段然察觉到她的注视,转过脸看着她,目光慵懒。   杜青晓清了清嗓子:“段然,你……我们这样是不是……特别不正常?”   他不以为然:“哪里不正常?”   她抓耳挠腮:“就是……两个人在家看看肥皂剧什么的……我以为你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呀……”   他听了这话,没有丝毫反应,转过头继续看电视里的案情分析。   半晌,才慢悠悠地用清冷的嗓音回答。   “没有不喜欢。”   反而,想和她这样一起,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一个人 就是哪怕和他只做最简单家常的事情 都很开心   ☆、第四十九章   杜青晓真的很久没见过圆子了,算起来,恰恰是她与段然分手的两年。   怎么好像跟他分手,她就跟故人都切断了联系似的?她低下头揉揉鼻子,有几分歉疚。   今天圆子约了自己在一家婚纱店试礼服,因为是周末,段然居然也说要来。   圆子看见青晓,走上来大手一挥,勾着她肩膀。   猴子此时从楼上缓缓走下来,先是看了看自己老婆和她怀里的丫头,然后才注意到两人身后的段然。   他显得有些懵逼地走过去,照着段然的肩膀上来了一拳:“你怎么来了?”   说完又不给段然回答的机会,转身看了眼杜青晓,自以为是地道:“哦,你送丫头过来的吧?”   段然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女友被一个男人婆似的女人勾肩搭背。   然后转头,黑眸幽深,朝着猴子。   “伴郎是谁?”   猴子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和自身的危险,老实地回答:“哦,就我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儿,二十好几了一表人才,还没谈恋爱。”   说完露出一个颇为可惜的表情。   段然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你们为什么不找我做伴郎?”   猴子听完这句话,着实愣了半分钟,缓和后看着镜子中自家老婆怀中低眉浅笑的某人,才觉出味儿来,然后果断暴走。   “段木头你别搞事情啊我跟你说!你要是做伴郎,穿着礼服往我身后一站,谁还看我??是我结婚还是你结婚?!!”   段然面无表情地思索了一会儿,颔首道:“说的也是。”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那边已经笑闹成一团的女生,慢条斯理地说:“那你们可能要重新找伴娘了。”   猴子继续懵逼,挠挠耳朵:“为什么?”   段然挑眉,一脸理所当然,掷地有声:“什么为什么?我不允许我女朋友穿着礼服站在别的男人旁边。”   侯书铭一阵抓狂。   此时准新娘听见这边的动静,早就洞悉了一切,走过来,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段然一眼,啧啧感慨了两声。   然后转过身拍了拍自己老公的肩膀:“我说段然肯定要搞事情的吧?!让你不听,非要找丫头做伴娘。”   转过身,扬着下巴,十分傲气地看着段然:“行,老娘就成全你这么个心愿。”转头朝婚礼策划说道,“就让他代替陈斌吧,让人今天就给他量尺寸做礼服,正好俩人一起。”   杜青晓抬起头看着段然,见后者嘴角正酝酿着一个玩味的弧度,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很快她就被圆子拉去了二楼挑选婚纱。   圆子动作迅速地选定了一件鱼尾婚纱,设计简洁,韵味十足。   杜青晓跟着她到更衣室。   店员在身边忙活,两人却开始聊天。   杜青晓踌躇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问抛出。   “你和猴子……你们后来是怎么回事?”   圆子正深呼吸束腰,闻言停下动作,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   “其实也没什么,他回来以后一直缠着我,一开始我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嘛,不理他,后来时间久了,觉得可能他也有点认真。后来我奶奶住院,他和我一样天天像住在医院似的看着老人家,直到我奶奶去世。”   圆子的眼里,泪光闪烁,微微扬起头,将眼泪憋回去,然后缓缓一笑,浅淡而温柔。   “那时候,突然就觉得,这辈子能遇见一个我爱也爱我的人,能早在一起一天就算一天。人都挺脆弱的,老天勾勾手指一条小命就被收走了,趁现在大家都好好的,干嘛不在一起?”   “后来他一直烦着我,说要娶我娶我的,我就说那行啊,有本事现在就带我去领证,结果还真就去了。”   “他还真一点没怂,我挺欣慰的。”   “这辈子,总算换我将他一军了。”   说完,认真地凝视着杜青晓:“丫头,你会祝福我们吧?”   杜青晓眼里水光潋滟,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声音斩钉截铁。   “当然,”她走过去,抱了抱圆子,手中触碰到的婚纱,白得耀眼,眼泪终于落下来,“你说你傻不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到现在才明白。”   圆子笑了:“道理谁不明白,可是不经历过那些事,谁又能想得通啊。”   更衣间的帘子外面,传来猴子咋咋呼呼的声音,两人抹抹眼泪,相视一笑。   这回轮到杜青晓交代近况。   店员将一双足有六七寸的高跟鞋拿来,圆子蹬上脚,十分嫌恶地眯着眼,听见杜青晓的话,一个利落转身险些没站稳。   “这么说你最近一直住在段然家?”   杜青晓抿抿嘴,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   圆子马上走过来,半分戏谑半分认真地扯着她的脸颊道:“诶呀,不成不成,我家丫头这么单纯,这样下去早晚被段然那头大灰狼吃干抹净。”   杜青晓拍开她的手:“你别瞎说……他很,很正派的。”   这时候杜青晓的衣服口袋振动了一下。   因为她的手机忘在家里,她随身带着的是一只段然从前淘汰的手机。   是段然的邮件,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们试好了没有?”   杜青晓一五一十地打字道:“还没呢,换鞋了,马上就好。”   圆子好奇地凑过来看她屏幕,嘟囔了句:“谁啊?”   “段然。”   圆子一脸黑线地看着她,又看看她的手机屏幕,皱起眉毛:“这怎么是邮件?你别告诉我,你俩连微信都不用……”   “呃……用邮件也一样的……习惯了。”杜青晓悻悻地摸摸鼻子,他们的习惯很奇葩么?   圆子憋着笑,语气调侃:“你们也是够逗的,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吼一声就听见了,还发邮件,脑子没毛病吧?”   说话间,店员带来了一套伴娘的礼服,一件香槟粉色的露肩小礼服,还挺好看的,圆子便催促杜青晓赶快换上,好确定样式。   直到两人都准备完毕,就像是电影里常出现的场景一般,更衣室的帘子从外面缓缓打开。   段然穿着黑色的西装礼服,白色衬衫一尘不染,连领口都妥帖精致。   此刻他挺拔从容地站在猴子身后,抬眸时,本来慵懒的目光,不经意被眼前人激起波澜。   杜青晓面若芙蓉,白皙的皮肤在香槟粉色的礼服下衬得人更加高贵冷艳,长发微乱,天鹅颈弧线优美,香肩半露地站在圆子身边,乖觉温顺的样子。   此刻猴子已经叽叽喳喳地开始给圆子拍照,还一个劲儿地嚷嚷着:“我媳妇儿真美。”   杜青晓为了不挡住镜头,干脆走下台阶,走到他身边。   两个人一高一低,一黑一粉,安静沉默地站在一边,注视着眼前的一对新人。   黑色的背影,挺拔清隽,粉色的,窈窕绰约。   两人的手悄无声息地握在一起。   “段然,我第一次知道,旁观别人的幸福,原来也可以是一种治愈。”   段然侧过头,低眸看她,眼里有未散去的笑意。   “我此刻亦觉得很幸福。”   和圆子猴子一起吃过午饭,两人连车都不打,就这么手牵着手散步回家,十足老夫老妻的模样。   到家时,公寓楼下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   虽然轿车的车窗都紧闭着,看不见里面的状况,杜青晓还是感觉到此刻自己身上凝聚着一道审视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炎炎夏日,杜青晓却打了个寒颤。   车旁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看见段然,朝他点点头,姿态恭敬。   段然面色微变,拍了拍身边人的脑袋:“青晓,你先上楼。”   杜青晓看着段然难得谨慎小心的态度,因此明白了一些,乖乖地上了楼什么都没问。   进了门之后,她就站在厨房的窗边。   将窗户打开,探出脑袋,视线里除了那辆黑色轿车什么都看不到。   杜青晓有些郁闷。   准确地说,是一种无力感。   直到段然长腿一迈,从车上走下来,面色淡漠地朝着公寓门口走来,她淡淡地收回目光,将窗户关紧,默默地回了房间。   段然回来后,屋子里两人各干各的事情,安静沉默得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晚饭前,杜青晓坐在电脑前,皱着眉头,思考片刻,还是点开了微信上的一个头像。   “爸,我妈气消了吧?我想回家了。”   杜青晓的面色晦暗不明,手撑着下巴沉默地低头看着手机,不一会儿收到了回复。   “哼,你还知道要回家啊?你妈被你气进医院了,S市XX院,明天赶紧给我滚回来看你妈。”   杜青晓眸色一暗。   “哦,好。”   一侧头,段然正倚在门边,抱着双臂看她。   “吃饭了,过来吧。”   她此刻微微仰着头,目光静谧无声,却又怀着莫名的情绪。   “嗯,来了。”   这是两人从下午开始说的第一句话。   今天的晚饭菜色简单,辣椒炒肉甚至有一点炒焦了,杜青晓看了一眼餐桌,抬眸默默地瞄了眼段然。   他明显在走神。   这顿饭吃得要多安静有多安静。   饭毕,杜青晓放下手中碗筷,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段然,明天我要回去了。”   他下颚一紧,蹙眉严肃道:   “原因?”   “白岑进医院了,我得去看看她。”   段然一怔,过了一会儿颔首道:“好,明天我送你去。”   语气稍稍柔和了些。   说完思考了片刻,又补了一句:“青晓,中午我外公只是单纯来看我。”   餐桌两边,他们端坐着,四目相对。   片刻后,她站起身收拾起碗筷:“知道了。”   段然的目光追随着她:“所以,希望你离开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收拾的动作一停顿,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正视着他:   “段然,其实是我突然意识到,这样住在你这里,的确不是好的解决办法。”   他听了,垂眸,嘴角微沉:“不是好的解决办法,但难道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说完不等杜青晓的辩解,下定决心般地站起来,不给她任何回绝的余地,语气很坚定:   “猴子的婚礼之后吧,你跟我去见我外公。”   她呆愣在那里,两三秒后都没回过味儿来,心想:这事怎么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早上,杜青晓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   出来时是身无一物的,到了他这儿突然凭空多出好多家当来。   她新买的T恤牛仔裤啦,软和的毛巾啦,还有手上用着的他的旧手机……诶,都是牵挂。   收拾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一样都不带走,留着给他睹物思人……嘻嘻嘻。   段然梳洗完毕,走到房门口,两首交叉在胸前,一语不发地站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看她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也不开口催促。   看她最后一样都没有拿走,走到她身边,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捞进怀里,大手覆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柔顺的触感。   他的嘴角突然就拉下来,语调十分孩子气:   “怎么办,我改变主意了,不想放你走。”   她在他怀里无声笑开,手轻轻拍着自家男友的后背:“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我这次回去,任务艰巨,你别闹了。”   段然嗤笑一声,放开手,好笑地看着她:“什么任务艰巨,说得你好像要身先士卒的样子?”   她剜了他一眼,手却被他大力握紧。   医院门口,杜世德早已等在那里。   看见段然,杜世德的面色一沉,却并不显得惊讶。   对着自己闺女,拉着脸说:你先上去。   杜青晓走了两步,转过头有些不放心地望了段然一眼。   段然用安抚的眼神回望。   杜青晓看了几秒钟,这才慢吞吞地回过头,走进医院时,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再也没有任何恐惧。   短短几日,他已用爱给她织就了一身铠甲。 作者有话要说:  辣椒炒肉算是我在C市的时候最喜欢的一道菜了。。。咦?又……   ☆、第五十章   推开病房门时,白岑闭眼躺在病床上,没有在输液,但脸色比平常苍白一些。   听见开门的声响,白岑也不曾睁开眼,像是浅浅地睡着了。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水果篮。   杜青晓坐到病床边,从水果篮里掏出一只苹果,瞄了一眼白岑,语气十分乖巧:   “妈,你吃不吃苹果,我给你削一个吧。”   白岑闭着眼。   杜青晓找出水果刀,在病床边自己忙活。   削好的苹果切成几瓣,放在水果盘里,剩下的果核自己啃了。   白岑这才睁开眼,眼睛往床头的水果盘里瞥了一眼。   杜青晓会意,立马用牙签戳起一瓣苹果,递到白岑嘴边。   白岑剜了自己闺女一眼,然后吧唧吧唧地吃起了苹果。   杜青晓笑了笑。   吃完苹果,白岑身子一转,直接转向另一边,把屁股对着杜青晓。   杜青晓揉揉鼻子。   自家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哄啊。   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整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杜青晓才从病房里出来。   正巧杜世德来送晚饭,看了眼自家闺女明显有些低落的小脸,把饭菜递给她。   杜青晓伸手接过,语气正经严肃。   “爸,我妈得的什么病?”   杜世德哼了一声。   “心肌炎,怎么样,还敢惹你妈生气么?”   杜青晓抿抿嘴,不说话了。   倒是杜世德看她这个样子,不忍心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女儿,放缓了语气:   “我跟你妈说了,以后要教育你,不带动手的,但是你也得跟我保证,以后不允许动不动就像这次一样,离家出走。”   杜青晓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认错态度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错了,以后就是妈再赶我出来我也不走了。”   杜世德低沉地“嗯”了一声,伸手从女儿额头拂过,一直顺过她的头顶。   “你想想你从小到大,那个任性啊,啊?你妈哪次真的生你气了?”   “都是为了你好,懂不懂?”   她眼里有些湿润,抬起头看着自个儿父亲。   “爸,我知道,我就再任性最后一回,成么?”   杜世德收回手放下,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不远处的病房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坚持似的,低沉地开口道:   “明天让你那小男朋友过来,我和你妈见见。”   晚上回到家,杜青晓和段然说了这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杜青晓正想跟着杜世德一起出门,被他拦在门口。   “行了,你今天就别去凑热闹了。”   “啊???”   这怎么行?!   杜世德像是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似的,早想好了话回她。   “都给了这小子面试机会了,别跟你爸这儿得寸进尺啊告诉你。”   一句话,把杜青晓堵得心服口服的,只好在家乖乖待着。   她吃完早餐,坐在电脑面前,招聘网页开了一溜,一眼都看不进去,看看墙上挂着的时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打开微信。   “你到了么?”   一分钟后段然回复:   “快了,早上有点堵车。”   杜青晓马上敲出一行字回过去:   “有心理准备么?”   坐在出租车里的段然收到这条回复,唇边荡漾起一丝笑意,想象着自家女友此刻如坐针毡的样子。   杜青晓半天都没收到回复,有点焦虑,心扑通扑通地跳个没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比自己毕业答辩还要紧张。   在房间里焦虑了一会儿,干脆穿上外套,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段然说的没错,工作日的早晨,S市真是到处都在堵车。   杜青晓坐在出租车里,十分钟才过了一个路口。   在这期间,她的脑内平行循环播放着多个小剧场。   幻想中的画面里,段然在经过了爸妈的一番教训之后,站在自己面前,表情隐忍痛苦,一字一顿地注视着她说:“青晓,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或者他故作轻松:“其实我俩也还没生死相许呢,你看你爸妈这么全力反对,要不我俩就算了吧?”   又或者他迫于压力直接消失,然后多年之后他俩相遇在冬日的某个街口,发现他终身未娶,她终身未嫁。   这要是在TVB,也是一出赚足眼泪的年度情感大剧了。   这么想着想着,下车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有点急,下了车火急火燎就往医院里冲。   段然此时已经完事从里面走出来了。   杜青晓一个箭步冲上去,没控制好速度,直接撞进他怀里。   段然感觉到胸口被人大力地一撞,好看的眉头突然皱起来,在低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和一头黑发时,才缓和了神情。   此刻杜青晓两手紧紧攥着段然的衣袖,眼睛瞪得大大的,白皙的脸颊上还有因为紧张而引起的红晕。   杜青晓此刻非常紧张地看着段然,连问话都忘了说出口,生怕他下一句就按着剧本里地开口道:“对不起……我看我们还是……”   她眼里忽明忽暗,神色焦虑又有点害怕的样子,全部落在段然眼中。   凝视着自家女友,段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整个人显得气定神闲。   “青晓,你喜不喜欢游乐园?”   “???”   杜青晓显然没有跟上眼前人的节奏,显得一脸懵逼。   段然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然后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亮:“或者,你更喜欢海洋馆?”   “?????”   杜青晓大脑当机中。   看自家女友明显没有在节奏里,段然也不计较,大方牵过她的手走出医院。   最终两人去了花鸟市场。   一路上杜青晓都在旁敲侧击,段然却从始至终就静静笑着看她。   段然搬回了三盆植物,还有一小箱多肉。   看起来,他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   杜青晓帮忙将多肉一盆一盆地放到他的阳台上,看着阳台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绿叶,有些惊奇。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养绿植的?”   她这话问得无心,本来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不想段然此刻就站在她背后,拿着喷壶顺手给身边的月季浇了浇水,眼神里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杜青晓实在不愿称之为:落寞。   然后本来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问题,被他略显清冷的声音完整解答。   “就这两年啊,总得找点什么,让自己关心忙碌着。”   杜青晓不说话了。   她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友挺拔的背影。   然后似乎放弃了什么挣扎地走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真的,好难过。   听他如此说。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杜青晓仰着头,在段然怀里,好奇宝宝一枚。   段然从手边的茶几上端起茶杯,淡笑着凑到女友嘴边问:“喝不喝?”   杜青晓蹙了下眉头,摇头,用威胁似的眼神示意:不要试图岔开话题。   段然接收到她的讯息,抬眸看向远处,懒洋洋地开口:   “就,答应了些要求,也答应了不能告诉你是什么要求。”   杜青晓从他怀里直起身,抱着双臂,面带审视。   段然淡笑着,像是安抚着什么小宠物一般地顺了顺她的黑发。   “青晓,我们能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么?”   杜青晓听他说这话,就知道再也没法儿从他嘴里撬出什么东西了,于是从他怀里退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他一眼。   一脸“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的表情,然后转身拿起自己的随身包包,拍拍屁股走人了。   段然刚刚抱着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呀,这个杜青晓耐心耗了段然一下午都没撬出来的秘密,转个身,她还没进家门就知道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大概是傍晚时分,从家门外能听见已经出院的白岑正和杜世德讨论着什么,客厅里一阵忙碌的脚步声,厨房间的油烟机声音也听得见。   杜青晓开了门,却没有立刻走进去。   白岑看了眼厨房墙上的挂钟,朝着杜世德哼了一声。   “你看看你闺女,都几点了,不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   杜世德听见这话也转头看了眼时间。   “诶哟,都这么晚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白岑继续挖苦:“你就这么惯着她吧,现在好了,三个人一致都来对我,杜世德,我就看你怎么自掘坟墓。”   白岑的声音有些嚣张,是杜青晓在家时从不曾露出过的模样。   此时杜世德苦着一张脸:“诶呀,今天不是都说清楚了么,一旦病复发了马上离开咱家闺女,协议都签了,有法律效应的,怎么我就自掘坟墓了?”   白岑又冷哼了一声,扭头走出厨房,就看见自家闺女此时站在转角的门厅了,像是已经听了有一会儿墙角了。   杜青晓心虚地看了白岑一眼,低低地喊了一声“妈”。   白岑没理她。   杜青晓回到房间,抓着自己的手机,点开某人的头像,手指飞速地敲了一句话。   胸口起伏着,想了片刻,还是把信息一字一字删掉,手机一扔,气呼呼地吃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杜青晓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淡淡的,什么都没做,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段然就像被杜青晓冷藏了一般。   微信邮件一个都不回,打电话不接,段然觉得自己被彻底屏蔽了。   直到两个星期后猴子的婚礼。   那天一大早,杜青晓就赶到了圆子家中。   老房子此时塞满了香槟金色的气球和彩带,从前有些破旧的墙面也被重新粉刷过。   除了杜青晓,还有三位伴娘,但杜青晓是主伴娘。   此刻主伴娘穿着礼服,披头散发,眼下还有一圈乌青地出现在老房子门口。   进屋子的时候新娘子就看了一眼,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给自己补粉的化妆师,指着傻兮兮地站在门口的主伴娘:“去给她画个妆,老娘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出现在老娘的婚礼上。”   于是新娘的御用化妆师就这样笑嘻嘻地走过来,开始捯饬主伴娘。   一会儿婚礼策划师在旁边看了看表,嚷嚷着:诶呀,新郎和伴郎团马上要到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啊?   这话是对着负责拦门的四个伴娘说的。   杜青晓看了看手中的单子上,一会儿新郎和伴郎即将完成的几个“节目”,嘴角似有若无地翘了翘。   说话间,门口传来汽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骚乱,屋子里除了伴娘化妆师造型师,还有一票圆子要好的同学朋友。   因为圆子没什么娘家人,此时这屋里的人都是来营造气氛的“娘家人”。   “诶呀诶呀,新郎一会儿要吃的芥末奥利奥做好了没有啊?”   “这儿呢这儿呢!‘十全大补汤’什么时候喝啊?”   “诶呀,门口谁先拦一下啊,给足红包再进来。”   此时屋里的一票人应声走出,拦在大门口不让新郎进。   猴子今天打扮得十分济楚,头发上也不知抹了几层头油,此时正唇焦口燥地跟门口的姑娘们唇枪舌战。   杜青晓站在后排,淡笑着打量这出好戏。   然后一会儿,一个清隽挺拔的身影从院子里悄悄走近到门前,杜青晓瞥了一眼,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段然看着自家女友无情的背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哪儿得罪她了?避他跟避瘟神似的。   杜青晓干脆走进圆子的闺房。   此时圆子已经梳妆打扮好,以一个极其淑女的姿势坐在床上,白色的婚纱裙摆整齐地在身边摆出一个圆弧。   标准的待嫁姿势。   看见杜青晓走进来,圆子马上打破了淑女的姿势,倾斜着身子凑过来,毫无矜持可言地问道:   “外面怎么样了?猴子进来了么?”   杜青晓坐到床边安抚住她:“还没呢,还有一会儿,你坐好先。”   这时婚礼策划师从房门外探进来一个头:诶呀,快了快了,准备藏鞋啊!   此时看见新娘旁边坐着的杜青晓突然来了主意:   诶!我有个好主意!伴娘你跟我来下卫生间。   杜青晓一脸茫然地跟过去。   重新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杜青晓的脸色有些怪异。   然后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她就一直安静地坐在新娘的闺房里,后面什么“芥末奥利奥”,“十全大补汤”,“伏地挺身”的好戏都没有参加。   直到新郎带领着英勇神武的伴郎团,终于杀进了新娘的闺房。   此时只剩最后一道程序,就是找鞋子。   找出鞋子,给新娘穿上,新郎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此时剩下的三个伴娘连同杜青晓一并围坐在新娘身边。   四人的礼服皆是及膝长裙,围着新娘端坐在床边,要多端庄有多端庄。   段然今天穿着合身的黑色礼服,打着领结,走进房间时比新郎还要耀眼。   这是这两个星期,他第一次好好看着自家女友。   她的脸色有些怪异,像是在紧张什么。   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笑着,但他就是能看出她的紧张。   然后转眼去看她的裙摆。   他皱了皱眉头。   此时新郎正趴在地上看床底。   剩余的两个伴郎,一个在翻箱倒柜,一个甚至将脑袋探出了窗外。   婚礼策划师把探出窗外的那人拉回来,坏笑着说:“给一个提示,鞋子在房间最靓丽的风景线里!”   猴子闻言马上站起身,动作太快,连发型都险些被破坏,他像一只无尾熊似的爬向新娘,嘴里嚷嚷着:“媳妇儿媳妇儿,快告诉藏哪儿了?!”   最靓丽的风景线嘛,猴子自然以为是自家媳妇儿了。   然而圆子这时被婚礼策划师狠狠地警告了一眼,只好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   此时房内房外,都是乱作一团。   房间里的人继续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房间外看戏的众人则七嘴八舌地提意见。   直到一把清冷的嗓音打破了僵局。   “我知道鞋子在哪儿。”   众人向他投来目光,其中属于新郎新娘的目光尤其感激。   自始至终连身子都没弯一下的段然,此时从容俊雅,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坐在床角,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家女友。   婚礼策划师在门边笑得花枝乱颤,说道:知道不算数,要拿到才算!   “你跟我过来。”   段然朝某人招了招手。   声音,微微有些冷。   杜青晓抬眸瞄了一眼几步之外的段然,神色颇有些怨怼,然后在众人好奇地目光下,不情不愿,忸忸怩怩地站起身,跟在了段然后头。   两人前后一脚进了卫生间,卫生间的门被段然从里面狠狠一甩。   “砰”的一声。   婚礼策划师看着卫生间的门咽了咽口水,转头给了圆子一个眼色,表情像是真怕闹出什么事来。   圆子笑得可人儿似的,安抚地看了一眼她。   一进卫生间,段然一个转身,杜青晓感觉天旋地转了一下,自己已经被段然双手一环,压在了洗手台前,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块儿。   段然眯着眼,表情看上去有些危险。   然而杜青晓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嘴角边甚至荡漾着一个挑衅的微笑。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语气冷的让别人听见还以为他俩有什么深仇大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文章里的病啊什么的 你们不要太当真 我真的只是随便写写(ノへ ̄、)   ☆、第五十一章   杜青晓往后仰了仰,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柔韧性,看着天花板,语气闲适。   “哦,听说有人签了什么协议?”   段然的眉眼一沉。   握着某人手腕的大手,突然松了松,转而轻握她的柔荑。   杜青晓此时收起玩笑的态度,忽略他温热的近在咫尺的吐息。   正视着他。   “所以,我跟你说的什么你都忘记了吧?”   她曾经信誓旦旦地用威迫的语气,严肃与他说,段然,这辈子病与不病,你都休想再甩掉我。   这才过了几天,他就一声不吭地签了个这么莫名其妙的协议。   她心想,是啊是啊,你答应了这样的条件,我爸妈是一千一万个放心了,你自己好像也安心了,感觉就对得起我了似的,怎么从来也没人来问问我,我同不同意?   这世界上的“为你好”绑架了多少人的人生,剥夺了多少人选择的权利。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人生,哪怕艰难,隐忍,这条路她都想亲自走过看看。   段然当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然后,他眼里的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郑重而温柔的笑意。   “青晓,你爸妈要的是一个承诺,承诺我不会将你拖进深渊。”   “即使我心里自信,这辈子不会有让这病重新拖累自我的那一天,我却没有办法让全天下人都打消对我的疑虑。”   “尤其是那些,真心爱你,关心你的人。”   “所以如果我告诉你,这什么狗屁协议,对我们来说,多半只是几张废纸,你还在意么?”   “只要我签了,那些爱你的人就能宽心,你说我为什么不签?”   杜青晓此时终于看清了段然今天的面容。   他的眼中,有一股力量,那么自信从容,那么坦荡无遗,凝视着她的时候,专注,深情,一丝不苟。   连下颚的棱角都在嚣张地彰显“完美”二字。   她缓缓抬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他,一向温和的神色,此刻多了些果决。   “段然,我要这个世界上最公正的对待,我不管你得过什么病,有过什么心结,哪怕你明天就咽气,你身边也必须有我。”   “所以如果你也同我爸妈有一样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   段然轻笑,她说这话时,像是在保卫着自己的领地,骄傲霸道,还有那么一点不讲道理。   可是却怎么看怎么听,怎么心折,怎么沉沦。   将她鬓角的碎发整理到耳后。   “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开口时声音低柔,“杜小姐。”   杜青晓微微前倾了下身子,唇瓣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略过。   嗯,以示原谅。   做完一切立马转过头看向别处,脸颊却红得像熟透了的虾。   段然莞尔,侧过头凑近某人,正欲完成某人未完的动作。   此时门外一阵大力粗暴的敲门声,听着像已经等的不耐烦的新郎。   “里面这么久是在便da秘pao啊?!!”   段然的眉头因为猝然被打断而皱起。   刚想开口说什么,怀里的人像是泥鳅似的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然后低着头红着脸对着自家男友摆摆手:“转过去转过去。”   段然半挑着眉毛,懒洋洋,慢悠悠地转过身。   听见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杜青晓拎着那双足有两斤重的婚鞋,越过前面的某人开了门。   等在门口的新郎激动地捧过媳妇儿的婚鞋,抬眸剜了一眼站在杜青晓身后,表情似是事不关己的段然,然后才咋咋呼呼地重新回到了新娘的卧室。众人又开始哄闹。   杜青晓低头整理了下裙摆,心想以后伴娘这样的差事以后真是不敢答应了。   此时原本站在卫生间里的某人悄无声息地负手踱步到她身边,瞥了一眼她的礼服裙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语气冷冷地开口道:   “下次再有人把鞋藏在你裙底,我会揍他。”   杜青晓下意识地瞥了眼此时背对着他们站在卧室门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婚礼策划师。   段然一眼扫过去,补了一句:   “不管男的女的。”   接亲结束后,是中午的家宴。   此时新娘新郎伴娘伴郎都累了一个早上了。   伴娘们因为事先都被告知过流程,心知晚上的宴席上大概没空吃几口菜,于是也顾不上是不是戴着妆,都开始老老实实地进餐。   伴郎们原本跟伴娘并不同车而行,此时因为来晚了,只好坐在门口的桌子上。   猴子抽空从主桌起身走过去,为感谢几位伴郎,敬了敬酒。   这时伴郎中一个叫陈斌的站起身,拍了拍猴子肩膀,带笑与他耳语道:诶,那个主伴娘是谁啊?怎么不介绍一下。   猴子一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段然,后者正面无表情,姿态悠然地喝着碗里的汤。   猴子嘴角一撇,装傻似的引着陈斌转过头问:你说哪一个啊?   陈斌指了指此刻正坐在圆子身边,笑得眉目如画的杜青晓。   猴子笑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转头,向着陈斌,唯恐天下不乱:“她呀,她是我师妹,叫杜青晓,这还需要什么介绍,都伴娘伴郎了,给你制造这么好的机会,等下你自己找时机要电话吧!”   说完,转头又看了眼此时面色淡淡的段然,心想:段木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哈哈哈!   吃完饭大家转战晚上办婚宴的大酒店。   杜青晓看着酒店里豪华的排场,心里嘀咕着:猴子这次真是下了血本了。   婚礼摄影师一看酒店排场这么大,要求新娘新郎配合着来几张以酒店大堂为背景的照片。   杜青晓作为主伴娘,拉着圆子的婚纱裙摆,在后面做人肉背景。   摄影师端着相机,煞有介事地指使着新郎新娘摆出各式各样的pose,杜青晓站在后面,脚上蹬着圆子给的伴娘鞋,高跟三寸,站了一上午,稍稍动动脚,脚底板都会刺痛。   “伴娘伴娘,再往上几个台阶,走远一点。”   杜青晓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说自己。   倒退着上了台阶。   突然感觉到高跟鞋上掉下了什么东西,原本踩在台阶上的步子瞬间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杜青晓心想:完了,这下洋相出大了。   却意外跌入一方怀抱,腰间多了一只手臂。   那男生笑得和煦地问道:你没事吧?   杜青晓站直身子,看了眼自己的右脚,粉红色的伴娘鞋此时已经不见了鞋跟。   鞋子是圆子给的,伴娘人手一双,此时她恨恨地看了眼自己正前方笑得没心没肺的新娘,内心咆哮道:圆子,这鞋子是你九块九淘宝包邮买的吧??!!   然后才朝着那男生抱歉地一笑:我没事我没事,谢谢你了。   然而却忘了马上挣脱旁边人的怀抱。   陈斌此时心里已经小鹿乱撞,连带着看向杜青晓的眼神都有些荡漾。   “小心点,这里地砖滑。”   杜青晓利落点头。   这一切,落在不远处的某人眼中。   这是段然今天第二次,眼中出现了充满危险的信号。   时间接近开宴,新郎新娘站在两人的巨幅结婚照前,开始迎宾。   伴娘伴郎也一并站在一边。   杜青晓此时已经换了一双鞋,十分柔顺地站在新娘旁边,朝着一个个来宾笑得辛苦。   段然虽然身为主伴郎,各项程序的参与度却着实不算高,顶着一张面瘫似的脸,整个人懒洋洋的样子。   此刻也不知偷懒去了哪里。   刚刚扶过自己的伴郎,就站在她身边,大概因为地方小,伴郎伴娘又人数众多,所以挨她挨得有些近。   杜青晓不经意看了眼身边的人,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陈斌正卯着劲儿想要表现自己,于是主动找话题。   “婚礼的一套流程真是挺累人的哈。”   “是啊,新娘新郎都不容易。”   “我看你也挺辛苦的,你是主伴娘,新娘走哪儿都要跟着吧?”   “……”   “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拿水喝吧?”   杜青晓有些茫然地点点头,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伴郎……有些不对劲。   她还在愣神,此刻段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径直往她身边一站,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眼神锐利,扫视环顾一周,整个人还在滋滋地往外冒冷气。   一点伴郎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倒是像男主人似的,姿态霸道地站在别人的结婚照前。   杜青晓显得十分莫名其妙,用手肘推了一下身边贴得过近的人:“你干嘛?”   段然的眼神此时扫向几步之外一个向这里走来的身影,然后露出一个冷森森的笑容,一字一顿道:“宣誓主权。”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杜青晓朝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刚刚那个伴郎,此时望着这里,一脸风中凌乱的样子。   大概心里还在琢磨,怎么他就拿瓶水的功夫,佳人就被别人抱在怀里了??!!   腰间的手瞬间又收得紧了些。   杜青晓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亦是咬牙切齿,脸上还要辛苦地维持笑容。   “你手给我收回去。”   段然看也不看她。   “不。”   此时刚刚进门的宾客不禁窃窃私语:   咦,今天结婚的不是小猴子和她媳妇儿么,怎么旁边还站着一对,金童玉女似的,还都穿着礼服?   噢哟,你别说小伙子长得还老俊的,小丫头漂亮得嘞,是不是今天两对新人呀?   杜青晓欲哭无泪!   也顾不上一边的新郎新娘,抓住身边人的手腕,朝着无人的化妆间大步走去。   “你干嘛?!”   杜青晓看上去颇有些无奈。   段然宣誓完主权,此时对着自家女友,突然有些气短,连带着声音也低了下去。   低着头,声音听着还有些委屈。   “你跟他眉来眼去。”   杜青晓蹙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眉来眼去?谁和谁??   段然低眸看了眼她,然后又转头看向一边,撇嘴嫌恶道:“你还让他抱你。”   杜青晓扶额,此时终于明白了眼前人在说什么。   这都是吃的哪门子的飞醋啊!啊?   “人家好心扶我一把而已。”   “不管,他哪只手抱的你?我去剁了。”   “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吃飞醋?”   “以前?以前什么时候?我一直这样啊。”   段然一脸理直气壮。   杜青晓叹了一口气,踮起脚,捧着他的脸朝他唇瓣啄了一口。   哄小孩儿似的:“别闹了啊,乖,今天是人家婚礼,你破坏圆子的婚礼,小心她记仇一辈子。”   段然的嘴角微微松弛了些,脸色稍霁,表情很无所谓:“怕什么,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她又当不了伴娘。”   杜青晓:………………   段然说完这话,转头特别认真地看着自家女友,面带思索。   好像真的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似的。   杜青晓的脸颊立刻红成飞霞,推了推眼前的人,没好气地道:“什么结婚,谁说要嫁给你了,你好好说话。”   于是直到开宴之前,段然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自家女友身边,寸步不离。   宾客到齐,新娘新郎换上最隆重的礼服和婚纱。   杜青晓此时站在圆子身后,看着宴会厅的大门在面前徐徐打开。   那个场景,像是天际被一道明光划破,整个世界迎来第一缕光明。   一道橙色追光,打向今日最美的新娘,音响里开始放《Those Words》,悠扬的女声,在沉稳唱着不变的情愫,圆子在音乐声中,缓缓走向另一道追光的中心。   周围的一切变得暗淡,只剩新娘穿着圣洁的婚纱,在亮得晃眼的追光中,步履缓缓,每一步都像在走向自己的幸福。   大屏幕上,两人昔日的笑颜像电影画面一般展开。   猴子看着徐徐向自己走来的圆子,笑得那么傻。   没有人问缺席的女方父母去了哪里,大家只是用祝福的目光,目送新娘,走完这一程。   直到将新娘稳稳送上舞台,杜青晓静静地站到舞台下无人的黑暗之中,双手交叉在身前,眼睛微酸。   身边悄然走来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不一会儿,手被人握起。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舞台上,证婚人简短的证词之后,新郎转过身,将戒指套进新娘的无名指。   猴子拿着话筒,面对着圆子,还没说什么,竟已经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被圆子抱在怀里,宾客们笑成一团。   “青晓,你有没有想象过我们的婚礼?”   “嗯,有。”   两人都面朝着舞台,视线集中在灯光下,此时哭得像傻子似的新郎新娘身上。   那个舞台,遥远明亮,有些俗气,却很真挚。   舞台之下,黑暗之中,两人的手,却十指紧扣。   “跟这差不多么?”   “不要,不能太煽情,我可不想在自己的婚礼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段然笑着低头看了眼语气认真的杜青晓。   而此时杜青晓也正好扬起头看他。   黑暗之中,她的眼睛,星星一般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了……杜小姐?“其实是”知道了……段太太?“ 嘻嘻嘻   ☆、第五十二章   杜青晓站在新郎新娘身旁,手上拿着满满一杯红酒。   她抿抿唇,心想,原来婚宴上,红酒都是当气泡水这么喝的。   宾客们舌灿如花,哄得新郎连喝两杯,此时又将矛头指向眉目如画的伴娘。   杜青晓只好带笑举杯,手中的杯盏却蓦然被人抽走。   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段然,手边已经有一杯空了的酒杯,此时面无表情地一仰头,她的那杯也被灌入腹中。   这人喝完两大杯红酒,面色如常,居然还侧头朝她温和一笑。   直到来到另一张酒桌上,都是老面孔,香蕉小柿子英台,人人齐全。   徐老坐在主位上,看见四人朝着酒桌走来,目光却凝聚在伴娘伴郎身上。   几年不见,徐老鬓角多了些白发,身上的气息宁静祥和了许多。   杜青晓静悄悄地走到徐老身边,低着头,有些愧疚地低声喊了句老师。   徐老缓缓点头,眉目慈祥,看向杜青晓和段然的目光中暗带笑意。   “怎么样?喝完圆子猴子的喜酒,是不是就该轮到你们了?”   杜青晓倏地抬头,有些惊愕地看着老师。   徐老此时却将目光放在她身边的段然身上,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赞许。   段然扶住徐老的身子,神色平静,眼神那么波澜不惊:“老师,别吓着她。”   徐老听了这话,像是得了什么保证似的,这才转头接受了新郎新娘的敬酒。   杜青晓的眼珠在老师和段然之间狐疑地转来转去,完全摸不着什么状况。   徐老瞅了她一眼,笑得有些无奈地坐下,怒其不争般地摇摇头:“迟钝。”   段然闻言,低头轻笑。   是够迟钝的。   当年在画室,除了开头的几天,段然是被徐老师点名下去给她改画以外,后面的日子,他可都是主动下楼去找她的。   而杜青晓呢,一向待人温和大方,见面三分笑意挂在脸上,却唯独每每看见段然时,故作淡定,笑起来有些生硬。   以徐老的洞察力,只怕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所以才那么斩钉截铁地对猴子说:她不适合你。   结果到头来,她遮遮掩掩的那些小情愫,原来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婚礼过后,杜青晓如约被段然拖去“见家长”。   段然的外公很早就搬去了S市近郊的别墅区。   小区里人烟稀少,绿植却四处可见。杜青晓慢悠悠地走在段然身边,目光有些木讷地看着前方的地面。   段然不动声色地垂眸看了眼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话很少的自家女友。   “紧张?”   杜青晓老实地点头:“你外公有没有什么……额,攻破点?”   段然轻笑,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有。”   “是什么?”杜青晓有些激动,惊喜又期待地看向段然。   “我啊。”段然狡黠一笑。   杜青晓给了他一个白眼,垂头恢复了木讷。   “见面吃个饭而已,看把你吓的,这么跟你说吧,就算我外公心里暂时还不能接受你,我把你带去见他,他也不会驳我的意思。”   这话说的……杜青晓抬眸看了眼一脸笃定的男友,有些无语。   终于知道这家伙平时那股子目中无人说一不二的狂妄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就是这么给他外公惯出来的。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外公啊?”   “直接叫外公?”段然一脸认真。   杜青晓扶额。   “……你正经一点。”   此时段然正仔细地打量着自家女友今日的穿着。   白色的连衣裙,上衣是小圆领针织衫,领口绣了几片小巧的藕荷色花瓣,下///身是白色的百褶裙,同样点缀着几片藕荷色的花瓣图样,长至小腿肚,看起来十分婉约文静。   段然挑了挑眉毛:“你跟我出去约会好像都没穿得这么好看过。”   杜青晓额角黑线:“段先生,你不会连自己外公的醋都吃吧?”   “他一个老头子,你穿这么好看干嘛?”   杜青晓跳脚:“人靠衣装懂不懂,硬件不合格,还不允许我软件往上找补找补?!”   段然闻言,端详着她白皙精致的小脸,颇有几分不服:“谁说你硬件不合格?我女朋友哪里不合格?嗯?”   杜青晓低头吐气,已经习惯了在与他的口舌之争中败下阵来,漂亮的脸颊上染过一片红晕。   终于走到段然外公的住处。杜青晓并没有看到传说中戒备森严,常年由警卫保护着的别墅。   那栋灰色的建筑,悄无声息地坐落在别墅区的深处,就似平常住宅一般静谧。   现代中式的装修风格,布局精湛,移步换景。   门厅的木桌上,一抹浅绿盛在天青色的官窑瓷瓶中,含蓄优雅。   玄关处的一幅字画,上书“无为”二字,苍劲有力,丰厚雍容。   杜青晓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好奇问道:“你外公崇尚道家?”   段然赞许地看了眼她,点点头。   段然问了声帮忙做饭的阿姨,外公在哪儿。   阿姨是常年在这里做事的“老人”,伸脖子盯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杜青晓,笑道:楼上书房。   段然于是牵着杜青晓去了楼上。   二楼曲径通幽,过道两边摆着一些胡桃木色的木制家具,温厚敦实,一扇浑然天成的水墨山石纹理石屏背后,藏着一间大气的书房。   段然的外公,庞眉皓发,精神矍铄,眉眼中和段然有五分相似,年轻时想必也是十分英俊。   此时他面色沉静地站在书桌前,正挥毫练字。   段然手牵着她,恭敬地叫了一声外公。   老人家这才停下笔,抬眸看了眼段然,面色温和,温言道:“来啦。”   段然嗯了一声:“带她来看看你。”   杜青晓心内讶异,听这语气,看来事前没少做铺垫啊。   老人家这时才将目光投向外孙身边的女孩子,他的目光如同深潭般,让人看不清任何情绪。   杜青晓恭敬问好。   老人家似有若无地点点头,并没有应声。   杜青晓此时却被书桌上的那一方砚台吸引了目光。那是一方白色的端砚,石质一看便温润如玉,致密坚实,形态是端砚上品之蕉叶白。   提笔之人余光中见小姑娘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那方端砚,刚要下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多看了一眼她。   “怎么,你会写字?”   杜青晓陡然回神,心中有几分懊悔刚刚的失仪,此时老人家发话问了,只好老实点头,恭敬回答道:“小时候学过,现在写得不大好了。”   段然的外公似乎是极为爽利的人,当即放下笔,让到一边,冲着杜青晓道:“你写来我看看。”   杜青晓面色微凝,偏头看了眼段然。   眼神在问:我是不是搞砸了?   段然的唇角微扬,用眼神安抚过她。   杜青晓这才走到书桌前,提笔前动作一滞,思索片刻,然后在宣纸上挥笔写下了“上善若水”四字。   道德经里的名言,此刻由她写下,真算是她这辈子,难得的投其所好了。   每个人的字,本质上讲,是人内心的另一种侧写,字如其人者,内外相合,然而杜青晓却并不如是。   她一直外圆内方,对外的表现当真能算得上“温婉”二字,但内心却有着一般女孩子没有的坚韧和倔强。   杜青晓并不是不会收敛笔锋,暗藏锋芒,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官场上尔虞我诈,久处其中之人,必然深谙如何洞察人心,如何看破伪装,此时你越遮掩,越是弄巧成拙。   杜青晓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性格中的锋芒,为求的就是“坦诚”二字。   您想要考察考验,我便大方透明地站到您面前,任凭您如何出招,我皆无招胜有招。   此中亦暗合道法的无为而治。   杜青晓写完最后一笔,老人家脸上现出几不可见的笑意。   “走吧,下去吃饭。”   杜青晓承认自己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顿饭吃得还是有些食不知味,但起码外公看她的目光不似先前那么漠然了。   期间段然的外公又问了她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她诚实得体地一一答了,老人家就点点头,眉眼中的锐利减了几分。   段然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她碗里,眸子里盛着徐徐春风,脸上是淡淡的笑意。   饭后,老人家回了书房,段然带着她在花园里转悠。   段然的手绕过她的后背,轻轻从背后扣住她的手,两人肩并肩走在绿意盎然的院子里。   杜青晓微微仰头,抿嘴笑着看他。   “你的房间在哪里啊?带我去看看吧。”   段然轻笑:“我平日又不住这里,房间里没什么好看的。”   “不管,要看。”   她挑眉,撇着一边的嘴角,眸子里闪着亮光。   段然无奈一笑。   那是一间清雅隽秀的卧室,床上铺着干净的烟灰色床单,木质的书架上整齐摆着各色书籍,书桌上摆着几张相框,书桌的前方是一片花窗,窗前一片绿意,阳光充足。   杜青晓伸手拿起书桌上的一张相片,相片里的段然是少年的模样,虽然脸上隐隐已有了如今的冷峻神色,眼神却清澈闪烁,让人想起六月艳阳天。   段然站在母亲身边,手中举着一只呼啸转动的风车,风华绝代的母亲,笑靥如花地抱着自己的孩子。   段然无声地走到她身边,目光凝结在相片中的女子身上。   杜青晓是知晓那些往事的。   此刻她凝视着相片中的一双母子,凝视着还是少年的段然。   她的少年,眼中盛满了澄澈透明的笑意,身上还有着阳光的气息,醇厚温暖,无一丝晦暗。   她捧着相框,心中百感交集,眸子里却悄无声息凝聚着一股力量。   她并不看段然,目光直直地落在影像中的少年身上,开口时,声音那么斩钉截铁。   “段然,我们结婚吧。”   突然的,她想要接手他余下的全部人生。   她要他的少年,从此,百岁无忧。   她要代替这个世界,还他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即使这世上,千千万万的艰难困扰,即使人生,犹如雨夜观星,犹如迷雾寻乡,她都要站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荒芜,化作她与他的墓志铭,镌刻在她与他的墓碑上。   杜青晓转过身,笑意冉冉地仰头看他。   “段然,你知道我从不在意那些荒唐的仪式,也不会故作矜持地等待一个你酝酿着的求婚。圆子说,这辈子能遇见一个她爱也爱她的人,能早在一起一天就算一天,我生来迟钝,却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好。”   “你看,今天你外公也默认了我,我爸妈那么难搞,你也搞定了。”   “所以,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段然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女子主动求婚。   他的胸中涌起一股激荡,眸子中闪过璀璨的夏夜繁星。   然后他大步向前,将她揽入怀中。   密实的怀抱中,心中的晦暗,却意外地找到了出口。   今秋的第一场秋雨,悄然沾湿了碧色的草坪。   “那么,段太太,三生有幸,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段先生事先搞定了自己的外公 所以杜姑娘这一仗才打得如此顺利   ☆、第五十三章   当天晚上,杜青晓没回家。   起因是她脑子一热,发了一条微信给白岑。   内容是:“妈,我准备跟段然结婚了。”   杜青晓觉得可能是今天自己的肾上腺素水平有点高。主动求婚之后,得意忘形,更有点豁出去了的意思,等到理智归位的时候,微信上的消息已经没法撤回了。   杜青晓坐在段然家的沙发上,茶杯抵着唇,保持这个动作愣神愣了有十分钟。   直到手中的杯子被人抽走,段然坐在她身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她此刻的表情有点可怜。   “段然,我觉得我现在回家,能被我妈直接捉去剁了炖汤喝。”   这话说得十分严肃认真。   段然朝沙发靠背上一仰,两手交叉放在脑后:“知道怕,嘴还那么快?”   “没办法,求婚都求了呀。”   他慢悠悠地垂眸,端详着她。   她手支着下巴,微微侧着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的茶几,似乎是在走神。   她走神的时候,总是状似认真地盯着一样东西,眼珠子亮晶晶的,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已经入定了。   从前给她改画的时候,偶尔看见她这幅样子,他还吓过她一次。   “青晓,求婚这种事……”   她转头头,扬着眉毛,很认真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接收到她的眼神,他反而说不下去了。   精良的大脑此刻高速运转。   他的女朋友,不是一般类型的女生。不会扮柔弱,不会撒娇,不会故作矜持,就连吃醋,都是最近才学会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脑回路里应该就不会有:“求婚应该让男生先来”这样的念头。   “求婚这种事,还是要有点仪式感。”   杜青晓“嗯”了一声,赞同地点点头。   “那你喜欢什么样仪式感的求婚?”   段然一噎,看起来像刚吞了一只苍蝇。   杜青晓掰着手指,异常认真地描述着:“煽情的?浪漫的?惊天动地的?我听说有人求婚租了CBD金茂大厦的LED屏一个小时,轮回播放XXX我爱你的。”   她还没说完,手突然被他覆住。   段然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悲壮:“低调的,低调点。”   杜青晓把手从他手里抽走,转过头窃笑,然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和语速。   “嗯,明白了。”   趁着段然洗澡的功夫,杜青晓心情很好地给赵霖霖发微信。   “刚刚成功调戏了一下段然。”   很快手机振动起来。   “哟,出息了你,都能调戏段大大了,快快交代详情。”   “我下午跟他求婚了,他刚刚说求婚得有仪式感,我就问他喜欢什么样的,需不需要我租金茂大厦的LED屏幕轮回播放大字报,他吓得脸都青了。”   “????!!!什么???你主动跟他求婚?”   “昂,是啊。”   “杜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一个女生怎么能主动跟人求婚啊?”   “咦?不行么?”   “你是女生!女生!!!就算你再猴急,求婚这事儿也得男生主动!!”   噢,原来刚刚他想说的是这个啊……   这时候段然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长腿一迈,径直就要走进卧室去了。   杜青晓抄起沙发上的枕头,把人挡在门口。   此刻杜青晓站在门前,怀里抱着个枕头,身上穿着上次新买的睡衣,垂着眸子,抿着嘴角。   这个意味很明显了。   之前她借住这里的时候,卧房都是归她的。   段然脑子里闪过十几套解决方案。   最终,他手一伸,跨过她的肩膀,松散地撑在门框上。   “我现在身份都升级了,能不能给点身份应得的待遇?”   这话说得……语气就好像在讨论今晚吃饭还是吃面一样悠闲。   杜青晓头一扬:“段先生,非常抱歉地通知你,身份信用额度不足,无法行使职权。”   说完又补了一句:“再说了,你的身份还是我给升级的。”   然后,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朝着沙发那头努了努嘴。   “喏,段先生”利索地将枕头往他怀里一塞,“恭喜你获得了今晚沙发的使用权。”   说完得意地一扭头,转身想进卧室。   手腕却突然被人捉住,一股力量将她拖回原处,天旋地转了一下,她就在他怀里了。   他的吻飞快精准地落在她唇上,夺去了她的吐纳。一股薄荷的味道瞬间袭来,她五觉失灵般地只记住了这个味道。   段然此时显得非常耐心,一边嘴角似弯月似的勾着,用时下流行的术语,大概叫作“魅惑一笑”?   然后他低头来到更深处,一侧头,吻在她脖颈上。   微微有点疼。   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杜青晓此刻神志归位,伸手推开抱住她的某人,揉了揉刚刚被“蛰”了的脖子。   “段先生,得寸进尺了啊。”   段然凝视着她清泉般的眼睛,低头轻笑。   然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眉毛,食指轻轻地落在她一边的眉头上,沿着她的眉形,慢悠悠地划过去。   做完这一切,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那眼神,惊得杜青晓撇嘴,赶紧警惕地收拢了睡衣的领口。   下一秒他说出的话,却叫杜青晓脸颊绯红。   “段太太,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时间,这副样子待在我家,明天早上还能下得来床的概率,比S市的犯罪率还要低么?”   这话的作用,好比一道天雷,精准无误地劈在杜青晓的头顶。   片刻之后,卧室的门被恼羞成怒的杜青晓从里面狠狠一甩,将将要甩在某人为人称道的帅脸上。   只是上一刻刚甩上门,下一秒就背靠在门边,手捂着胸口,气息难平。   “淡定,杜青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淡定。”   啊啊啊,她淡定不了啊!!!   他之前一直都很正派的,到了晚上二话不说就躺到沙发床上去了。   今天,难道是……完成了量变到质变?   杜青晓倒在床上,用被子盖过脸。   第二天早上,杜青晓顶着硕大的两个黑眼圈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段然看上去神清气爽,怡然自得地端着一杯还在冒热气咖啡,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他穿着十分合体的白衬衫,西装裤,斯文俊雅得看上去就像直接能拖进礼堂里结婚。   看见她走出来,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她总觉得他好像在憋着笑。   临走的时候,他把厨房里做好的三明治塞进她嘴里,眼神里的温柔都快要融化了,伸手抱了抱她。   “乖,我今天要去N市出差,晚上回来陪我吃饭。”   杜青晓乖巧地点点头。   然后略微有些木讷地眼看着他从容地套上西装上衣,出了家门。   那时候,她满心里想的还是:这个男人……真是TMD骚气。   窗外,今秋的第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仿佛在宣告S市的梅雨季节已经到来。   杜青晓对于此前的人生,如果说唯一后悔或纠结过的事情,可能要算是没能好好地同人告过别。   对于姐姐,对于生命里的很多人。   因为不知道此时的拥抱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你给我的这句留言是不是最后一句,这个回眸是否最后一眼,所以没有告别的离别,才让人耿耿于怀。   那天,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离开了家。   下午的时候回到家,被白岑耳提面命了一番,居然惊喜地逃过一劫,终于回到自己的卧室时,她还心情很好地发消息给他。   “我回家了,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半晌之后,他回道:   “已经办完了,在回来的路上,再过一个小时就能过崇启大桥了。”   “嗯,你回来我去接你?你在哪儿落脚?”   “我先要回一趟公司,你在我们公司楼下等我好不好?”   她心满意足地回了个“好”字。   按照约定的时间,她早了一个小时出的家门。   雨有些大,她撑着伞都被淋湿了,走到地铁站,裤脚已经湿了大半。   站台旁边的显示屏上,播放着一则新闻。   “崇启大桥今天下午17时发生重大连环车祸,由于大雨,18辆车连环相撞,目前已有25人遇难。”   不算清晰的画面中,撞毁的车辆几乎面目全非,大雨冲刷着灰色的地面,人们在呼救,在呐喊,在哭泣。   杜青晓的脑子里一声轰鸣。   她第一个反应是摸出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里第一条依然是他,她点开,回拨。   电话那头是没完没了的提示音。   她感觉到身体在发抖,刚刚湿透的裤腿,粘在小腿上,冷冰冰的。   手机一直拨着段然的电话,却并无人接听。   半晌之后,她冲出地铁站,拦了一辆出租。   “师傅,去崇启大桥,快!”   “小姑娘,现在大桥不能去啊,没看新闻嘛,出车祸了,封桥了呀。”   “那就去离大桥最近的医院,要快!”   车子驶出去,车窗外是滂沱大雨。   刮雨器发出规律的响声。   杜青晓感觉到四肢冰凉。   她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世界,冰冷的,灰色的,没有生气,被大雨冲刷得只剩下了泥泞。   耳边依旧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拨号音。永恒不变的音调。   司机在她的叮嘱之下开足了马力,杜青晓坐在车尾,觉得发动机的轰鸣似乎就响在她的胸腔里。   这样的时刻,她没有哭。   这似乎是一种家族的遗传,在面对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时,习惯以冷漠茫然的神情凝视未知和灾难。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   今天早上,他离开前,将三明治喂到她嘴里时,唇角挂着的笑。   昨天晚上,他坐在身边,覆住她手时的神情。   ……   还有四年前,他叫住她的名字,站在身前,带着笑意的眼睛。   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知道,生而为人,不过就如蚁窝之一蚁,恒河沙之一沙,尚能呼吸时,都须得感恩上天之垂悯。   因为生死就如秋风落叶般轻巧。   那一个小时里,杜青晓觉得人生隧道似乎都走到了尽头。   直到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即将开上高速的出租,一个漂移转回方向,朝着CBD飞奔而去。   倾盆大雨中,杏黄色梧桐叶被打落枝头,踩在脚底,无声入土。   她撑着伞站在街边,眼神始终没有焦点。   直到马路对面,那个人,那张脑海中的面孔,撑着伞,徐徐落入眼中。   他们隔着一条不算宽的马路,彼此凝望,时而有车急速驶过,激起水花。   她终于,无声落泪。   段然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   怎么哄都哄不好的样子。   即使抱在怀里,仍然止不住颤抖,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流个干净。   刚刚他跑过去找她时,她直接推开他,偏着脸,大声喊着: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回公司时太着急,手机落在车上了。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她停在那里,咬着牙,眉心扭成一个疼痛的结。   他才知道,原来她以为他出了车祸。   她的脆弱,坚强躲过世间万状,却轻易被他的名讳低声唤回。   他抱着她坐在车里,手徐徐地抚着她的黑发,胸前的衬衫被她紧紧揪着,皱的不成样子。   “青晓,对不起。”   “对不起。”   “不要再哭了,我有话要告诉你。”   他抚着她的背,低声细语,像在哄一个孩子。   “知道么,我们分开的那两年,有时候,我甚至有点羡慕老四,我看着他被赵霖霖一条短信气得死去活来我都羡慕,那时候我想,如果你鼓起勇气,哪怕只给我发一个字,我可能想尽办法,也不想再放手了。”   “有时候我想,分手是你的选择,不联络也是你的选择,你聪慧敏锐,做出的选择从不后悔,也许只有这样,你会比较开心。”   “直到我听你说你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不是你,在我身边,陪我终老,不甘心为什么他们认定我们无法相互治愈,你说你不要世间的安宁,和我一起,哪怕是绝望,都比生活原本的面貌要好。”   “青晓,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多开心。”   “自从我们在一起,我一直在找一种爱你的方式,一种让你放下武装,让你学会示弱的方式,一种,可以让你放心做回孩子,不再担心被抛弃被放弃被嫌弃的方式。在我面前,你可以脆弱可以崩溃可以歇斯底里,委屈时就撒泼耍赖不必隐忍,疼痛时不用再装作若无其事。我要你的忧思和苦痛都被妥帖安置,从此后,任性自由。”   “到头来我发现,不是别人,竟是我自己,变成了你的软肋。”   “可是,青晓,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没什么不好。”   “因为这样,我们才会为了对方保全自身,在这个冷酷的世界,哪怕被辜负被亏欠,我会为了你,永不灰心地好好活着。”   不是“我爱你”,不是“一生一世”,也不是“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而是:“我会为了你,好好活着。”   杜青晓从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从胸口掏出一只蓝色毛绒锦盒。   戒指,闪耀夺目。   段然的眼睛,如同深邃夜空里的繁星,温存闪烁。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么?段太太。”   她终于……嫣然一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 最终 还是我们的段先生求的婚 嘻嘻嘻 完结撒花!!!!!   ☆、番外合集   关于段然的性取向   事情发生在杜青晓婚后第一次和段然的同事一起聚餐。   随着段然已婚的消息在公司不胫而走,八卦群众的嗅觉也变得异常敏感。   段然本人也感觉到了周围人源源不断的小动作。   我们处在八卦中心的男主角,觉得有点烦。   于是某一日,在团建计划搁浅了不知道多少个星期之后,段然面无表情地大手一挥:今晚团建,小A,你负责找地方。   正当设计团队的众人一边感慨着老天开眼一边欢呼雀跃摩拳擦掌的时候,段然举着手机转过头,表情十分淡然地补了一句:“对了,多订一个位置,我老婆也来。”   这句话,就像一阵凛冽的东风,瞬间将设计组的众人吹石化了。   在XX公司,关于段然的取向问题,一直存在着强烈的分歧。   一派人坚定地认为像段然这种身高长相气质,妥妥的断背没跑的了,毕竟设计这一行这类取向的男人确实不在少数。而段然本人不近女色的生活作风和常年众星捧月似的在一众男性之间,发挥着本人奇特的领袖气质,似乎也间接佐证了这一点,这是所谓的右///派,观点还算保守。   另一派人则脑洞清奇地将段然归为了无性恋人,Nonsextuality,表征为无论对男性还是女性,都不具有明显的性趣。段然在工作中属于说一不二的强硬派,男的女的在他那儿都讨不到便宜,下了班就是种种花养养草,别说夜店了,平时连饭店都很少去,用流行的话说,俨然一佛系男。无性恋,根据调查,这种人占到了人口的不到百分之一,人群中绝对的稀有动物。   而段然,就是这样的稀有动物。   这是左///派,所谓激进派。   所以当杜青晓挽着段然的手臂出现在XX烤肉店的时候,设计组的众人爆发了。   “我赌一百,租的,头儿这是欲盖弥彰。”   “两百,外加一张设计草图,头儿肯定是这两天被八卦八烦了,这租的老婆也太假了,你看那女孩笑得多生硬多尴尬,啧啧。”   “诶,你说他们会不会是那种,什么‘契约结婚’?就是那种韩剧里总是出现的……”   杜青晓走上前打招呼,言笑晏晏:“你们好,我是杜青晓。”   众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眼神怀抱着同情。   杜青晓一愣,转过头望着段然,表情在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段然冷哼了一声,把自己老婆带到座位上,替她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好,然后凑近了低声问她:想吃什么?   杜青晓一边观察着众人的神情,一边心不在焉地随便点了两样东西。   众人:头儿太假了太假了,还做戏给他们看,哪对老夫老妻会这么相敬如宾哒?   段然夹了一块烤鱿鱼放到杜青晓碗里。杜青晓咬了一口,眉毛一皱,悄悄放回了碗中。   段然低头瞅了一眼:“不好吃?”   杜青晓放下筷子,面色淡淡的:“还行。”   段然理所当然地夹走了她碗里的鱿鱼塞进嘴里:“不好吃给我。”   段然做完这个动作,饭桌上突然一片寂静。   在座的因为他这么一个动作,毛骨悚然。   内心的OS:天啊噜,我可能看到了一个假段神。   这不能怪他们的内心戏太丰富,段然有洁癖这事吧,设计组几乎人人皆知。   让段神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你以为段神是你家隔壁二大爷啊。   众人看杜青晓的目光开始有点复杂起来。   席间有人向段然敬酒,段然头也不抬,将烤好的肉慢条斯理地夹进自家老婆碗中,然后才幽幽地抬起头,用听上去十分可惜的语气说道:“戒酒了,我老婆不喜欢。”   众人的小眼神儿瞬间扫向杜青晓,杜青晓勉为其难地尴尬一笑,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某人的手,转过脸,用眼神说话:你装什么妻管严??   段然一脸无辜地接收了她的眼神,然后转过头朝着敬酒的人:“你看,她都瞪我了。”   杜青晓:…………戏精。   众人:…………戏精本精。   最终段然还是没能抵挡住众人的敬酒,成功醉倒在了自己老婆怀里。   某人像只考拉似的扒在杜青晓肩上,用醉酒后慵懒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老婆,我头疼。”   听听这撒娇的语气。   在座的十几个人纷纷竖起耳朵,面上还装着若无其事,各干各的。   杜青晓看没有人在看,才小心地举起手,开始帮他揉太阳穴。   细长素白的手指在某人的太阳穴上转圈。   动作轻柔,笑意温存地藏在眼底。   众人目不斜视,心中却奔腾过一万匹草泥马。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一脸禁欲气质的头儿么?怎么跟磕了□□似的……   这才喝了几杯啊,还不到平时他酒量的一半。   真是……太表脸了……   经此一役,段然的取向才终于大白于天下。   我们的男主角:你们这些母胎单身狗,是不会知道有老婆疼的滋味的。   关于见丈母娘   结婚之前,白岑提出要跟段然吃顿饭。   杜青晓把这话转达时,段然不意外地蹙了下眉。   “白医生喜欢吃什么?”   “呃,清淡点的吧。”   “噢,日料?”   “不太行。”   “江浙菜?”   “不太行。”   “上海菜?”   “太甜。”   “粤菜?”   “野味太多。”   “……”   “……”   段然用一种“你知道我快把所有能吃的都数完了么?”的眼神看着未婚妻。   杜青晓也很无奈。   幸好白岑主动打电话来说在家里招待段然,不然两人可能真的要为了吃什么而愁死。   段然进门时,白岑正背对着门厅,在厨房忙活,杜世德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然后状似无意地瞅了一眼厨房。   段然眼色满分,脱下外套,撸起袖子直接就进了厨房,直到吃饭前才从厨房里出来。   饭桌上菜色丰富。   杜青晓吃了一块西湖醋鱼,味道熟悉极了。抬头看了一眼段然,和他的眼神正好撞上。   诶,今天的菜,恐怕都是他做的吧?   这顿饭吃得理所当然的沉默。   他们家一向奉行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平常三个人吃饭的时候杜世德还偶尔提点话题,那天大概是提前受了白岑的警告,一句话也没说。   吃完饭,白岑把碗一收,进了厨房,段然非常自觉地就跟了进去。   杜青晓愣在那里。   别人家都是丑媳份儿见公婆分外殷勤,在厨房里拼命发挥,到了他们家全反了,段然从进门起就像被钉在了厨房似的。   没一会儿白岑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留下段然一个人继续洗碗。   杜青晓等白岑进了卧室,才悄悄跟进去。   戴上橡胶手套也准备帮忙。   被段然一把把手套摘了:“你干嘛?”   她抬头,莫名其妙:“帮你洗碗啊?”   段然“啧”了一声,皱眉:“怎么这么没眼色,出去。”   杜青晓有点火了:“我不,我就帮你洗个碗怎么了?”   就看不得他在她家受委屈的样子。   段然叹了口气:“最后一关了,别捣乱,乖。”   杜青晓刚想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最后一关,厨房的推拉门被推开,白岑站在门外,表情温和了点:“行了,别洗了,过来说话吧。”   段然转身一笑:“马上就好了,洗完了就过来。”   杜青晓眉心一动:得,这劳模形象从此是树立起来了。   段然洗完了碗出来时,杜世德的工夫茶刚喝到第二开。   白岑和杜世德并肩地坐在一边,段然杜青晓坐在另一边。   杜世德递了一杯茶给段然,他双手接过。   白岑此时开口:“结婚的事谁先提的?”   段然颔首:“是我。”   杜青晓咽了咽口水,瞥了眼身边的背锅侠,心里突然涌动出了点被英雄救美之后的感动之情。   白岑点点头:“你外公知道么?”   “外公他已经找人算好日子了。”   杜青晓一惊,盯着自己男友的眼珠儿都快掉下来了,心想:这动作也太迅速了,结婚真的是我提出来的么?怎么感觉你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我开口了呢?   然后手被人从背后轻轻握住,段然回看了她一眼,眸子里都是笑意。   白岑握着茶杯没说什么。杜世德倒是赞许地看了一眼段然。   杜青晓在这一来一回的目光中突然悟出了点什么:原来段然的外公才是那块最难啃的骨头啊?   然而她去了之后吃了顿饭就搞定了?   她突然有点这一切都很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白岑说出那句话时到达了顶峰。   “结婚我不反对,你们自己要有个分寸,都刚进社会没多久,孩子……孩子的事情不能着急。”   ???   ????   杜青晓的脑回路根本无法跟上此时对话的节奏。   怎么一转眼就扯到了孩子呢?   而且,按电视剧里演的,父母不都是该急着要抱孙子的么?   段然此时就比她要淡定得多了,他自始至终挺拔地坐在那里,彬彬有礼,听到这句话之后,嘴角一勾。   “您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   然后……买卖就成了。   杜青晓:???!!!…………   我们的男主角:你以为我刚刚洗那么长时间的碗是白洗的?   会谈过后,白岑和杜世德出去散步消食。   段然站在她家的阳台上,背影挺拔。   杜青晓端了一杯水递过去。   然后她背过身,仰靠在阳台边,眼睛眯着,阳光洒在脸上。   有一种劫后余生,苦尽甘来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声轻笑。   段然转过身看她。   “以前看过一个微博上的段子,主人公说想谈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我妈同意,我爸同意,你妈同意,你爸同意。我们的大伯二姑三妈四舅五婶六姨都同意。我无聊的时候,我爸妈会说:去给那臭小子打电话,让他带你出去玩!你想我的时候,你爸妈会说:让她来咱家住几天呗……诸如此类的”   她扬起头,侧着脸,眸子里清泉流淌。   “你羡慕么?”   “什么?”   “光明正大。”   “还好吧。”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只手拨弄着她耳边的碎发。   “抱歉,没能让你谈上这样的恋爱。”   那样的,得到所有人祝福的恋爱,那样的,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恋爱,很可惜,不属于他们。   “不需要抱歉。”   恋爱因人而异,犹如一千个读者心中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光明正大的也好,处处受阻的也好,只要身边站着的是他,他们得以以“我们”的姿态一同向前,对她来说,就是恋爱最好的样子。   她眼里细碎的光芒,坚定不移地闪着。一边的嘴角浅浅勾着,反骨初露。   关于“航海日志”   段先生和段太太的第一次航海,发生在新婚后的第三个星期。   新婚之夜,精疲力尽的两人各睡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新婚之后的两个星期,新娘子打包去了邻市做入职培训,段先生在家守了半个月的空房。   段太太再看见段先生的时候,他正像颗钉子似的站在火车站的出口,守株待兔。   段先生表现得很克制。   段太太果断把看上去很克制的段先生提溜回家。   吃完饭,两个人老夫老妻似的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电影刚播了个开头,段太太就被段先生“很克制”地放倒在沙发上。   “我觉得,有个道理,你有必要学习一下。”   段太太咽了咽口水,以一个十分艰难的姿势应付着对话:“什么道理?”   段先生终于笑了:“欠债,还钱。”   段太太还在负隅顽抗:“我觉得,有个共识,我们也需要达成一下。”   段先生挑挑眉毛:“什么共识?”   段太太斟酌了下字句,然后结巴道:“心急…心急,它吃不了热豆腐。”   段先生理直气壮:“同意,所以现在火候该差不多了。”   说完把一脸慌张的段太太抱进了卧室。   段先生说开工就开工,一句废话都没有。   段太太泪目:“段然……你,你稍微矜持一点。”   段先生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忍到现在还不够矜持?再矜持下去你准备让我去住和尚庙?”   “啊啊啊你手,手干嘛呢?”   段先生黑线,什么都没解释。   于是后半夜,S市的某间民居内充斥着这样的声音:   “……唔”   “……嘶”   “……呃”   “……呜”   “……诶?”   总体而言,段先生很满意,段太太……段太太还来不及有什么感受。   自从开船了,段先生自然而然变成了掌舵的。   不得不说,段先生的驾驶风格有点嚣张,或者说……随心所欲?   某日,杜青晓心血来潮研究做菜。   段先生下班回家,肚子饿了,走过去伸手环住某人的腰。   杜青晓叹了口气,自暴自弃道:“段然,看来我的确没有贤妻良母的基因。”   段先生在她背后发出共鸣良好的两声嗤笑。   越过她的肩膀瞅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料理台:“那我现在吃什么?”   杜青晓羞愧:“给你点几个外卖?”   段然撇嘴:“不爱吃外卖,想吃你做的。”   杜青晓无奈地低下头:“那……我给你下碗面?”   “家里没面了。”   “我去买?”   段然抬手看了看表,缓缓摇头:“太晚了。”   杜青晓叹气,气馁道:“那怎么办?”   “我觉得有一道菜,你一直做得不错,很有天赋,不如我们先用它将就一下。”   杜青晓懵懂地点点头,没有丝毫的危险意识。   然后段先生像是获得了许可一般,开始了厨房作业。   意乱情迷之际,杜青晓用尽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问道:“不是要做菜么?”   段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十分耐心地回道:“现成的,吃就行了。”   关于段然的老婆本   结婚之前,段然一直有一辆银色的小POLO。鉴于S市每天早上糟糕的路况,一直不大有用武之地。   结婚之后,段然却突然发现了作为有车一族的好处,比如周末天气好的时候,带着老婆随时就可以出去郊游什么的。   某日,段然开着小POLO来接杜青晓下班,被杜青晓的同事撞见了。   第二天,同事A问:“小杜啊,你老公是哪里人啊?”   “S市人啊,和我一样。”   “哦,那你们住哪里啊。”   “呃,XX花园。”   “租的还是买的呀?”   “呃……不知道,我回去问问他(⊙﹏⊙)b”   当天晚上,杜青晓盘腿坐在沙发上敲代码,想起这个问题,遂问了问坐在自己旁边削苹果的段先生。   段然有些意外:“你不是不关心这种问题?”   杜青晓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噢,我同事问我的,我都不知道租金是多少诶。”   段然憋笑:“不是租的。”   “咦?”   “房子是我外公的,借来住住。”   杜青晓:……神来一笔的“借来住住”。   这是第一阶段。   过了一段时间,同事A又想起来这茬,遂问。   杜青晓有点心虚地喝了口咖啡:“噢,房子是家里的。”   同事A:“哇,那你们岂不是有房有车,连月供都不用,日子岂不是很舒服?!”   杜青晓嘿嘿干笑两声:“还行,还行。”   然而同事A的这些问题,就像一簇小火苗一样,突然点燃了杜青晓对于段然经济状况的好奇心。   直到段先生非常主动地交出了一沓存折和银/、/行/、/卡。   杜青晓一惊:“这么多?”   段然波澜不惊地一一介绍道:“这张是工资卡,每个月10号发上个月的工资;这张是我用奖金什么的买的基金;这几张存单是国债,还有这几个……”   杜青晓咽口水摆摆手:“你停一下。”   段然闭嘴,等她说话。   杜青晓脑袋飞速运转,最后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哪儿来那么多闲钱?”   段然低头轻笑,然后大手往自己懵逼的老婆头上一揉:“你老公他,赚钱的能力还可以。”   杜青晓还在风中凌乱:“那你的车是贷款买的么?”   段然不以为然:“一辆小POLO还贷款?毕业那年全款买的。”   杜青晓不淡定了:“毕业那年你哪儿来的钱啊?”   段然开始掰手指头:“Lotus金奖拿了两万五,在范老工作室一个月两千块补贴,做外快赚了两万,噢对了,还有每年的奖学金。”   杜青晓捂脸。   她发现她对段然经济状况的预估,有严重的误差。   段然把这些东西往杜青晓手里一塞:“喏,老婆本,老婆收好了。”   这是第二阶段。   某一天,杜青晓在家整理书房。除了她那幅幼稚得要命的字被段然挂在书房里之外,段然的书房里还有一柜子装帧精良的字画。   杜青晓起初没在意,直到看到一只硕大的锦盒,包装得异常精美。杜青晓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一只蕉叶白的端砚,形态颜色和上次在段然外公家看到的那只异曲同工。   杜青晓叫来段然,指了指盒子里的东西,表情有些惶恐:“这是?”   段然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笑得坏坏的:“外公说你特别喜欢他那方砚,就遣人送了这个,说作为我们的新婚礼物,送给你的。”   “这该不是什么古董吧?”   段然漫不经心的:“差不多吧。”   杜青晓抬眼看了下异常淡定的某人:“这值多少钱啊?”   “不知道,S市一套房?”   杜青晓咽口水,看着段然的眼神有点复杂:“段然,你们家该不是什么隐藏的豪门吧?”   “豪门的标准是什么?”   “随便从家里拿件东西出来就能买套房?”   “噢,那可能还真算。”   “那你平时这么低调?”   “我低调么?”   段然露出一个傲娇的神色。   “是是是,你不低调,你只是高调得不明显。”杜青晓小心翼翼地收好那个锦盒,准备塞进柜子里,手却被段然按住了。   “送都送了,拿出来用用啊。”   杜青晓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可是我好像对于‘用S市的一套房给自己蘸毛笔’这事儿,有点,呃,怎么说,心理障碍。”   段然不理她,直接把砚捧到书桌上,理直气壮的:“怕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我是豪门嘛,你都嫁进豪门了,还不能用’S市一套房蘸蘸毛笔’?”   他看着她,莞尔一笑,捏了捏自家老婆的脸颊:“再说了,我媳妇儿,想用什么蘸毛笔都成。”   这句话说的……就两个字:嚣张。   这是第三阶段。   自此,杜青晓终于完成了对段然经济状况估计的“三段论”。   结论是:原来她一不小心嫁了个开小POLO的隐形豪门。   关于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情/./敌   杜段夫妻二人,用赵霖霖的话总结一下,那就是:“分开时各自牛逼,在一起了天下无敌。”   鉴于两人天生的优良属性,各自身后想挖墙脚的,没有一个团也有一个连。   因此对于解/./决/./情/./敌这件事,各自都还有些心得。   杜青晓说:噢,情敌啊?我有这个玩意儿么?   说完看了一眼身边的段先生。   段先生温和地笑笑:老婆,昨天家里信箱里收到一张C市寄来的明信片,好像是一位姓萧的男人寄给你的。   杜青晓:噢,是么,明信片呢?   段先生:我给扔了。   杜青晓:…………   段先生点开自家老婆的手机:来,照张相。   杜青晓一脸嫌弃地躲开:你干嘛?   段先生咔咔按下快门,还不忘给自己老婆美了个颜:帮你发朋友圈啊,我知道你还有那家伙的微信。   关于聘礼   杜青晓后来才知道,原来段先生给的“聘礼”原先是一对。   另外一串菩提子被段先生挂在脖子上养了两年。   杜青晓闲来无事,扯着脖子里的珠串问起:“你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分手了还要送点东西?”   段先生彼时正枕着她的腿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睁开眼,小眼神还有几分委屈。   “让你睹物思人,你敢忘了我,佛祖先不饶你。”   杜青晓:………………   关于三口之家   段先生和段太太都很喜欢猫。   婚后不久他们养了一只布偶猫叫四七,蓝色的瞳孔,眼睛又大又圆,摸上去软软的,冬天还能暖暖手,眯起眼睛撒起娇来,他爸他妈就是大写的两个字:猫奴。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夫妻的日常就变成了:吃饭,睡觉,养花,撸猫。   有一天下班后,女助理跟着我们的男主人进屋拿文件。   段然一进门,对着助理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然后脱掉外套,十分娴熟地亲了自家老婆一口,声音低柔地问道:“我儿子呢?”   女主人指了指阳台:“阳台上呢,晒了一下午太阳了。”   女助理心中震惊,怎么从来没听说段神已经有儿子了??!!   段然猫着腰走进阳台,一把抱起四七,然后一边逗着猫,一边慢悠悠地回到客厅,举高了凑到它妈面前,表情特别温柔:“老婆,你抱抱,咱儿子又重了。”   站在客厅里的女助理一脸风中凌乱。   内心OS:这是下午在会议室让整个设计组瑟瑟发抖的设计总监?你快别逗了。   关于结婚证   某日,杜青晓洗衣服,从段然的裤袋子里发现这厮忘了的钱包,以及……结婚证??   杜青晓拿着钱包和结婚证站到某人面前:“你随身带结婚证干嘛?”   段然拨弄着手机:“随时随地表明已婚身份?”   “咦?”   “当驱虫剂使了,你不是说我招蜂引蝶么。”   说完,站起身,得意洋洋地啃了段太太一口,一脸求表扬的小骄傲。   “怎么样,我乖吧?”   关于闺蜜   赵霖霖和裴冬吵架了。   赵霖霖从两人合租的公寓里搬进了杜青晓家,每天一半的时间哭着嚷着寻死觅活,另外一半的时间,翘着二郎腿嚼着薯片,躺在沙发上看韩剧看得咯咯直乐。   段然站在卧室门前,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和沙发,额角的青筋将将要崩。   杜青晓此时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一同看着。   沙发上瘫着的人此时背对着他们夫妻俩,适时地放了个屁。   段然忍无可忍道:“我想把她从家里赶出去。”   杜青晓笑得温温柔柔的,拽了拽他的衣角:“你得有耐心。”   段然问:“耐心到什么时候?”   杜青晓一噎。   “这个……不好说。”   段然扶额。   人家说男人最怕的是丈母娘,最讨厌的是闺蜜。   前人诚不欺我。   两句话在段然身上,完美验证。   然后我们的段先生打了个电话,用恐吓的语气对着那头:你再不来领走你女朋友,今天晚上我就把她扔去楼下的垃圾桶。   “邋遢死了……也就垃圾桶能容下。”   语气……十分刻薄。   以至于赵霖霖听见了裴冬转达的这句话,被裴冬拖走时,两手扒拉着他家的沙发:“死面瘫……我跟你没完!!”   杜青晓额角黑线,无语地看了眼身边的丈夫。   他在自己闺蜜口中的称呼到底是怎么从:大神,段大大,最终沦落到死面瘫的呀?   最终杜青晓只得出一个结论,闺蜜和男人……难以共存。 作者有话要说:  清汤寡水 看文愉快(*^__^*) 以及 谢谢你们 耐心读到这里 陪我做完这一场大梦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